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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凝神诀

    这一觉睡得好舒服啊……

    裴若霄自穿越以来,从未如今早般这么神清气爽过,下床出门,长望远空,东方旭日耀耀,胸中豪气顿生,可随着肚子“咕咕”两声,豪情顿消,知道这时红姐与阿秀定然已经开始做早饭,从缸里打水随意洗罢,便去红姐那里吃饭。

    饭罢,出摊,等裴若霄自来熟的将自家摊子挨着周先生书桌放好,却发觉今日周先生看自己的目光格外亲和。

    等他收拾利落坐好,正想趁着日头不烈,打会儿瞌睡,周先生却主动开口道:

    “近些时日来,你可曾觉出自己的身体,较之以往有何不同?”

    裴若霄一愣,想起这几天频繁的寒颤,回道:

    “我该觉得出吗?”

    周先生瞪他一眼:

    “别耍小心思,我是问你,有没有觉得忽冷忽热,或者浑身刺痛?”

    见裴若霄若有所思地回忆起来,周先生点点头,说道:

    “你可曾听过卦术?”

    裴若霄闻言,瞅向隔了两个摊位、正在打盹儿的刘半仙,问道:

    “可是刘先生那般,算卦吗?”

    周先生摇摇头:

    “非也,不过也有些关联,自上古时河洛出图、伏羲画卦以来,卦之一道便分为两脉,一脉为显,以六十四卦象探天地之变化,一脉为隐,最初以巫蛊厌胜之术暗行于世,则是以卦印究人力之穷尽,显的一脉么,到现在就是咱们常说的,算命,这一脉里,鱼龙混杂,固然有不世出的高人,能算天命,但大多不过以此当个幌子,如刘先生一般,寻一口饭吃。”

    裴若霄兴趣果然立时被勾了起来,坐直身子问道:

    “隐的一脉呢?”

    “隐的一脉,人数稀少,个个承上天青睐,或先天,或后天,被天道亲和,经过修炼,高明者甚至能统率万象,为我所用。不过天地不仁,能或不能,皆有天定,非人力可左右。”

    裴若霄心思一转:

    “那先生的意思,我是能的那个了?”

    紧跟着又问:

    “先生也是?”

    周先生看他似还欲言又止,慢悠悠道:

    “心思转得忒快,有什么想问的,都问出来罢!”

    裴若霄想了想:

    “先生在连阳,还要待多久?”

    “哦?”

    周先生一愣,而后大笑:

    “若无意外,至少还有三个月!”

    裴若霄将面色一收:

    “那小子没什么想问的了。”

    周先生笑意未收,拿手指点了点他:

    “只听过师傅挑徒弟,还没听过徒弟挑师傅的,反正时日还久,就当好事多磨罢。”

    裴若霄咧了咧嘴,却不答话,不是他要拒绝这份机会,只是这萍水相逢的老先生来历神秘,相识不过数日,忽然说起什么卦术,话里话外还有收徒的意思,由不得他心里犯嘀咕。

    他身上如今还牵扯着云中令,若是事发,万一老先生实力不够,怕是要连累他受无妄之灾。

    一旁打盹的刘半仙这时凑过来,熟门熟路地从裴若霄桌上小包里摸出几枚瓜子,问道:

    “裴老弟,周老哥,什么事这么高兴?”

    裴若霄嘿嘿一笑:

    “说卦。”

    刘半仙撇撇嘴:

    “没有老夫在,凭你们两个能聊个啥?”

    “老兄莫听他胡说,不过是从《易》到《论》,跟这小子说两句我儒家之事,”

    周先生一面打断,一面抛出一本册子丢给裴若霄,

    “既然你有心向学,这本入门小书可多读两遍,有不懂的可来问我。”

    裴若霄明白周先生不愿旁人知晓卦师之事,便借机打住话头,收起小册子低声应道:

    “小子记下了。”

    夜色深深,无窗的小屋里,裴若霄捧着那本小册子正看得入迷,小册子不厚,不过内容晦涩难懂,裴若霄读得颇为吃力。

    直到夜半时分,裴若霄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将油灯拨亮,才合上这本周先生所赠的小册子。

    小册子没有封皮,翻开第一页,则写着“卦者,阴阳之象也!”七个小字,是周先生的亲题笔迹。

    勉强通读一遍,虽然仍有很多地方不甚理解,但半看半蒙,裴若霄对“卦术”也了解了大概。

    卦术的起源,从周先生的笔记来看,大概可以追溯到上古神话传说之中,但“卦师”这个身份真正出现在历史舞台上,则是在千年之前,被后世尊称为“太衍贤师”的伏生,融合巫蛊厌胜、神道法术等法门,创造出一套以八卦为基础、以人力役使天地元素的卦术法门,也正因为此,直到今日,太衍贤师的神像还供奉在各地道观之内,地位仅次于道祖。

    与卦术并行的,便是武道,同为修行法门,两者自诞生之日起,就对彼此高低争论不休,虽然修到顶尖时,卦术与武道在战力、高手数量上相差不大,但武者胜在入门容易,哪怕是庄稼地里的泥腿子,都会上三拳两脚,人数上武者要大大压过卦师了。

    卦术体系虽然经过千年演变,日渐成熟,但卦师仍旧稀少难见,盖因卦师入门艰难,对天地卦象不够敏感的普通人根本无法修行,需要经过“天启”,才能修行卦术,而“天启”从无规律,有的人是先天从娘胎里出来,便能沟通天地卦象,有的则是出生之后,经历意外得来,无论先天还是后天,数量都极为稀少,因此修为有成的卦师,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寻找“天启”之人,传授衣钵。

    想来这就是周先生对他裴若霄青眼有加的原因所在。

    除此之外,这本册子似乎是周先生专门挑选出来,为裴若霄讲解基础体系的说明书,对世上的修炼体系做了全面的介绍,最后一页还附带了名为《凝神诀》的口诀,却不是功法,而是指点呼吸吐纳的习惯。

    裴若霄试着按口诀中的法门呼吸长短搭配,深浅不一地吐纳了几番,却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神奇的地方,想来是长久坚持才能建功的东西。

    按住心思,将小册子再翻一遍,裴若霄继续按着《凝神诀》的口诀,熟练呼吸,沉沉睡去。

    ……

    都邺,左相相府书房,文太眉将手中书信展平,放入桌上的锦盒中,贴在锦盒左上角的一片洒金笺纸上,被人用正楷题了个“潞”字。

    盖好锦盒,文太眉才抬头看向坐在左下首饮茶的云逸,笑着开口:

    “叫粱村(云逸字粱村)久等,潞州那里为卿(周重之字为卿)来信,说起当地风土人事,教人神往,不禁多看了会儿。”

    云逸点头道:

    “哦?原来周先生去了潞州,怪不得这两日不曾见了。”

    文太眉再一笑:

    “既然这时候来了,我们之间便不必打哑谜,周重之奉我之命,在潞州已有三年,却不是为漕运这件事,更不是为了你家那枚云中令。”

    云逸端起茶杯停在唇间,顺势道:

    “为了这云中令,不知耗费我多少心力,却仍不见头绪,故而前来,请大人教我。”

    文太眉问了一句:

    “为何不直接将帅字旗交予福王?”

    “福王不允。”

    “哦?这我却不曾料到,福王是如何说的?”

    “旬日前我入福王府拜会,王爷说既然云中令成了引子,倒不如静观其变,进一步可用帅字旗的名头趁势入局,退一步也能甩出帅字旗抛砖引玉,勾起各方出手,搅乱局势。”

    文太眉笑着摇摇头:

    “王爷高居庙堂之上,却不知江湖名声对于云家的重要。”

    云逸神色不变:

    “也未必是不知,只是若能用云家的名声换来主掌漕军,大概王爷也觉得是稳赚不赔的买卖罢。”

    不待文太眉再说,云逸放下茶杯,展眉直视文太眉道:

    “故而我深夜前来,请大人教我。”

    “粱村行事一贯沉稳,为何今日如此着急?再说,”

    文太眉朝前探了探身子,眼神一凝,

    “王留福的尸骨还没冷透,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明明是个不通武功的老人,但随着他身子微微前倾,云逸仍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他定了定心神,缓声道:

    “青顶派一事,非我本意,我会处理好首尾,王留福的大弟子胡温眼高手低,非成事之人,戒律堂长老李康行事老练,乃是接手青顶派的最好人选,我会亲自前去,以一门逸品功法做补偿,平息因王留福之死生起的乱子,再者,王留福凭借大人的名头,在青神山一带强买民田,为恶颇多,想必大人也清楚,趁此事将青顶掌门换成更有分寸的李康,对相府来说,也不算坏,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文太眉低头饮茶,不置可否。

    云逸见状,继续道:

    “而我家,虽然如今在朝中不甚得势,但武林之中,还算有几分威望,不是半吊子的青顶派能比的,若是能在朝中得大人提携,定能为大人助力更多!”

    文太眉放下杯子,问道:

    “粱村对于重整漕军一事,有何看法?”

    云逸眼中精光一闪,他虽已下定决心脱离福王一脉,但对今夜秘访文相,心中仍是惴惴,听到文相问话,他知道自己这第一步算是走得稳了,虽说想得到文相信任仍有很长的路,但凭借云家在江湖中的优势,正好能弥补相府的短板,他自信定能在文相心中占得一定的位置。

    而在决心脱离福王一脉后,在左相、右相之间选择左相文太眉,最重要的原因则在于,文太眉行事,极少强人所难,对于自己手下尤其如此,虽然如此一来少了些霸气,但在他手底下,只要踏实肯干,做出实绩,便不愁前途。

    他定神细想了一会儿,才慢慢道:

    “近些时日,朝堂上的争论我也有所耳闻,依我看,若想重整漕运,难点便在潞州,如今与运河无关的北地各州,早已各自脱身,不愿掺和此事,而漕运一线,以潞州获利最多,各州都以最富的潞州马首是瞻,四十年前的旧漕军水匪也在潞州五湖一带,这件事里,潞州上下割肉已是必然,但能少分出去些银钱,自然是少一点为好,这也是为何潞州褚家、殷家等豪阀抢先出手,妄图以云中令夺得帅字旗,进而抢占先机的原因,故而以我浅见,此时急的乃是他们,大人这方,只要稳住不出错,便是稳操胜券的局面。”

    “嗯,说的倒不错,但安粱村的说法,我若赢了,又能赢些什么?”

    云逸一愣,原本想问一句“难道不是将漕运之利握在手中?”,但想到文相既然有此一问,那么他的图谋定然不会如此浅显,想了想,老老实实拜道:

    “恕逸愚钝,想不明白。”

    文太眉摆摆手,示意云逸落座,笑着说道:

    “去年我整顿北地粮路驿路,福王以为我下一步便是该拿漕运下刀,故而年前留侯请奏重整漕军,其实我本意并不在此,漕粮一事,从征收税粮,到运河漕运,再到漕粮入各地粮库,可是牵扯了多少官员的钱袋子,单说京城里大小官吏,每年的冰敬、炭敬,怕是大半都落在这上面,若不是准备万全,谁敢仓促伸手?故而留侯请奏,我这左相相府也颇有些措手不及,如今别看我同右相两人在朝堂争论不休,其实两相并无真正不可调和的矛盾,只因为我现下,还未想过要将手伸进漕运。”

    云逸心思电转,却仍猜不透文相话里的意思,不禁问道:

    “难道大人去年整顿北地粮路,真的只是为了边军运粮方便?”

    文太眉点头道:

    “原本确实如此。”

    “原本?”

    “哈哈,既然福王迫不及待出手,若是能将整顿漕运的局面打开,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云逸心下一叹,文相的棋路羚羊挂角,难寻踪迹,如今更是因势随形,随时准备后手而动,福王此番的谋划怕是要落空了。

    他打起精神问道:

    “不知可有我跑腿的地方?”

    “听说你家老五、老七南下潞州?”

    “是,福王不允我交帅字旗,我只得让家中小辈南下,希望能带回云中令,还有雁荡本家的两位长辈也已前往潞州。”

    “嗯,潞州褚、殷几家势力颇大,云景未必能建全功,倒不如再加些筹码,如今朝廷正商议派钦差南下处理五湖水匪事务,福王保奏诚恩伯,右相则保奏兵部左侍郎史洪,若是诚恩伯能成行,你家老大云临能否随行?”

    “想来不难,需要他做些什么?”

    “只是布闲棋,并不需特意做什么,就先如此吧。”

    “是。”

    等云逸告辞离开,相府长史陈少燕从后堂转出,立在书桌旁,看了一眼锦盒,问道:

    “文公,云逸此番前来,学生觉着,是否有些突兀?”

    文太眉打开锦盒,抽出那页信,一边递向陈少燕,一边说道:

    “云家自从失却了漕运的位子,这几十年来,一直都跟着宗勋一脉,银钱出了,脏活累活也做了,可何曾出过五品以上的官儿?光叫马儿跑,不叫马吃草,云逸行事稳重,是个有志气的,这次五湖马临义拿出帅字旗的由头挡在前面,无论有意无意,云家定然是被坑的,福王不允他交旗,想来他也算忍到了头,转向我们,也非意料外的事。”

    等陈少燕接过那页纸,低头看信时,文太眉继续说道:

    “至于你担忧,是不是福王故意派他过来,哼,就算福王想,他云家敢么?退一步说,即便真的如此,我方才对他说的话,也不是什么秘事,无非是让福王那边提前几天知道而已,不妨事。”

    陈少燕将信看完,抬头道:

    “周总管在潞州找了个徒弟?嘿,他们这些卦师,想找个衣钵传人,的确是不容易。”

    文太眉抬眼看了他一眼,道:

    “不是让你感慨,是让你看为卿在信里说了什么,嘿,若是连一个漕帮的小子,都能想到走海路运送漕粮,想来我们的谋划,早被有心人看透了,这些年来,借着北边蛮族内乱不休的机会,老夫整顿边军,修整驿路,保证边患无忧,下一步,就该是开港口,振海运了,多年筹划,尽在此时,可不能出乱子。”

    陈少燕肃容道:

    “文公放心,津州、肃州两地皆已安排妥当,东南越州彭家前些时日也来信说做足了准备,如今边患渐熄,国库充盈,我朝人才济济,只等周总管与万停回来,咱们这第一步定能稳稳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