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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蛇之死(下)

    他们一直躺到天渐渐亮了,诺克提议去天河堂看村长开会,于是两人又翻出了窗子。

    天河堂就在河神庙不远处,开庙门的人还没来,他们就来到堂前了。诺克拉着理珍躲在堂外的窗檐下,往里一看,许多村民已经落座,这其中还有花婆子,她低着头,两只手紧握在一起,似乎很沉重的样子。

    村民都到的差不多了,村长终于慢慢走进了会堂。

    “各位乡亲们都知道今天开会是干什么的,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村长说,“两天出了两起命案,我们村几十年都没有这样的事。按道理讲应该上报辖区审理,但这样做的结果,我们都晓得。要说是一个小姑娘作案,我是不信的。”

    理珍握紧了诺克的手。

    “怎么能上报辖区?”又是昨晚的年轻女人,“这是河神大人惩恶扬善,替天行道,死的这两个人是不是该死,大家都知道!”

    “逆着河神做事,村子是会遭报应的!”一旁有人赞成。

    “大家别激动!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们小河村,从来都是靠着天河生活,谁也不可能违抗河神的旨意。”村长敲了敲背后的木板,举起一把刻刀:“但我还是要听大家的意思才行。请大家轮流上来,同意上报辖区的,就在左边的木板划一刀,同意顺应河神的意思,不做纠缠的,就在右边划一刀。”

    村民们轮番上前,眼见着剩下的人越来越少,右边的划痕越来越多,左边却只有寥寥几笔,诺克不由得高兴起来,他回过头,却看见理珍仍然紧张的攥着他的手。

    “别紧张,大家都相信你。”诺克说。

    话音未落,诺克就看见花婆子到了木板前,从村长手里接过了刻刀,正当他觉得花婆子会毫无悬念的走向右边的木板时,她却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站着。忽然间,她转向村长,猛的举起手里的刻刀,一下扎进了村长的胸口。

    鲜血喷溅出来,花婆子满脸殷红,她丢下刻刀,一群人涌上来,把她牢牢按在了地上。

    “妈妈!”理珍尖叫起来。她脱开诺克的手,疯狂的朝着大门冲去,诺克紧追在后,刚跨进门,就看见理珍扑向了趴在地上的花婆子。

    “妈妈……”她大哭着,伸出手想把花婆子解救出来,却只是徒劳,村民们把她拉开,她剧烈的挣扎着,“你们放开她!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妈妈……”

    花婆子被押出了天河堂,有人试了试村长的鼻息,无奈的摇了摇头。

    理珍被松开了,看着她跪地大哭的样子,在场的人都露出了悲悯的深情,好像一尊尊河神的塑像。他们安慰着理珍,告诉她区里一定会查明真相。

    诺克跪在她身边,两人紧紧抱在一起,理珍说:“我不知道妈妈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有人说,“这还不简单?今早我还见花婆子去找过村长,被村长撵出门,村里谁不知道她日日勾搭村长不成?今天居然下此毒手……当年村长太太难产死了,她自己还躺在产房里,都没人抵她高兴!蛇蝎心肠的荡妇……丫头,我也劝劝你,不必要为你这妈伤心,她应得的!”

    “就是!我今早也瞧见了!姑娘,有河神护着你,你怕什么?这是河神疼你,才取了这毒妇去,免得祸害你!”

    “乡亲们都会顾着你的!”

    理珍拼命的摇着头,追出了大门,花婆子正被按着头,踉跄着向前走。

    她站在原地,哭着喊了一句:“为什么?”

    花婆子回过头,木然的看了一眼理珍,而后又被再次按下去。

    “带到村口去锁起来!”

    诺克也追了出来,看见在原地痛哭的理珍,他忽然隐隐的感觉到,理珍的哭声里,比悲伤和困惑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愤怒。

    诺克搀扶着理珍回到她空荡荡的家里。理珍蜷缩在床角,诺克找杯子给她倒了杯水,她握着水杯,忽然说:“你也恨我妈妈吧?是不是?”

    诺克惊了一下。

    “你爸爸也来过我们家,我都知道。”她说,“妈妈经常带不同的男人回来,每次我都在门后看着……有时候我会猜谁才是我的父亲……”

    “我也恨她。”理珍说,“我不喜欢她这样做,我不喜欢被别人瞧不起的滋味,我也不喜欢花那些不干净的钱。但是是她养活了我,是她陪着我长大,没了她我没有哪里可去……”

    诺克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觉得很揪心。

    “她不该做这种腌臜活,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对不对?她跟我说家里没有男人,如果光是种田我们是活不下去的……”

    “他们一定会把她交到区里的。她会死的。”

    说到这里,理珍再次哭了起来。

    很快她就哭的昏睡过去,诺克为她盖上被子,出了门,打算往村口去打听打听花婆子的情况。没几步就遇见急切寻找他的母亲。

    “死孩子!你还跟那丫头在一块?”她紧抓着诺克的胳膊,“你没看见那些人什么下场?她妈今早也发了疯,居然捅死了村长,离她近了,小心河神也来找你的麻烦……”

    “我才不怕!”诺克挣扎着,“我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河神只找做了恶事的人,就是把那些人交给‘大人’,他们也得死!”

    “你怎么就是不听话?”母亲说,“花婆子死了,咱家就能清净过日子了!听我的,离那姑娘远些,免得招惹鬼神,叫你的病更重了,咱一家好好过,没准还能上镇里给你找个好医生,不叫咱家绝后……不好吗?”

    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大,路过的村民都驻足斜视,诺克感到难受极了,愤怒和耻辱冲昏了他的脑袋,他狠狠甩开她,忍无可忍的说道:“好好过?她死了我们家就能好好过吗?世界上多的是比花婆子漂亮的女人,她死了,我爸也会找其他的,她死了,我爸也不会挣钱给我们,他宁可都换酒喝了,也不管我们的死活!咱们家永远也过不好!”

    “你……”母亲不可置信的瞪着他,用力打了他一巴掌,“我就知道!你和他一个样,没良心的白眼狼,你们都这样对我,河神也饶不了你们父子……”

    诺克捂着脸,奋力挣脱她,转头跑走了。

    走近村口,诺克就看见被绑在树上的花婆子,村民们围绕着她,喊叫着,唾弃着,这阵仗简直比‘大人’来到村里发粮食的阵仗还大。

    花婆子双目无神的耷拉着脑袋。

    “该烧死她,祭河神!”人们高呼着。

    诺克站在人群里张望着,忽然被一把拨开,只见村长儿子大步的冲向花婆子,一巴掌打在她脸上,“你这个贱人!毒妇!你疯了?”

    这一巴掌很重,花婆子被打的嘴角流出血来,她死死盯着眼前的男孩,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嗓子沙哑的咒骂道:“小畜生……我白疼你!当初就该掐死你,叫你过不上今天的好日子……”

    “你说什么?”村长儿子揪住她的头发,“你以为你说几句疯话,就不用为我爸的死买账……”

    人们都连连摇头,一面哀叹村长儿子的丧父之痛,一面更加激烈的讨伐着花婆子的罪行。诺克却皱起了眉头。

    花婆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和村长儿子曾经有什么纠葛?她发疯杀了村长,莫非也和村长儿子有关,又或者和村长全家都有关系?包括早已过世的村长夫人……

    总之,诺克隐隐觉得,一切没有那么简单。

    “想知道?那你也下去,问问那个老东西……”花婆子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到了底下,别跟人说你从我胯下出来……”

    花婆子的嘴被愤怒的人们堵上了。

    “疯子!”村长儿子对着她的肚子狠狠踹了她一脚。

    诺克退出人群,快步流星的跑回理珍家,推开门,床上的理珍还在沉睡之中。他赶紧摇醒了她,理珍双眼通红的看着她,开口如花婆子一般的沙哑:“怎么了?”

    “你快想想,你妈妈最近有没有跟你提过村长什么事?”诺克问,“或者村长儿子?村长夫人?再或者她和村长家有没有什么纠纷?没准我们可以帮她!”

    理珍仔细的想了想,摇摇头。

    “我们得去问问你妈妈。”诺克提议,“她不会无缘无故杀人的,对不对?而且我今天听见她说了一些奇怪的话,什么白疼了村长儿子,当初就该掐死他之类的……等晚上我想想办法。”

    理珍的脸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就这样一直等到天黑,眼看着窗外的灯一盏盏熄灭,诺克便要出门去,理珍叫住他:“等等。”

    “怎么了?”

    “能不能不要走?”她低声说,“我害怕。”

    “可是……”诺克说着,身体却情不自禁的回到了理珍身边。

    “我真的很害怕。我害死了两个人,现在妈妈也离开了,我还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理珍拉住诺克的手,“求你了,不要走。”

    诺克的心飞快的跳动起来,他扶着床沿,缓缓的坐了下来。

    “不是你的错。”他结巴的说。

    理珍的脸离他越来越近,诺克浑身发热的呆滞原地,终于,她在他的嘴唇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行吗?”她问。

    诺克涨红着脸,手足无措的点着头。

    “谢谢你。”她说,眼泪却滴落在他手背上。

    理珍躺了下来,静静的看着天花板,诺克在她身边躺下。

    “你妈妈会没事的。”诺克笨拙的安慰她。

    “嗯。”她平静的,悲哀的回答。

    理珍睡着了,发出低低的呼气声,好像在梦中也很惊慌。诺克本打算趁机出去找花婆子,刚一起身,就发现理珍的手紧紧拉着他,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躺了回去。

    如果花婆子真的有什么冤屈,‘大人’一定会查清的吧?他们都非常聪明。

    就算花婆子真的是发疯杀了村长,那……诺克看了一眼不安的理珍,心里软软的,涌出无数温暖的情绪——那我也会照顾她的,就像亲人一样。他默默想。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莫名的出了一身冷汗。他捏了捏手,手心里空荡荡的。

    理珍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