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应帝王
生命不息，自强不止。
在这片被外界称为天南甸的山泽间，少年是个外乡人，于三年前孤身带着一名白鹿，怀抱一只狸猫到了此地。
自愿出资修缮好困龙崖早前用于施学，却已破败多年的青山草堂，定居其间。
三间木楼被从山林间移栽而来的竹石草木分隔开，最大那间用作学堂，两间厢房一间烹食，一间睡人。
原先空旷屋院正中，还莫名收拾出一块干净空地，搭了一所迎客小亭。
竹木为梁，草叶作瓦，树花当墙。
布有桌椅茶碗，再寻得一块将朽木板，立了一块写有“夜衍”两个小字的竖牌。
自那时起，已有数年未见教书匠出入的荒废学堂得以重新开门迎客。
男女老幼皆可，贫富贵贱不论，有教无类。
二人落户后，先是四处走访，劝说周边农、渔、牧、猎户把家中适龄孩童送入草堂认字读书。
而后昼间端坐草堂，给聚拢而来的稚童传道授业，夜间坐镇“夜衍亭”，供结缘者解惑。
在这偏远贫苦的山村，大多数人都没有一个像样的称谓，取名大多是根据出生时父爷眼前所见或心中所想的事物命定，至于传闻中那些勋贵阶层才能拥有的姓氏，几乎所有村众在此生活一辈子都从未听闻。
起先大家对这家突然落户的外乡人并无信任，连带打着不花银钱便可求学名号，沉寂多年又突然开张的青山草堂也多有戒备，直到听闻那个新来的教书先生与大家一样，有着一个叫“菌子”的贱名，慢慢才有了几分亲近之感。
随着相处加深，众乡邻还给那先生取了个“烂手菌”的别号，有时私下间称呼被其撞见似乎也不恼怒。
山里人嘛，住山吃山，那菌子蘑菇山林雨季随处皆是，有啥可怕的。
更别提那多长于粪堆瓦砾，杂草枯叶间的烂手菌了，不能碰不能吃不好看，遇上了就是一脚踢碎的玩意，这不比咱还低贱？
一来二去，也便不再藏掖着，便叫开了，甚至还时常有人拿这别名与其打趣，他也只是轻浅一笑以作回应。
天长日久，山民们对他更没有什么疏离之感和敬畏之心了。
-----------------
菌子盘腿坐在崖山前，身前是那个无人添柴即将燃尽的火堆，木柴噼噼啪啪猛地燃烧数息，彻底从中断成数节，四散跌落，只剩下一堆鲜红的栎碳在夜风轻拂下一明一灭。
菌子怀抱沉沉睡去的年迈狸娘，往炭火内扔进几颗苦薯。
黎明将至，他已经不打算再睡。
一根石竹短棍握在手心，前后挥舞摆动，不断将断落四处的木柴和栎碳拢回火堆。
夜色笼罩下，晨捕的渔民多数已早起，驱舟入水。
远空稀疏星光与潭面渔船烛灯相互映照，星星点点，绵延数里，似水天相接。
一轮残月伴星光坠落水中，随着渔人木浆划动，碎化出无数分身。
-----------------
从落身此地始，数年间，菌子其实早已习惯了在这个时刻盘腿在此处静坐，风雨无阻。
再过一到两刻，就会迎来他认定一天中最重要的时刻。
旭日初升，紫气东来。
在他来的那方天地传说中，每日旭日朝阳初升之际，伴随着鸿蒙紫气降生人间。
而鸿蒙紫气，是修道之基，蕴含宇宙规则，大道至理。
从他能自主支配自己的身体行走移动时起，已经有数千个破晓时分，静坐在这天地间各处静谧之地，静思冥想，等待此刻。
-----------------
远天处一缕曦光乍现，将夜幕切开，天地相接处一轮红日伴着灿金朝霞升腾而起。
早间的潭面起了一层晨雾，金色朝阳映照下，折射出五光十色的流彩。
菌子将心绪调整至空明状态，直视朝阳，跟着天地间的晨雾朝气吐纳呼吸。
有意识的将天地间的气息缓慢吞入，尝试着引导它们沿特定的窍穴游走，感知其流转的路径，循环往复。
良久，除了全身上下随日头上行不断攀升的暖意，似毫无所得。
菌子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的黎明坚守，却仍未能窥见修行门径，不禁叩心自问道。
“这天地间，真有修行强身的法子吗？”
短暂失落后，菌子也不气馁，起身绕谷中小径环跑数圈，最终到老龙渊旁的青松林处停下。
青松林内，俨然有一个小型校场，早已被他设下诸多器具。
两个奇异的仿人木桩，悬于半空的粗布沙袋，或单或双的门型横杆，串连于松树间的绳梯麻索...
长刀短刃，弓枪棍剑，一应俱全。
稍微活动身躯后，先是将两套拳脚把式分解拆分，再连贯结合，用尽全力各打了十数遍。
拳出势沉，掌击利落，毫不花哨。
倘若有识货之士，定能认出，这无人教授的无名拳法，竟是另一方天地军中的格斗擒拿之术。
可惜，这是九州，注定无人识得。
各种器械逐一舞耍一番。
直到力竭倒地，大汗淋漓。
菌子从来清楚，不管处身于哪方天地，自身的实力才是最可依仗的底气。
不断变强，才是存世根基。
自己原本所处的那方天地，与这里有着根本上的结构差异。
那里崇尚科学，信奉唯物主义。
就连他自己，原先也是唯物主义的坚定拥护者。
那里虽然也流传着很多神仙鬼怪的传说，不过早已被归类为神话野谈。
因为谁也没有真的见过。
不能被证实的事物，最终都被安上了一个科学暂时无法解释的牵强原因。
可自从降临到这方天地，睁开双眼的那一瞬间，原有的一些根植于意识中根深蒂固的信念骤然崩塌。
仅仅只是自己经历的神异遭遇，便是科学永远无法解释的范畴。
是的，菌子直到现在，仍然坚信自己不完全的属于这片天地，哪怕他刚刚明晓自己身处这片名为九州的天地时，不过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孩。
地球，银河太阳系第三颗行星，原先宇宙所有已知生命的诞生祖地，那里才是的他的家乡。
可在九州大地，一样有着赐予他生命的父母，有着从小到大的生活经历。
自己在原本生活的地球明确已经死去，又在九州降生，就算冥冥天地间真的存在着传说中的轮回，那既然重生于此处，按理说应该是一个完全属于九州的全新生命，可却多了一段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
深存于记忆中的是前世，这是来生吗？
可他，明明还保有着地球上所有的人生记忆。
根本无法忘却，因为在地球上记忆太过深刻，几十年的成败得失，喜怒哀乐，至今清晰。
现在的他，仿若是带着前世的记忆，延续新的人生。
还是自己，又不完全只是自己。
一副身躯，承载了两个完全独立的人生。
不过这些困惑注定没有答案，哪怕在原先地球，科技文明高度发达，也完全无法解释其原因。
人是不是会带着生前的记忆轮回，菌子不知道，亦无法探究查证，毕竟自古至今，谁也没有见过死后的世界，更别说把死后的见闻说与活人听。
地球上数千年的文明传承中，也有过无数种流派的修行法门，流传至后世的不在少数，可千百年来，地球上也从未听闻有人靠着修行，就真的飞升成了神仙。
慢慢的便把那些传说，归类为古人对浩瀚天地间未知事物的臆想，以至于，在地球上，你要说人可以修行，还有很多人相信，但你要说修行能够成仙，那十有八九多数人会觉得你脑子打铁。
可九州不同，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
不仅是人，就连万物万灵只要有机缘，寻得合适的修行法门，一样可以蜕凡成仙。
只不过那个玄妙世界，多数普通人穷尽一生也无缘踏入罢了。
仙神谪凡，妖魅成精、白日飞升的传说多不胜数。
有的甚至被记录成册，有板有眼，连那飞升之人的生平经历、术法神通、修行之所、渡劫时间都能一一列举，如数家珍。
菌子还在地球存活的时候，就是传统道门文化的爱好者，也尝试过一些修行之法，不过皆是无果而终，最终也只是悟得些处世道理，约束己身。
降生九州，在适应新的人生后，菌子本就深存于心的求道之欲，再次活络起来。
原先的地球被称为末法时代，天地灵气枯竭，通天之路断绝，所以无法修行。
后世所谓的大多修炼，更多的不过是一种精神文化的传承罢了。
可九州，流传着那么多的传说，天地清明，说不定那修行之事真的有迹可循也未可知。
在九州生活的十六年间，经常会在梦境中遭到前世的人和物前来侵扰。
那种痛彻心扉的绝望感，每一次梦见，都会压得菌子喘不过气。
每每独处之际，想要回到地球的欲望便会将他吞没。
如果梦中所见，真的就是自己死后身边之人会发生的变化。
那他真的完全无法接受那一切。
父母、小妹、爱人、一起出生入死过无数次的兄弟...
在梦境中，他们每一个人也同自己一样，遭受绝望裹挟。
在这片被外界称为天南甸的山泽间，少年是个外乡人，于三年前孤身带着一名白鹿，怀抱一只狸猫到了此地。
自愿出资修缮好困龙崖早前用于施学，却已破败多年的青山草堂，定居其间。
三间木楼被从山林间移栽而来的竹石草木分隔开，最大那间用作学堂，两间厢房一间烹食，一间睡人。
原先空旷屋院正中，还莫名收拾出一块干净空地，搭了一所迎客小亭。
竹木为梁，草叶作瓦，树花当墙。
布有桌椅茶碗，再寻得一块将朽木板，立了一块写有“夜衍”两个小字的竖牌。
自那时起，已有数年未见教书匠出入的荒废学堂得以重新开门迎客。
男女老幼皆可，贫富贵贱不论，有教无类。
二人落户后，先是四处走访，劝说周边农、渔、牧、猎户把家中适龄孩童送入草堂认字读书。
而后昼间端坐草堂，给聚拢而来的稚童传道授业，夜间坐镇“夜衍亭”，供结缘者解惑。
在这偏远贫苦的山村，大多数人都没有一个像样的称谓，取名大多是根据出生时父爷眼前所见或心中所想的事物命定，至于传闻中那些勋贵阶层才能拥有的姓氏，几乎所有村众在此生活一辈子都从未听闻。
起先大家对这家突然落户的外乡人并无信任，连带打着不花银钱便可求学名号，沉寂多年又突然开张的青山草堂也多有戒备，直到听闻那个新来的教书先生与大家一样，有着一个叫“菌子”的贱名，慢慢才有了几分亲近之感。
随着相处加深，众乡邻还给那先生取了个“烂手菌”的别号，有时私下间称呼被其撞见似乎也不恼怒。
山里人嘛，住山吃山，那菌子蘑菇山林雨季随处皆是，有啥可怕的。
更别提那多长于粪堆瓦砾，杂草枯叶间的烂手菌了，不能碰不能吃不好看，遇上了就是一脚踢碎的玩意，这不比咱还低贱？
一来二去，也便不再藏掖着，便叫开了，甚至还时常有人拿这别名与其打趣，他也只是轻浅一笑以作回应。
天长日久，山民们对他更没有什么疏离之感和敬畏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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菌子盘腿坐在崖山前，身前是那个无人添柴即将燃尽的火堆，木柴噼噼啪啪猛地燃烧数息，彻底从中断成数节，四散跌落，只剩下一堆鲜红的栎碳在夜风轻拂下一明一灭。
菌子怀抱沉沉睡去的年迈狸娘，往炭火内扔进几颗苦薯。
黎明将至，他已经不打算再睡。
一根石竹短棍握在手心，前后挥舞摆动，不断将断落四处的木柴和栎碳拢回火堆。
夜色笼罩下，晨捕的渔民多数已早起，驱舟入水。
远空稀疏星光与潭面渔船烛灯相互映照，星星点点，绵延数里，似水天相接。
一轮残月伴星光坠落水中，随着渔人木浆划动，碎化出无数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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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落身此地始，数年间，菌子其实早已习惯了在这个时刻盘腿在此处静坐，风雨无阻。
再过一到两刻，就会迎来他认定一天中最重要的时刻。
旭日初升，紫气东来。
在他来的那方天地传说中，每日旭日朝阳初升之际，伴随着鸿蒙紫气降生人间。
而鸿蒙紫气，是修道之基，蕴含宇宙规则，大道至理。
从他能自主支配自己的身体行走移动时起，已经有数千个破晓时分，静坐在这天地间各处静谧之地，静思冥想，等待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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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天处一缕曦光乍现，将夜幕切开，天地相接处一轮红日伴着灿金朝霞升腾而起。
早间的潭面起了一层晨雾，金色朝阳映照下，折射出五光十色的流彩。
菌子将心绪调整至空明状态，直视朝阳，跟着天地间的晨雾朝气吐纳呼吸。
有意识的将天地间的气息缓慢吞入，尝试着引导它们沿特定的窍穴游走，感知其流转的路径，循环往复。
良久，除了全身上下随日头上行不断攀升的暖意，似毫无所得。
菌子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的黎明坚守，却仍未能窥见修行门径，不禁叩心自问道。
“这天地间，真有修行强身的法子吗？”
短暂失落后，菌子也不气馁，起身绕谷中小径环跑数圈，最终到老龙渊旁的青松林处停下。
青松林内，俨然有一个小型校场，早已被他设下诸多器具。
两个奇异的仿人木桩，悬于半空的粗布沙袋，或单或双的门型横杆，串连于松树间的绳梯麻索...
长刀短刃，弓枪棍剑，一应俱全。
稍微活动身躯后，先是将两套拳脚把式分解拆分，再连贯结合，用尽全力各打了十数遍。
拳出势沉，掌击利落，毫不花哨。
倘若有识货之士，定能认出，这无人教授的无名拳法，竟是另一方天地军中的格斗擒拿之术。
可惜，这是九州，注定无人识得。
各种器械逐一舞耍一番。
直到力竭倒地，大汗淋漓。
菌子从来清楚，不管处身于哪方天地，自身的实力才是最可依仗的底气。
不断变强，才是存世根基。
自己原本所处的那方天地，与这里有着根本上的结构差异。
那里崇尚科学，信奉唯物主义。
就连他自己，原先也是唯物主义的坚定拥护者。
那里虽然也流传着很多神仙鬼怪的传说，不过早已被归类为神话野谈。
因为谁也没有真的见过。
不能被证实的事物，最终都被安上了一个科学暂时无法解释的牵强原因。
可自从降临到这方天地，睁开双眼的那一瞬间，原有的一些根植于意识中根深蒂固的信念骤然崩塌。
仅仅只是自己经历的神异遭遇，便是科学永远无法解释的范畴。
是的，菌子直到现在，仍然坚信自己不完全的属于这片天地，哪怕他刚刚明晓自己身处这片名为九州的天地时，不过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孩。
地球，银河太阳系第三颗行星，原先宇宙所有已知生命的诞生祖地，那里才是的他的家乡。
可在九州大地，一样有着赐予他生命的父母，有着从小到大的生活经历。
自己在原本生活的地球明确已经死去，又在九州降生，就算冥冥天地间真的存在着传说中的轮回，那既然重生于此处，按理说应该是一个完全属于九州的全新生命，可却多了一段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
深存于记忆中的是前世，这是来生吗？
可他，明明还保有着地球上所有的人生记忆。
根本无法忘却，因为在地球上记忆太过深刻，几十年的成败得失，喜怒哀乐，至今清晰。
现在的他，仿若是带着前世的记忆，延续新的人生。
还是自己，又不完全只是自己。
一副身躯，承载了两个完全独立的人生。
不过这些困惑注定没有答案，哪怕在原先地球，科技文明高度发达，也完全无法解释其原因。
人是不是会带着生前的记忆轮回，菌子不知道，亦无法探究查证，毕竟自古至今，谁也没有见过死后的世界，更别说把死后的见闻说与活人听。
地球上数千年的文明传承中，也有过无数种流派的修行法门，流传至后世的不在少数，可千百年来，地球上也从未听闻有人靠着修行，就真的飞升成了神仙。
慢慢的便把那些传说，归类为古人对浩瀚天地间未知事物的臆想，以至于，在地球上，你要说人可以修行，还有很多人相信，但你要说修行能够成仙，那十有八九多数人会觉得你脑子打铁。
可九州不同，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
不仅是人，就连万物万灵只要有机缘，寻得合适的修行法门，一样可以蜕凡成仙。
只不过那个玄妙世界，多数普通人穷尽一生也无缘踏入罢了。
仙神谪凡，妖魅成精、白日飞升的传说多不胜数。
有的甚至被记录成册，有板有眼，连那飞升之人的生平经历、术法神通、修行之所、渡劫时间都能一一列举，如数家珍。
菌子还在地球存活的时候，就是传统道门文化的爱好者，也尝试过一些修行之法，不过皆是无果而终，最终也只是悟得些处世道理，约束己身。
降生九州，在适应新的人生后，菌子本就深存于心的求道之欲，再次活络起来。
原先的地球被称为末法时代，天地灵气枯竭，通天之路断绝，所以无法修行。
后世所谓的大多修炼，更多的不过是一种精神文化的传承罢了。
可九州，流传着那么多的传说，天地清明，说不定那修行之事真的有迹可循也未可知。
在九州生活的十六年间，经常会在梦境中遭到前世的人和物前来侵扰。
那种痛彻心扉的绝望感，每一次梦见，都会压得菌子喘不过气。
每每独处之际，想要回到地球的欲望便会将他吞没。
如果梦中所见，真的就是自己死后身边之人会发生的变化。
那他真的完全无法接受那一切。
父母、小妹、爱人、一起出生入死过无数次的兄弟...
在梦境中，他们每一个人也同自己一样，遭受绝望裹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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