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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坏事不沾身

    “你就是徐文长?”

    朱翊釴看着眼前这位鬓角斑白,满脸风霜,一看就知道是经历了许多磋磨的中年人。

    徐渭有秀才功名,不用自称草民,可以见官不跪。

    而且他现在经历了恩主蒙难,亲自杀妻的惨烈事情后,性格也变得颇为古怪起来。

    是以他虽然猜到了眼前人的身份,但也仅仅只是拱手作揖,表现得不卑不亢。“学生徐文长,见过太子殿下。”

    “你不好奇,我为何要让人将你从江南请至京城?”

    朱翊釴问道。

    他这个“请”字虽然说的好听,但徐渭刚从狱中捞出来,才休养了三天,就一路车马颠簸的赶到京城。

    到了京城没几天,就见到了如今站在一旁垂手侍立的皇宫大珰李芳,还被他安排处理隆兴记一干事务。

    “也许是因为学生有些许用处,所以殿下才让人将学生找来。”

    徐渭目光放在下方,遵守礼数,不直视比他位尊的太子殿下。

    “你是江南出了名的才子,书画皆不俗。这隆兴记如今经营的也是书画类的生意,你就先当这店的掌柜吧。”

    朱翊釴说道。

    虽然他一时兴起,让人把徐渭给找了过来,但要不要用,要怎么用,还要再看看。

    “学生遵命。”

    徐渭虽然不想当这个掌柜,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只能先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了。

    想到这里,徐渭突然问道,“殿下,不知学生这每月的工钱是多少?”

    朱翊釴看着眼前这位中年人低着头,看似恭谨,但他说的话还真是不客气。

    想到此,他没有说话,只是挥挥手,让他下去。

    徐渭见了,只能出去。

    “殿下,徐渭此人看似恭敬,其实内心狂妄。他从江南来京城的一路上,不是在喝酒就是在睡觉。

    若不是见了奴婢,晓得奴婢的身份,怕也不会表现地乖巧起来。

    如今见了殿下,非但不感谢殿下救他之恩,还厚颜询问工钱!

    真是无礼至极!”

    等徐渭走后,李芳愤怒的说道。

    “所以才让你管着他。

    反正徐渭此人任你管教,只要不耽误正事就行。

    只要不随意出去,平常吃用都任他提。如果他再说工钱,就给他算账。”

    朱翊釴说道。

    反正养一个人,也废不了多少钱。

    本来他是想让徐渭替他弄报纸,可如今看来,只能再等等了。

    内阁。

    因为皇帝下旨开海禁重设市舶司,这几日高拱都忙着做这件事,又是制定市舶司细则,又是安排官员,如今总算是弄的差不多了。

    此刻,腾出手来的他,开始提议如何处置胡应嘉。

    对于胡应嘉,高拱的感观很不好。

    在他看来,胡应嘉属于没事找事,为了搏出位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更何况,这胡应嘉还屡次三番弹劾他。他觉得如果不严惩,那不是什么人都能惹他了么。

    他内阁辅臣的尊严将何存?

    “诸位,胡应嘉先因与胡惟新的私谊,不满胡惟新遭贬谪,无故弹劾吏部尚书杨博。

    后又妄言仆与户部尚书葛大人结党营私,幸赖天子圣明,辨明是非。

    知道胡应嘉的弹劾皆是妄言,并令我等阁臣票拟,处置这胡应嘉。

    虽然闻风奏事乃科道之权,但若徇私乱奏一气,也会惹得朝廷秩序紊乱。

    依仆之见,胡应嘉应重惩,须罢黜为民,才能警告朝臣,不可无据妄言弹劾,以正风气。”

    高拱率先说道。

    其实以内阁规则来说,内阁议事,最先发话的应该是内阁首辅。

    可如今高拱气盛,在徐阶的有意退让之下,事事争先。

    “将胡应嘉罢黜为民,实在过重。

    陛下登基不过一月,岂可因胡应嘉一人,而寒了科道们的心?

    仆以为,只原职外调即可。”

    李春芳反对道。

    他早已得了徐阶的知会,在听了高拱说要重惩后,立刻反对。

    “胡应嘉不过七品言官,却敢在陛下新登基不过一月之时,两次妄言弹劾,越法行事。

    此等目无君主之臣,如果不重惩,罢黜为民,那岂不是人人皆会效仿?

    到时候,岂不是人人皆可肆意弹劾朝中大员,人人皆以自危。

    吏部尚书杨博,前几日上书求退的题本虽然已经被陛下退回不允,可他仍然不愿回吏部上职。

    不就是因为朝廷没为他遭受的屈辱给一个说法么。”

    郭朴立刻反对道。

    郭朴虽然和李春芳同样被称为青词宰相,可与李春芳事事依附徐阶,唯唯诺诺的行为相比。

    为官清廉,性格耿直,考虑问题稍显简单的他对政务有着自己的看法,他不喜欢徐阶的坏事不沾、两边讨好,颇认可同为河南老乡的高拱的政见。

    徐阶看了眼高拱,发现高拱双手环抱胸前,双眼含怒,显然不满李春芳说的从轻处理。

    便朝两位新进的阁臣问道,“逸甫(陈以勤字),叔大,你们怎么看。”

    “仆为新进,尚有不熟悉之处,自是随诸位先辈之意。”

    陈以勤说道。

    “叔大,你呢?”

    徐阶听了,便看向张居正。

    “仆入阁不过一旬,恩师和诸位先辈自行拟定便是。”

    张居正说道。

    徐阶听了,对他们二人的说法也不意外,便开口说道,“既然如此,便将两种处置都列上,由陛下抉择吧。”

    高拱听了这话,知道这是徐阶一惯的作为,将责任往外推,就如他之前所为一样,对可能遭到非议的决定,一概不沾。

    就如此次京察,三品以上官员须上疏自陈求退,再由内阁票拟,经皇帝下诏允不允许继续任用。

    可对于这些自陈题本,徐阶两手不沾,直接递到皇帝跟前。

    高拱对此,就曾反对说,陛下新登基,如何知道百官贤或不贤?

    可奈何徐阶是首辅,他要把这些题本递到皇帝面前,谁能拦得住?

    徐阶还将他这种行为,美名其曰: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赏还公论。

    说白了,就是责任全让给别人,美名全是自己的。

    如果真按照徐阶的做法,事情都让陛下和九卿决定,赏罚由世间公论,那还要内阁做什么?

    如此徐阶这个首辅也可以退休,回老家享福了,为什么还要恋栈不退?

    所以,高拱自入阁以来,对徐阶的作为是越来越看不过眼,奈何徐阶的斗争经验实在是太丰富,从未露出破绽。

    他只能忍着气,看着徐阶在首辅的位置上坐的稳稳当当。

    而他时不时的刺激徐阶,欺凌徐阶首辅的权威,也是为了让徐阶因为愤怒而出错。

    但目前为止,徐阶就像个可以随意揉搓的泥人一般,不因脾气而影响自己的决定,凡事忍让,让高拱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