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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缘

    (大概从这里真正进入主线叙事。)

    云媚儿误以为云相忆解错了意,忙更正说:“是碧岸啊!”

    楚碧岸摆手上前,阻止云媚儿,更进一步端详云相忆,直看得云相忆两颊微热,他声音温柔,斩钉截铁:“彼岸很好,妹妹就这么叫!”

    云媚儿无奈嗤笑,只得默许。

    云相忆应声点头,“嗯嗯!”忽闪的眨巴眼睛,毫不拘泥的细细打量他,一扫陌生和羞涩感。随即拱手作礼“相忆多谢彼岸哥哥救护之恩。”

    “谢什么,自家哥哥!”楚碧岸去扶她,顺手指尖贴在她的寸口,探了探。云相忆也不躲闪,指尖触碰处有股涓涓清流注入她的血脉中,心中顿觉清凉。

    云媚儿见状,抢白打趣道:“碧儿,为娘的医术你也信不得了?”

    “娘多虑,毕竟妹妹出自藏星宫,我也是好奇的很,她是何等资质,修的又是谁家功法!”楚碧岸指尖离了脉,二指并做,去探云相忆的眉心。

    云相忆闻言谨慎,向后微闪。楚碧岸看她精灵的样子很是有趣,指头绕到她的头顶,轻轻一拍。“妹妹,我现在可要揪你头发喽!”小姑娘立刻缩头,却听见楚碧岸哈哈一声,并没有其他动作,正拢手入袖。她略略气鼓的歪头瞧他,甩他一个极浅的哼!

    云媚儿看到儿子还有这副性情,打消了心中揪着的顾虑。毕竟楚碧岸少时便离庄去了天玑谷,一去就是六年有余。七日前在楚尘的衣冠冢她才再次见到长成少年的儿子,给她的印象是外表清冷,不近人情。

    七日间,总是她事无巨细的问东问西,得到的不过楚碧岸只言片语。他说祭拜过父亲便要出去游历,不愿与同她回楚云山庄。

    “碧儿,还学会欺负妹妹了,为娘对你刮目相看啊!”云媚儿巴不得添些油火,拉进和儿子的距离。她边呵,边去哄云相忆“你这哥哥,姑母也不知该如何对待,相忆要是有办法,尽管使去。”

    云相忆刚要开口,楚碧岸抢先一句:“从娘这里论,相忆的确是妹妹,可从别处论,我刚刚可是在照拂同门晚辈,并无半分不妥。”他这话说的心虚,自己倒先抿嘴笑了。

    “你是狐狸吗?”云相忆脱口而出。

    “何意?”楚碧岸饶有兴致。

    “狡猾,狡辩,狡兔三窟!”云相忆字正腔圆。

    “兔子,狐狸,物种不同!”楚碧岸避重就轻。

    云相忆嘴噙得意,眼露邪魅:“你就是!”

    楚碧岸张口挑眉,拿这一语双关没办法,搬出杀手锏。“你这小丫头,我还是你小师叔呢,你跟我就是一丘之貉!”

    ‘小师叔!’云相忆被这一称呼震开了脑雾,在云媚儿缔造的情境中,她只记得楚碧岸是楚云山庄少庄主,忽视了他另一个更重要的身份,他师出天玑谷,是爹爹云易的师弟。

    ‘他一定见过爹爹,知道他很多事!’云相忆想着,心中大喜,激动道:“小师叔,我爹爹,他在哪儿,他怎样,他为什么......?”‘要舍下我!’她把最后一句吞下,落寞又期待的盯住楚碧岸。

    “一面之缘,你和他很像。”楚碧岸正色回答,眼里都是云相忆的情绪。

    “没别的了吗?”云相忆心有不甘,又心知肚明。

    楚碧岸笃定摇头,看着云相忆气焰萎靡,她的余光瞥向归鸿剑,像是突然想到很扎心的事情,忽的护住心口。

    楚碧岸快步上前,掀开云相忆的被褥,让人猝不及防,横抱起她。

    “碧儿?”云媚儿不解,立刻起身。楚碧岸朝一方递了眼色,她立刻了然,跟在儿子身后。

    云相忆一惊,急忙要挣脱。“别动!”楚碧岸抱紧她。“我带你去见他!”

    “见谁?”云相忆被抱的糊里糊涂,随口问到,

    “去见慕容狂,你很担心他!”楚碧岸迈步就走。

    ‘他怎么知道,我刚刚看到归鸿时,想到了狂哥哥?’“小师叔,我自己能走,放我下来!”云相忆拉住楚碧岸衣襟,扯着他止步。

    楚碧岸锢的更紧,束的怀中人完全服帖动弹不得,他扫了一眼云相忆的双腿,意味深长的说:“你这都腿封了多少年了,怕是才打通脉络,还是好生养着吧!”

    ‘封腿?浮生一曳?柳姐姐说的打断我的腿,难道是,解封?楚碧岸怎么知道,天玑谷的人真如传言中那般?’云相忆想着,闻着满怀的青草香气,不觉抬头望向正低头看她的楚碧岸,行动如风,顿觉天空海阔,云卷云舒。

    “别叫我小师叔,叫哥哥吧,我还是更想有个妹妹!”头顶上的人轻飘飘的说。云相忆想到慕容狂这般抱她时,她是怎样的自在亲近,此刻面对‘哥哥’她很想更亲近些,那样就会拥有实实在在,真真正正的‘亲人’了吧!

    云相忆放松下来,双手攀上楚碧岸的肩头,绕过脖颈,十指扣住,为他减轻重量。她见楚碧岸淡淡笑了,莫名欢喜。‘我哥哥真好看,比苏美人还好看!’想着,便甜甜的唤了一声:“彼岸哥哥!”

    楚碧岸将她用力一提,再次担住了她全部的重量。“乖!”

    楚云山庄一行,临时起意停驻在距藏星宫五十里外的落枫别苑。此苑本为楚云山庄弟子游历时暂时歇脚之处,仅有三处小楼,相对简陋,加上前后院落,来回不足千步,陈设破旧,冷冷清清。平日虽然也做些客栈生意,可只因毗邻藏星宫这一点,也就鲜有人至。

    三座小楼归云媚儿和几位长老,回廊过道守了不少弟子佩剑护卫。楼下空地,排列着早已卸下的车马轿辇,随行弟子支起帐篷,炉灶升腾着热气,分工有序。只见人来人往,偶有低声私语,热闹而安静。

    咚咚咚咚。楚碧岸抱着云相忆从中间小楼二楼回廊出现,足下轻盈,很快下了木制楼梯,进入一楼的回廊。佩剑弟子纷纷退让行礼,他无心理会,神色清冷。

    云媚儿行在后面,吩咐过一名女弟子,才不慌不忙的下了楼去。

    院中弟子听见声响,纷纷侧头看去。一些年轻的弟子第一次瞧见足以称之为翩若惊鸿的人,聚做一处,窃窃私语。

    “那位少年,是什么人?”

    叼着烟袋的老车夫闻声路过,猛的敲了一位还在翘脚张望,冒冒失失的女弟子的头。“甭看了,看也看不出个眉眼高低,那可是咱们少庄主!”

    “是少庄主啊,少庄主就是少庄主,连样子都是少庄主。”

    “少庄主丰神俊朗,少庄主千秋万代!”

    “我竟活着看到少庄主了,不对,我是说活的少庄主,不对,哎呀!”

    “......”弟子雀跃得语无伦次。

    “天玑谷关门弟子?我看这小子不会是偷跑回来的吧?抱个姑娘是什么事,那姑娘又是什么来头?”人群中有个言语不屑的调皮鬼,头脑倒是清醒。众弟子则不满意这个异类,对他没好眼色,他拎了烤熟的鱼,窝到别处无所谓的大吃起来。

    弟子们也对那姑娘的身份感兴趣,老车夫在旁边吞吐云雾,一会咳咳一会就着他们的猜测话语嘿嘿坏笑。

    “车夫大叔,你知道那小姑娘是谁吗?”弟子觉得老车夫或许又知道个一二。

    “知道!”老车夫利落答道。众弟子侧耳,等他说个明白。

    老车夫起身,拍拍土,直直腰,竟转身走了。只留下个苍老悲凉的声音,“你们呐,若是聪明,就别好这个奇,往后庄主想怎么做,咱们也别起旁的心思,照做无咎呦!”

    众弟子面面相觑,不知所云。落霞染了许多少女的脸颊,她们彼此打趣,羞羞答答,四下散去。

    执剑弟子推开两扇门,云相忆立刻被床榻上昏睡的慕容狂攫住了心神,着急的勒紧了楚碧岸的脖子。眨眼间,自己像乘了闪电,已被楚碧岸放下,安坐在慕容狂床边。

    楚碧岸身法太快,看得门外的弟子直揉眼睛。

    云相忆顾不得多想,探上慕容狂的额头“狂哥哥,狂哥哥!”不烫却凉,他脸上的血色不足,双唇绛紫,眼睛闭的很不安稳,好像在做极噩的梦。云相忆痛心的摸他的脸,握他的手,小心的翻看被褥下虽被仔细包扎,还在渗血的腿。终于忍受不住,哭了出来。

    楚碧岸一下子不知如何安慰,递来了自己的袖子。云相忆扯住抹了眼泪,左手剑影光芒大作,肉眼可见的内力源源不断的供应着慕容狂的残躯。

    楚碧岸皱眉,劝慰道:“娘在汀息河畔救下他,已施针用药,他并无性命之虞。日后楚云山庄定会悉心照顾他,依我看他数月就会恢复如常,妹妹可放宽心,将养些自己的身子!”

    “谢谢!”云相忆额头沁汗,她的气力受了冲击,才只恢复了三四分,过渡激发内息很快到了极限,声音软弱,动作不停。

    肩头浑厚之力传递至她左手劳宫,将她无以为继的气门旋闭,云相忆转头看楚碧岸,眼泪汪汪。担忧道“彼岸哥哥,他会死的,他身上有毒,你可当真看仔细了?”

    楚碧岸本以为她不知,原来她深知。他凝视着床上的慕容狂,视线聚焦在他心口处的一团黑气上,黑气贪婪的吸食着先天元气,将百脉扭成结状,静待着特定的一日,瞬间打成死结,让这鲜活的生命戛然而止。他看得清,也辨的明,可是从医从玄皆无解。即便如此,楚碧岸还是给出了明确的回答。

    “不是现在,至少还有两年,才会毒发!”

    “还是二十岁,还是二十岁!”一切如常,已经让云相忆如释重负了。

    “太好了,狂哥哥,你可要乖乖养伤哦。相忆会一直陪着你,做你想做要做的事,你和我约好的,可不能耍赖,要快点好起来呀。你一定听得到的,狂哥哥!”云相忆摆弄慕容狂的手指,和他印上了约。

    慕容狂眼珠在眼皮下用力转动,未能冲破屏障。

    楚碧岸看着二人,有所触动,亦有了打算。

    “彼岸哥哥,柳姐姐说这毒解不了,那定然是解不了的。可我觉得,觉得你应该不一样,天玑谷有没有什么法子?就算不能解,也能让这毒迟一点,再迟一点,那样狂哥哥就可以有更多时间......”‘去了愿,去报仇!’云相忆多想强硬的扯出一线希望。

    “我......”楚碧岸为难,只应无答。

    “我愿试试!”

    云媚儿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迈步进来,自告奋勇。

    云相忆喜出望外。“姑母真有办法?”

    云媚儿与云相忆对坐,拿勺子一下一下凉着药汤,谦逊的说:“姑母也就这身医术还拿得出手,这孩子的毒我很感兴趣,就算你们没有这请求我也会遍寻天下医书,试上一试。只是姑母没有解毒的把握,拖上些时日还是有可能的,具体多久不好说,绝对不会少于他现在二十岁期限。相忆可以等这孩子醒来,你们商量一下,在来告诉姑母你们的决定!”

    “好!多谢姑母!”云相忆痛快答应,满眼都是云媚儿的慈祥!

    ‘饮鸩止渴吗?的确是没办法的办法,多活的那些时日,要用什么来换,你会告诉他吗?娘亲,慕容狂这棋子,你拿得动吗?楚碧岸心中思量,面色如常!

    “姑母,我来吧!”云相忆去接那碗药,云媚儿伸手挡住!

    “让你哥哥送你回去歇着,这里有姑母,好孩子,要听话!”云媚儿向前挪动,招呼楚碧岸。

    “还是我来吧,姑母!”云相忆不想劳烦云媚儿!

    楚碧岸将她抱了起来,“你先快些好,他也能快些被你照顾!”忽然压低声音笑着说:“或者,我照顾你俩!”

    云相忆对上他的眼睛,看他一脸坦诚,只好作罢。

    “不敢劳烦哥哥,我回去!”又朝云媚儿拱手“姑母受累!”

    “真乖!”楚碧岸接过弟子递来的薄毯,裹住云相忆。

    回廊下,明月拉长了围栏的影子,楚碧岸每走一步,仿佛都要踏碎一重无形的荆棘。云相忆看黑影徒劳的裁切楚碧岸的脸,月光虔敬的给他晕上一层微光,晃的人晕晕乎乎,困意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