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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白衣如初

    大婚前日,沐云初一身红装素裹,唯独少了喜庆之色。大夫人本来悄悄为女儿备好了的嫁衣,却被沐临修撕扯为一堆废物,用红烛化为灰烬。包括沐云初曾经待字闺中的东厢房庭院,也被一夜大火化为乌有。

    仿佛她从来都是沐府的千金大小姐,她没有在这个家中留下任何让人吟唱的美好。只有被黑夜和大火化为乌有的沉默,变成了泪腺的膨胀,湿了她的面颊。

    沐临修指着沐府上上下下怒道:“你们给我听着,要是明天有人胆敢踏出我的沐府半步,就和这个不孝之子一样!与我沐府一刀两断,从此以后两不相欠!”

    云初跪地匍匐,突然从地上起身,冷笑一声道:“我并没,争取你的同意,我只是来通知你!至于你顾及沐府的颜面和世人眼中的门当户对!对我而言,不过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沐老夫人,站在中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这一个是他儿子,脾气她是知道的;这一个又是她孙女,脾气跟她父亲一个模样;两个人都犟着脾气,谁也不服输。

    云若看着姐姐如此倔强为爱而生,她却没有情根牵绊!这点上,她们似乎又没有达成共识。

    满院子的人,都看着这对父女。

    云初承认,她有多不想生气的时候开口说话,顶撞自己的父亲!但又多不甘,在事后承认自己说过的话,不过是一时气话!但如今一切变成了眼前无可挽回的事实,明日大婚!

    她承认,她有多不情愿眼见一切,变成如今模样。但父亲过于偏激的行为,她除了逼婚也别无他法。

    选择自己所爱之人,得不到父亲的祝福,就连大婚前日,也要受到嘲讽。这场父女情意演变的闹剧,把他们双方都演变成了,致对方于死地的杀手。

    她承认,在家族面前,她口中的情爱,是那么一堪不击;她承认,她多想没有遇见那一切的邂逅,也没有那种被娇生惯养的倔脾气,而选择继续当她的沐府千金小姐。

    但她,最明白不过的是;一道耀眼的流星向她的过去砸去,她和父亲都不会去无视那道有过轨迹的伤痕,因为他们是一样性格的人。

    云初像是沐临修亲手雕刻的自己,而沐临修将这个雕刻的自己。变成了有血有肉,有灵魂和同样古板专一的人。渐渐的,这个沐云初已经胜过了当年的沐临修。

    既然要耗下去,那么云初就决定了。她用力擦干了眼泪,朝着熊熊烈火走去,在众人惊吓的目光中——她突然回身,笑得蛊惑:“明日还请父亲,好好送我出嫁!”

    那逆火而现的身影,倒映着火焰的影子,像极了神明降世,有着不可触碰的威严。

    没有爱,也会去爱!即使她不明白这毫无顾忌的态度是否是爱,还是自己冲动!现在一定是,从爱到深爱!一定要将这段真爱贯彻下去,因为现在的她,除了选择那个倚靠的人,好像已经不再具备和父亲抗衡的能力了。

    如果,此时有谁知道这对父女都在懊恼彼此,那个会先开口道歉承认错误,那么这段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恰好,我们聪明的沐老夫人知道这个秘密!但是却无法传递给被蒙蔽了双眼的沐氏父女!

    “云初今日去我后屋里,好好陪陪奶奶!”

    沐老夫人突然开口,打破了这种沉默的气氛,给云初和沐临修一个台阶下。

    听到自己的奶奶这么说,云初才化悲愤为泪水,转头看了看东厢房。这时,沐老夫人一声令道:“还不快救火!这是要烧了整个沐府才甘心!”侍从和婢女们才开始灭火。

    趁此机会,沐老夫人带着云初回了后屋。

    “云丫头后悔过今日自己的抉择吗?”

    云初摇摇头,表示并没有。沐老夫人像是洞察出了什么,俨然道:“若你真生在一户平常人家,兴许没有这么大的造化!正因为有沐府的门楣,你为人处世才能周到。那些你看似简单的事情,如果少了这层门第,你步步艰难,可曾想过?”

    沐老夫人说的话,让云初陷入了沉默。

    “奶奶是过来人,没想过再成为你最后的阻拦!但、据我所知的事情,想要给云丫头提个醒!?”

    云初抬头,望着沐老夫人,并没作答。

    “伊家家主,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忠厚之人。说起来,祖上本是世代经商,游走在九州之外的蛮荒,若非家道中落,至今也算名副其实的富甲一方。而云丫头所嫁之人,也可算是纨绔子弟。”

    “伊家家主夫人,孤舟城兰氏却大有来头。孤舟城本是古瑶国,除了紫极城外,最大的一个都城。但是,六十年前那里,却发生了一起事变,至今都成为紫极城禁区。

    当时兰氏一族,深得前朝陛下的厚爱。朝中重臣,过半以上都是兰氏子弟当差。就连前朝陛下最宠爱的妃嫔,也是兰氏一族。所以,正处于如日中天的兰氏,成了权野之中众臣的靶子。

    孤舟城是供应,古瑶国征战兵器的锻造城池,同时也驻守了十万青骑兵,守护着古瑶国的通塞要关,因为它对外链接了通往蛮荒之地的必经之路。

    蛮夷鬼方国多次扰乱孤舟城外,吞并了大大小小的城池七座,兰氏家主兰卿之一直向先帝禀明,是朝中有人蓄意勾结鬼方,挑起这场战役。要么谈和,要么只有联合九州开战。

    而先帝却要求,兰氏一族拿出青骑兵,灭了鬼方国。可先帝不曾想,两方交战,实力悬差。鬼方蛮夷,以一抗百,还散布巫术,孤舟城失手不说,青骑兵无一人生还。

    兰氏兵败,孤舟失守。这件事传入先帝耳中,却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说兰氏想要一家独大,兰氏家主想要接替天子之位。对外与鬼方国勾结,对内培养自己势力。一时间,朝中的势力都偏向了反兰氏一族,先帝一气之下,将兰氏诛灭九族。”

    云初疑惑道:“孤舟城兰氏,与伊明之母,是同一个兰氏吗?”

    沐老夫人面露忧伤,缓缓点了点头。然后语重心长道:“兰氏诛灭九族,兰家家主被钉在十字木桩上,活生生被刻死,合着兰氏一族大大小小的在熊熊烈火中焚烧而死。围着看的众人,各个指手画脚,唯独一个三岁孩童,与成群指责的众人不同,她匍匐在地,步步艰难朝着烈火前行。众人都呼喊着,不知谁家不懂事的小孩,找死!”

    “火光下,那个匍匐仰望着烈火的孩童,眼中流露出了我从没见过的绝望。后来新帝登基,兰氏一族平反,这才听闻兰氏灭门,有一遗漏。但由于事情早已久远,无人知晓遗漏了谁,即使有,那个人也不敢断然承认自己的身份。那个遗漏,就是兰茵,如今伊家家主夫人,伊家世代经商,行走在蛮荒之地交易,那时候早已和兰氏结下了姻亲,伊家家道中落,兴许和兰氏灭门有很大关系,但是两家在彼此落败时,还能携手姻缘,也算是祖上积德,换来下一代的安好!”

    沐老夫人接过云初的手,轻轻道:“我之所以告诉云丫头这些,只是想让云丫头明白,不论是什么样的身份世家出生,都免不了生而为人的拘束。兰氏从鬼门关捡了一条命,却过得尤为辛苦,她这一生,受尽凄苦哀凉,所以,你若嫁到伊家,一定要切记侍奉好公婆,特别是婆婆,她受了些罪责,你必要懂得谦让礼德,人心换人心,乃人最大的福分!”

    听沐老夫人的一席话,云初觉着,自家奶奶果然是,吏部尚书的女儿,说话做事都很有分寸,她若那天得到,奶奶一半真传,兴许就真的如同神人,不为俗事烦忧。

    “奶奶说了这么多,只是教诲云初为人作风。但我想得很简单,与伊明相濡以沫,直到老去。对于她的双亲,我何必要生出过多的分心!?”

    沐老夫人觉着,云初还是涉世不深的孩子模样,真要吃些苦头,才能真正明白一些事情。

    “云丫头,今后若是遇到什么麻烦,记得不要哭着回家!早些睡吧,能给你备上的,都给你备上了。”

    沐老夫人说着,就拉着云初休息。云初虽然应付着休息,面上却装不出样子。

    随着灯火熄灭,云若悄悄进入了沐老夫人的房中。双膝跪在了云初床榻前,伸手去握住了云初的手。再次去探索着她的将来,或者说,云若想知道得更多,从中改变些什么!

    云若没有多想,便伸手去试探!却忽略掉的最大眼线,自己姐姐身旁睡着的是自己的奶奶!

    沐老夫人并未入睡,云若的行为,被她看在眼里却没制止。待云若离去,云初的眼睛微微睁开,她心中似乎有了些定夺:奶奶的身份,也是个占卜者吧!

    翌日

    云初坐在铜镜前,面目清淡。虽说本该欢喜,但因为出嫁前种种事情,压的她似乎也少了些兴致,反而有些惆怅起来。

    任由着婢女们,伺候着她梳妆的婢女们,似乎也不敢多语。只是默默给她梳妆打扮。

    如墨漆黑的发丝盘在头顶,乌云堆发盘成了飞天髻,贴眉的髪髻,贴敷在少女的脸颊,露出娇嫩。平日里淡妆素裹的模样,而今却眉色如画,眼眸清冽甘醇,微长上翘的睫毛,似乎说着新妇娇羞,倒映着脸颊的胭脂,扫开了一层红晕,本来就白如雪的肌肤,多了一层嫣红,眼角上翘之余,还带着粉色花钿,那抬眉间,就令人心生爱慕之情。

    垂在双髻的有一对凤凰含珠发簪,双耳垂下金丝步摇,触碰着她的脸颊,呼之即去。

    云初将唇抿成一条白线,视线落在身上红衣上,那繁复蹭蹭叠叠的红衣,一层胜过一层鲜红,最后被喜袍完全覆盖,那层层叠加出来的模样,犹如盛开的牡丹的花瓣,落入凡尘心生娇媚,她抬脚便提起了一层浪花,坠落在脚尖。

    在云初披上镶嵌着珍珠帘的喜帕前,沐老夫人命人端上一顶盖着红色喜印的东西,在云初有不明示意时,红帕掉落,一顶镶嵌着琳琅满目的宝石凤冠,将她的视线刺痛,她几经泪目,却还是将眼泪收回,憋着她眼睛通红,不失动人神色。

    沐老夫人抬手,亲自给云初戴上凤冠,还笑称:“凤冠霞帔,云丫头都有了!这才是该嫁人的模样!”

    这一句话下,沐老夫人泪目,拿着手帕擦着眼泪,云初也再也忍不住泪水,狂奔而下,她倾身一把抱住了沐老夫人,哭声连连道:“奶奶~”那些微说完的话,兴许两人都在不言中明了。沐老夫人见云初,情绪有些失控,立即制止道:“莫要耽误吉时,云丫头!”沐老夫人说着,拍着云初的肩,表示宽慰。

    在云初刚踏入大殿,苏夫人拿着一件红色披风,给云初披上。眼中含泪笑道:“天色还早,气色还是有些微凉!这是我命人在蜀阁给你做的,今早才在催促下完工,这才给你备上。初儿,快披上,给为娘看看!合不合身?”

    云初接过披风,披在身上。僵硬的身子,突然就被什么暖化了一般,披风的走线是金丝,每一根金色的丝线色泽都如金子照耀在太阳下,耀眼夺目。胸前还绣着些梅花装饰,背后却大篇幅绣着鸳鸯戏水图案,配上那一顶红色帽子,或明或暗;而嵌在帽子的边缘上的鹅毛,除了保暖就是美观,映衬着云初娇容。

    云若看着自家姐姐,披着那件斗篷披风,心中有说不出的忐忑,她仔细琢磨着,到底为何似曾相似,原来昨夜她预测的又成了事实。那映在眼眶中的红色,像是扭动的红丝,一根一根抽离她的脑海,云若眼前一黑,胸口疼得发闷,如同被人用利器搅拌得生疼!

    她心中万念生恨:那件披风,那件披风就是姐姐死的时候,身上穿着的衣服!云若昨晚看到的将来,就是云初躺在了血泊里,那对戏水鸳鸯都成了浴血模样。

    沐老夫人早就注意到了,云若的苍白无力之色。但又不知她,为何如此面露难色。她昨晚的行为,到底是什么意图,从头至尾她似乎,都不是很赞成云丫头成婚。作为妹妹,她不可能不希望姐姐幸福!那她到底,又在想些什么。

    云若目光一直锁定云初,这道“独到”目光,似乎也让云初感觉到了不对。当云初的视线与云若相交的时候,云初突然止住呐喊声:“不行!绝对不行!”

    云若内心的声音翻江倒海,不断浮现在喉咙之间。云若用尽了此生最大极限,眨眼间,就冲到了马车前。

    一伸手就抓到了云初的裙角,她还没来得及控制自己的情绪,身体本能惯性,她一个不稳抓着云初,差点将云初从马车上拉了下来。若非伊明及时出手,扬手一把搂住了云初,估计云初要身负重伤了。

    云若苦于,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可是对于自己这种行为,却不知道怎么跟云初解释。而且云初似乎也没怎么在意,她的行为。

    只是跟伊明道:“我妹妹应该舍不得我,放我下来,我跟她好好道个别!”

    “云若!我知道你的苦心,别再多费力气了,我不后悔!今后,你也保重自己!”

    云若隐忍泪水,退后好几步,浅浅笑了:“姐姐若是安好,我便不再多事!”云若说完,沐老夫人和苏夫人才缓缓走出大门,云若却在这个时候,跑回了府中。

    云初面上笑容未减,心中忐忑却加深。云初撩起马车的帘子,不再多想,一头栽入轿中。

    就在这是,一些不齐的声音,从近处而来。除了沐临修,沐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在场。虽然大家都违背了沐临修的意愿。可是云初知道;这一切按照规矩办的事;如此体面的手法;依然是经过父亲同意的。

    云初在想,自己是不是得到了父亲的原谅了!

    沐老夫人带着几分不舍道:“云丫头!好好照顾自己,记住了,你永远都是沐府嫡女千金小姐!凡事不能落了规矩,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将来如何,你都怨不得别人!好之为之,成家之人,就得肩负重任!”

    沐老夫人说着,接过了云初的手。将一对玉白色的镯子戴在了云初的手上,只见那雪白的肌肤和镯子不相上下。

    听着那咣当的声音,苏夫人用衣袖掩面,虽没有哭啼,但那被风霜吹的通红的眼睛,还是暴露了些什么。

    她起手,将头上的碧玉金钗插在了云初的高挽的飞天髻上。握着云初的手,反复掂量着不肯松手。多次张口都泣不成声,引得云初也哭了,沐老夫人看着,三人都哭作一团。

    这边,伊明俊朗的外表下,不露声色。但还是很一脸纳闷???他头一回,知道娶妻要这么哭哭啼啼。到临行前,他都不明白,哭什么???

    又是几经轮回,苏夫人道:“保重啊!我的女儿!别苦了自己,过些日子,等你父亲气消了,我就来看你!”

    云初擦了眼角的泪,有些急迫,连忙道:“知道了,你们回去吧!天冷了,保重身体母亲!还有奶奶!”

    云初话音刚落,手就放开了帘子,将一切的不舍和自己的眼泪都隔阂在了马车里。

    苏夫人只觉着有说不完的话,到不尽的情想告诉女儿,但又觉得碍于自己不能表露过多,所以就默默掩面擦了擦眼角的泪,连声和云初道别。

    沐老夫人注意到了一旁的伊明,一身朱红的婚服,头戴金冠半束发,长发黝黑散落在肩后;腰间扎条与金冠同色金丝祥云宽纹腰带,修长的身躯挺拔笔直,映衬得他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他腰间悬挂了一块及其简易的墨玉,质地却十分古朴沉郁,看不出是什么来路。

    沐老夫人只觉少见,伊明这种桃心状削尖面容,面目虽为清秀干净,如白面书生模样。但实则这种人看着面目心善,与人亲近,但骨子里却透着冷厉,一旦稍有不意,就显得十分难处。排除性格难以令人琢磨不透,但浑身上下的贵气,却难以掩盖,沐老夫人是高兴的,这门婚事她还是承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