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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偷鸡贼

    斗鸡台建在城西,淇水之畔。

    晋楚弥兵以来,天下休兵。诸侯安逸,遂生享乐之心。

    楚国修建章华台,晋人造祁宫,齐国筑路寝之台。

    积土惟恐不高,台榭惟恐不壮。

    鲁昭公七年,章华台落成,楚国强召昭公到楚国道贺,鲁国君臣见宫室亭榭,极其壮丽,明廊曲槛,如若仙境。

    时季氏专权,昭公久欲驱逐季氏,双方矛盾极深,然而在建造台榭的问题上却出奇的一致。

    于是就有了斗鸡台的建成。

    柳下卓亲自陪同,来到斗鸡台下,只见台高数丈,上建有一层宫观。

    台前已经停着上百辆马车,远处还有马车陆续赶来,群马嘶鸣之争,惊起不远处树林中的群鸟,绕着高台翻飞。

    鲁国之贵族,男子皆高冠甚衣,材质多是雪白的鲁缟。

    女子也少有来者,她们多偏左高髻,窄长袖,交领右衽上衣,长裙飘飘,红色或是白色的腰带束着纤细的腰肢。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上台阶时,身上会发出悦耳的环佩声。

    非贵族之家不得登台,好在身份问题,两位柳下已经解决。

    三人随着人群扶阶而上。

    台上是数十根红色的木柱支撑起的大殿,大殿四周敞开,内设案几和坐席。中间则用帷幕包裹出一块空地,这就是斗鸡们角斗的场地。

    柳下璃也换上一身白色衣裙,眉目如画,神色清冷,愈加显得风姿绰约,引来了不少注视的目光。

    他们也不予理会,径直到后排的案几上,找了一个角落就坐。

    “此次子家大夫竟然出手,可是不多见啊?”

    “就是,子家大夫不是对斗鸡一直反感吗?前几日,季氏的斗鸡获胜之后,他对人说,‘斗鸡如同投壶,不过是娱乐宾客的游戏而已,它的根本在于主人和宾客之间的礼让,斗鸡台就是国君为酬宾而设,如今季氏竟然独专其上,甚至给斗鸡着甲,这就是忘记了礼让的根本。’”

    “这样说来,子家大夫是对季氏不满?难道他想重蹈公孙归父的覆辙。”

    “胡说什么,子家大夫和季孙氏关系很好,季孙意如经常夸奖子家子为贤者。就是一场搏戏而已,哪来的这么多毛病。”

    ……

    后排的议论声纷纷。

    “阿姊,这位子家大夫是谁?”左邵悄声问道。

    柳下璃端坐在他身边,左邵只觉得,这身鲁缟穿在他身上实在合适,她的身体微微前倾,构成一条优美的曲线。

    “他的祖上是鲁国东门氏。”柳下璃道。“鲁国的‘三桓’孟孙氏、叔孙氏和季孙氏,都是鲁桓公后人,而子家羁是庄公之后,其曾祖东门襄仲、祖父公孙归父执掌鲁国,与三桓抗衡,后与季孙氏争权失败,公孙归父逃到齐国。他的父亲子家文伯,原本应继承东门氏,公孙归父出奔后,鲁国让仲婴齐继承东门襄仲,改称仲氏。他们只能称为子家。”

    “这样说来,鲁国斗鸡,其实是在斗权。”左邵道。

    “可以这么说。”柳下璃颇为认同的点点头,“子家羁可能代表着鲁侯出战。”

    左邵心中一动,鲁国的斗鸡结果自己诚然不可能预料,但是如果斗鸡等于斗权的话,那么一定要买季氏的胜出啊。

    “阿姊,要不然我们也赌上一把,我赌季氏必赢。”左邵目光热情地说道。“赌注就是父亲此次赐给我的铜贝,共有十朋,若是我输了,它们就是你的了。”

    这大概就是自己的全部身家了,鲁国的货币是铜贝,一朋是十块铜贝,在盗跖赏赐给他后,他就小心翼翼地收在陶罐里,每天看到铜光灿灿的贝壳状铜贝,他的心情总会好许多。

    “是吗?”柳下璃眼角露出一丝笑意,显是来了兴趣,“输了的话你可不许赖账。”

    正在此时,真正的大佬们出场了。

    季孙意如和子家羁在外互相行相见礼,随即先后进入大殿。

    殿中顿时安静下来。

    季孙意如背后跟的一个人引起了左邵的注意,他约莫三十多岁,个子很高,身材很是健壮,只是上身长,下身短有点不协调,背还有一些驼,着深衣长袍,腰束带,脚穿翘头履。

    看到他,左邵忽然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是孔……丘。”他压低声音道。

    柳下璃白了他一眼,“什么孔丘,这是季氏的家臣阳虎。你别说话了。”

    阳虎?

    季氏家臣阳虎?

    长相跟孔子极为相似。

    有名的季氏家臣,甚至一度控制了季孙氏和鲁国政局,被孔子称为“陪臣执国命”的人物。

    此时却还是一幅恭敬谨慎的样子,倒是最为贴近孔子的时候。

    季孙意如的神情似乎有些不自然,他向起身迎接的诸人行礼,就一言不发地坐在最前面的席上。

    子家羁倒是神情自若地坐在他的对面。

    双方的家仆已经带着斗鸡来到场边。

    只见一红、一黄两只鸡,一只羽毛怒张,一只磨砺利爪;一只拍打翅膀,一只昂首呼号。

    后面的议论声音不可遏制的又多了起来。

    “季氏的这只斗鸡不是上次的那只常胜不败之鸡?”

    “季氏是大族,家里又不是只有一只斗鸡。”

    “你说的容易,培养一只斗鸡至少有四十多日,那只鸡,脚步沉稳,目不斜视,见到鞭子毅然不动,就如同一只木鸡一样。这样的斗鸡,更加是万中挑一。”

    “莫非是季氏要输这一场给子家大夫一些面子。”

    “又胡说了,孟孙、叔孙氏都不曾让,如何会让子家。”

    ……

    主持斗鸡的说了一句:“开斗!“

    两只鸡立即互相厮杀起来,相互之间奋力冲撞,利喙猛啄,利爪腾空,猛抓对方要害。又闪避腾挪,动作之快让人眼花缭乱。

    一时间鸡毛纷纷掉落,在两只鸡翅膀的扑闪间又被扇到四周。

    众人已经不顾礼仪,纷纷喝起彩来,后面较远的观者已经纷纷起立,个子低的踮着脚观望。

    季孙意如的神情紧张起来,竟然站起身来,冲到帷幕边,为自己的鸡鼓劲。

    “咬,咬……抓……使劲啄。”他挥着拳头大喊,竟似不能化身为鸡,亲自投入战斗。

    直到阳虎在他身后小声提醒两句,他才不情愿地回席位坐下。

    “季孙意如性格冲动,作为季氏之长,实在不适合斗鸡这场游戏。否则会给季氏带来祸患。”柳下璃悄声点评。

    左邵神色颇为古怪,从某种程度上说,她的评价是一点问题没有的。季孙如意确实非常冲动。

    昭公十七年日食,祝史和昭子都请求“用币”和“伐鼓”以从礼,季孙如意根本不去理会,鲁侯因此愤怒地数:“夫子将有异志,不君君矣。以后矫用乐舞,八佾舞于庭,因为斗鸡激发昭公讨伐季氏。都是冲动惹下来的。

    然而架不住季氏太强大,以及猪对手的微操,最终还是赢家。

    他更多的目光聚集在阳叔身上,这位枭雄式的人物,才是季氏在这个斗鸡台上真正的敌人。

    两只鸡落在地上,仆人们把它们分开。

    季氏的鸡竟然占下风,季氏的仆人就抱着红色的鸡休整一会,给鸡喂水。

    场中赌季氏赢的不由得担忧起来。

    柳下璃言笑晏晏地看看左邵道:“小七,看来你赢不了了。”

    左邵耸耸肩道:“阿姊,你不要着急。”

    在一阵喊声中,两只鸡又开始搏斗,季氏的鸡如同吃了兴奋剂一般,用翅膀拍击,用腿疾砍,一会的工夫,两只鸡都开始出血,黄色的鸡尤其凄惨,鸡胸脯上的毛也掉了不少,还被划了一爪。

    又一次休息,这一次轮到子家的鸡休整。

    柳下璃的笑容就有些凝滞。

    不一会,两只鸡再次登场,这一次,两只鸡似乎都开始变得淡定,一边转着圈子,一边用爪试探踢斗,红色的鸡似乎有一些畏惧,竟然避着黄鸡而走。

    季孙意如又一次按捺不住,跑到了帷幕边上,直到阳叔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才狠狠地看了一眼子家羁,愤然回到了席上。

    “狸膏。”左邵低声道,“子家氏用了狐狸的脂膏,涂在鸡头,这才使得季氏的鸡畏惧。”

    柳下璃轻笑道:“这一次季氏怕是不能获胜了。小七,可要记得我们的赌约。”

    左邵:“……”

    片刻间就成为穷光蛋的感觉过于不爽。

    “阿姊。”左邵黑着脸说,“我们适才是不是玩笑之语,毕竟我们是姐弟,姐弟之间怎么可以赌博呢?”

    柳下璃撇撇嘴,不再理他。

    此时,柳下卓悄悄走到柳下璃身后,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柳下璃脸色一变,又悄声向他询问几句,柳下卓点点头,很快就离开了。

    “子家氏胜。”主持斗鸡的人喊道。

    人群中顿时传来兴奋和失望的声音。

    阳虎把一份质剂恭敬地呈给子家氏,这是他们之间的赌约。

    在整个斗鸡的过程中,子家羁一直是神情淡然。

    此时也不禁笑着对脸色铁青的季孙如意拱手说道:“承让,承认。”

    诸人也只道是季孙如意输了斗鸡心情不爽,也都没有在意。

    谁料他霍然起身,环视一下殿内诸人,威严的气息勃然而生,殿中又一次安静下来。

    季孙如意大声说道:“我季孙氏有常胜之战鸡,竟然在昨夜为人所盗。如意在此间宣布,此偷鸡贼,季氏绝不会善罢甘休。”

    柳下璃在身边悄声说道:“偷鸡者,颜涿聚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