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落尽
这篇文章你们读后大概会感到莫名其妙，但仍不会去考虑你们的感受，因为发生的事情是被真实记录下来的——真实这个字眼一经提出就离不开对其内容臆造的怀疑，虽然最后我也被绕了圈子。当我发现真相之后就很容易理解真相发现之前的几件事情，因此我的陈述方式还是实事求是为好，这样就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可以提前告知的是文章会以“我是谁”来结尾。
这届环幕奖的最佳电影和最佳编剧如不出意外是《烟花落尽》及其编剧叶伴舟。我两年前看过这个剧本，认为没有一点新意。在与我们共同的导师程钟礼教授同参加的一次物理学会中的间隙，我批评这位师弟几乎是照搬《楚门的世界》，他辩解是受到了以色列历史学家尤瓦尔·赫拉利写的《人类简史》中关于语言作用的启发——“人类语言能够传达关于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事物的信息。”颁奖当天，我还是饶有兴致地观看了典礼，因为之后的成片，他采纳了我的一个小小建议——要想在语言构筑的幻城里使主人公无法逃脱，可以尝试回文手法，比如那篇著名的《璇玑图》。果真是矮子里拔将军，他获了奖。现场星光熠熠，有位我喜欢的女演员李琨也出席了。在松软的沙发上过了那一点点的兴奋劲后，上眼皮快要合上之时突然听到本届电影节的最佳视觉效果奖颁发给《烟花落尽》，并邀请秦升上台领奖。奇怪，我明明是在家里，怎么坐在了李琨的旁边。我移步至舞台，在即将致词前数了数面前的座位有四十九排。
这节课程我给同学们简要回顾了百年来量子力学的不同解释，重温了1927年索尔维会议中量子力学和古典物理两方争论所涌现出的智慧、烽烟与华丽。下课后，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正揣摩着今天教室的座位数和周遭的隐约不同，一位长得像李琨的女孩跑过来递给我一个信封。我问她是谁，她说是我的助教。李琨的第一部电影就获得了最佳女配角，而持续吸引我的是她微笑时如月钩的嘴角划过银白的湖面后涟漪出的那枚浅窝。从荧幕的距离突然跳落至眼前没有让我局促和慌乱，反而冒出对她的生活、家庭莫名的熟悉感，但具体的又说不出来。我未确认她的名字，却又肯定就是她，刚想问是老师的工作之余偶尔演戏，还是来学校只是体验这个职业。她没有回答，给我打开办公室的门后就离开了，走时说了一句奇怪的话——我们的关系不仅如此。
“秦升，如不与你说，就无他人可诉。我辞职因已受苦恼十余年，辞职后，会太平。曾寄托量子的玄之又玄能给予灰心的人生以飘渺之翼，然他们在我耳边长久地指责不要妄想救赎在苹果树上挂着的一颗颗被束缚的灵魂。一年前，偶知程先生于挚友的一封信中承认‘上帝不掷骰子’，你知道了就是，我认为是老糊涂。再后来，他们用一本命运之书终于将我肢解——我的昨日和后生写明于上，并用π给我上了牢牢的枷锁，书里写着π的数位最后停在了21147千亿位。你莫担心，我不会难过。”读罢，柜子上的收音机恰时响起邓丽君的《又见炊烟》——“…夕阳有诗情，黄昏有画意…”说实话，我很平静。不过当时有了两个错觉：其一，分不清邓丽君和阮玲玉；其二，伴舟的告别信很像阮玲玉的遗书，我在想她的自杀是归服于命运还是对其勇敢的抗争。打开信封里另掖着的一个小袋子，里面是一粒深褐色的苹果籽。
书柜里一个透明的小瓶装着十几粒比苹果籽大一些的黑球，我拿出来对叶伴舟说：“你看，这就是烟花落尽。”默不作声很久的程钟礼终于叹了口气：“这就是最后那次的。”二十年前那场震撼世界的《俯视大地的珠穆拉玛》以后，他再无新的作品，而这座因烟花闻名的城市在黑夜中也沉睡无声，都像被施了诅咒。我看向窗外如宫殿般的云朵问他是否是由于创造力的枯竭。他没有正面回应：本确信那种不可描述的绚丽是一种不同于自然的人类意识之美。但那晚之后与他而言，他就彻底不存在了，起因是对不真实的美产生了怀疑。他怀疑如此美丽的事物居然来自于他的设计，从而开始怀疑自己可能也成形于某张图纸。他给我们指了指墙角落满灰尘的轮盘，告诉我们之后的一年他都是用它来决定自己的每一个行为。他觉得自己在《楚门的世界》，也是一位被观察者。再后来，连用轮盘的这种挣扎方式也放弃了。他静静地看着世界，和这座城市的夜空一样归于了沉寂。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在烟火之后在地上寻找这些遗漏未燃的光珠，它们还能被点燃，释放出明快的颜色，有蓝色，绿色还有黄色等；有时候会搓成一堆，那斑斓的光火映衬着一张张孩子欣喜的笑脸。”此时我们已在门外，手里拿着那个瓶子对伴舟说道。程钟礼在临别时送给我们这瓶烟花落尽，或许是他内心中那座休眠的雪山有了一丝苏醒的征兆。
我能理解对自己创造的美产生了怀疑继而怀疑到自己的存在本身，也知道他在哪个地方陷入了绝境，我想起与我并肩走路的叶伴舟也有本命运之书。这时我们看到一张印有李琨的巨型海报，上面写着下个月22日是她的小提琴演奏专场在七的平方音乐厅。这个城市虽然没有了烟花，但城市里的人们生活如常。世间和世界给我们无私地展现了所有的以往命运和人间百态，万事万物都得以眼见耳闻。学会在人生所过寻找一颗颗的光珠这是无关于命运的，即使真有一条使我们囿于那本名叫命运之书所编织的轨道，也不妨碍去热爱命运之经过。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和伴舟决定去做一件事情，一件重拾这座城市荣誉的事情，也为了程钟礼。夏至那晚，当李琨走出音乐厅的时候，她和全城的人们会看到覆盖整个夜空的对于伴舟另有不同意义的21147棵《消失的苹果树》。值得一提的是这样辉煌壮丽的场景被无意拍摄进了一部电影之中。
我从沙发上起身，走到阳台，我的爱人李琨和孩子在楼下冲我挥手，目光所及是充满诗情画意的夕阳与黄昏。我可能得知了一个真相——命运之书的正确读法是合着不读，放在连自己都要忘掉的地方。但问题来了，在这几件事情中清晰地知道在黑暗里俯拾一颗颗烟花落尽的我是谁？
这届环幕奖的最佳电影和最佳编剧如不出意外是《烟花落尽》及其编剧叶伴舟。我两年前看过这个剧本，认为没有一点新意。在与我们共同的导师程钟礼教授同参加的一次物理学会中的间隙，我批评这位师弟几乎是照搬《楚门的世界》，他辩解是受到了以色列历史学家尤瓦尔·赫拉利写的《人类简史》中关于语言作用的启发——“人类语言能够传达关于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事物的信息。”颁奖当天，我还是饶有兴致地观看了典礼，因为之后的成片，他采纳了我的一个小小建议——要想在语言构筑的幻城里使主人公无法逃脱，可以尝试回文手法，比如那篇著名的《璇玑图》。果真是矮子里拔将军，他获了奖。现场星光熠熠，有位我喜欢的女演员李琨也出席了。在松软的沙发上过了那一点点的兴奋劲后，上眼皮快要合上之时突然听到本届电影节的最佳视觉效果奖颁发给《烟花落尽》，并邀请秦升上台领奖。奇怪，我明明是在家里，怎么坐在了李琨的旁边。我移步至舞台，在即将致词前数了数面前的座位有四十九排。
这节课程我给同学们简要回顾了百年来量子力学的不同解释，重温了1927年索尔维会议中量子力学和古典物理两方争论所涌现出的智慧、烽烟与华丽。下课后，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正揣摩着今天教室的座位数和周遭的隐约不同，一位长得像李琨的女孩跑过来递给我一个信封。我问她是谁，她说是我的助教。李琨的第一部电影就获得了最佳女配角，而持续吸引我的是她微笑时如月钩的嘴角划过银白的湖面后涟漪出的那枚浅窝。从荧幕的距离突然跳落至眼前没有让我局促和慌乱，反而冒出对她的生活、家庭莫名的熟悉感，但具体的又说不出来。我未确认她的名字，却又肯定就是她，刚想问是老师的工作之余偶尔演戏，还是来学校只是体验这个职业。她没有回答，给我打开办公室的门后就离开了，走时说了一句奇怪的话——我们的关系不仅如此。
“秦升，如不与你说，就无他人可诉。我辞职因已受苦恼十余年，辞职后，会太平。曾寄托量子的玄之又玄能给予灰心的人生以飘渺之翼，然他们在我耳边长久地指责不要妄想救赎在苹果树上挂着的一颗颗被束缚的灵魂。一年前，偶知程先生于挚友的一封信中承认‘上帝不掷骰子’，你知道了就是，我认为是老糊涂。再后来，他们用一本命运之书终于将我肢解——我的昨日和后生写明于上，并用π给我上了牢牢的枷锁，书里写着π的数位最后停在了21147千亿位。你莫担心，我不会难过。”读罢，柜子上的收音机恰时响起邓丽君的《又见炊烟》——“…夕阳有诗情，黄昏有画意…”说实话，我很平静。不过当时有了两个错觉：其一，分不清邓丽君和阮玲玉；其二，伴舟的告别信很像阮玲玉的遗书，我在想她的自杀是归服于命运还是对其勇敢的抗争。打开信封里另掖着的一个小袋子，里面是一粒深褐色的苹果籽。
书柜里一个透明的小瓶装着十几粒比苹果籽大一些的黑球，我拿出来对叶伴舟说：“你看，这就是烟花落尽。”默不作声很久的程钟礼终于叹了口气：“这就是最后那次的。”二十年前那场震撼世界的《俯视大地的珠穆拉玛》以后，他再无新的作品，而这座因烟花闻名的城市在黑夜中也沉睡无声，都像被施了诅咒。我看向窗外如宫殿般的云朵问他是否是由于创造力的枯竭。他没有正面回应：本确信那种不可描述的绚丽是一种不同于自然的人类意识之美。但那晚之后与他而言，他就彻底不存在了，起因是对不真实的美产生了怀疑。他怀疑如此美丽的事物居然来自于他的设计，从而开始怀疑自己可能也成形于某张图纸。他给我们指了指墙角落满灰尘的轮盘，告诉我们之后的一年他都是用它来决定自己的每一个行为。他觉得自己在《楚门的世界》，也是一位被观察者。再后来，连用轮盘的这种挣扎方式也放弃了。他静静地看着世界，和这座城市的夜空一样归于了沉寂。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在烟火之后在地上寻找这些遗漏未燃的光珠，它们还能被点燃，释放出明快的颜色，有蓝色，绿色还有黄色等；有时候会搓成一堆，那斑斓的光火映衬着一张张孩子欣喜的笑脸。”此时我们已在门外，手里拿着那个瓶子对伴舟说道。程钟礼在临别时送给我们这瓶烟花落尽，或许是他内心中那座休眠的雪山有了一丝苏醒的征兆。
我能理解对自己创造的美产生了怀疑继而怀疑到自己的存在本身，也知道他在哪个地方陷入了绝境，我想起与我并肩走路的叶伴舟也有本命运之书。这时我们看到一张印有李琨的巨型海报，上面写着下个月22日是她的小提琴演奏专场在七的平方音乐厅。这个城市虽然没有了烟花，但城市里的人们生活如常。世间和世界给我们无私地展现了所有的以往命运和人间百态，万事万物都得以眼见耳闻。学会在人生所过寻找一颗颗的光珠这是无关于命运的，即使真有一条使我们囿于那本名叫命运之书所编织的轨道，也不妨碍去热爱命运之经过。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和伴舟决定去做一件事情，一件重拾这座城市荣誉的事情，也为了程钟礼。夏至那晚，当李琨走出音乐厅的时候，她和全城的人们会看到覆盖整个夜空的对于伴舟另有不同意义的21147棵《消失的苹果树》。值得一提的是这样辉煌壮丽的场景被无意拍摄进了一部电影之中。
我从沙发上起身，走到阳台，我的爱人李琨和孩子在楼下冲我挥手，目光所及是充满诗情画意的夕阳与黄昏。我可能得知了一个真相——命运之书的正确读法是合着不读，放在连自己都要忘掉的地方。但问题来了，在这几件事情中清晰地知道在黑暗里俯拾一颗颗烟花落尽的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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