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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沐黎光异向共启程,惩禁闭暗月意驰疆

    雳锋营的集结地并非西城门内外,而是曾经繁华、如今因刺杀血案而封禁了的城西草市。

    雳锋营全体将士肃立于市口,人尽沉默,针落可闻。夏日卯时,东方的天际已泛起了一丝浅蓝,晨风忽然呼啸了起来,将旗杆上的天炎战旗与雳锋营战旗吹得猎猎作响。雳锋营战旗于昨日设计并制作而成,蓝紫底色,绘银白闪电状刀锋,刀锋之上书有玄青篆体字“雳锋”。旗随风动,闪电刀锋仿若正在猛劈之下,威势凛然。

    队伍的最前面,夜仁正勒马而立。此刻,他看着昔日热闹非凡,今日却荒凉破败的草市,目光淡漠的可怕。

    “三日前,这里发生了一场惨绝人寰的血案。”夜仁的声音极其平淡,却内敛着恐怖的杀意。他面向众人,缓缓道:“对于此次案件,我想你们当中大多数人应该已经有所耳闻。”

    “具体缘由,真相与否,并非我们所应探究之事。但通过这件事,本校尉要告诉你们一个血的事实。”

    “那就是——”夜仁的声音骤然冷冽下来,“外敌入侵,值此国难之际,天炎内部,居然还有那么一些人,为了一己私利,为了龌龊而肮脏的阴谋与目的,不惜通过各种卑劣狠毒的手段,企图挑起国内的内部矛盾,制造混乱。”

    “我想你们应该都清楚,现在的天炎究竟是何等的危险。外部,东夷西戎南蛮北狄群敌环伺,对我河山虎视眈眈;内部,十三州面和心不和,相互制衡,相争不断,偌大一个国家,向心力差到令人发指!”

    “如此危局,稍有不慎,天下便会陷入战乱,和平与安定将成为奢望,江山与社稷将再难保全!”夜仁扫视着众人,冷声道:“内部的那些尔虞我诈,暂时与我们无关,自会有专人去处理。而我们的任务,就是远征边塞,去收拾那些入侵的外族人!”

    “只有击退入侵者,天炎才能获得相对稳定的休养时期,才能腾出精力来制裁制造这起血案的幕后黑手,将他们绳之以法,以告慰在此次惨案中遇难的乡亲们!”

    “而如果边疆告破,待到敌军攻陷凉州,杀入宁州,冲进内地……那将会是如何的生灵涂炭,你们敢想象吗?”

    说完这些,夜仁看了看远处来为他们送行的银夏百姓们,再看了看面前的雳锋营战士们,一挥手中的双龙槊,槊锋在空中划过,带起一丝蓝紫色的电痕:“驱除鞑虏,佑我河山!”

    “驱除鞑虏,佑我河山!驱除鞑虏,佑我河山!”

    战意磅礴的呐喊声震天动地,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不仅是雳锋营的将士,就连一旁的百姓们,看向夜仁的目光也渐渐变得狂热了起来。

    三天前的草市血案着实成为了银夏民众心中的梦魇。惨案落定,随着后续调查与幸存目击者的诉说,各式各样的流言开始在银夏城内迅速蔓延。其中最负面的,便是传言这些杀手是南宫使团引进宁州的,就是因为这南宫大小姐,那些无辜的人才受到连累,死于非命。

    这个传言是那般的合情合理,故而有那么一段时间,宁州人民是对南宫使团产生了仇恨与排斥心理的。

    然而,就在这种传言甚嚣尘上之时,另一个说法却是异军突起。这个传言并没有否认杀手是针对南宫大小姐的事实,但却将众人引向了另一个思路:杀手确实是为了刺杀南宫大小姐而潜入银夏的,但这并不能将责任安到南宫大小姐、安到南宫使团的头上。他们也是受害者,当日若不是夜仁大少拼死保护,南宫秋月也早已香消玉殒。真要论起来,人家不远万里来宁州做客,却险些在此遇刺,这本就是宁州方面作为东道主的失职,又怎么能将怒火发泄在无辜的客人身上呢?

    更令人醍醐灌顶的是,这个观点还带着大家往更深一层考虑:杀手为什么要在银夏城展开如此惨绝人寰的杀戮?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要知道针对南宫使团的刺杀早在野狼坳就发生过一次,在那般凶险之地他们都没能成功,银夏城作为宁州的首府、十三世家的本族驻地所在,想在这里搞刺杀行动,那跟作死并无两样,注定会是失败的结果。明知不会成功,还要费尽心机地把事态搞大,弄得人尽皆知……很明显,是有人不愿意看到夜家与南宫家族成功联姻,故意使用卑劣手段滥杀无辜,意图激起两地人民之间的仇恨……

    而且……谁能保证幕后黑手仅仅是为了针对南宫姐妹,而不是借着刺杀南宫姐妹的幌子暗中对宁州的年轻俊杰下手呢?要知道,此次凶案,夜家就有三位少年才俊陷入危局,其中更是包括了嫡长子夜仁!夜仁是谁?公认的宁州年青一代最强者,宁州三杰之首!连他都险些折在此次刺杀中,若是换了其他人呢?若是银夏城内的年轻俊杰因这些人而损失惨重,那势必会造成宁州人才断层。届时,西疆外那些强敌若是趁虚而入……

    总之,这样的话题越传越深入,越传越骇人听闻。民众们顺着这个传言提供的思路一思考,立刻就发现了其中的秘辛,不由得脊背发凉,细思极恐。

    随后,这个传言的进一步发问,立刻就成为了舆论的转折点:“既然现在已经明了,此次刺杀是阴谋家为挑拨离间、祸乱江山而搞出的诡计……那么某些诱导大家将仇恨转向南宫使团的传言散布者,他们又是意欲何为呢?”

    自此,仇恨转移。再有散播南宫使团有罪论的人出现,几乎瞬间就会被义愤填膺的百姓们扭送到衙门,接受官府的审讯——特殊时期,为调查凶案,还遇难民众一个交代,宁可错抓三千也不能放跑一个,这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故而,仅仅一日不到,大街小巷的传言风向就完全改变了。出于对南宫使团难友间的共情与误会对方的歉意,银夏民众对他们更加热情了。南宫使团的锻工们能在短时间内购齐材料、寻到合适的锻工坊,最终及时完成双龙槊的锻造,也离不开本地人的帮助。

    有意思的是,话题传着传着,着重点就从阴谋论不知不觉间转移到了夜仁与南宫秋月之间的情恋上去了。传言当日面临众多强敌的重重围杀,夜仁拼尽全力,一手环抱南宫秋月,一手持列缺锏大杀四方,无人能当,如入无人之境。纵使多次遭遇险情,也都凭借两人共同的智慧巧妙化解,最终得以逃出生天,化险为夷。

    这些基于现实、经说书先生们加以文艺改编后的故事,在两天之内迅速火遍全城。英雄救美的桥段虽是烂大街,但偏偏就为大家所喜闻乐见。而这所带来的影响便是,不仅夜仁的个人威望在民众心中再次飙升,他与南宫秋月也已经被传成了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阴谋家的计划至此算是彻底破产了。

    “这便是先前我们所做措施的最终成果。”前来西市监督物资交接的慕云为夜仁答疑解惑后,便张开折扇,轻笑一声:“他们倒是耍的好算盘,只不过却过于妄自尊大了。银夏城是我们的主场,想在这里和我们打舆论战,那岂不是自取其辱?”

    听了他的话,夜仁轻舒了一口气:“如此甚好。我本来还担心南宫使团那边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这你大可放心。”慕云悠然道:“有夜家本族精锐卫队护送,更有阿宇带五百银刃高手相随,至少可以完全保证南宫使团在宁州境内不会再有任何安全隐患。”

    “至于送别礼上会不会生出乱子,你更无需担忧。就目前的情形,但凡有人意图搞乱,都会瞬间被其他民众制服交与衙门审理,更别说还有长辈们坐镇……倒是你们……”

    他叹息一声:“你们要远赴边关,守卫边疆,此行凶险万分,甚至……你们这些人里,可能会有人再也回不来了……然而,来为你们送行的,却只有这寥寥数十人……”

    话还没说完,夜仁确实打断了他:“但是这样其实更好,难道不是吗?”

    慕云一怔,继而苦笑:“是的,你说得对。”

    送别南宫使团,那是送客人离去;可送别雳锋营,却是送自家的孩子上战场……

    天炎人不喜离别,尤以生离死别为最。今时今刻,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去南门送别南宫使团而不是来西门为雳锋营送行……这表象的残忍,又何尝不是深藏内心中的别样温柔?

    雳锋营,今日默默离去,将来必定会满载荣耀而归!

    “夜大人,少东家,物资已核实交接完毕。”慕云带来的副手走了过来,对着二人行礼恭敬道。

    “好。”夜仁点点头,看向慕云,平复了一下心情,伸出拳头,轻声道:“保重。”

    慕云微笑,伸拳与他相击:“你也一样,祝你凯旋。”

    “一定。”言毕,夜仁忽然将目光投向东方的西城楼上,静默地注视了片刻,便收回视线,翻身上马,拔起插于地上的双龙槊,大喝一声:“雳锋营听令!出发!”

    “是!”整齐划一的喝声之后,雳锋营全体将士迅速行动了起来。骁杰校尉、雳锋营长夜仁在前,副营长夜琛殿后,队伍押运着物资车,缓缓向西进发。

    “一路平安!”

    “我们等着你们凯旋!”

    在送行民众们的送别祝福声中,雳锋营渐行渐远,直到最后化作一行黑点,隐在了西边的夜色之中。

    慕云默默地看着队伍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那飘扬的战旗,再也看不到那一行黑影,才缓缓收回了视线。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蓦然回首,但见身后东方的天际,初升的旭日已将黑暗驱散,天地间缓缓变得明亮了起来。

    一丝微笑,浮现在了慕云的嘴角处。他看着那初露地平线处的红日,轻舒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东方已被旭日点亮,西方的黑暗,也要被驱散了……”

    城墙之上,一道瘦削的黑影在雳锋营远去之后,便不再久留,转身离去,消隐在了城墙拐角之处。

    ……

    相比于西城门,同时刻的南城门则热闹了许多。城内的群众在城门内外汇成了人山人海,夹道欢送远客离开。

    以宁州刺史玉默、夜家家主与主母夜云飞夫妇、银慕商会会长慕瑛等人为代表的宁州高层与世家话事人齐聚与此,此时规模,相比多日前南宫使团刚刚到来之时的迎客礼还要盛大。

    “一路平安!以后常来啊!”

    送别的祝福声不绝于耳,南宫琪坐在车上,感叹道:“真是又一次感受到了宁州百姓的热情,再这么下去,我们可就真的舍不得走了。”

    旁边骑马相送的夜云飞微笑道:“若是有朝一日,四海皆定,天下太平,万事皆休……待我们全都卸下肩上的沉重负担,便能逍遥自在,快意江湖了。”

    南宫琪轻笑一声,目光微微失神,继而便重归坚韧:“会的。这一天终会来临的。”

    夜疏影正骑马行进在车厢的左侧,隔着车窗与南宫秋月温声嘱咐道:“月儿,一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保重身体。到家之后别忘了给阿姨回信报个平安。日后一定要常联系,若是想叔叔阿姨了,随时欢迎你们再来玩。”

    感受着夜疏影那母亲般的关切之情,南宫秋月心中温暖,甜甜地笑道:“谢谢阿姨,秋月知道了。您和夜叔叔也一定要多保重。”

    夜疏影哈哈一笑:“放心,叔叔阿姨身体健康着呢!”

    她轻叹一口气,感慨道:“可惜啊,老皇帝怎么就把仁儿调走了呢……放心,秋月,等将来仁儿回来了,我便第一时间书信告诉你,并且赶着他去交州见你。”

    “这次是你万里迢迢地来,下次就让他千山万水地去寻你!”

    “咯咯……”夜疏影的话逗得南宫秋月咯咯直笑。她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笑道:“如此,那秋月便静候灵渊的佳音了。”

    “那是必然的!”夜疏影笑罢,又看向了南宫秋雨。她向小姑娘投以了鼓励的目光,“秋雨小宝贝,你之前跟阿姨说过,你将来也要有志于闯荡江湖。阿姨支持你,也相信你将来一定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加油!”

    “谢谢阿姨!”得到了榜样的鼓舞,南宫秋雨兴奋异常。她凑到了车窗前,伸出纤纤玉手,“阿姨,我们拉钩为誓,有朝一日,我南宫秋雨,一定会像您一样威震江湖、名扬四海!”

    “好!我们拉钩!”夜疏影高兴地与她拉钩,期待道,“会有那一天的。届时,我和你夜叔叔都将为你感到骄傲!”

    看着一大一小两位美女隔着车窗幼稚而可爱地拉钩为誓,南宫秋月的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了笑容。

    这一刻,她不仅感受到了幸福的温暖,更是在隐约间,仿佛看到了什么隐秘而神圣的东西……

    那种感觉,用两个字可贴切表达——

    传承!

    对于南宫使团,银夏民众真的是做到了十里相送。待到南宫琪走到了送别队伍的尽头,再回首,却是连高大巍峨的银夏城城墙都依稀有些看不清了。

    冯胥早已带领使团大部队等候在了这里。林宇和他率领的五百“老百姓”向导团也在此恭候多时了。两队人马相聚,彼此相望,回忆起野狼坳初见时的场景,大家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林宇看向南宫琪,憨厚地一笑:“不知诸位欲往何处?”

    南宫琪嘴角微扬:“离银夏,过野狼坳,出宁州。不知小兄弟认不认识路?”

    “正巧,我们都是银夏本地人。如若客人不嫌弃,就由我们来充当向导,带领诸位离开,如何?”

    “如此,便劳烦乡亲们了。”

    之后的路程,便交于林宇等人了。夜云飞和夜疏影在与南宫琪做了最后告别后,便停留在了原地,目送着队伍的远去。

    良久,夜疏影忽然轻声道:“月儿她们走了……这个时间,仁儿应该也已经走远了吧?”

    夜云飞默默点头:“应是如此。”

    “……”夜疏影静默片刻,却是笑了出来:“如此也好。省的感伤了。还有小晗那妮子,自从觉醒了灵根之后,也不粘着她大哥了,整天粘着族里的火属性灵修练功。即使是今天,她也没提来送送大哥……”

    “小孩子心思细腻,她应该也是怕压制不住心中的不舍吧……”

    听了夫人的话,夜云飞将她搂进了怀里,目光转向西南方的天空,目光深邃:“雏鹰总要经历风雨才能展翅高飞。更何况,他可是我们的儿子。区区战场前线,只会成为他恣意青春、光耀全场的舞台。”

    “我相信,当他归来之日,必将成长为真正的英杰,携风暴雷霆之威,令这天下群雄都为之颤抖!”

    ……

    “雨妹。”马车在山路上缓缓行进,车厢内,南宫秋月注意到妹妹的情绪有些低落,便开口询问道:“你怎么了?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是因为舍不得夜叔叔他们吗?”

    “不是的,姐姐。”南宫秋雨撅着小嘴,默默摇摇头,轻声道:“离别,是为了更好的再见。我与夜阿姨已经立下了誓约,将来一定会成为名动天下的女侠,让她能以我为荣,自然不会因为这暂时的离别而感伤。”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好像……因为少了什么,所以莫名地感到遗憾……”

    听到妹妹有些迟疑的呢喃声,南宫秋月的眼中闪过一丝讶然:“遗憾?”

    正在此时,却听闻车外传来了卫士的喝声:“左侧丛林有情况!警戒!”

    紧接着,外面便是一阵的兵荒马乱,数十卫士迅速将马车围了起来,手持枪盾刀剑,全员戒备。

    “敌情?”车厢内,南宫秋雨一惊,不可思议地看向姐姐:“这才出了银夏城十几里地,怎么就出现敌情了?”

    “别慌。”南宫秋月倒是极为镇定。她听得出来,虽然卫士们已经戒备了,但倚在车门口的南宫琪和护在不远处的林宇却并没有什么反应,由此可知并没有过于强悍或众多的敌人出现,不足为虑。

    只是,她的脑海中才冒出这样的想法,便听得远处传来一阵破空声。当她反应过来之时,一支弩箭已经钉在了左车窗的窗棱上,箭头深入车板,只余不到一尺长的箭杆还露在外面。

    这一下,饶是南宫秋月镇定非常,也被惊了一下,更别说外面的卫士们了。

    然而,就在这时,看清弩箭样式的南宫秋雨却是忽然眼前一亮,大声喊到:“别紧张!是自己人!”

    众人闻言,皆是有些发愣:自己人?自己人会冲着友军的马车射箭?但一看南宫琪和林宇都老神在在地没什么反应,看来确实是没有危险,故而稍稍放松了警惕。

    这时,南宫秋雨已经迫不及待地扑到了窗边,双手用力将箭矢拔出,只见这箭杆上居然还穿着一个小竹筒。她将其取下,将其中的物件倒出。

    是一只橡胶做的假蜘蛛,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用俊秀的字体写着:“别忘了你的江湖梦!”

    右下角附带一副简笔画,细毫笔勾勒的线条很简约,但却也能让人轻易看懂:是一个湖面,上面还有一条跃出甚高的胖鱼。

    看到这些,南宫秋雨的眼中忽然泛起了一股酸意。她将头伸出车窗,像远处望去,只见远处的光线阴暗的密林间,依稀有一道瘦削身影骑马伫立在那里,好像正远远地向这边观望。

    “哈哈哈……”南宫秋雨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狂喜,她欢快地向着那道身影挥手致意,又笑又叫。而对方在驻足片刻之后,便搭弓引箭,对着天空射出了一箭。

    片刻后,那支射向天空的箭矢以一个奇特的角度落了下来,正好钉在了南宫秋雨面前的车窗沿下。在众人惊诧地注视下,那黑影再不做停留,而是驾马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了昏暗的密林中。

    自始至终,没人能看清他的面容。但已经有人知晓了他的身份。

    “嘻嘻……哈哈哈……”南宫秋雨如获至宝地将这支蓝色箭羽、三棱箭头的箭矢拔下来,连同先前那支弩箭一起抱在怀里,坐回椅子上,嘴角抑制不住地傻笑。

    “雨妹……”南宫秋月看着妹妹现在的模样,再看看她怀里的那两支箭矢,目光渐渐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了起来。

    “姐姐,是他,是他来送我了!嘿嘿嘿……哼,之前装的那么无动于衷,实际上还是认可了我这个朋友了吧?到底还是亲自来送我了……”

    听着妹妹嘻嘻哈哈的自言自语,南宫秋月只觉得满头黑线。

    这……雨妹这是……应该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应该不是吧……

    她忽然间娇躯颤抖了一下,脑海中忽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她之前在与灵渊相处时,应该没有这么失智过……吧?

    越想,她的俏脸就愈发绯红;越想,她的小脑袋就越不由自主地往臂窝里缩。

    当南宫琪悄悄打开车门往里瞄了一眼时,映入她眼帘的,便是自己的两个宝贝侄女跟鹌鹑一样在椅子上缩成了两团,一个小脸通红,身体僵硬眼发飘;一个满脸傻笑,抱着箭杆不松手……

    南宫琪:“???”

    不多时,山间回荡起了南宫琪的悲愤怒吼:“夜云飞!夜疏影!待到日后再见之时,老娘和你们拼了……”

    ……

    凉东,雾月城,雾月城主府。

    “少爷,午膳我给您送来了……”后院的一间偏僻小屋外,项府的老管家将盛有丰盛菜品的餐盘端到了窗前,轻轻敲了敲被铁栏杆封住的窗口,说道,“今天有您爱吃的过油肉,我特意吩咐张厨娘做的。”

    “有劳您了,周伯。”不多时,窗户从内部被打开,项烜伸了伸懒腰,然后从餐盘里拿起筷子,就这么趴在窗口、隔着铁栏杆大快朵颐了起来。边吃还边赞叹道:“这过油肉啊,还得是张妈做。只有她做的才是那个味儿!”

    “就是隔着铁窗吃实在是有些不方便。周伯,不如您行个方便,悄悄把门锁开一下,我吃完饭您再给锁上?”

    听了他的话,老管家顿时露出了一个苦笑:“哎呦,我说少爷啊,咱老头子现在可是不敢信您喽!前日您也是这么说的,结果我刚一开锁您就又窜去找家主了,结果又被关回来了不说,还连累老头子我被家主罚去看了一晚上大门,一夜没合眼……”

    “所以啊,看在我也是看着您长大了的份上,您就当是体谅体谅我这把老骨头,将就一下吧!”

    “嘿嘿……”项烜耸耸肩,也是自知理亏,便不再说什么,而是继续专心且不容易地吃起了饭。

    看着项烜这般模样,管家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少爷,您也别和家主置气。他之所以关您的禁闭,归根结底还是为你着想。”

    “那边疆前线可不同于沙漠剿匪,那可是真正的刀山火海、血肉磨坊。纵使是再强大的英雄豪杰,一着不慎都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您现在还太过年轻,我们都不放心您去啊……”

    项烜咽下口中的事物,舒了口气,淡然道:“我并没有于他置气,周伯您也是知道我的性子的。若我真的和父亲闹翻了,现在也就不可能会胃口大开地安心吃饭了。”

    “我也知道父亲不让我前往边塞是为了我的安全考虑。更何况暗影骑作为家族的精锐之一,不能轻易调用消耗,于情于理,他都是对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盯着管家,眉头紧皱:“但是,现在边疆战局十万火急,就凭先前家族派去的六千援军,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正所谓没有国,哪有家。若是前线铁铭军最终全军覆没、净尘关再告破,带来的后果会是什么?最轻都是凉西四郡尽丧敌手,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再严重一些,凉州的军队将彻底失去反击能力,只能任凭敌寇长驱直入……”

    “周伯,您也是跟随父亲征战半生的老将了,您自然也清楚,额若是战局真的恶化到了这般地步,全凉州境内,除了我们雾月城能凭借地利坚守,其他地方还有哪里堪为御敌雄关?”

    “凉州一旦沦丧,甚至只要凉中两郡任丢其一,敌寇便可从南部直插宁州,攻克天石郡,将宁西、宁北边塞与宁东后方的联系切断……若是宁州也丢了,天炎的西北门户将完全洞开,秦州与京师将直接暴露在西戎的刀锋之下,国将危矣!”

    听了项烜的分析,周伯这个戎马半生的老将都被他绕地有些迷糊了,越想越觉得项烜说的有道理。

    而就在项烜准备乘胜追击时,一阵含带嘲弄的娇俏笑声却是从院门口传来了:“说的倒是有道理,但你却没说清楚,若是你去了边疆,又能对这战局有什么影响呢?”

    “就算把你的暗影骑全带上,也不过就是七百余众。即便暗影骑的战士个个都是精锐,拉到动辄成千上万大军火并混战的战场上,怕是也不够看吧?”

    听到这个声音,项烜不由得一拍脑门儿,微怒地循声望去:“项语均,你不拆我台闲的难受,是不是?”

    “大小姐!”管家见项语均来了,忙躬身见礼。

    “周伯无需多礼。”项语均将管家扶了起来,然后款款地走到铁窗边,将弟弟打量了一个遍,然后嗤笑了一声:“你说你这是何苦呢?放着安逸的日子不过,非要向着去前线找死……”

    “呵。”项烜冷笑一声,“男人的想法,你一介女流又怎么可能明白。”

    “哼哼,对,没错,我是一介女流,我看不懂你们男人想法。”项语均也不生气,而是施施然地双臂环胸,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我只看明白了,你现在吃个饭都费劲。挺不方便吧?歪头伸脖绕手腕地,挺累吧?我说的没错吧?嗯?”

    “要你管?”项烜白了她一眼,“我乐意,正好边吃饭边锻炼身体!”

    “啧啧,你就是只煮熟的鸭子——就剩嘴硬了!”说完,项语均走到窗前,伸出手:“给我。”

    “什么?”

    “筷子。”项语均一抚额前的发丝,满脸的高尚,“给我筷子,我喂你吃。”

    “嗯?”项烜一脸怀疑地看着她,“你会有这么好心?”

    “怎么不会?你怕不是忘了你小时候,就是我抱着你喂饭的了?”项语均哼了一声,不耐烦道,“快点,本小姐耐心有限,趁着我难得的长姐慈爱之心爆棚,赶紧抓住机会吧!”

    “……真怀疑你今天吃错药了。”项烜无语,但还是伸手把筷子递给了项语均。

    然后,他便看到自己那前一秒还“姐爱泛滥”的老姐,在得到筷子的那一刻,便走到一旁的水缸便洗净,然后端起自己的饭盘就开扒了起来。

    “呵呵!”他冷笑,“就知道你这女人会使诈。”

    “这叫兵不厌诈!你身为堂堂的暗月长,居然连这都看不出来,还想着去战场?”项语均吃得心满意足,还不忘挑衅地将餐盘在项烜面前晃晃:“怎么样,想吃不?叫声亲爱的姐姐,我就大发慈悲还给你,如何?”

    “呵,又想骗我?”

    “这次是真的,我许诺!如果再骗你,我喝热水都闹肚子!”

    “但是我吃饱了,现在不想再吃了,你笑了没?”

    “我大笑啊,我可以代替周伯负责你的晚膳送餐,等你饿的时候再馋你。”

    “你是真的阴啊!”

    “**男阳嘛,贴切贴切!”

    姐弟俩在这里拌嘴,一旁的周伯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用无奈而慈祥的目光看着他们。

    别看这姐弟俩平日里看上去八字不合,见面就吵,但实际上两人之间的关系却极好。这算是亲生姐弟之间的一种另类的亲密无间吧……

    就在此时,耳边却是忽然传来了一阵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呦,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威风八面的暗月长吗?怎么今天如此好的天气,不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却窝在小黑屋里发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