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

    这是在很久以前发生的故事。具体是多久呢？由于小河村的村民很少看年份，因此也不清楚了。但大约是在我们的代表先生出生之前——实在是很久以前了。

    村庄里有一条环绕的河流，人们称它为“天河”，村民们在河里打渔，洗浴，用河水浇灌农田——可以说，是这条河养活了这个小村。

    小村里唯一一条像样的路，所谓像样，当然也只是路面比较平整而已，在距离河道不远的农舍中间，每天天还没亮的时候，诺克都会骑着自行车走在路上，每隔几步就刹住，挨家挨户的敲门。

    “请问您要枣糕吗？”他好像只会说这一句话。

    不过这时候的诺克先生还是个十几岁的小男孩，而且糟糕的是，他的个子比同龄人都要矮小，瘦骨伶仃，蜡黄的皮紧扒着骨头。如果开门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那他就走运了，老太太一定会让他切两块枣糕，还可能给他一杯水喝；但如果开门的是谁家的男孩，那他撒腿就得跑，晚一步，那些枣糕就要被掀翻一地了。

    唉，别说是这些小家伙，即使是诺克自己，也想不到将来的他会成为什么人。

    骑车回到家，或者说就是一间破旧的茅屋，诺克钻进门，一个瘦女人正在织毛衣，不过她的瘦不同于那些身材姣好的美人，她只是干瘪的瘦，像一颗缩水腐烂的梨。她斜睨了诺克一眼，“卖出去多少？”

    “剩的都在这儿了。”诺克举了举手中的枣糕。

    “又只卖出去这么一点儿？”母亲幽怨的叹了口气，“你没有一家家的敲门吗？村长家的门呢？”

    “敲了！”诺克边在水桶里舀水边把一把零钱放在母亲面前的小桌上，“这个点村长儿子还没去上学，是他开的门，还好我跑得快。”

    “你跑什么？”母亲懊恼起来，“你该问问他要不要买！没准他会买一些呢，我知道村长给他不少零花钱……”

    诺克喝了口水，懒得回答，蹲在一边剥起玉米来。

    “昨天晚上我都没睡好。隔壁到底什么声音？”诺克问。

    “还不是花婆子的那个女儿，这两天着了魔似的，夜夜叫唤。”母亲压低声音，“你猜那丫头说啥？她说自己见了河神了，河神夜夜来找她。”

    “找她干嘛？讨她做老婆？”诺克不以为然。

    “别瞎说！”母亲拍了拍他，“我没告诉过你，是河神养着我们的村子？村里谁敢不孝敬河神？你乱说，叫你爸听去，把你祭了，我可救不了！”

    在小河村，每个人都知道，天河里住着一位河神，他慈祥和蔼，善良智慧，常年守护着这片土地，每个人都敬畏他，仰望他。河神的故事和传说，村里所有孩子都耳熟能详。

    “下午上村口去。上头发东西来了。”妈妈告诉他，“听说还会有‘大人’来呢。”

    诺克很激动，他还从没见过‘大人’。早早的剥完玉米，啃了两口没卖掉的枣糕，他揪起一只满是补丁的布包，出了门。

    村口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大多是各家的小孩和老人，挤成一团，迫切的眺望着，却没有一个人敢往前。诺克努力的踮着脚，也想看看村口的景象。

    几个人高马大的打手紧跟着一位身穿正装的女士身后，她涂着深色的口红，眨了眨浓密的睫毛，用一口标准的国语说道：“第八辖区的矮种居民，大家好。我是区长先生的特派秘书。”

    “她就是‘大人’！”有小孩低声说。

    “众所周知，今天区长先生和区长夫人将在中央广场举办婚礼。应区长先生要求，希望把这份喜讯带给所有居民。各位可以在箱子里领取一份伴手礼，或者一份生活用品……”

    话音未落，村民就一拥而上，生活用品被争抢一空。诺克凭着身材矮小，钻到了最前。眼见生活用品快没了，剩下的人们又涌向伴手礼。混乱中他抬起头，隐约看见了那名女士轻蔑的眼神。

    诺克的运气不错，等他从人群里挤出来时，左手提着伴手礼精美的盒子，右手提着一袋装满了鸡蛋，猪肉和牛奶的袋子。

    这时他看见一个穿白色长褶裙的女孩，正站在拥挤的人群之外，眺望着桌子上的东西越来越少，她两手空空，看起来可怜又无奈。

    “你怎么不去拿？”诺克忍不住问她。

    她一转头——诺克认出来了，她就是妈妈说的那个“花婆子”的女儿。

    “太多人了，我挤不进去的。”她怯怯的，但还是对诺克笑了笑，“而且这条裙子是新的。”

    女孩十分纤瘦，但皮肤很白，和整日在田间劳作的村民们相比，她显得格格不入。诺克知道，她和她妈妈的确从不需要劳作，也过着不错的日子。但不知为何，他犹豫了一下，居然把伴手礼递给了女孩：“那这个给你吧。”

    女孩又惊又喜，打开盒子一看，是一支雕刻了花纹的香薰，还有一些不同色彩的绒花。

    “它真漂亮！谢谢你。”她很高兴，“我叫理珍。”

    诺克忽然想起和母亲的谈话，竟然感到有点羞愧。

    “诺克。”他说完就跨上自行车，飞快的骑跑了。

    回家之后诺克挨了一顿骂。但他却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