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米莲达
午后四刻（一天共有二十四刻时，分为午前十二刻时和午后十二刻时），十字街区喷泉广场。
一位发色似石榴花般鲜红的女性优雅惬意地靠在广场一侧的长椅上，不时翻读着铺在膝上的一本时尚杂志。
——她看上去就像是那种走在时尚最前沿的现代女性，身上的深黑色吊带晚礼裙是几周前时尚秀上的出自天才设计新秀之手的最新品，米白色的高跟鞋上嵌着晶莹圆润的珍珠，多半也是找娴熟工匠手工定制的高级品。
礼裙的胸口和肩头均采用轻薄舒适的薄纱材质，剔透晶莹的肌肤在薄纱下隐隐可见，在黑色礼裙的庄重基调上增加了一丝撩拨人心的神秘感。
女性的年龄大约在二十岁出头，身姿优美而动人。丰满的身材在礼裙的衬托下勾勒出摄人心魂的美好曲线，时装模特般的曼妙容颜引得途经广场的行人驻足停留。
午后的阳光透过层层遮蔽的树叶，在女性身旁投下斑驳的树影。轻风吹拂，吹动了树梢和女性的裙摆，树影如水般光影晃动，黑色的裙角像是游在水中的游鱼，这一幕如似一幅美好的画卷。
没有人不识风趣地上前搭讪——在很多时候，美好事物的存在本身便是一种美好。只是看到这一幕的行人都会有这样一个困惑：这样一位上流社会名媛似的小姐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是在等待什么人吗？看她的着装，似乎是要赴一场高雅的舞会？之后会有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管家开来礼车，将这位动人的小姐挽进车内吗？
一段时间后，他们的猜测迎来了答案。的确有人走到了女性面前，可不是身着考究制服的管家，而是一位同样身着黑色衣裙、像是把自身笼罩进了夜幕里的少女。
米莲达从长椅起身，慵懒地舒展着腰肢，傲人的身体曲线便在这一刻淋漓地展现在女孩面前。
她有失淑女姿态地打着哈欠，然后上前一步，想要俯身拥抱面前的女孩——她们的身高本就差了一截，再加上米莲达穿着高跟鞋，身高比平时还要更为高挑——却扑了一空。
米莲达扑向女孩的那一刻，女孩像是早有防备一般，以最小限度的动作谨慎而迅捷地挪动身体，刚好避开了米莲达手臂的伸展范围。
见此，米莲达有些不满地抱怨道：
“真是的，小姐你就不能让我抱一抱吗？总是这么冷冰冰的，小心会变得不可爱哦。”
“我一向不喜欢不必要的肢体接触。”女孩的脸上仍是一片冰封，不过熟悉她微表情变化的人此刻可以从她脸上读出一丝极细微的无奈。
“怎么会是不必要的接触呢？医学杂志上写了，适当的按摩可以促进骨骼和身体发育，小姐你到现在身高还是没长多少肯定就是因为缺乏按摩。”米莲达振振有词，随即神色再次明媚起来，“小索伊乖，快给姐姐抱抱。”
说这话之前她的身体就已经动了，像是一只饥渴的狼扑向一只柔弱的白色小羔羊。可惜的是索伊并不是什么柔弱的羔羊，她挪转脚步，再次像羽毛般轻盈地避开了米莲达的怀抱，然后顺势将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敲在了米莲达的额头上。
“痛痛痛。”米莲达夸张地捂住额头，用她自己定义为“可怜楚楚”——而和她共处了五年的索伊自然能看穿这浮夸演技——的眼神，委屈地看着索伊。
“玩够了吗？”索伊早已习惯了米莲达在自己面前的古灵精怪、捉摸不定，也知道怎么将每次都会半道脱轨的话题拉回正轨，“我们来谈一下正事吧。你那边怎么样？”
米莲达从她自己也觉得有点假的演技中恢复了过来，略带遗憾地说：
“都是些零零散散的情报，找不出有价值的信息。那个奉火者残党藏的比想象中还要深。”
“小姐那边呢？你今天到达的时间要比预定时间晚一些。”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索伊身后，自然地用手掬起女孩的纯白长发，半梳理半玩弄似的用手指拨弄起来。
索伊对此显然有些抗拒，但最终没说什么，任由米莲达摆弄着她的头发。和米莲达以往的经验一样，“帮忙整理头发”这个稍显亲昵的举动在小姐勉强能接受的范围内。
感受着米莲达的手指在头发中来回穿梭，索伊小幅摆了摆头：
“同样没什么收获。只是一个真理教派最外围的成员，和我们要找的那个东西无关。”
“真理教派？”米莲达玩弄着索伊的头发，语气中来了兴致，“一条真理教派的小鱼怎么会花费小姐那么久的时间？像平时那样使用注灵术不就好了？”
“我就是这样做的。只是在搜寻记忆时，我发现这个真理教派的信徒以前是一位数学教师，几年前他的妻女在一场源头不明的神秘灾害中失踪了，教会没能对这一事件调查出任何结果。此后他对教会的信仰就崩塌了。他被真理教派的传教士趁虚而入，洗脑劝诱，帮忙真理教派运输在黑市上流通的危险禁忌品。他是个可怜人，不是吗？”
“这么说倒是也算情有可原……所以小姐你放了他？”
“怎么可能。他触犯了律法，自然要受到应有的惩罚。只是我给了他一点引导，让他从真理教派的长期洗脑中清醒了过来。但问题就出现在这之后。直到我把他送到教会执法局的过程中，他一路上都在不断和我讲述他清醒过来后发现的新真理，还激动地重复询问我的名字，要用我的名字为他发现的新定理命名。”
“我可以想象到，这的确是一场灾难……小姐你到底对他的记忆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他以前是一名数学老师，为了能让他更快从阴影里走出来，我给他找了一个动力。我在他昏迷时把阿德尔彗星的运行轨迹灌进了他的脑海，对，就是那颗轨迹不定的著名变星。醒来后他就一直坚称自己窥见了真正的真理，在真理的启示下算出了阿德尔彗星的轨迹公式，并声称要配合调查尽早离狱，早日将这一发现发表在学术期刊上。”
解释这段话时索伊脸上仍是面无表情，而在她背后，却传来了米莲达的妩媚轻笑。
“怎么了？”
她扭过头去，抬头仰望脸上挂着盈盈笑意的米莲达。
“没什么。只是怎么说呢……”米莲达用像是姐姐看待妹妹那般温和的视线扫过索伊，“只是想说小姐你果然一点都没变。”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索伊转过头，以明显低于零度的语气说道。
“我只是习惯用最有效率的方式解决问题。让尚能回头的邪教徒改邪归正，这是一劳永逸的方法。”
随后她便将自己的白色长发从米莲达的手中抽离，转过身正对米莲达，把一块小巧的雕刻物放在米莲达手上。
“这是？”
“那个邪教徒当时正在运输的禁忌品，没有名字和编号，品阶原先在C-左右。”
躺在米莲达手掌上的是一块类似黑曜石材质的鸟头头骨，根据特征来看也许是一只乌鸦的头骨。半透明的晶体外壳内，一道猩红的黯淡光芒正如活物似的在其中流淌。
“作用是可以让人暂时灵体化，被灵体形态的乌鸦怨魂携带飞行一段距离，灵体化状态可以穿透物质阻拦，不过会在更高层次的神秘面前失效。”
“飞行距离最大为六百尺距（三尺距为一米），时间最多为七秒，不可连续使用。使用后会根据飞行距离和时间支付代价，代价是使用者身上随机一个位置的血肉，有点像边陲的古老民族中割下自己的血肉喂养巨鹰的训鹰人。”
“之所以会吞食血肉是因为这里面封存了上千只乌鸦死亡时的怨恨。我和里面的亡魂怨念沟通过了，现在这个禁忌品的使用代价变成了只需支付一部分灵魂力量，不再有消耗血肉的风险。”
“它现在的品阶大概能在C+左右，有时间你去把它带到夏绿蒂市的遗物统管局鉴定一下，然后找他们换取些经费。遗物统管局虽然主要负责古代遗物管理，但职能中也包括回收台面下流窜的禁忌品。”
“经费……？”米莲达重复了一遍索伊说的单词，简直把“我对金钱毫无概念”清晰地写在了脸上，“小姐，我们很缺钱吗？”
“原本是不缺的。”索伊回头看着米莲达身上那套面料细腻讲究，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礼裙，又瞄了一眼她脚上那双高跟鞋，“但自从上个月你在夏绿蒂市撞坏了第三辆礼车，保险公司不愿再为我们索赔时，我们就开始缺了。”
“我和你说过很多次，驾驶位下面除了油门以外还有一个叫刹车的挡板。停不住的时候要记得踩它。”索伊不可察觉地轻微叹了一口气，“此外，以后别再穿高跟鞋开车了。”
夏绿蒂市是于数百年前建立的旧王都，城区面积和近现代城市相比本就不算大，定居人口也不多，因此对交通的需求量远没有那些新兴城市那么旺盛。这也是为什么城区内只保留了几条直来直往的主干道，其余都是供人们步行的鹅卵石小路的原因。
这座城市购置礼车的人数也很少。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直到炼金动力机构已经实现小型化数十年后的今天，用于购置和保养礼车、以及购买为炼金机构提供动力的液银的费用对普通人而言仍不是一笔小数目；另一个原因则是确实没有这个必要。在交通主干道不多，人们出行几乎全部依靠有轨电车和步行的夏绿蒂市，礼车显得过于奢侈和浪费了。
基于上述理由，夏绿蒂市的礼车车行和保险公司均长期处于门可罗雀的冷清状态，业绩相较其他城市的同行格外惨淡。好在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大多有一颗脱离了世俗喧嚣的内心，因此虽然生意不佳，车行和保险公司的员工也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节奏，享受独属于这座老城的安宁。
——直到半年前，一位红发年轻女士的到来彻底粉碎了他们的宁静生活。
起初和这位贵族小姐般的美丽女士签下合同时，礼车车行和保险公司的员工们都格外振奋，因为这份业绩足以让他们在向总公司递交的季度财务报告中上涨那么几个百分点了。直到这位美丽的女士用半年时间在这座交通事故率极低的城市中创下了总计二十余起，平均每月至少三起交通事故记录的可敬传说后，保险公司终于将这位小姐列上了公司的永久黑名单。
唯一算是幸运的是，这二十余起交通事故均奇迹般的没有将任何行人卷入其中——绝大多数事故中这位貌美的小姐都在猛踩油门，与电线杆或消防栓进行激烈对抗——这让保险公司至少不需要再掏一份额外的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教会的执法者也曾在事故现场幽幽地说，若是这位小姐的准头再差上一点，或是路上的行人再稍多上一点，“狂驰在街道上的红发女郎”这一存在甚至有望在夏绿特市近十年“神秘事件所造成的伤亡排行”中占据一席之地。
唯有礼车车行仍在“红发女郎”的传说盛行时热情招待着这位美丽的女士：虽说车技略有欠缺却慷慨富有的名媛小姐在短短半年时间内购置了四辆售价不菲的高档礼车，这让他们的销售业绩足足涨了十几个百分点。
“你知道吗？现在夏绿蒂市已经开始出现’礼车因神秘力量干涉而频频失控’的谣言了，谣言的根源是他们这半年间总能看到正常行驶的车辆毫无预兆地一头扎在电线杆上。”
明知道自己的话起不到太大作用，索伊还是习惯性地叮嘱道：
“如果你真的很想提高驾驶技术，就尽量选在人少的路段和时间点吧。还有，别忘了避开圣夏绿蒂修道院的那条环山干道，那条路平日有很多步行上学的学生。”
实际上，若是和普通秘术师经秘术暂时强化的身体素质相比，米莲达的运动能力和反应速度都能将其碾压。倘若真的发生伤及行人的交通事故，她大概也能做到诸如“在事故发生前推开高速行驶的车门，将行人从车前抱起或者干脆直接用手停住车”这类常人无法想象的事情。当然，有这个反应时间她完全可以提前踩下刹车，可她就是天性慵懒散漫，对大部分事情都认真不起来。
“好啦好啦，小姐都这样说了，我下次会记住的。”米莲达频频点头，但从她漫不经心的眼神来看，大概不过一会儿她就会再次把“开车要踩刹车”这件事丢到脑后。
“不过说到圣夏绿蒂修道院，我们今天还要去那个在修道院上学的女孩家里进行每周的例行访谈吗？就算现在出发也会比预定时间晚一会儿到达，要不我们明天再去？”
“今天是例行访问的时间吗？”索伊怔了一下。
连续两天对邪教徒的追查让她机械般精密的生物时钟发生了轻微紊乱，她完全把这件事忘记了。
“那个女孩是和丢失的A-Z0423号档案密切相关的重要监控人物，我们现在就出发。”
她旋即便打算出发，却被米莲达牵住了手臂。
“我的车就停在旁边，开快点的话应该还能赶得上预定时间，小姐你不和我一起坐车走吗？”米莲达指了指停在不远处那辆亮红色的优雅礼车。
索伊望了望那辆新买来没多久的礼车上坑坑洼洼的伤痕。
“不用了。现在这个时间还能搭上去往那边的有轨电车。”
她又想到了什么，反手拽住米莲达的手臂。
“你也和我一起去搭电车——起码能减少交通事故对执法资源造成的负担，也能减轻一些我们经济方面的压力。”
（注：现实世界中的变星是指亮度不恒定的特殊恒星，如著名的造父变星等，而彗星则是小天体。在故事世界观中，人们将在地面上观测到的轨迹变化不定的天体统一称为变星。）
一位发色似石榴花般鲜红的女性优雅惬意地靠在广场一侧的长椅上，不时翻读着铺在膝上的一本时尚杂志。
——她看上去就像是那种走在时尚最前沿的现代女性，身上的深黑色吊带晚礼裙是几周前时尚秀上的出自天才设计新秀之手的最新品，米白色的高跟鞋上嵌着晶莹圆润的珍珠，多半也是找娴熟工匠手工定制的高级品。
礼裙的胸口和肩头均采用轻薄舒适的薄纱材质，剔透晶莹的肌肤在薄纱下隐隐可见，在黑色礼裙的庄重基调上增加了一丝撩拨人心的神秘感。
女性的年龄大约在二十岁出头，身姿优美而动人。丰满的身材在礼裙的衬托下勾勒出摄人心魂的美好曲线，时装模特般的曼妙容颜引得途经广场的行人驻足停留。
午后的阳光透过层层遮蔽的树叶，在女性身旁投下斑驳的树影。轻风吹拂，吹动了树梢和女性的裙摆，树影如水般光影晃动，黑色的裙角像是游在水中的游鱼，这一幕如似一幅美好的画卷。
没有人不识风趣地上前搭讪——在很多时候，美好事物的存在本身便是一种美好。只是看到这一幕的行人都会有这样一个困惑：这样一位上流社会名媛似的小姐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是在等待什么人吗？看她的着装，似乎是要赴一场高雅的舞会？之后会有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管家开来礼车，将这位动人的小姐挽进车内吗？
一段时间后，他们的猜测迎来了答案。的确有人走到了女性面前，可不是身着考究制服的管家，而是一位同样身着黑色衣裙、像是把自身笼罩进了夜幕里的少女。
米莲达从长椅起身，慵懒地舒展着腰肢，傲人的身体曲线便在这一刻淋漓地展现在女孩面前。
她有失淑女姿态地打着哈欠，然后上前一步，想要俯身拥抱面前的女孩——她们的身高本就差了一截，再加上米莲达穿着高跟鞋，身高比平时还要更为高挑——却扑了一空。
米莲达扑向女孩的那一刻，女孩像是早有防备一般，以最小限度的动作谨慎而迅捷地挪动身体，刚好避开了米莲达手臂的伸展范围。
见此，米莲达有些不满地抱怨道：
“真是的，小姐你就不能让我抱一抱吗？总是这么冷冰冰的，小心会变得不可爱哦。”
“我一向不喜欢不必要的肢体接触。”女孩的脸上仍是一片冰封，不过熟悉她微表情变化的人此刻可以从她脸上读出一丝极细微的无奈。
“怎么会是不必要的接触呢？医学杂志上写了，适当的按摩可以促进骨骼和身体发育，小姐你到现在身高还是没长多少肯定就是因为缺乏按摩。”米莲达振振有词，随即神色再次明媚起来，“小索伊乖，快给姐姐抱抱。”
说这话之前她的身体就已经动了，像是一只饥渴的狼扑向一只柔弱的白色小羔羊。可惜的是索伊并不是什么柔弱的羔羊，她挪转脚步，再次像羽毛般轻盈地避开了米莲达的怀抱，然后顺势将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敲在了米莲达的额头上。
“痛痛痛。”米莲达夸张地捂住额头，用她自己定义为“可怜楚楚”——而和她共处了五年的索伊自然能看穿这浮夸演技——的眼神，委屈地看着索伊。
“玩够了吗？”索伊早已习惯了米莲达在自己面前的古灵精怪、捉摸不定，也知道怎么将每次都会半道脱轨的话题拉回正轨，“我们来谈一下正事吧。你那边怎么样？”
米莲达从她自己也觉得有点假的演技中恢复了过来，略带遗憾地说：
“都是些零零散散的情报，找不出有价值的信息。那个奉火者残党藏的比想象中还要深。”
“小姐那边呢？你今天到达的时间要比预定时间晚一些。”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索伊身后，自然地用手掬起女孩的纯白长发，半梳理半玩弄似的用手指拨弄起来。
索伊对此显然有些抗拒，但最终没说什么，任由米莲达摆弄着她的头发。和米莲达以往的经验一样，“帮忙整理头发”这个稍显亲昵的举动在小姐勉强能接受的范围内。
感受着米莲达的手指在头发中来回穿梭，索伊小幅摆了摆头：
“同样没什么收获。只是一个真理教派最外围的成员，和我们要找的那个东西无关。”
“真理教派？”米莲达玩弄着索伊的头发，语气中来了兴致，“一条真理教派的小鱼怎么会花费小姐那么久的时间？像平时那样使用注灵术不就好了？”
“我就是这样做的。只是在搜寻记忆时，我发现这个真理教派的信徒以前是一位数学教师，几年前他的妻女在一场源头不明的神秘灾害中失踪了，教会没能对这一事件调查出任何结果。此后他对教会的信仰就崩塌了。他被真理教派的传教士趁虚而入，洗脑劝诱，帮忙真理教派运输在黑市上流通的危险禁忌品。他是个可怜人，不是吗？”
“这么说倒是也算情有可原……所以小姐你放了他？”
“怎么可能。他触犯了律法，自然要受到应有的惩罚。只是我给了他一点引导，让他从真理教派的长期洗脑中清醒了过来。但问题就出现在这之后。直到我把他送到教会执法局的过程中，他一路上都在不断和我讲述他清醒过来后发现的新真理，还激动地重复询问我的名字，要用我的名字为他发现的新定理命名。”
“我可以想象到，这的确是一场灾难……小姐你到底对他的记忆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他以前是一名数学老师，为了能让他更快从阴影里走出来，我给他找了一个动力。我在他昏迷时把阿德尔彗星的运行轨迹灌进了他的脑海，对，就是那颗轨迹不定的著名变星。醒来后他就一直坚称自己窥见了真正的真理，在真理的启示下算出了阿德尔彗星的轨迹公式，并声称要配合调查尽早离狱，早日将这一发现发表在学术期刊上。”
解释这段话时索伊脸上仍是面无表情，而在她背后，却传来了米莲达的妩媚轻笑。
“怎么了？”
她扭过头去，抬头仰望脸上挂着盈盈笑意的米莲达。
“没什么。只是怎么说呢……”米莲达用像是姐姐看待妹妹那般温和的视线扫过索伊，“只是想说小姐你果然一点都没变。”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索伊转过头，以明显低于零度的语气说道。
“我只是习惯用最有效率的方式解决问题。让尚能回头的邪教徒改邪归正，这是一劳永逸的方法。”
随后她便将自己的白色长发从米莲达的手中抽离，转过身正对米莲达，把一块小巧的雕刻物放在米莲达手上。
“这是？”
“那个邪教徒当时正在运输的禁忌品，没有名字和编号，品阶原先在C-左右。”
躺在米莲达手掌上的是一块类似黑曜石材质的鸟头头骨，根据特征来看也许是一只乌鸦的头骨。半透明的晶体外壳内，一道猩红的黯淡光芒正如活物似的在其中流淌。
“作用是可以让人暂时灵体化，被灵体形态的乌鸦怨魂携带飞行一段距离，灵体化状态可以穿透物质阻拦，不过会在更高层次的神秘面前失效。”
“飞行距离最大为六百尺距（三尺距为一米），时间最多为七秒，不可连续使用。使用后会根据飞行距离和时间支付代价，代价是使用者身上随机一个位置的血肉，有点像边陲的古老民族中割下自己的血肉喂养巨鹰的训鹰人。”
“之所以会吞食血肉是因为这里面封存了上千只乌鸦死亡时的怨恨。我和里面的亡魂怨念沟通过了，现在这个禁忌品的使用代价变成了只需支付一部分灵魂力量，不再有消耗血肉的风险。”
“它现在的品阶大概能在C+左右，有时间你去把它带到夏绿蒂市的遗物统管局鉴定一下，然后找他们换取些经费。遗物统管局虽然主要负责古代遗物管理，但职能中也包括回收台面下流窜的禁忌品。”
“经费……？”米莲达重复了一遍索伊说的单词，简直把“我对金钱毫无概念”清晰地写在了脸上，“小姐，我们很缺钱吗？”
“原本是不缺的。”索伊回头看着米莲达身上那套面料细腻讲究，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礼裙，又瞄了一眼她脚上那双高跟鞋，“但自从上个月你在夏绿蒂市撞坏了第三辆礼车，保险公司不愿再为我们索赔时，我们就开始缺了。”
“我和你说过很多次，驾驶位下面除了油门以外还有一个叫刹车的挡板。停不住的时候要记得踩它。”索伊不可察觉地轻微叹了一口气，“此外，以后别再穿高跟鞋开车了。”
夏绿蒂市是于数百年前建立的旧王都，城区面积和近现代城市相比本就不算大，定居人口也不多，因此对交通的需求量远没有那些新兴城市那么旺盛。这也是为什么城区内只保留了几条直来直往的主干道，其余都是供人们步行的鹅卵石小路的原因。
这座城市购置礼车的人数也很少。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直到炼金动力机构已经实现小型化数十年后的今天，用于购置和保养礼车、以及购买为炼金机构提供动力的液银的费用对普通人而言仍不是一笔小数目；另一个原因则是确实没有这个必要。在交通主干道不多，人们出行几乎全部依靠有轨电车和步行的夏绿蒂市，礼车显得过于奢侈和浪费了。
基于上述理由，夏绿蒂市的礼车车行和保险公司均长期处于门可罗雀的冷清状态，业绩相较其他城市的同行格外惨淡。好在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大多有一颗脱离了世俗喧嚣的内心，因此虽然生意不佳，车行和保险公司的员工也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节奏，享受独属于这座老城的安宁。
——直到半年前，一位红发年轻女士的到来彻底粉碎了他们的宁静生活。
起初和这位贵族小姐般的美丽女士签下合同时，礼车车行和保险公司的员工们都格外振奋，因为这份业绩足以让他们在向总公司递交的季度财务报告中上涨那么几个百分点了。直到这位美丽的女士用半年时间在这座交通事故率极低的城市中创下了总计二十余起，平均每月至少三起交通事故记录的可敬传说后，保险公司终于将这位小姐列上了公司的永久黑名单。
唯一算是幸运的是，这二十余起交通事故均奇迹般的没有将任何行人卷入其中——绝大多数事故中这位貌美的小姐都在猛踩油门，与电线杆或消防栓进行激烈对抗——这让保险公司至少不需要再掏一份额外的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教会的执法者也曾在事故现场幽幽地说，若是这位小姐的准头再差上一点，或是路上的行人再稍多上一点，“狂驰在街道上的红发女郎”这一存在甚至有望在夏绿特市近十年“神秘事件所造成的伤亡排行”中占据一席之地。
唯有礼车车行仍在“红发女郎”的传说盛行时热情招待着这位美丽的女士：虽说车技略有欠缺却慷慨富有的名媛小姐在短短半年时间内购置了四辆售价不菲的高档礼车，这让他们的销售业绩足足涨了十几个百分点。
“你知道吗？现在夏绿蒂市已经开始出现’礼车因神秘力量干涉而频频失控’的谣言了，谣言的根源是他们这半年间总能看到正常行驶的车辆毫无预兆地一头扎在电线杆上。”
明知道自己的话起不到太大作用，索伊还是习惯性地叮嘱道：
“如果你真的很想提高驾驶技术，就尽量选在人少的路段和时间点吧。还有，别忘了避开圣夏绿蒂修道院的那条环山干道，那条路平日有很多步行上学的学生。”
实际上，若是和普通秘术师经秘术暂时强化的身体素质相比，米莲达的运动能力和反应速度都能将其碾压。倘若真的发生伤及行人的交通事故，她大概也能做到诸如“在事故发生前推开高速行驶的车门，将行人从车前抱起或者干脆直接用手停住车”这类常人无法想象的事情。当然，有这个反应时间她完全可以提前踩下刹车，可她就是天性慵懒散漫，对大部分事情都认真不起来。
“好啦好啦，小姐都这样说了，我下次会记住的。”米莲达频频点头，但从她漫不经心的眼神来看，大概不过一会儿她就会再次把“开车要踩刹车”这件事丢到脑后。
“不过说到圣夏绿蒂修道院，我们今天还要去那个在修道院上学的女孩家里进行每周的例行访谈吗？就算现在出发也会比预定时间晚一会儿到达，要不我们明天再去？”
“今天是例行访问的时间吗？”索伊怔了一下。
连续两天对邪教徒的追查让她机械般精密的生物时钟发生了轻微紊乱，她完全把这件事忘记了。
“那个女孩是和丢失的A-Z0423号档案密切相关的重要监控人物，我们现在就出发。”
她旋即便打算出发，却被米莲达牵住了手臂。
“我的车就停在旁边，开快点的话应该还能赶得上预定时间，小姐你不和我一起坐车走吗？”米莲达指了指停在不远处那辆亮红色的优雅礼车。
索伊望了望那辆新买来没多久的礼车上坑坑洼洼的伤痕。
“不用了。现在这个时间还能搭上去往那边的有轨电车。”
她又想到了什么，反手拽住米莲达的手臂。
“你也和我一起去搭电车——起码能减少交通事故对执法资源造成的负担，也能减轻一些我们经济方面的压力。”
（注：现实世界中的变星是指亮度不恒定的特殊恒星，如著名的造父变星等，而彗星则是小天体。在故事世界观中，人们将在地面上观测到的轨迹变化不定的天体统一称为变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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