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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醒来

    疼,头疼欲裂,全身像是被马车辗过一样,闻瑾忍不住呻吟,可是她的喉咙就像被棉花塞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她想睁开眼看看这是哪里,眼皮却如同千斤重,身边只有来来回回走动的声音。

    “母亲,瑾儿到现在还没醒,要不请大夫吧!”闻家大夫人甫氏一遍一遍地用帕子给小女儿冷敷,看着她愈发潮红的脸色忍不住哀泣道。

    “糊涂!你也是当家人,今天前院来的可都是朝廷重臣,现在去前院叫人耽误事怎么办?都怪你平时宠着这个丫头没边贪玩,现下好了!”闻家老太太关氏蹙着眉头坐在黄花梨富贵牡丹花开的椅子上不耐烦地道。

    “祖母,是我没有看好妹妹,不怪母亲!”闻晏双眼通红地看看命在旦夕的妹妹,左右为难的母亲,噗通一声跪到祖母面前求情道。

    母亲,姐姐,祖母……

    自己这是在哪里?

    难道是黄泉碧落,自己终于要和家里人团聚了吗?

    闻瑾只觉得自己的眼窝潮热,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瑾儿,瑾儿,你哪里疼?是不是不舒服?你快醒过来,告诉娘啊!”甫氏看着女儿眼角滑过的泪珠,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闻瑾是早产儿从小就体弱,平日里自然是加倍小心地调养,谁也没有想到昨个还活蹦乱跳的人今个病情就来势汹汹。

    关氏看着小孙女面色潮红难受的样子终究还是没忍心:“成妈妈,去前院看看情况怎么样,找机会往书房递话请太医。”

    “是!”一个身穿墨绿比甲的老妈妈赶紧躬身退了出去。

    闻家前院护国公闻巍的书房里,几个在朝廷中跺跺脚震几震的人正面色凝重地拿着手中的笔对着桌子上空白的澄心堂纸无从下手。

    “皇上的猜疑心如此之重,这个决心我们迟早是要下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宋廷平一马当先地推开桌子上的澄心纸,在手心里写下了一个字。

    其他人见他如此,也跟着如此行事,每个人面前的纸张倒是成了摆设。

    “忠君爱国平天下乃是我们臣子本分,不管圣上如何决断,我们都不可轻举妄动,还请父亲三思!”闻家大爷闻祁急声道。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斯斯文文的妹夫竟然带头怂恿父亲做这等事,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闻巍眉头紧锁地看着随着儿子和女婿衣袖闪动的烛火,内心如翻江倒海一般,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能走出那一步,就在闻巍神思不定之际,响起了梆梆的敲门声。

    “谁?”闻巍神色一凛,伸手安抚惊恐的众人,厉声问到。

    “国公爷,老太太身边的成妈妈过来了。”

    众人听到闻府大管家洪福的声音,方才松了一口气,屋角有个穿着蓝色锦袍的人忙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珠。

    如果闻瑾此时在场的话,一定可以认出这个看上去貌不惊人的男子正是后来睿帝面前的红人户部侍郎牟同奎位极人臣,风光无二。

    “你们先商讨着,我去看看什么事。”闻巍冲着众人摆了摆手,大阔步地出了书房,要不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关氏断然不会让成妈妈找过来。

    “老太太说四姑娘看着不好了,让请太医。”洪福上前一步贴在闻巍的耳旁轻声道。

    这明日就是太后的千秋了,谁不知道当今太后最忌讳这天有什么白事了,京里的勋贵因为这个吃挂落的可是不老少。

    “你去王太医府上请他过来,还有让大家散了吧。”闻巍回头看了眼房内影影绰绰的众人,一双剑眉微微蹙起。

    冬日的月光格外的清冷,影影绰绰的树影撒到地上,像极了一副细致的工笔画别有一番意境,只是这幅画禁不住北风的吹拂,不过转瞬地面又恢复了平静。

    “宋大人,您说护国公怎么想的,这么重要的事竟然临时叫停,是不是护国公有什么别的想法?”跟在众人后边的牟同奎凑到宋廷平的身侧轻声打探。

    宋廷平紧绷着一张脸,攥住手心里的那个字没有说话。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身上衣服的扣子还没完全扣好的王太医就被“挟持”到了闻府。

    “你这个老不死的越来越霸道了,竟然敢让你的管家半夜闯门而入,这也就罢了,你看看老夫的衣服!”王太医好不容易顺过气,看见闻巍后忍不住吹胡子瞪眼。

    “您受累了,只是明是个大日子,我可不想被那些人说三道四的。”闻巍微微躬手沉声道。

    “罢了,罢了。”王太医想到当今慈元宫那位的怪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就跟着闻巍去了后院。

    “这丫头是受了惊吓又受了风寒,恐则气下,惊则气散,我开个方子给她煎了服下去就好。”把脉过后王太医刷刷写下了药方。

    甫氏赶紧接过安排人去抓药,闻巍则亲自送王太医出门。

    “今个这作风倒不像你,出什么事了吗?”王太医看着在寒风中愈加挺拔的好友,心里划过一丝不安。

    世人都知护国公位高权重,在宫里也是说的上话的,明个闻家即使出现什么丧事,恐怕宫里那位不仅不会说什么,还会派人来吊唁。

    “你这些年倒是愈发地精进了,没有糟蹋你神医的称号,慧眼如炬。”闻巍不想把王太医牵扯进来岔开话题道。

    “我说你就是看不开,什么功名利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现在就顺着那位的意思退一步安心养老,何必再掺杂到里边去。”王太医伸手指了指上边。

    “我曾允诺先祖要守大雍的盛世太平,如今皇上身边佞臣当道,我实在不放心现在隐退。”闻巍负手而立想到宫里的杂乱皱起了眉头。

    “皇上要主政你便放手,管好自己的事才是正经。”王太医看着闻巍意味深长地说到。

    树欲静而风不止,闻巍看着庭院里随风摆动的松枝没有说话。

    老生常谈,两个人的谈话无疾而终。

    王太医出了闻府后,回头看向被黑暗吞噬的府邸,眼里抹过一丝担忧。

    万物俱籁,闻瑾终于在下半夜幽幽醒来,她盯着头顶上似乎熟悉又陌生的缎面绸里五彩苏绣的帐子眨了眨眼,又转过头看向周围紫檀木的五扇式花鸟围屏,黄花梨直腿海棠型几面的香几,这是她的闺房?

    她不敢相信地掀开身上缠枝莲纹样的蚕丝锦被赤脚从架子床上走下来,西次间靠南窗子的贵妃榻上正歇着一位肤白貌美,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贵夫人,不是母亲又是谁!

    “母……母亲?”

    闻瑾震惊地睁大了双眼,这次的梦里再也不是那个在横梁上飘荡一身素衣的母亲,而是鲜活的!

    仿佛怕惊动什么,闻瑾眼睛眨也不眨地慢慢地走向母亲,她的手轻轻地碰向母亲额头,温温的,软软的。

    母亲,是可以碰到的,有温度的。

    闻瑾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滴大滴地落下,砸到甫氏的额上,脸上。

    “瑾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被惊醒的甫氏看着哭成泪人的女儿满心地慌张,只以为她哪里不舒服。

    “母亲,母亲,我好想你!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你带我一起走!”曾一个人受尽生命里所有委屈的闻瑾看着眼前的母亲终于控制不住。

    “说什么胡话呢?什么丢下你,母亲怎么会丢下你呢?”甫氏抱着哭得肝肠寸断的女儿只觉得整颗心都跟着抽了起来。

    “姑娘这怕是被梦魇着了,炉子上有给您温的红枣燕窝羹,要不先让姑娘暖一暖安安神?”盛嬷嬷犹疑着问到。

    甫氏看着哭的要被背过气的女儿哪管得上其他忙胡乱地点头。

    闻瑾呆呆地看着说话的盛嬷嬷,又看向屋里的人,自己的奶娘刘嬷嬷、跪在屋子中间的贴身丫鬟红渠和青禾……

    她不由得眨了眨眼,这是死前的臆想吗?

    难道是上天怜她太过孤苦才让她回到多年以前的闻府见见旧人吗?

    屋里的众人看着一向厌恶红枣的四姑娘竟然大口大口地吞咽着主母手中的燕窝粥不由得目瞪口呆!

    这还是那个但凡尝到一点红枣的味道就皱眉闹脾气的姑娘吗?

    甫氏看着喝完燕窝粥依然满脸孺慕看着自己的女儿,不由得满心怜爱。

    她将女儿轻轻揽到怀里轻声哄道:“过了年都是大孩子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这么爱哭呢?”

    闻瑾靠在母亲的怀里闻着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桂花香不由得鼻头一酸,连香气都如此真实,她这个梦也太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