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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天涯刀

    诚者,天之道也,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

    圣人要诚,普通人也要诚。

    诚于业,诚于己,诚于心。

    武林中人,或诚于刀剑,或诚于拳脚。

    柳晴现在诚于拐。

    她恢复得不错,已经可以拄拐下床。

    阿丽娜与她日夜相伴,告诉她,伤口有毒,已侵染经脉,一时半刻不能动武。

    柳晴这才明白,难怪中了暗器不觉得疼。

    “段天涯呢?”

    “先生在忙。”

    阿丽娜提起段天涯,总是说不出的恭敬,柳晴直呼其名,阿丽娜总是皱眉。

    “你们这有鸡吗?”

    “什么鸡?”

    “活鸡。”

    柳杀鸡,杀鸡为业,自是诚于业。

    业,精于勤,荒于嬉,柳晴要练刀。

    阿丽娜很好说话,答应她出去找鸡,回来时却没带着鸡,带回了段天涯。

    “你要活鸡干什么?”

    “杀。”

    “你说话一直这样?”

    “是。”

    “跟我来。”

    柳晴一瘸一拐,跟着段天涯出门。

    她看到自己的老马,老马也看到她,欢快打个响鼻。

    段天涯走得不快,虽然他在前面,却始终跟柳晴保持七步距离。

    七步,是柳晴原地拔刀的极限。

    段天涯已察觉到杀气,转过身来。

    “你是来杀我的?”

    “是。”

    “我岂不是救了仇人?”

    “是。”

    “你杀不了我。”

    “未必。”

    柳晴已出刀,极限,就是够得着。

    段天涯身子微退,阎王刀自喉间划过。

    “你这刀,鸡都难杀。”

    柳晴已收刀,极限,就是差一点够不着。

    “杀不了,就不杀了。”

    段天涯闻言愣住,忽然笑起来。

    “柳无常倒是养了个好女儿。”

    柳晴有些脸红,谁不喜欢被人夸呢。

    段天涯招手示意。

    “跟我来。”

    柳晴想不通,只得跟着段天涯。

    一瘸一拐,一瘸一拐,走三步歇三步。

    昏鸦谷藏于山腹,两侧壁立千仞,谷宽百尺,内有石屋数间。

    段天涯引着柳晴来到最大一间屋外。

    这间屋子背后立着风车,屋内,房顶三丈高,主梁上吊着什么东西,光不透,柳晴看不清楚。

    房间中央立着一个铜人。

    段天涯将柳晴带到铜人面前。

    “刀拿来。”

    “凭什么。”

    段天涯也不恼。

    “阿丽娜,拿刀来。”

    不多时,阿丽娜双手捧刀而来,刀长二尺,与阎王刀一致。

    段天涯接过刀,在铜人腕上划过,铜人嗡一声响。

    “听见了?”

    柳晴点头,她不聋。

    段天涯用刀在铜人腕上一敲,铜人叮一声响。

    “明白了?”

    柳晴摇头,她脑子不太好使。

    “仔细看。”

    柳晴脑子不好使,眼神却好使。

    铜人腕上有一条缝隙,刚好够刀刃划过。

    不仅腕上,肘部,肩膀,心,腹,膝盖,一共八条缝隙。

    柳晴明白了,八招刀法,需用刀刃划过缝隙不碰铜人,极致的准,极致的快。

    她抽刀而划,叮叮当当。

    段天涯点头赞许。

    “你要学会这八刀,才能杀了我。”

    “学?”

    “这刀法,本是留给柳无常的。”

    柳晴觉得可笑,她爹是柳阎王,慈悲刀法纵横天下,需要跟一个藏头不露尾的糟老头子学刀?

    段天涯已看到柳晴满脸不屑。

    “怕学不会?”

    “笑话。”

    十七岁,争强好胜,用刀如喝水,怎么可能学不会。

    叮叮当当。

    柳晴在房间里打了三天铁。

    确实学不会。

    第四天,段天涯没听见动静。

    他走进屋里,柳晴在铜人身前坐着,叉着腿。

    段天涯拿起阎王刀,柳晴没阻拦,她倒要看看糟老头子有何能耐。

    段天涯出刀。

    柳晴不敢相信,好快的刀!

    段天涯八刀齐至,铜人八隙穿风,嗡鸣大作。

    “我爹也没这么快,你到底是何人!”

    段天涯收刀入鞘,将阎王刀还给柳晴。

    “这天涯刀,有九招,柳无常只学了一招。”

    “天涯?”

    段天涯的刀法,当然叫天涯刀。

    柳晴挥刀而起,切过铜人咽喉,铜人嗡一声响。

    柳晴呆了。

    咽喉竟还有一条缝隙,刀法真的有第九招,柳晴刚好会第九招。

    柳晴信了。

    柳无常的刀法,真的来自于此。

    “你是谁!我爹跟你是什么关系!你是谁!”

    段天涯默然。

    他走到房间尽头,自黑暗中取出一轴画卷。

    画轴缓缓展开,柳晴的心已跳到嗓子眼。

    画上是一个女人,与柳晴八分相似,只是左脸光滑,没有胎记。

    柳晴喘着粗气,举起刀来。

    “她是谁。”

    “是你娘。”

    “放屁!是你娘!”

    阎王刀直取段天涯咽喉。

    段天涯看也不看,歪头闪过。

    柳晴连出七刀,每一刀都差之毫厘,连根毛也没砍着。

    “你学不会这八刀,就杀不了我。”

    段天涯将画轴卷起来。

    柳晴扑上去。

    “把画给我!”

    “你说她是我娘,我娘的画,为什么给你?”

    柳晴被一把推倒,瘫坐在地。

    段天涯头也不回,走出房间。

    柳晴抱紧阎王刀,抱紧腿,把头埋下去。

    良久,她站起来,扔开拐杖。

    她提着刀,一瘸一拐站到铜人身前。

    “给我……”

    一刀划向腕子,铜人嗡一声响。

    “给我。”

    一刀划向手肘,铜人嗡一声响,紧跟着叮叮当当。

    “给我!”

    一刀划向心口,铜人叮叮当当。

    柳晴深呼吸,平心静气,一刀,两刀,三刀,慢慢划过。

    铜人悄无声息。

    一个月之后,柳晴站在铜人身前。

    她眼神平静,心情平静,手也平静。

    阎王刀骤然出鞘,八刀连环,铜人嗡鸣大作。

    柳晴收刀入鞘。

    她听到咔哒一声,左侧崩起一根细线,径直抽在她左手上。

    疼。

    这线竟不知是何金属所做。

    咔哒咔哒,无数细线崩起,铺天盖地,朝她打来。

    与此同时,铜人手舞足蹈,变化万分。

    柳晴就地打滚,狼狈而退,站到房间门口。

    无数细线刹那间消失,铜人停止不动。

    “死人谁都会砍,活人可就未必。”

    柳晴回头,段天涯正在身后。

    她没拔刀,她知道,段天涯说的对。

    活鸡才用刀法杀,死鸡只用拔毛。

    从今天起,这间屋子活了。

    除非柳晴站在门外,只要她一脚踏进去,细线就会崩出来,柳晴挡得住一根,挡不住无数根。

    别说砍铜人,再想接近都是千难万难。

    她不是飞贼,走不了房梁,她必须脚踏实地,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过去。

    三天,她已被崩得遍体鳞伤。

    伤口不深,她却感到深深屈辱。

    段天涯不再管她,只有阿丽娜给她上药。

    “你这人真倔,再练下去,药都用光了。”

    “对不起。”

    “你这人真笨,你不会躲着点。”

    柳晴愣住了,她以为那些细线,是为了练习出刀角度。

    躲着点。

    她忽然想通了。

    人,也不必过于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