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纪判官
五月，初五，端阳，饮雄黄。
五者，巽卦，风自东来。
来者，有归时。
柳晴姓柳，木卯，旺在东，应巽卦，初五当归。
她决定回去，并非为了避鬼，而是太白山压根就没有许空言。
许门四空，空城、空尚、空琴、空音。
四大皆空，独失空言。
许绍说了一半谎，他是青莲剑仙的儿子，可惜剑仙叫许空城。
柳晴去找管事结账，管事尤为可惜，柳晴月钱五百，铜钱，便宜，好用。
柳晴收起五百文钱，看向剑仙们，身负宝剑的剑仙们。
好剑，最差也要三百两，银子。
她觉得自己确实便宜。
管事满脸堆笑，打断柳晴感慨。
“小厨娘，山长有请。”
柳晴有些诧异，自己一不是秀才，二不是剑仙，许空城，青莲剑仙，太白山长，请一个丑娘杂役？难道要聊人生？
她跟着管事，穿过长廊，穿过溪流，直至山坳。
一路上，所有人都盯着柳晴，盯着她左脸。
柳晴坦然无惧，脸上的面具既已摘去，又何必戴在心里。
山坳中传出隆隆水声，瀑布如练，垂入深潭。
潭侧即是主人所在，青莲居。
青莲剑仙许空城独居于此，既无守卫，也无仆从。
柳晴听到箫声，低沉，婉转。
琴与箫，皆悦己，以声辨人，可得知音。
柳晴听到一水深潭，她不懂吹箫，已懂吹箫人。
待箫声渐默，管事入内通禀，不多时又出来相引。
管事自行离开，柳晴独自走入青莲居，案几上正燃一炉紫烟。
青莲剑仙，许空城，四十岁，小胡子，儒雅，端坐于案后。
柳无常教过女儿杀鸡，教过女儿杀人，却没教过女儿行礼。
柳晴站着，与许空城四目相对。
“我是该叫你小厨娘，还是该叫你柳阎王。”
柳晴左手背后，已握紧阎王刀。
这个声音她好像听过，就在那一晚，就在藏书楼。
“柳阎王，胆子不小，杀我儿子，还敢混进书院，不知所谋何事。”
“我没杀人。”
“哦？敢做不敢认？”
柳晴冷笑一声：“我敢认，你却不敢，你不是许空城。”
许空城抬手一指，剑气贴着柳晴左脸而过。
“现在我是了吗？”
“不是。”
“为何？”
“死的不是你儿子，你不心疼。”
许空城沉默良久，忽然大笑，自怀中掏出扇子，铁扇子。
扇子打开，遮住脸，再合起，许空城的脸已消失。
柳晴看到自己的脸。
“我不是许空城，你也不是柳阎王，阎王刀如何在你手上。”
柳晴抽刀出鞘。
“因为我姓柳，阎王柳。”
废话不如一刀，慈悲刀法瞬息而至。
铛，火花四溅，那扇子竟是金钢所铸，竟能拦住阎王刀。
“我姓纪，判官纪。”
柳阎王，纪判官，绝命刀，无情扇。
“纪无相！”
无相者，千相，千面判官纪无相，没人知道他本相。
“上次和柳阎王交手，他还长这样。”
铁扇开合，柳晴已无法动刀，纪无相又换上一张脸，柳无常的脸。
柳晴看到父亲，悲从中来，收刀入鞘。
“我恨你。”
“恨我？还是恨柳阎王？”
这次纪无相没挡住。
他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阎王刀已架在他脖子上。
纪无相哑然看刀，他信了，这个刀疤脸，比柳阎王还要柳阎王。
“判官断善恶，阎王决生死，我和柳无常有些交情，我们大可不必如此。”
“你也有飞花令？”
纪无相脖子上有刀，说话好听起来。
“没有，但是我求你，帮个忙。”
“我为什么要帮你。”
“看在和柳阎王的交情份上。”
柳晴二次收刀入鞘。
“许绍是你杀的？”
“不，是我们杀的。”
纪无相拍拍自己的脸，铁扇开合，又变成柳晴模样。
柳晴叹道：“你帮我一个忙，我就答应你。”
纪无相笑道：“公平，请说。”
柳晴摸着自己左脸，双颊泛起红来。
“你能不能，让我看看自己干净的左脸。”
纪无相闻言一怔，随即用手抹去左脸胎记。
那张左脸，白璧，无瑕，柳晴一时看得痴了。
纪无相挥动扇子，已变回许空城样子。
柳晴怅然若失。
“你很在意自己的脸？”
十六岁的姑娘，谁不在意，凭什么不在意，怎么能不在意。
纪无相笑道：“我要从太白书院带走一个人。”
柳晴指着他的脸，许空城的脸。
“你这张脸，整个书院都带得走。”
“不，这个人，这张脸，恰好带不走。”
“谁？”
“许空言。”
柳晴早已打探清楚，许门四空，独失空言，压根就没这个人。
为什么万花楼要杀一个不存在的人？为什么纪判官要带走一个不存在的人？
柳晴不动声色。
“你能找到他？”
“我已经找到他。”
已经！
柳晴立刻点头应允。
“好，柳阎王果然痛快，今夜亥时至此，事成以后另有重谢。”
“不必了，我就在这里，现在就动手。”
纪无相诧异道：“现在？你不回后厨？”
柳晴笑道：“辞工了。”
纪无相满面寒霜。
阎王刀要来，说明要杀人。
阎王刀要走，自然杀完了人。
杀完人还在笑，果然是柳阎王。
“你杀了谁？”
“我没杀人。”
“我没说许绍！”
“我也没说许绍。”
柳晴和纪无相四目相对，忽然都沉默下来。
良久，纪无相长叹一声：“现在不行，你既然不走，就陪我等到亥时。”
纪无相为什么在这，真正的许空城又在哪，柳晴不想问，也不想知道。
亥时已至。
纪无相起身，柳晴没动静。
纪无相要轻拍柳晴肩膀，手未至便收，寒光一闪而过。
幸亏收得早，柳晴一边睁眼一边收刀。
“要我帮什么忙？”
“杀人，九天神将。”
“神将？”
风吹落叶，扫地无声。
叶无声，瀑布有声，铃铛有声。
铃铛挂在腕子上，仆人的腕子，左手提灯笼，右手提食盒，送饭。
饭绕过青莲居，走进瀑布中。
纪无相跟着饭，柳晴跟着纪无相。
瀑布后，铃铛声动，水声掩盖下，山门洞开。
柳阎王和纪判官如鬼似魅，飘入山门。
山门内，路越走越宽，顶越走越高。
路尽头，灯火辉煌。
辉煌之下，牢笼之中，有人坐着读书，年轻的男人，柳晴看着有些眼熟。
男人两边，牢笼之外，站着两具盔甲，金光四射。
仆人将饭放下，回身，看见两人，仿佛没看见，绕过，出门。
男人抬头，看见两人，仿佛没看见，低头，读书。
金光四射的盔甲，拔出长剑，冲杀而来。
五者，巽卦，风自东来。
来者，有归时。
柳晴姓柳，木卯，旺在东，应巽卦，初五当归。
她决定回去，并非为了避鬼，而是太白山压根就没有许空言。
许门四空，空城、空尚、空琴、空音。
四大皆空，独失空言。
许绍说了一半谎，他是青莲剑仙的儿子，可惜剑仙叫许空城。
柳晴去找管事结账，管事尤为可惜，柳晴月钱五百，铜钱，便宜，好用。
柳晴收起五百文钱，看向剑仙们，身负宝剑的剑仙们。
好剑，最差也要三百两，银子。
她觉得自己确实便宜。
管事满脸堆笑，打断柳晴感慨。
“小厨娘，山长有请。”
柳晴有些诧异，自己一不是秀才，二不是剑仙，许空城，青莲剑仙，太白山长，请一个丑娘杂役？难道要聊人生？
她跟着管事，穿过长廊，穿过溪流，直至山坳。
一路上，所有人都盯着柳晴，盯着她左脸。
柳晴坦然无惧，脸上的面具既已摘去，又何必戴在心里。
山坳中传出隆隆水声，瀑布如练，垂入深潭。
潭侧即是主人所在，青莲居。
青莲剑仙许空城独居于此，既无守卫，也无仆从。
柳晴听到箫声，低沉，婉转。
琴与箫，皆悦己，以声辨人，可得知音。
柳晴听到一水深潭，她不懂吹箫，已懂吹箫人。
待箫声渐默，管事入内通禀，不多时又出来相引。
管事自行离开，柳晴独自走入青莲居，案几上正燃一炉紫烟。
青莲剑仙，许空城，四十岁，小胡子，儒雅，端坐于案后。
柳无常教过女儿杀鸡，教过女儿杀人，却没教过女儿行礼。
柳晴站着，与许空城四目相对。
“我是该叫你小厨娘，还是该叫你柳阎王。”
柳晴左手背后，已握紧阎王刀。
这个声音她好像听过，就在那一晚，就在藏书楼。
“柳阎王，胆子不小，杀我儿子，还敢混进书院，不知所谋何事。”
“我没杀人。”
“哦？敢做不敢认？”
柳晴冷笑一声：“我敢认，你却不敢，你不是许空城。”
许空城抬手一指，剑气贴着柳晴左脸而过。
“现在我是了吗？”
“不是。”
“为何？”
“死的不是你儿子，你不心疼。”
许空城沉默良久，忽然大笑，自怀中掏出扇子，铁扇子。
扇子打开，遮住脸，再合起，许空城的脸已消失。
柳晴看到自己的脸。
“我不是许空城，你也不是柳阎王，阎王刀如何在你手上。”
柳晴抽刀出鞘。
“因为我姓柳，阎王柳。”
废话不如一刀，慈悲刀法瞬息而至。
铛，火花四溅，那扇子竟是金钢所铸，竟能拦住阎王刀。
“我姓纪，判官纪。”
柳阎王，纪判官，绝命刀，无情扇。
“纪无相！”
无相者，千相，千面判官纪无相，没人知道他本相。
“上次和柳阎王交手，他还长这样。”
铁扇开合，柳晴已无法动刀，纪无相又换上一张脸，柳无常的脸。
柳晴看到父亲，悲从中来，收刀入鞘。
“我恨你。”
“恨我？还是恨柳阎王？”
这次纪无相没挡住。
他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阎王刀已架在他脖子上。
纪无相哑然看刀，他信了，这个刀疤脸，比柳阎王还要柳阎王。
“判官断善恶，阎王决生死，我和柳无常有些交情，我们大可不必如此。”
“你也有飞花令？”
纪无相脖子上有刀，说话好听起来。
“没有，但是我求你，帮个忙。”
“我为什么要帮你。”
“看在和柳阎王的交情份上。”
柳晴二次收刀入鞘。
“许绍是你杀的？”
“不，是我们杀的。”
纪无相拍拍自己的脸，铁扇开合，又变成柳晴模样。
柳晴叹道：“你帮我一个忙，我就答应你。”
纪无相笑道：“公平，请说。”
柳晴摸着自己左脸，双颊泛起红来。
“你能不能，让我看看自己干净的左脸。”
纪无相闻言一怔，随即用手抹去左脸胎记。
那张左脸，白璧，无瑕，柳晴一时看得痴了。
纪无相挥动扇子，已变回许空城样子。
柳晴怅然若失。
“你很在意自己的脸？”
十六岁的姑娘，谁不在意，凭什么不在意，怎么能不在意。
纪无相笑道：“我要从太白书院带走一个人。”
柳晴指着他的脸，许空城的脸。
“你这张脸，整个书院都带得走。”
“不，这个人，这张脸，恰好带不走。”
“谁？”
“许空言。”
柳晴早已打探清楚，许门四空，独失空言，压根就没这个人。
为什么万花楼要杀一个不存在的人？为什么纪判官要带走一个不存在的人？
柳晴不动声色。
“你能找到他？”
“我已经找到他。”
已经！
柳晴立刻点头应允。
“好，柳阎王果然痛快，今夜亥时至此，事成以后另有重谢。”
“不必了，我就在这里，现在就动手。”
纪无相诧异道：“现在？你不回后厨？”
柳晴笑道：“辞工了。”
纪无相满面寒霜。
阎王刀要来，说明要杀人。
阎王刀要走，自然杀完了人。
杀完人还在笑，果然是柳阎王。
“你杀了谁？”
“我没杀人。”
“我没说许绍！”
“我也没说许绍。”
柳晴和纪无相四目相对，忽然都沉默下来。
良久，纪无相长叹一声：“现在不行，你既然不走，就陪我等到亥时。”
纪无相为什么在这，真正的许空城又在哪，柳晴不想问，也不想知道。
亥时已至。
纪无相起身，柳晴没动静。
纪无相要轻拍柳晴肩膀，手未至便收，寒光一闪而过。
幸亏收得早，柳晴一边睁眼一边收刀。
“要我帮什么忙？”
“杀人，九天神将。”
“神将？”
风吹落叶，扫地无声。
叶无声，瀑布有声，铃铛有声。
铃铛挂在腕子上，仆人的腕子，左手提灯笼，右手提食盒，送饭。
饭绕过青莲居，走进瀑布中。
纪无相跟着饭，柳晴跟着纪无相。
瀑布后，铃铛声动，水声掩盖下，山门洞开。
柳阎王和纪判官如鬼似魅，飘入山门。
山门内，路越走越宽，顶越走越高。
路尽头，灯火辉煌。
辉煌之下，牢笼之中，有人坐着读书，年轻的男人，柳晴看着有些眼熟。
男人两边，牢笼之外，站着两具盔甲，金光四射。
仆人将饭放下，回身，看见两人，仿佛没看见，绕过，出门。
男人抬头，看见两人，仿佛没看见，低头，读书。
金光四射的盔甲，拔出长剑，冲杀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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