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问盗于孔子
季氏斗鸡被盗的消息，很快传遍鲁都。
相对于这一消息的轰动性，季氏输掉了斗鸡反而没那么多人关注。
“大部分人都在怀疑父亲。”柳下璃担忧地说。
自从来到了鲁都，她几乎是放飞了自我，昨日一天之间换了三套衣服，斗鸡结束之后还去了集市大肆采购了一番，买的还是最昂贵的齐国服饰。
当然，用的是左邵的铜贝。
所以，今天左邵看到她身上的长裙收腰曳地，心中就是一阵肉痛。
“阿姊是如何得知偷鸡的是这个颜涿聚？”左邵问道。
至于她说的怀疑盗跖，盗跖才不在乎这些呢，反正鲁国一出类似的事情，首先怀疑的一定是盗跖，多这么一桩偷鸡的事情，也算不了什么。
柳下璃嘴角微微上翘，笑道：“你以为父亲在鲁国经营三十多年，就只是在泰山下打劫吗？”
左邵点点头，情形似乎很明显，盗跖在鲁国有一个情报网，而柳下氏就是其中的一环。
他感到比较憋屈的是，为何柳下璃可以接触到这些核心的信息，而自己纵然在委质效忠之后，依然得不到同等程度的信任。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柳下璃，心中泛起一个念头，盗跖让柳下璃跟自己同去宋国，难道真的是她自己一时兴起，在盗跖面前撒娇换来的，而不是盗跖企图监控自己吗？
左邵勉强笑道：“阿姊何必担心？这跟我们又没多大关系，以我看，等鲁国的事情一了，我们尽早去宋国就是。”
柳下璃却像看一个傻瓜一样注视着他：“我们眼皮底下，崛起一股新的势力，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察觉？”
左邵：“……”
若不是出于“盗跖之子离开盗跖之徒无法存活于当今之世”这一基本的认识，我有必要忍受这一切吗？
你说的新势力，是夸张手法吧？
就在和子家进行决战的前夕，季氏的鸡被盗走了从而落败。
如果子家真的代表鲁侯的话，那么受益者自然是鲁侯。
所以你在怀疑，鲁侯或是子家，跟这位颜涿聚有什么关系？
鲁侯距离败亡已经不远，再有什么新的势力，恐怕也挽救不了。
阿姊你又担心什么？
他心中愤然想到。
“你指的是？”左邵问道。
“颜涿聚，梁父山大盗，父亲欣赏他的武勇，数次要招揽于他，均被颜涿聚谢绝。
人以为颜涿聚为盗，他却自以为是侠。”
柳下璃没有察觉他的心思，继续说道。
柳下璃冷笑道：“颜涿聚的姊妹，一个嫁给了卫国大夫弥子瑕，一个嫁的正是卞人子路。”
左邵的脸色也狐疑起来。
不对劲啊，这个颜涿聚是梁父山大盗，可后来不仅仅是孔子学生，还在卫国、齐国出仕。
他可是掌握了什么洗白秘籍？
而且在颜涿聚盗鸡的时候，他的妹夫子路，同时出现在鲁都，并在孔子的门前不断挑衅。
子路纵然勇敢及鲁莽，但是他并不笨。
他为何要做这样看起来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难道是为了给颜涿聚掩护？
“阿姊，你托柳下卓代为引荐，我去拜访孔丘。”左邵急忙道。
柳下璃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看着左邵问道：“小七，你是不是认为孔丘是这股新势力之枢？”
左邵默然。
后人称呼盗跖的匪徒为盗跖之徒，称呼孔子的学生为仲尼之徒，战国时候的儒家不时把两者放在一起比较。
而此时，不就是仲尼之徒起家的时候吗？
单单了解下如何把颜涿聚这样的大盗洗白，对自己和盗跖团伙，都是有益无害的。
“我们一起去。”柳下璃说道。
左邵吓得从坐席上跳了起来。
女无外事，男女不见，这是这个时候的礼仪，虽然远远没有后世那样严格，就如同昨日斗鸡台上一般，但是这次要访问的可是孔丘，对礼法的支持出了名的变态。
见一个南子都让后世争论了半天，要是盗跖之女去见。
夫子肯定会把他们赶出门的，因为这太失礼了。
好说歹说之下。
柳下璃……换了一套男装。
左邵无语，对她的固执没有一点办法。
……
鲁国的大家族，如三桓，基本集中在城东北，而外来的家族，如孔氏、颜氏基本集中在城西南。
孔丘之住宅在城南。
如今孔宅已经颇具规模。
还是在鲁侯访问楚国的时候，从鲁国选择懂得礼仪的人跟随。
一时间各大家族开始发现，在鲁国最懂礼仪的正是孔丘，一个宋国的后人。
于是三桓开始拉拢孔丘，季氏赐粟千钟，孟僖子赠给他车马。
孔子的生活才开始变得富足，也才在鲁国有了一定的声望。
孔宅在有一片竹林，孔丘就在郁郁的竹林当中，为学生们授课，弟子读书，孔子弦歌鼓琴。
“齐国左氏子左邵求见。”童子报。
孔丘已经收到了柳下氏的请托，此刻看了一眼挚见之礼，倒是非常丰厚。
“来人如何？”
童子说道：“虽然未有逾越礼仪的举止，但是总觉得十分生疏，仿佛和我一样，是初学礼仪之人。”
孔丘笑道：“想来是来问礼的，既然如此，就请见吧。”
左邵和柳下璃来到中庭，孔丘和诸弟子已经在等候。
他看着一眼阿姊，除了某处有些高，倒也看不出什么来，不过你这般英气勃发，是不是有些喧宾夺主。
士见面有繁琐的见面礼，花了不少时间行礼说客套话之后。
孔丘介绍了他的学生，左邵和颜无繇、仲由、曾点、冉伯牛、闵损、冉求等人一一见礼，此皆是后来进入“孔门七十二贤”的人物，还有一个琴张，来自于卫国。
左邵也介绍了柳下璃的新角色：自己在鲁国结识的柳下氏朋友。
望着眼前传说中的人物，左邵的心情十分复杂。
激动、兴奋、紧张……都是有的，他努力让自己内心平静下来。
夫子的面貌，称不上帅，只能称得上一个奇字。
左邵心道，这夫子果然和阳虎极为相似，若要有所区别，那就是孔丘的“圩顶”，即头上正中间有凹痕。
诸位弟子此时均差不多二十岁左右，他们有两个共同的特点，一是穷苦，二是孝顺，穷苦自然不必说，此时孔子名声依旧不够显赫，贵族子弟恐怕大都不会选择私学，而孝则表明，夫子的无类其实是有类的？
孔丘也趁间打量他们两人，见左氏之子年龄不大，容貌端正而态度沉稳，柳下璃英俊却勃勃有英气。
不由得啧啧称奇，闻柳下璃乃是柳下惠后人，不禁赞叹：
“令祖柳下惠，鲁国贤大夫，说话有分寸而合乎礼仪，行为多审慎而勤于思虑，可谓君子。”
柳下璃谢过，又寒暄片刻，即开始切入正题。
“如今天下，盗贼频发，不知夫子可没有好的办法治理？”
这是思索了很久才想到的问题，正好季氏失窃，问出来也极其适合时宜。
孔丘说的是：“苟上无欲，虽赏之不窃。”
这是在说，盗贼的发生是因为上层挥霍无度，上层挥霍无度势必加紧对下层的盘剥，因此才会有盗贼的出现，如果上层不贪求，即便做盗贼有奖，大家也不会做。
左邵的心情轻松了下来，果然是自己期待的夫子啊。一言而中的。
“若在尧舜的治理下，民自然可以安居乐业，若正在桀纣的统治下，而汤武还没有出现，民为盗则生，不为盗则死，民可以为盗吗？”
孔丘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贵族们问他，是以统治者的立场来问，前段时间齐景公就询问他如何治理，孔丘列举了百里奚的例子，劝说齐景公启用贤人。
弟子们问他，是以治理者的角度来问，孔丘回答以治理一方之道。
然而，从来没有人真正以民的角度来问他。
你让老百姓去做盗匪，或是让老百姓去死，谁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
孔丘沉思片刻说道：“诗里面说，‘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何不投于有道之国？”
他回避了这个难题。
“若亲友为盗，何以处之？”左邵又问。
柳下璃不禁白了他一眼，这小七，一口一个盗贼，就这样反感盗贼的身份？
孔丘答的是：“以直处之。”
左邵心中冷笑，果然如此，他说的直是公正之意，可是他所以为的公正可不是大义灭亲，而是亲亲相隐。
这让左邵更加确定，这位颜涿聚和孔子关系非同一般，甚至此时，他就可能躲藏在孔子家中。
正说话之间，忽然童子来报：“夫子，那个卞地的野人又登门了！”
相对于这一消息的轰动性，季氏输掉了斗鸡反而没那么多人关注。
“大部分人都在怀疑父亲。”柳下璃担忧地说。
自从来到了鲁都，她几乎是放飞了自我，昨日一天之间换了三套衣服，斗鸡结束之后还去了集市大肆采购了一番，买的还是最昂贵的齐国服饰。
当然，用的是左邵的铜贝。
所以，今天左邵看到她身上的长裙收腰曳地，心中就是一阵肉痛。
“阿姊是如何得知偷鸡的是这个颜涿聚？”左邵问道。
至于她说的怀疑盗跖，盗跖才不在乎这些呢，反正鲁国一出类似的事情，首先怀疑的一定是盗跖，多这么一桩偷鸡的事情，也算不了什么。
柳下璃嘴角微微上翘，笑道：“你以为父亲在鲁国经营三十多年，就只是在泰山下打劫吗？”
左邵点点头，情形似乎很明显，盗跖在鲁国有一个情报网，而柳下氏就是其中的一环。
他感到比较憋屈的是，为何柳下璃可以接触到这些核心的信息，而自己纵然在委质效忠之后，依然得不到同等程度的信任。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柳下璃，心中泛起一个念头，盗跖让柳下璃跟自己同去宋国，难道真的是她自己一时兴起，在盗跖面前撒娇换来的，而不是盗跖企图监控自己吗？
左邵勉强笑道：“阿姊何必担心？这跟我们又没多大关系，以我看，等鲁国的事情一了，我们尽早去宋国就是。”
柳下璃却像看一个傻瓜一样注视着他：“我们眼皮底下，崛起一股新的势力，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察觉？”
左邵：“……”
若不是出于“盗跖之子离开盗跖之徒无法存活于当今之世”这一基本的认识，我有必要忍受这一切吗？
你说的新势力，是夸张手法吧？
就在和子家进行决战的前夕，季氏的鸡被盗走了从而落败。
如果子家真的代表鲁侯的话，那么受益者自然是鲁侯。
所以你在怀疑，鲁侯或是子家，跟这位颜涿聚有什么关系？
鲁侯距离败亡已经不远，再有什么新的势力，恐怕也挽救不了。
阿姊你又担心什么？
他心中愤然想到。
“你指的是？”左邵问道。
“颜涿聚，梁父山大盗，父亲欣赏他的武勇，数次要招揽于他，均被颜涿聚谢绝。
人以为颜涿聚为盗，他却自以为是侠。”
柳下璃没有察觉他的心思，继续说道。
柳下璃冷笑道：“颜涿聚的姊妹，一个嫁给了卫国大夫弥子瑕，一个嫁的正是卞人子路。”
左邵的脸色也狐疑起来。
不对劲啊，这个颜涿聚是梁父山大盗，可后来不仅仅是孔子学生，还在卫国、齐国出仕。
他可是掌握了什么洗白秘籍？
而且在颜涿聚盗鸡的时候，他的妹夫子路，同时出现在鲁都，并在孔子的门前不断挑衅。
子路纵然勇敢及鲁莽，但是他并不笨。
他为何要做这样看起来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难道是为了给颜涿聚掩护？
“阿姊，你托柳下卓代为引荐，我去拜访孔丘。”左邵急忙道。
柳下璃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看着左邵问道：“小七，你是不是认为孔丘是这股新势力之枢？”
左邵默然。
后人称呼盗跖的匪徒为盗跖之徒，称呼孔子的学生为仲尼之徒，战国时候的儒家不时把两者放在一起比较。
而此时，不就是仲尼之徒起家的时候吗？
单单了解下如何把颜涿聚这样的大盗洗白，对自己和盗跖团伙，都是有益无害的。
“我们一起去。”柳下璃说道。
左邵吓得从坐席上跳了起来。
女无外事，男女不见，这是这个时候的礼仪，虽然远远没有后世那样严格，就如同昨日斗鸡台上一般，但是这次要访问的可是孔丘，对礼法的支持出了名的变态。
见一个南子都让后世争论了半天，要是盗跖之女去见。
夫子肯定会把他们赶出门的，因为这太失礼了。
好说歹说之下。
柳下璃……换了一套男装。
左邵无语，对她的固执没有一点办法。
……
鲁国的大家族，如三桓，基本集中在城东北，而外来的家族，如孔氏、颜氏基本集中在城西南。
孔丘之住宅在城南。
如今孔宅已经颇具规模。
还是在鲁侯访问楚国的时候，从鲁国选择懂得礼仪的人跟随。
一时间各大家族开始发现，在鲁国最懂礼仪的正是孔丘，一个宋国的后人。
于是三桓开始拉拢孔丘，季氏赐粟千钟，孟僖子赠给他车马。
孔子的生活才开始变得富足，也才在鲁国有了一定的声望。
孔宅在有一片竹林，孔丘就在郁郁的竹林当中，为学生们授课，弟子读书，孔子弦歌鼓琴。
“齐国左氏子左邵求见。”童子报。
孔丘已经收到了柳下氏的请托，此刻看了一眼挚见之礼，倒是非常丰厚。
“来人如何？”
童子说道：“虽然未有逾越礼仪的举止，但是总觉得十分生疏，仿佛和我一样，是初学礼仪之人。”
孔丘笑道：“想来是来问礼的，既然如此，就请见吧。”
左邵和柳下璃来到中庭，孔丘和诸弟子已经在等候。
他看着一眼阿姊，除了某处有些高，倒也看不出什么来，不过你这般英气勃发，是不是有些喧宾夺主。
士见面有繁琐的见面礼，花了不少时间行礼说客套话之后。
孔丘介绍了他的学生，左邵和颜无繇、仲由、曾点、冉伯牛、闵损、冉求等人一一见礼，此皆是后来进入“孔门七十二贤”的人物，还有一个琴张，来自于卫国。
左邵也介绍了柳下璃的新角色：自己在鲁国结识的柳下氏朋友。
望着眼前传说中的人物，左邵的心情十分复杂。
激动、兴奋、紧张……都是有的，他努力让自己内心平静下来。
夫子的面貌，称不上帅，只能称得上一个奇字。
左邵心道，这夫子果然和阳虎极为相似，若要有所区别，那就是孔丘的“圩顶”，即头上正中间有凹痕。
诸位弟子此时均差不多二十岁左右，他们有两个共同的特点，一是穷苦，二是孝顺，穷苦自然不必说，此时孔子名声依旧不够显赫，贵族子弟恐怕大都不会选择私学，而孝则表明，夫子的无类其实是有类的？
孔丘也趁间打量他们两人，见左氏之子年龄不大，容貌端正而态度沉稳，柳下璃英俊却勃勃有英气。
不由得啧啧称奇，闻柳下璃乃是柳下惠后人，不禁赞叹：
“令祖柳下惠，鲁国贤大夫，说话有分寸而合乎礼仪，行为多审慎而勤于思虑，可谓君子。”
柳下璃谢过，又寒暄片刻，即开始切入正题。
“如今天下，盗贼频发，不知夫子可没有好的办法治理？”
这是思索了很久才想到的问题，正好季氏失窃，问出来也极其适合时宜。
孔丘说的是：“苟上无欲，虽赏之不窃。”
这是在说，盗贼的发生是因为上层挥霍无度，上层挥霍无度势必加紧对下层的盘剥，因此才会有盗贼的出现，如果上层不贪求，即便做盗贼有奖，大家也不会做。
左邵的心情轻松了下来，果然是自己期待的夫子啊。一言而中的。
“若在尧舜的治理下，民自然可以安居乐业，若正在桀纣的统治下，而汤武还没有出现，民为盗则生，不为盗则死，民可以为盗吗？”
孔丘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贵族们问他，是以统治者的立场来问，前段时间齐景公就询问他如何治理，孔丘列举了百里奚的例子，劝说齐景公启用贤人。
弟子们问他，是以治理者的角度来问，孔丘回答以治理一方之道。
然而，从来没有人真正以民的角度来问他。
你让老百姓去做盗匪，或是让老百姓去死，谁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
孔丘沉思片刻说道：“诗里面说，‘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何不投于有道之国？”
他回避了这个难题。
“若亲友为盗，何以处之？”左邵又问。
柳下璃不禁白了他一眼，这小七，一口一个盗贼，就这样反感盗贼的身份？
孔丘答的是：“以直处之。”
左邵心中冷笑，果然如此，他说的直是公正之意，可是他所以为的公正可不是大义灭亲，而是亲亲相隐。
这让左邵更加确定，这位颜涿聚和孔子关系非同一般，甚至此时，他就可能躲藏在孔子家中。
正说话之间，忽然童子来报：“夫子，那个卞地的野人又登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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