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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启程

    “什么?要我当老妈子,领着他们游历?”

    云庚一脸的不可思议,

    “不行,除非加钱!”

    云家将军府,正厅,云逸看着自己这惫懒侄子,气不打一处来。

    “加钱?你再敢磨磨唧唧,以后一枚铜板都休想从老夫这里拿到!”

    一旁,裴若霄适时开口:

    “庚哥,你前天亲口答应的话,一代大侠可不好言而无信哇!”

    “滚滚滚,你再聒噪,以后半招也别想从我这里偷学到!”

    摆摆手,示意云笠和裴若霄先出去,云庚才转头看向云逸:

    “家长,为何?”

    云逸脸上淡淡的:

    “相府长史陈少燕昨夜来访,不明不白地跟我聊了半宿,大概就是阿禹这小子在文相那里露脸,如今还负责一件颇为重要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脸上才浮现出些笑意:

    “到底不枉我如此厚待于他,他当夜在文府家宴上,没忘了在这件事里提我云家两句,这次让你陪他们历练,便是为了此事。”

    “阿禹?怎么可能?!”

    云庚不可思议道:

    “你说露脸我还相信,这小子肚子里倒是有些才气,但因为这,文相居然能让他负责事务?他才几岁?啧,他该不会是文相在外面……”

    话还没说完,便被云逸抬手在他头上拍了一记,转换话风道:

    “厚待于他的不是我和阿笠、阿景么?这点小辈的功劳家长你也要贪?”

    云逸哼了一声,先就第一个话头说下去:

    “虽然陈少燕语焉不详,但此事却是千真万确,至于到底何事,等你路上看看、问问,应该就知道了,”

    顿了一下,

    “他每月从云家库房领的丹药,标准同你当年一样,花费的银子却和云家阿笠他们一样,你说,到底是谁厚待于他?”

    云家以武起家,云家将军府武库,天材地宝、神兵利器不知凡几,这在大庆朝堂上都是有名的。

    云家丹药共分甲乙丙丁四等,自家子弟修行,除了每月按例发配的丁等丹药一副外,若想要更好的,要么为家里立功出力,要么用银子购买。

    虽然价格比起外面已经便宜不少,但仍旧昂贵。

    至于云庚,年幼时便已展露惊人的武道天赋,一直以来他所配发的丹药,则是更高于甲等一层的。

    不过价格,也更为恐怖,看云庚明明一代大侠,却如此财迷,便可见一斑。

    “什么?和我一样?花的比我还少?我怎么不知道?!我收回刚刚的话,这小子该不会是家长你……”

    云逸朝他脑袋含怒又拍一记——这次却被他躲开了:

    “原本这么做,是为了给周重之看的,如今看来,倒是阴差阳错,被阿禹记在了心里,看来这小子也是个知恩念旧的人。”

    云逸放下手,盯着云庚道:

    “再说,自去年我们得罪了福王后,雁荡本家那边的生意,便折了大半,本家对我们,怨言颇多,你应该也有听说,这次我听陈少燕的意思,倒是一条开财源的新路,这件事成了,我们云家,才算真的在相府里立足,而有了这第一条路子打头,后续才会源源不断,你可明白?”

    大庆国力强盛,疆土广阔,但也因此与边塞外族多有争端,如藏于西北漫漫沙海之中的朔阳铁矿,一直以来便是大庆、草原蛮子与勾伯回人互相争夺。

    为了节省开支,往西北边军运送粮饷的事,都交给西北世家和商人共同运送,分批、分段由各家负责,参与运送粮饷的,可以得到特许,通过丝绸商道从中原购买丝绸茶叶瓷器,贩卖往西域,其中获利颇为丰厚。

    这些丝茶瓷器,与普通商家不同,乃是官家织造、窑口、征收而来,较普通丝茶瓷器高出一等,在丝路之上大受欢迎,因此获利颇丰。

    都邺云家原本亲近宗勋一脉,借着在西北铜州雁荡本家的地利,近二十年年来,往西北边军运送粮饷的特许经营都能分一杯羹,但随着去年云家的倒戈,福王一脉手中掌握的特许经营自然不会再松手分给云家。

    雁荡本家去年的收益少了整整七成!也不怪对都邺家里怨言颇多。

    而此次,无论裴若霄负责的是什么事情,只要能通过此事,与亲近相府的其他世家、官员通上气,一回生二回熟,围绕掌管朝政财权的相府,自然能找到更多新的财路。

    云庚抻了个懒腰:

    “嗯,阿禹品行是不差,不然我也不会在他身上浪费精力时间,行,既然如此,我便做一次老妈子,领着他们两个,出去长长见识!”

    云逸看他一眼,淡淡道:

    “什么他们两个,还有一个叫温采卿的小姑娘,阿裳也同去,还有汪和,也会随着你们一起。”

    “什么?!加钱,必须加钱!”

    ……

    义庆县在中州都邺城东北,距都邺不足百里,趁着临近京师的光,也是有名的富县。

    义庆富户王琼猫着腰一路小跑进自家宅院,直到一处偏屋前才停住脚,平缓了一下喘息,又整理一番仪态,才毕恭毕敬地捏着门扣上的铜环,敲了三声。

    门内,有男子淡淡说了声“进”。

    王琼轻轻推门,低着头走了进去。

    屋内西面空着,东面是一张挂了帘幕的软塌。

    进了门,王琼没敢抬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扑通一声朝东跪在地上,双手前伸上举,将信隔着厚重的帘幕递了上去,口里道:

    “启禀仙师,都邺的回信。”

    厚厚的帘幕被一根丝线掀开,缠着信收了回去。

    王琼跪在地上等了一会儿,见仙师不再说话,跪着退了出去。

    良久,帘幕里有男音低声道:

    “这温夫人到底什么来历,难不成是容胤的姘头?”

    女音不屑道:

    “大庆皇帝,还用得着养姘头?看上谁直接召进宫里岂不省事?”

    男音低低一笑:

    “连我都知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他们这些位高权重的,指不定有什么癖好……”

    “管他什么癖好,我只想知道,这温夫人加上可能是容胤崽子的小姑娘,够不够把我爹换出来?”

    “这却不好说,咱们的人仅凭‘容容’两字,能查到温夫人那里已是不易,更多的消息,估摸着还得再等。”

    那女人似是不耐:

    “我已等了三年,还要等?”

    男音低声劝慰:

    “与咱们为敌的,可是整个大庆朝廷,务必得小心为上,再说,教主身至炼者道轮回极境,几乎可称不灭不死,我们也不必急于一时。”

    “不灭不死?还是不人不鬼?哪怕是鬼,也有魂飞魄散的一天……”

    说到“魂飞魄散”四字,女音忽然一急:

    “不行,我等不了,信里不是说这小贱人要出门游历么?先抓了再说!”

    男子大惊:

    “万万不可,连那温夫人的来路都还没弄清楚,绝不能打草惊蛇!”

    似是对她的性情颇为了解,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不如先从旁人入手,容我想想,她这趟游历,同行的乃是云家……有了!去年云家从西北招了一队六人的高手南下潞州,结果全部被朝廷灭了,一个都没活下来,其中白发鬼池幽,有一个妹妹叫做池媚,江湖人称红罗刹,和我教左护法却是相好,就用这个名义,让池媚领一队高手,打着为其兄报仇的名义,在路上寻云家晦气,同时看看都邺这边的反应,如何?”

    “可恨我无法亲自出手,只能在这里干着急!”

    男声安慰道:

    “莫急,好不容易有了救人的眉目,万万不能鲁莽行事,以免弄巧成拙。”

    “被困的不是你爹,你当然说莫急!”

    男子叹了一口气,无奈道:

    “教主对我如师如父,我怎么可能不急?再说,当年就是为了护着我们,教主才失手被困,眼下我们被困于这小小一室之内,形势如何全凭外面传来的只言片语判定,更是要如履薄冰,先打听好情况,最多半年,等你我神功初成,顺利出关,到时把握起步更大?”

    ……

    嘉德元年,岁在乙已,十月初八,立冬。

    宜定亲、祭祀、出行,忌破土、行丧。

    裴若霄看着在马车里上上下下、搬运东西的温采卿,没好气道:

    “你搬家呢?再添东西,车都走不动了,再说,我啥时候说带你去了?小姑娘家家的,能不能脸皮薄一点?”

    温采卿从车厢中探出头:

    “用得着你带?不是陈叔叔开的口,云家叔叔出的钱?你最多算是个带刀侍卫,哪里有你说话的地儿?”

    裴若霄:……

    不怪裴若霄没好气,当他得知原本轻车简从、只有他和云庚、云笠三人的“南下考察小队”,被硬生生塞进了温采卿、云裳、汪明三人、外加半队风云卫之后,心情无论如何都好不了。

    最气的是,偏偏他都还无法拒绝,据容容所说,温家与文家乃故交,不知她怎么求动相府长史陈少燕开口,唯一的条件,不过是带一个随行侍女,相府出面,他裴若霄自然只能言听计从。

    云裳与汪明则是云逸安插,云裳想要外出游历,汪明之子汪和,云府的后备管家,需要他管理此行账目开支,作为此行的大金主,云逸的安排合情合理,他裴若霄自然不能拒绝。

    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考察小队变为旅行大队。

    不过,当云庚神神秘秘地拉着他到一旁,对他说云逸对此行颇为重视,汪和身上带了大笔银子时,那点无奈立刻消失不见。

    直到日上三竿,一队车马才算收拾整齐,在城外与送行的红姐和阿秀挥手告别,裴若霄双手扶在马鞍上,调了调位置——马鞍硬了,有点硌屁股——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

    第一站,出都邺,前往六十里外的中州抚县。

    原本的计划是第一天快马出中州,直入东面的津州钦县,但如今人多,又加上马车,自然快不了,只能把目的地改为稍近的抚县。

    即便如此,六十里的路途,怕也要快马加鞭,擦着黑才能到。

    “诶诶,裳姐姐,你看前面那个人,戴着斗笠站在路中间,也不怕被马撞着?”

    才出了城,温采卿便如脱了缰的野驴一般,也不认生,叽叽喳喳,上蹿下跳。

    马车车窗边,云裳一脸不高兴,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果然有个黑衣佩刀的斗笠客,正正拦在他们车队前。

    她这才稍稍提起点兴趣,拢了拢垂在耳边的发丝,对温采卿说道:

    “应当是找庚哥的。”

    裴若霄这时正走过窗边,顺势接话问道:

    “啥意思,庚哥的朋友来送行?”

    云裳与云庚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裴若霄还以为这人是云庚的朋友,故而云裳认得。

    云裳摇摇头:

    “冲着紫陵剑来的。”

    裴若霄与温采卿异口同声:

    “啊?”

    他们说话的当口,云庚已经熟门熟路、一脸不耐地下马迎了上去:

    “在下都邺云庚,敢问足下?”

    那人脱下斗笠,露出一张方正严肃的脸来:

    “在下听雪门聂丞,久闻紫陵剑大名,望不吝赐教!”

    “请!”

    “请!”

    听到这里,裴若霄与温采卿两人才明白,原来这是挑战?

    怪不得云庚满脸的不耐烦。

    这听雪门想来也不是什么名门大派,至少裴若霄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果然,不过两招,云庚长剑虚招晃开那姓聂的刀影、再横剑直入,便将长剑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而后收剑,抱拳拱手:

    “聂兄功夫精妙,庚偶然得之,咱们就算平局可好?”

    这位听雪门聂西倒也敞亮,收刀入鞘,拱手回礼道:

    “是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妄图一试紫陵剑,待我回山苦练数载,再来讨教!”

    说罢戴上斗笠,头也不回地离开。

    云庚叹了口气,上马,朝后面几人招了招手:

    “走罢,继续赶路。”

    等车队众人赶上,裴若霄打马向前,与云庚并行,问道:

    “庚哥,这种很多么?”

    云庚没好气道:

    “今天至少还得再有两拨,知道都邺紫陵剑的成色有多足了吧?”

    云笠此时也打马赶了上来:

    “这下你知道,为何庚哥在都邺都是长居家中,少有露面了吧?”

    裴若霄点点头:

    “整天有这种闲着没事儿做的来请教,确实挺烦人的。”

    “关键是,还不能太过应付,该说的话得说,该有的礼节更不能少,出一趟门,累都要累死。”

    听完云庚的报怨,裴若霄眼珠一转:

    “诶?那我倒想出来个生财的法子。”

    云笠见状,不禁大笑,对云庚道:

    “庚哥,这下我才知道为何你跟阿禹如此投缘,”

    见裴若霄不解,云笠笑着解释道:

    “我家传闻,十年前,庚哥第一次以紫陵剑的名号扬名都邺时,便曾在都邺东门外设了个演武场,不论是谁,只要交够30两银子,便可与紫陵剑一较高下,据说,若是银子出到50两,包你撑足50招,如果出到100两,输赢都可以商量。”

    “可以啊庚哥,这等点子都能想得出来!”

    云庚先是矜持一笑,而后恨恨道:

    “可恨云逸老儿,挡我财路,搭那演武台花了我80两银子,我才比了两场,便被他拆了去,到现在他欠我那20两银子也不曾还我!”

    一旁马车里,云裳没好气道:

    “知足吧就,那天要不是家长及时制止,你怕是得被爹亲手毙了。”

    温采卿的脑袋从云裳旁边露出,笑嘻嘻道:

    “庚哥,我出100两,现在还作数不?”

    “怎么哪儿都有你,”

    裴若霄伸手点了点她眉心,转头对云庚坏笑道:

    “庚哥,现在咱们既然出来了,山高皇帝远……”

    “咳咳!”

    还不待云庚答话,马车的另一边,老管家汪明之子汪和,骑在马上,轻轻咳了两声。

    “瞧见没?防着我呢!”

    云庚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转头看向裴若霄,却见他脸上笑意不变,眼睛滴溜溜乱转,不由挑了挑眉。

    ……

    “好!杜兄好俊的功夫!不愧是东华派出来的!”

    都邺往东去向抚县的官道上,云庚搀起半跪在地上的汉子,豪迈地大声道。

    一旁,贴了胡子的裴若霄也拍手笑道:

    “何其有幸,得见云兄与杜兄比试,小弟我获益良多!”

    哪怕是隔着一脸的尘土,也能看出那汉子的喜不自胜,他喜气洋洋道:

    “哪里,还是云大侠更胜一筹,在下甘拜下风!”

    “诶~说什么话,武道有先至有后至,兄台基础扎实,走的乃是堂堂正正的武学正途,大道可期!十年之后,江湖上必有兄台的大名!”

    云庚同样一脸喜色,朝后面招了招手,扭头道:

    “阿笠,把我下午新写的扇子拿来!”

    而转过脸,对那人解释道:

    “我下午忽有所感,胡乱题了把扇子,字虽上不得台面,但却正应景,请两位兄台过目!”

    小厮扮相的云笠双手捧了一把扇子跑到两人身前,双手一展,正是一幅魏碑题的扇面,上面四个大字:

    棋逢对手。

    云庚笑道:

    “这便是福至心灵罢?今日与杜兄、李兄交手一番,幸甚至哉!”

    转头又对云笠吩咐道:

    “将我的笔墨拿来。”

    云笠应了声“是”,转头去车中拿了毛笔和墨筒回来,云庚接过,展开扇子,当着那裴若霄和杜姓汉子的面,写道:

    “乙已立冬,与东华派思召杜兄、千钧派祝岳李兄探讨武道于东去途中,有感而发,都邺云庚记之。”

    杜思召一张脸已经兴奋得通红,等云庚最后一个“之”字写完,迫不及待问道:

    “云兄,这幅扇子,可否让与小弟?”

    他话音刚落,一旁裴若霄立刻大声道:

    “这幅扇子,当是我的!杜兄,请割爱!”

    云庚装模作样地一愣:

    “今日快意,我本是题来纪念,两位如何能横刀夺爱?这样吧,”

    云庚转头对云笠问道:

    “车中可还有扇子?”

    云笠木着一张脸念台词:

    “没了,就这把扇子,还是云裳小姐带错了包裹才在车上的。”

    “哎呀,这可难办了!”

    裴若霄适时接话:

    “云兄,杜兄,这里我年纪最轻,这样,我出五十两银子,两位哥哥,将扇子让与我李祝岳可好?”

    “李兄说什么话,今日之快意,岂可用阿堵俗物与之并论?”

    云庚皱着眉指了指裴若霄,面露不悦地说道:

    “我出六十两。”

    杜思召被云庚的话晃得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大声道:

    “不成,我出八十两!”

    裴若霄面不改色地加价:

    “一百两!”

    杜思召眼中闪过一丝肉痛,加价道:

    “一百二十两!”

    裴若霄还要继续,云庚却抬手道:

    “两位,我看不如这样,李兄,你我还要同路一段,不如先将扇子让于杜兄,等到了县城,找间书肆买了扇子,我再题一把便是,你看如何?”

    裴若霄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行,就依云兄所言,”

    接着哼声道:

    “不过,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等云兄将正事办完,我在鲁山千钧派敬候大驾,这银子我既然说了出来,就当做云兄来我千钧派的川资,却是决不会收回去的。”

    云庚无可奈何地笑道:

    “唉,贤弟你呀,好!等我将事情办完,一定前去千钧派与贤弟再论武道!”

    杜思召再被晃得一愣,不过行走江湖,又顶着门派的招牌,无论如何不能落了面子,当下也大声道:

    “李兄所说不错!我的那120两银子,也留在这里,权做请云兄喝酒,等云兄办完正事,我在季州东华派敬候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