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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一 太阳长男(下)

    白银狮子甲胄被整齐排放在山巅一侧,长男端起猎龙枪,他第一次感受到这把枪的重量是如此沉重,小心翼翼地将其插在一旁的地中。

    神的死亡留不下尸骨,只会化作满天灵魂消散而去,这套甲也是长男对师父唯一的纪念了。

    他怔了良久,和师父过的一招一式就像电影一般在脑海中不断播放,只不过从这一刻起,天命似乎在告诉他,他永远成不了“龙”了。

    心无一切杂念,抛弃一切世俗想法,切断一切世俗联系,这才是“龙”。但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亲手砍下“父亲”的首级,怎么可能切断这念想!

    长男跪坐在山顶,淅沥的雨点轻轻打在他沉重的身子上,像是一位轻抚儿子的慈母,不过他的母亲从来没有这么做过,父亲也没有过,本来他是最有可能成为“龙”的人。可惜火创造的是“生命”,“生命”何以为“龙”?现实就是如此残忍,它不会给任何人安排一条不可能的路。

    长男搬来一块块山石,他要建造一座庙堂,将关于师父的一切留在这里,既然永远摆脱不了生命的本性,那便拥抱它。一块又一块山石慢慢搭建起来,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庙堂也算是初具了雏形。

    “嗷————”

    一声尖锐响亮的鸟唳撕破了宁静的天空,长男抄起剑枪,向天空望去,一只大鸟在他的头顶盘旋,硕大的翅膀几近遮住了整只太阳,这大鸟越盘旋变得越大,不是真的变大,而是在靠近地面。

    长男握紧了剑枪,他不能让属于师父的庙堂受到损毁,一方寸也不行。

    大鸟在长男几丈远的空中悬停下,不断扑腾着翅膀,每一扑都有一阵劲风袭来,长男透过这风,才看清这大鸟的真面目——

    说它是鸟实则来的奇怪,这鸟脖子极长,身体也没有羽毛,反而是有稀疏的毛发,还有一条尾巴,这般体型,让人最先能想到的生物是龙,但又倘若说它是龙,巨大而尖锐的喙和类鸟的翅膀却又会阻断这种想法。

    这大鸟也有极强的防备心理,低鸣一声,双翅一振,一股巨大的旋风陡然而至。长男从未经受过如此强大的风力,两脚差点没能站稳,靠剑枪杵地才勉强稳住身形。

    大鸟见面前的男人居然面对强风岿然不动,又使出更大的力量扇动翅膀,这阵风几乎能将树木拔地而起,远处庙堂的石料也被吹倒了几处。

    不过说时迟那时快,风吹到长男脚边之前,一道闪电金光就裹上了他的全身,一眨眼的功夫,他突然就闪到了大鸟的脚边。一伸手,他抓住了大鸟的脚踝,大鸟身子略微一沉,长男一借力,腾跃而起,轻踏大鸟的尾椎,就来到了大鸟的背上。

    “嗷————”

    大鸟又一声尖唳,带着长男冲天而飞,这速度之快,让那飒飒风声在他耳边如刀一般割过。长男弓背颔首,紧紧抓住大鸟脖子后的毛发,以保证不被甩下,天边的云层霎时就近在咫尺,立刻将这一神一鸟包裹其中。

    如鲤鱼跃龙门一般,大鸟从云层之上瞬而破出,太阳之下的无垠蓝天尽收眼底,

    “哈哈哈——”

    长男开怀畅笑,在这大鸟背上,他突然感受到一种久违的自由和解放,不过这自由之感不过数秒,大鸟似乎盯上了什么目标一般,低鸣一声,向云层的某处钻去。

    这俯冲之时,大鸟直接收起翅膀,如箭镞一般撕扯开云层,长男不但要紧抓住,还要双腿夹紧才螺旋得以骑稳。这若隐若现的云层之中,又是那只巨大的龙眼,不过这次云雾更浓,只见得那只眼睛,这大鸟似乎正是奔着这只眼而去。

    待大鸟冲出云雾,眼下的只有青山绿水褐石,那巨龙已然不见,或许根本就不存在。大鸟倏地停下,扑棱着翅膀,四周环顾,似乎在和长男一样寻找着那巨龙的去处,可惜毫无其迹象。

    长男这才恍然,这大鸟同样在追寻那异象,莫非它也在寻求“龙”?

    原来,这才不是什么大鸟,这的确是一条双足翼龙,不过这条飞龙有些异化,其形态与鸟相近,并且拥有唤起狂风的能力,是曰——“风暴龙”。

    一条飞龙欲想成为“龙”,或许比长男更有资格。

    风暴龙缓缓降落回山顶,长男翻身从其背上跃下,动作十分轻盈。龙并没有立刻飞走,嘴里“咕咕”地叫着,像在表达着某种失望透顶,长男则轻抚着风暴龙的脖颈,片刻之后,龙才飞去,长男则目送其离开。经这一飞,神与龙之间的隔阂似乎去了八分,他们在这短暂的交手中都认可了对方,况且,也都是追随“龙”而未得。

    长男重新拾起山石,他的目标还未达成,就一刻不会停歇,时间对他来说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庙宇的规模也越来越大,那些最初放置的山石已经有些风蚀,不过那套白银狮子甲胄以及猎龙枪还是锃亮,毕竟长男每日都会修护它们。

    一声熟悉的鸣叫传来,正是那风暴龙,又一次盘旋在头顶。长男实则根本没注意那鸣叫,反而是风暴龙翅膀遮蔽了太阳,才让长男抬头望见。

    一神一龙已隔不知多少年数未见,不过对他们来说,就像只别了几日一般。

    风暴龙轻轻落在一边的地上,回头用喙点了点,长男心神领会,一个腾跃就抓上了它的背部。风暴龙这次的起飞平稳了许多,长男甚至可以不用手扶,直接站立在它的背上,风暴龙在空中画了几重螺旋,就飞上了云端。

    飞龙这次会将他带向何方?难道那巨龙又再次现形?没等长男想完,风暴龙就一个俯冲破出了云层,下面的景色让长男大吃一惊——

    密密麻麻的黑点,如蚂蚁一般,沿着山路向上,试图征服这座山峰,黑点前仆后继、争先恐后,也有的倒在一旁,失去生气。定睛一看,那些黑点是一个个人,最多的是蛇人,他们沿着山路向上,正式要来探寻这神秘的地方,或者说,他们也是来寻求“龙”?

    答案毫无疑问是后者,此时已是无神时代,那些被白龙希斯实验所制造的异怪蛇人,流离失所,它们作为半龙的失败产物,只有一个地方可投身——就是去成为真正的“龙”。

    可是真正的“龙”,没人能做到,长男再清楚不过了。

    对现在的他来说,“龙”即便是信仰,但也已不再重要,他想要的,只有一个结局,一个师父想要的结局——堂堂正正地战败,堂堂正正地死去。

    当第一人成功征服这片传说之中的山巅之时,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庙宇,以及一口硕大的铜钟,铜钟一侧刻有一行字——

    “敲响它!挑战我!成为龙!”

    “铛————”

    金钟震动,风暴卷袭,烈鸟长唳,那个传说中失踪千年的神明从空中降下,他渴望一场真正的决斗,渴望一个真正的结局。

    现在,直到终了,他也是王,无名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