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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世佳

    接到出警通知的时候,我脑子有点乱,但也隐隐有种刺激感,各种感觉混在一起导致我有点乱麻麻的兴奋,我看完短信后把手机放桌上,提起座椅上的厚外套就甩到身上,但动作幅度大了点,衣角把我新的诺基亚带到了地上,电池都摔出来了。

    我心疼地捡起来重新装上电池盖上后盖,看了看手机外壳,轻微有点磨损,还好没摔裂。开机后找到刚才的短信,确认就是出警通知后,我把手机装到兜里,拉上拉链走出网吧。

    我一个月前到刑侦命案重组报道的时候,就有过心理预想,在这边必定会接触很多不可思议的命案,但是真的到眼前的时候,除了兴奋,还有点恐慌,那是种没有见过世面,或者说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的恐慌,作为特招进来的警校生,我确实生怕自己起不了大用。

    我走出网吧,站在马路上看了看,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现在是凌晨两点多,路上根本没有车。

    这里到局里有三公里多的路程,跑过去恐怕要二十多分钟,第一次出警迟到这么久肯定不行。

    路边倒是有自行车,我想像得到明天有人去派出所报案自行车丢了的情形,不知道派出所的人知道是刑侦队的人干的会是什么表情。

    但是我管不了这么多了,等出警回来再骑回来吧,我已经迟到被队长点过了,不敢再迟到了。

    到了会议室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在了,看得出来所有人都来得十分仓促,好几个人头发乱糟糟的。反倒是我,因为根本没睡,看起来精神稍微好点,不过刚才来的路上狂蹬自行车,冷风把我鼻涕都吹出来了,我摸了摸兜里,没纸,只好轻轻吸着鼻涕不让它流出来。

    “卢大海”

    “到”

    “赵应波”

    “到”

    “田德山”

    “到”

    …………

    所有人围着椭圆形大会议桌站着,队长已经开始点名了。

    “陈进”

    “到”

    “陈一杰”

    队长念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没人应答。

    “陈一杰。”他又大声吼道。

    还是没人应,这个陈一杰,我之前见过不少面,但是不太熟络,他比我早来一年,虽然才一年,但是在队内很受器重,我师傅在我到队内这段时间,已经反复叮嘱了我好几遍让我多跟着他学习。

    我自己也大致了解了一下这个陈一杰,他是刑侦专业毕业的,在大学毕业之前就参与调查过刑事案件,而且受到了高度评价。他在大学期间发表过一篇论文叫《结合社会环境与现场痕迹推导罪犯及被害人信息》,这篇论文十分有名,大学期间有教授曾经带我们花几堂课的时间对此进行学习。当时我还好奇是哪位大神可以做出这样的研究,没想到毕业以后来到义安市刑侦一队就遇到了这个人。他在毕业之前就已经被各市警队争抢预定了,说白了就是义安市警界高层挖来的。

    “报告,陈一杰还没回来。”队里老前辈卢大海开口道。

    队长皱了皱眉,队长罗立坤是个身材偏瘦的汉子,但是威严极高,要不是他是个警察,我都感觉他就是犯罪分子,他皱眉的表情好像要杀人一样。

    “待会儿打电话给他,让他明天坐最早一班车回来。”队长不容置疑地吩咐完,接着没有等卢大海回答,他又接着念名字。

    刑侦一队一共不到二十人,很快点完了,队长分配了接近一半的人出警,其他人留在会议室等电话。

    我跟着我师傅田德山也走出会议室,坐上了警车前往案发现场。

    我们在一条充满酸臭味的老旧街道下了车,我下车四处张望了一下,这个点了,这里竟然还有不少人没睡,让我有点意外,不过好像基本都是些按摩店。

    有一个街道派出所的老民警看到警车后,迎了上来。

    虽然没有鸣笛,但是这些按摩店察觉到路上的异状,看到警灯闪烁的警车后,陆续关掉了灯,这时候街道就处在一团大雾包裹着的寒冷和黑暗中,路灯十分昏暗,几乎可以说只有路上两张警车发着光。

    这样的情景让我内心升起一股想不出理由的自豪感。

    派出所因为没多少民警,所以现在现场只有几个派出所的人在管控着。

    我们跟着老民警七拐八拐走了一会,上了一栋老旧楼房的三楼,我感觉这楼栋老得我跺跺脚都得震下几块砖来。

    三楼走廊中间站着几个民警,两边几户人家开门张望情况,都被民警喝回去了。

    我们快速走到这户人家门口,队长刻意放慢了脚步,在门口的时候用手电筒简单照射了一下门框上方看了看门牌号。

    “里面什么情况?”队长问民警。

    “死了个人,裸着下半身,一地的血。”民警有点急促地开口道。

    “老卢和德山跟我进去,其他人列队等候。”队长吩咐了一声后,缓慢推开了门。

    他脚步跨进去之前,扭头看了一眼列队的我们,随即开口道:“小袁进来,跟在你师傅后面。”

    我被突然点名,有点不知所措,边上陈进大哥肘部碰了一下我,我反应过来后慌忙答了声到。

    这声到答得很响亮,有点傻。

    队长、卢大海、我师傅陆续走进去后,我也跟着缓慢地走了进去。

    “找一下灯。”队长在前面开口。

    “咔哒”一声后,黄色灯泡亮起来了,我眼睛短暂地被刺了一下。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我师傅后面扫视地面,那种尸体倒在血泊中的画面一直在我脑海里闪烁。

    但是出乎意料,屋子里很干净,小茶几小沙发垃圾桶,角落盆架上放着一些锅碗,没看到尸体。

    “那是什么?”队长忽然问道。

    我听声音方向知道他是对着我问的,抬头看他,他正盯着门口。

    我猛然一哆嗦,往侧边跳了一步,同时扭头看背后,这下太慌张导致差点摔倒。

    门口列队的刑警猛然严阵以待,配枪的两人已经拔出了枪。

    但我定睛看去后,发现只是一件黑乎乎的小东西,并不是我脑海里反复闪烁的尸体或者血。

    我被自己的惊恐失措丢尽了脸面,抬头看了一眼屋内,我师傅田德山瞪了我一眼,对着外面的刑警挥挥手,大家才放松下来。

    我站起来走上去仔细看了一眼,是一条丝袜。

    此刻我只觉得脸上滚烫,实在是太丢人了,因为体能素质强悍被特招进刑侦队伍的刑警,竟然被一条丝袜吓成这个样子。

    “什么东西?”我师傅问道,他语气有点怒,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是条丝袜。”我声音弱弱答道。

    卢大海走过来,把门关过来了一半多,随后马上门又打开了。

    “门后面掉下去的。”卢大海扭头说道。

    “打斗痕迹?”我师傅田德山皱眉问道。

    “应该不是,开门关门可能都会弄下来。”卢大海试着开关了几下门,果然又掉下来一条另一种颜色的丝袜,他伸手把两条都捡回去挂上。

    我师傅瞪了我一眼,偏头示意我跟上。

    我乖乖低着头走进去。

    “注意观察现场情况。”我师傅低声对我道。

    我点点头,不过刚才这件事,让我现在注意力有些不集中了。

    “在那个里面。”民警的义安方言在门口响起来。

    我们几人扭头,看到他指着小客厅右边的那一道门。

    队长返回来几步,刚好走到我面前,正准备走进这黑乎乎的屋子时,忽然伸手把他刚刚关掉的手电筒递给我。

    我抬眼看了一眼队长,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从来没见过如此有命令感的眼神,根本没有什么思考的余地,我伸手接过手电筒,按亮以后,缓缓走进那道门。

    把门全部推开后,客厅的黄白色灯光就照进去了不少,我一眼就看到了床边的尸体腿部,非常显眼的血迹到处蔓延,我感觉到我的心震颤了一下,但是没有外在表现出来。

    我在学校实习的时候见过了尸体,也见过法医解剖尸体,所以对这具尸体倒没有过于夸张的惧怕,但是一想到这可能白天还是个活生生的人,现在却是这样的惨状,心里就揪得紧。

    而且这种案发现场的恐怖程度,是要高于解剖室很多的。

    但是因为刚才实在丢脸,所以我强忍着心里的难受,没有犹豫地把手电照向尸体,但是我本能的把目光放在了脚下,没有去仔细看尸体。

    “走路注意不要破坏现场。”队长平静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判断得出这个语气并不是要我回答他,只是要我按照他说的做,于是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给他们让出足够的位置观察现场。

    “德山带着小袁去看一下屋内其他地方,顺便把大徐和彩芬喊进来。”队长从我手里拿过手电后,盯着尸体吩咐道。

    大徐是法医徐正磊,罗彩芬是队内摄像师。

    我和我师傅退出小房间后,我走到门口喊了声:“徐医,芬姐。”

    见到人进来后,我跟着我师傅往阳台方向走去,那里还有一道门,我刚才就注意到了。

    走出这道门后,一股冷风让我清醒了不少,我师傅带着我简单看了看阳台,随后吩咐我回客厅大门后面拿钥匙,想不到我师傅竟然很敏锐地看到了门后面有钥匙。

    我回去客厅,扭头看了一眼侧边的房间,房间灯被打开了,法医蹲在地上做些什么被挡住了。

    我从门后面几条丝袜边看到了一个钥匙扣,钥匙扣上面只有两把钥匙,难怪刚刚开关门都没有听到钥匙的动静。

    我拿到钥匙回到阳台递给我师傅,他拿着钥匙捣鼓了一下阳台右边的门,又带着我从阳台走进了房间,这个房间比刚才那个要小一些,里面没有任何异常,开灯后我粗略看了一眼,就是一个正常人居住的样子,甚至算得上是非常整洁的房间。

    大致看完房间情况没什么情况后,我和我师傅回到了尸体所在的房间。

    这个时候法医已经招呼他的助手戴着手套用一个黑色长袋子从头到脚把尸体套起来,正要搬到担架上。

    在袋子关起来之前,我躲在几人后面仔细看了看尸体全貌,两处非常明显的伤痕,一处是头部,一处在胯下,伤口具体是什么样我到没看清,只是从正面看两个地方血迹较为明显。

    “初步判断是奸杀,死者致命伤应该是头部太阳穴,随后阴道及子宫被切除。”法医徐正磊的声音干哑的响了起来。

    “阴道和子宫被切除?”队长的表情非常难看地问道。

    “对,阴道和子宫,被切得很干净。”徐正磊边说边往垃圾桶方向走过去。

    “切得很干净是什么意思?”我师傅田德山问道。

    “行凶者职业很可能是医生,刀法非常专业。”低头看垃圾桶的徐正磊回头看着我师傅回答道,“当然只是一点侦查建议,并不一定是这样。从死者情况来看,我猜测应该是强奸,之后凶手用有棱角的钝器猛击被害人太阳穴致其死亡,可能罪犯精液遗留在了被害人体内,所以采取切掉被害人阴道及子宫这种极端的方式。”

    我听着法医的阐述,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种极端的作案确实不多见,之前只在课程中案例分析时见过一些,现场见到实在让我感到头皮发麻。

    随后的一整夜,我们都在案发现场进行侦查,提取了不少杂乱的指纹和毛发。但没有找到凶器,也没有在被害人周围获取到任何其他有用的信息。

    甚至于第一报案人都不知道,民警只说接到了个电话,说这里发现了尸体,他们赶过来确认属实以后,就打电话给刑侦大队了。

    第二天凌晨六点,现场侦查进行得差不多了以后,队长陆续安排给了不少人任务。

    “小袁,说说看你的侦查思路。”最后走之前,队长忽然在门口问我这个问题。

    前面这几个小时的时间,我自己脑海里也确实过了好几种侦查思路。

    “这个楼栋,甚至这个街区可能都没有像样的摄像头,所以我觉得从这方面入手几乎不可能。”我回答道。

    “嗯,继续说。”队长把刚刚陈进拿过来的一袋子矿泉水提过来递给我一瓶,开口道。

    我接过矿泉水,猛灌了半瓶,冬天这水跟冰水一样,虽然冻得牙齿有点痛,但是喝下一大口后,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既然依靠不了其他东西,那还是得人力,先查查看报案人是谁,如果查得到的话,可能会有新的线索,但是我估计也查不到。那只能先排查昨晚上这间屋子的情况,从左右邻居开始,一直到整个楼栋以及各个路口的店铺,看是否有人在某个时间段见到过被害人与其他人有过接触,这个线索应该是比较耗费人力的,但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说道这里,等着队长开口。

    “如果排查完你说的范围,没有得到明确有用的信息呢?”队长一只手摸着走廊围栏上灰尘,一只手提着矿泉水问道。

    “还要从被害人的人际关系开始查起,被害人工作生活中接触到哪些同事朋友,从他们入手。”

    “具体说说。”

    我看了一眼我师傅,我不知道为什么队长会如此认真地问我这个案子的侦查方向,我能想到的侦查方向,他们一定想得到,我给他们提供有用建议的可能性不大。

    我师傅点点头,示意我继续说。

    “首先看看被害人的通讯录,她日常联系哪些人,先把被害人的人际圈子勾勒出来,然后挨个询查,看能不能获取到有用信息,然后……”

    我差不多说了十来分钟,队长才没有继续盯着我问,他走的时候吩咐我和我师傅看守现场,说他们回去开个会,顺带夸了我一句思路很不错。

    “队长为什么要问我?”人都走了后,我问我师傅田德山。

    “看看你有没有脑子。”我师傅从包里拿出警戒带,开始对现场进行简单封锁。

    我上去搭把手,我师傅边忙活边开口:“摄像师刚刚这半小时去看了看周围情况,拍了一组夜里案发现场周围环境的照片。”

    “所以本来就是队长在等摄影师,打发一下时间?”我停住手中动作呆呆问道。

    “不然呢?”我师傅抬头看我一眼,“也不完全是,他可能也确实看看你有没有点侦查思路,很多新人来了都会问一下他们,不过都是开会的时候问。”

    我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张平静温和的脸,张口对我师傅问道,“陈一杰刚来的时候被问过吗?”

    我师傅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会:“他……我怎么记不清了呢?”

    “哦问过问过,他当时回答不多,所以我有点记不清。”我师傅回想起来后点点头。

    “那他当时怎么说的?”

    我师傅皱着眉思考了一下道:“那时候队长问他侦查方向,他当时好像是说,现在有用信息太少了,定不下方向。”

    “这样回答,队长有没有说什么?”

    “没说什么,不过他一个人几天后把案子给破了。”

    “这么厉害?”

    我师傅认真地点点头:“现在基本上队内分为两组人,一组是其他人,一组是他和卢大海,队长默认了这种侦查分工模式,鉴定科和法医给的信息在队内公开后,他一般就会个人进行调查,需要人手的时候,队长也会适当给他。”

    “属于是特权?”

    “可以这么理解,但他确实有能力,这一年来他破了好几个棘手案子。”

    我把警戒带绑在组装架子上后,轻轻拉了拉,没那么容易扯动,就跟着师傅进屋内去了。

    “我们现在要做些什么?”我看到我师傅在沙发上坐下后,张口问道。

    “睡觉,好好休息一下,等下一步指示。”

    “在这里?”

    “嗯。”

    “我得先去还自行车?”我想起夜里偷了别人自行车到警局,尴尬地对我师傅说道。

    “自行车?”

    我把昨晚上的经过告诉我师傅后,他同意我去还自行车,半小时后我又回到了案发现场。

    回到案发现场屋内,一开始我很抗拒在案发现场睡觉,但我发现我师傅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我自己也因为太累,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他身边也睡着了。

    不过我们当时也做不了其他事,只能在沙发上休息。我俩一直睡到早饭之前,被隔壁炒菜的声音吵醒了。

    我蓬头垢面地下去街上的小餐馆里买了两盒炒饭,回到房间和我师傅吃饱了后,我师傅仍然让我继续等,一直等到了傍晚,我们烟抽完了,去买了两包烟,两人顺带去了公厕上了厕所,又到小餐馆吃了点便饭才回到案发现场。

    回来后看到门半开着,我被吓了一跳,要是第一次看守案发现场就出问题的话,那怎么也说不过去了,好在进门以后看到是卢大海和陈一杰。

    我倒是想看看,这个陈一杰到底如何侦破这次案件。

    ————卢大海

    “大海,这个年轻人是高层费很大力气争取来的,我让他跟着你,你好好教,当然你也可以从这些年轻人身上学很多东西。”年纪比我稍小的队长在开完会后,单独把我留下来,我坐在办公桌上,他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支烟开口道。

    “听说他在学校就颇有名气?”我摸出火机点烟的同时问他。

    我刚刚在会议上仔细观察了那个叫陈一杰的小伙子,老实说,没看出他哪里有什么特殊点,他甚至缺少一个警察应该具备的锐利眼神,他眼神平淡温和,说话的时候简单平静,整体气质就像一个受孩子欢迎的老师一样。

    “很厉害,人家在学校就参与过几件案子,发表过几篇刑侦界的优秀论文,是这方面天赋异禀的人才。”这个不苟言笑的队长如此夸赞一个年轻人实属不多见,我点点头表示知道。

    “后面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就行”,他拍拍我的肩膀先我一步走出会议室。

    我在会议室坐着抽完了这支烟,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六点了。我主动打了个电话给这个叫陈一杰的年轻人,打算带他出去吃个饭认识一下。

    “请问你是?”电话那头温和的声音响起。

    “卢大海。”

    “海哥,有什么事吗?”

    “没事,想叫你吃个饭,今晚行不行?”

    “当然,那我现在在门口等你。”

    “行。”

    我挂了电话后拿起我的外套走出会议室,我想看看这个年轻人有什么特殊之处,其实我不太相信这些年轻的大学生能够比我们这些老刑警更强,只要是破案侦查,我觉得我应该都能完胜他。

    一米七左右,身材匀称的年轻人站在警局门口看着警局对面的大楼发呆。

    “想吃什么?”我走上去拿出一支烟递给他。

    “海哥,我不抽烟。”他从兜里伸出右手摆了摆,“我喜欢吃牛肉。”

    我把烟收回来,刚刚才抽完一支,我也没点,“不抽烟恐怕不行,后面熬夜办案的时候多了去。”

    “没事,后面再说。”他看着我微微笑了笑。

    “行,那不管你,走吧,我带你尝尝义安这边最香的牛肉。”我带着他,去到我平时最喜欢义源牛肉馆,叫了半公斤牛肉。

    坐下点完菜后,我开始有意套他的话。

    “听说你在学校就破过几件大案子?”

    他提起茶壶给我倒了杯水,微笑着道:“怎么可能,在学校只是教授让我们这些学生去见见世面,基本上都是教授在背后教我们,我们起不到大作用。”

    “小子还挺谦虚哈哈。”我尽量让气氛欢快点。

    他给他自己也倒了杯水,主动张口问我问题;“海哥,义安这边治安情况如何?”

    随后这一顿饭的时间,我们两个不停的聊天,我问了他很多问题。但即使这样我也没有见识到这个年轻人到底哪里优于常人。在长达半年的时间之后,我回想起这顿饭,我才知道他那双温和平静的眼神之下蕴含着多庞大的能量。

    我此刻脑子里回想起第一次见他的那些场景,我想把当时的他和现在的他重合在一起,但是完全做不到,认识他之前和认识他之后,就会觉得这完全是两个人。

    “真难受啊!这么长时间没休假,才回去几天就给我催回来。”案发后第二天早上,陈一杰刚见到我就开始抱怨。

    “有案子,没办法。”我摊摊手开口说道。

    “你今天忙活过了?”他把他的漂亮蓝色棉衣紧了紧,问我。

    “没有,昨晚忙到凌晨,我边顺着路走边捋思路,到这边就找个地方睡了一觉到现在。”我摇摇头应道。

    “这天气也太冷了吧!”

    “上个周你走的时候,天气还暖和得很,你走的第二天就降温了,嘶~,这风他妈的要冻死我!”我把自己的衣领扯到顶,缩起脖子。

    “我也没料到降温这么快,走的前一天没听天气预报,穿得还少,到江州后差点冻死在那边。”他冻得搓搓手又搓耳朵。

    我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聊边去往案发现场,我这时候脸色一定非常难看,即使我在他回来之前做下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已经多次设想过如何面对他,而且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我仍然感觉难受得紧,不知道是愧疚于他还是愧疚于自己,又或者不是愧疚,是后悔也不一定。

    我烦躁地带着他快步走向案发地点。

    到了上和街道的时候,我在破旧的街道口驻足,我看了看身边这个我喜爱至极的徒弟,我在想,这一次就能分出胜负了。

    我曾经也被人夸过是警界天才,我以没有上过太多学的知识基础成为不少人眼中的破案能手,我当然也有自己的自信。也因为我心里有这样的骄傲,他跟着我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没少使坏,破案时我总是暗暗跟他较劲,有时候我有思路也不讲出来,甚至往偏的方向引导他,不过即便这样我仍然输多赢少。

    案子是永远破不完的,我偶尔也会想,我现在查案经验比他好,但他那些知识储备是我不具备的,随着时间推移,他的经验总会到达和我一样的水准,但我如果没有他那样系统科学的知识储备,我可能只会越来越不如他,所以我要仔细去学习学习他所学习过的那些东西,这样我也能一直进步。

    我偷偷让警局的年轻人打印出他的论文看过,一篇论文之中,竟然涵盖了近百条法律,涉及了诸多的侦查学与犯罪心理学等知识。以他掌握的这些知识,要推测一个罪犯的犯罪动机和再现犯罪过程,要比我快太多、准确太多了。那时候我不免有点沮丧,以我现在的年纪,已经不可能再去学如此多的知识了。

    所以我与他较劲的念头也慢慢淡了些,但是始终存在着,说这个是一种个人信念也不为过,可能也正是由于有这样的信念,我才愿意把自己的一生都放在刑侦工作上。

    这条街道很多地方都和十几年前不一样了,毕竟十几年的发展,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不改变,但是我觉得它并没有变得更好,相比而言我更喜欢十几年前它的样子。不过在我脑海里,即使是说以前,它也有两副面孔。

    我还不太懂事的时候,这里是个小集市,每个周六都有不少人用马车拉货来卖,从街道这头走过去,依次是卖大米卖油、卖各种罐子缸碗、卖饼干蛋糕、炸油条烤红薯,再接着下去就是卖衣服鞋子的小摊位……最末尾是卖农具,如果要买牛羊牲畜,就得走出这条街,再往外去两三百米。

    那时候这里根本不算是义安市内,只是义安市边缘的小集市,再往外不远就能看到庄稼地。

    八十年代末期,义安做城市规划的时候原先打算将这里规划进去,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最终仍然只是对这里进行了简单改造,建起了现在仍然还摆在街道两旁的这些陈旧楼房。

    延续着集市的荣光,这里仍然是一个热闹的地方,各种店铺罗列,九十年代人流量高的时候颇有与市中心步行街争锋的姿态,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里会荒凉成这个样子,只剩下一堆按摩店与零零散散的餐馆、水果店。

    我遥望街道尽头,发现雾很大,这条街不再像二十年前的夏天一样通透了,回头看看身边这个年轻人,当然我也没有像身边这个年轻人那样通透。

    我带着他走到案发现场的岔路口,让他等我,我去买了一包最贵的烟,因为有可能我抽烟的时间不多了。

    他在另一边的按摩店前驻足,我真想知道他就这一两分钟的时间里,看着这个按摩店想了些什么,但是我没有去窥探,我在暗处他在明处,如果我还去窥探他的话,就实在太不公平了。

    一到了上和街道后我脑子就很乱,我带着他绕了一会路,随意挑了一栋有点相似的楼走上去,表现得对案发现场陌生点,后面如果不行的话,我可能得找方法离开他边上。

    这一趟走错路,看起来他并没有任何起疑,跟着我兜兜转转走到正确的案发现场的时候,他开启了他的作战模式。

    进门以后我就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我在想我做得如此单调的案发现场,他到底能看出什么来?

    逛完整个房间,他没有表露出有收获的样子,但是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在结果出来之前,他不会给一句肯定的话,用他的话说,他不会漏放任何一种可能性。

    我在边上听着小袁给他讲述昨晚上的经过,这一次他连案发现场都没有亲眼目睹,能从小袁的讲述中得到有用信息?

    ————陈一杰

    小袁的叙述加上老卢和德哥的补充,我大体了解了昨晚上的经过。

    派出所在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接到报案后,派了两个民警来到这里查看情况,民警进来看到尸体后,立即通知刑侦队,随后刑侦队赶过来,对现场进行了摄像以及犯罪信息提取,法医带走了尸体,鉴定科的人带走了垃圾桶里的垃圾袋以及现场发现的一些毛发,后续可能还会回来取一些东西。但是这些都不是关键,即使有一些避孕套里快干掉的精液和其他的一些毛发也没有大用。没有锁定嫌疑人之前,送一堆东西去市医院帮忙做高成本的DNA检测,他们大概率不会帮忙。鉴定科现在只能做做指纹比对,并且指纹数据库还不够完善,如果把希望寄托在这些鉴定上,估计很渺茫,所以目前暂时只能从现场挑几个方向入手。

    “报案人找不到对吧?”我在屋内来回踱步。

    “根本不可能找到。”可能沙发有点挤,不知道往哪里找了个小塑料凳坐着的老卢摇了摇头,“现在开一张电话卡太简单了,随便找个营业厅二十块就开一张,我今天见到你之前去移动营业厅问了,他们能够大概找出电话卡在哪个片区,但是无法具体定位,所以没有太大意义,而且如果报案人不想让你知道他的话,电话卡扔掉就行了。”

    我听完老卢的话后暂时没说话,根据小袁的叙述,我估计也是奸杀案,但是我想不通为什么会奸杀一个妓女,我没有这方面的经历,所以没办法设想何种情境下犯罪分子会对妓女下死手。

    我再次走到阳台上,现在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阳台对面的居民已经开灯了,我站在阳台上观望了一圈后,转过身来发现老卢正站在我背后。

    “先吃饭吧。”老卢抓出烟点了根,开口道。

    “吃完饭我回去看看尸体。”我离开阳台往外走去。

    “杰哥,赶紧吃饭去吧,我们在这守着。”小袁从沙发上站起来说道,因为老卢伸手递烟给他了。

    “嗯,那你和德哥辛苦一下了。”我说这话时已经拉开门往外走了。

    “哟,抽这么好的烟,海哥你遇到什么好事了?”小袁乐呵呵地盯着手里的烟问道。

    “查案是体力活,犒劳下自己。”老卢笑了笑,跟着我走出了门。

    我扭头看了一眼老卢,这个吝啬老家伙开窍了?竟然会犒劳自己,他通常都是把自己当牛做马,只卖力不享受的。

    老卢看我回头,伸手推了我一把:“看什么,走快点吃饭去。”

    老卢带我找了一家饺子店,饺子量很少,所以两人各吃了两碗水饺,随后我俩便急匆匆回到了局里。

    “死亡时间是昨天九点到次日凌晨两点之间,奸杀的可能很大,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别的可能性。”法医徐正磊掀起尸体上的盖布指着被切掉的下体位置开口道。

    “没有理由奸杀一个妓女。”我否定了他的看法。

    “那你认为呢?”他皱着眉头盯着尸体问我。

    法医徐正磊是个话少、固执、性格冷傲的中年人,我记得我刚来警局的时候,每次对尸体提出的见解与他有偏差,他都要怼我两句,但是现在不会了,现在对我友好了许多。

    “磊哥,你去找过妓吗?”我抬头问他。

    我问完话后,他忽然抬头看着我。

    他没有反驳我,通过他的眼神和犹豫,我知道结果。

    “说真的,跟你小子在一起,我是真不好受。”徐正磊撇撇嘴。

    “为啥?”

    “要是别人问,我倒是很好撒谎,但在你面前我总觉得怎么撒谎都有破绽,而且我一犹豫,破绽就更大。”他边摇头边开口。

    说实话,我根本不知道我能给眼前这个固执法医造成这么大的心理压力。

    “你可以问我这方面的问题,但是不要往外说。”他指着我说道,语气带有警告,难得他的语气之间略带玩笑。

    我看着他笑了笑点点头。

    “问吧。”他目光放回尸体上。

    “一次多少钱?”

    “不一样,贵的能有四五百的甚至更贵,便宜的百来块。”他很坦诚地回答我,“不过我很久没有去过了,我早些年和前期离婚后去得频繁,四年前再婚之后就没有接触过了。”

    “也就是说,她即使收费再高,大概率也只是几百块对吧?”我下巴点了点尸体问他。

    “可以这么说。”

    “几百块,没有人会下死手。”我站在尸体头颅边上,看着头上那个恐怖的伤口开口。

    “正常人都不会。”

    “暂时把猜测建立在凶手是正常人的基础上,也就是说,凶手下死手的原因不是因为给不了这几百块。”

    “是这个道理。”

    “那么凶手下死手的可能性就有其他两种。”

    “哪两种?”徐正磊有兴致地看着我。

    “一种是误伤致死。”我盯着他眼睛答道。

    “看头上的致命上,误伤致死的可能性很小。”他摇头道。

    我弯腰仔细看着伤口。

    他走到我身边,带着手套指着伤口说:“这个伤口是分两次造成的。”

    “两次?”

    “就是说第一下击打并没有造成被害人死亡,随后凶手又补了一下,被害人才死掉。”

    “什么凶器?”

    “不好判断,只能确定是有棱角的东西。”

    “行吧,照你这样的说法,既然误伤致死可能性很小,那么就只剩下第二种了。”我直起身来围着尸体走动。

    “说说看。”

    “凶手必须要杀她。”

    “仇人?”

    “凶手必须要杀她的理由会有很多种,仇人只是其中一种,但我不太倾向于复仇这个理由。”

    “还有什么理由非杀她不可?”

    “哦对了,我听小袁说,你昨晚见到尸体的时候,你说凶手很可能是医生?”

    徐正磊闻言,走到尸体中间,把尸体大腿角度打开更大了些,指着尸体大腿内侧那个窟窿开口:“不是外科医生很难切出这种伤口。”

    “具体怎么切的?”

    “嗯……”徐正磊摸着下巴思考了一阵,“你对人体骨骼结构了解如何?”

    “有很初步的了解,不太深。”

    “你看,这个位置是耻骨。”徐正磊的手套抵在了腹部最下端靠近生殖器的位置,那个位置下面此时是血肉模糊的窟窿。

    我点点头。

    “这个位置对下去背后是尾骨,尾骨连接着骨盆,你知道,成年人的骨头十分坚硬,如果切割过程中遇到骨头的话,是很麻烦的事,所以必须要避让开。”

    我再次点头表示理解。

    “而凶手他完全了解骨头位置,我猜测他是打开被害人大腿,他从阴道下面,划开部分肛门位置,然后从阴道边缘划进去,然后把子宫取出来。”他边说话边在尸体胯下形象地给我比划。

    我看着他的手在尸体下体位置比划,脑海里放映着凶手的作案过程。

    “伤口切得很好,不是外科医生的话,正常人做不到对吧?”

    徐正磊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解剖经验很丰富的人也能做到。”

    他右手杵在尸体边上告诉我:“解剖经验非常丰富的人,哪怕他只是解剖鸡鸭猪狗,他也知道应该避开骨头,只是这样的话,他要花费不少时间摸出来前后骨头位置,但是这样的可能性也比较小,因为这个伤口切得非常准确。”

    “意思就是说,如果不是像外科医生这样十分了解人体结构的人,他几乎不可能切出这样的伤口,即使他解剖经验丰富?”

    “解剖经验丰富的人要花费很多时间才可以。”徐正磊纠正我道。

    “我知道了。”我凝重地点点头,这个尸检结论对我有非常大的帮助。

    “回到刚才那,你说凶手有什么理由非杀她不可,你猜测有哪些理由?”

    “假设,”我认真给他解释,“凶手他就是一个外科医生。”

    “嗯,你接着说。”徐正磊摘掉手套往边上走过去,那里是他的电脑桌,边上有两个凳子,他坐在椅子上后,用脚踢出一个凳子给我。

    “如果这个外科医生和他没有仇的话,这个外科医生不会事先带着凶器,包括击打被害人致死的武器和刀,他只是来到上和街道找了个妓女,发泄之后,他因为某种原因,突然要杀死这个妓女。”

    “会是什么原因?”

    “这个先放到后面再说,我先把一整个作案过程猜想告诉你。”

    “好,你接着说。”

    “杀死被害人的情况有三种,一种是刚好在案发现场有武器,外科医生趁被害人不注意,用武器多次猛击被害人头部致其死亡,而后发现自己如果就这样走了并不安全,于是在案发现场找了把锋利的刀,取走了被害人的阴道和子宫。”

    “第二种情况,外科医生在击打头部杀死被害人后,他急忙走了,离开以后他回想起来自己在被害人体内留下了精液,于是他找了手术刀,偷偷回到案发现场,在有准备的情况下,取走了死者的阴道和子宫。”

    “第三种就是外科医生没有杀害被害人,他已经离开了案发现场,但是回想起来事情经过,觉得必须杀死她,然后拿着作案工具回到案发现场作案,杀她然后取掉下体。”

    我说完后,等着徐正磊消化一下,我之所以跟他讲这么多,是因为我希望他能不断给我提供意见,收窄我的侦查方向。

    “第三种可以排除。”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

    “怎么说?”我坐直身体。

    “如果我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去杀她,不会采取拿东西击打她的头部让她死亡这种低效的方法,这可能会产生打斗,影响到周边的居民甚至会导致失败。”

    我听到他的话,觉得他说的完全合理,没理由在有刀的情况下找其他东西去击打头部致死。

    “那就剩下第一第二种。”

    “我倾向于第二种。”他转动了一下椅子,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尸体。

    “什么理由。”

    “回到伤口上来讲,当时我看了一下现场,我估计现场不会有那么锋利的刀,如果不是异常锋利的刀或者专业的手术工具,要切出那样的伤口,还是不容易。”说到后面,他看着尸体缓缓摇头,好像他觉得他自己在那样的条件下是不太容易切出来的。

    “行,那现在说说你刚才问我的问题,你想想为什么一个外科医生有什么动机会非杀一个妓女不可?”

    徐正磊思考之后看着我说道:“本身这是一场交易,一方服务,一方付账,没有理由会酿成这种惨案,除非这个交易参杂了其他东西。”

    “对,要么就是交易过程中,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导致外科医生暴怒,杀死她,要么,就是这场交易衍生了其他交易。”我缓慢开口道。

    “简单点来说就是,可能是这场交易让外科医生不愉快,比如说过程中可能发生了敲诈威胁,当然也有过其他极端的例子就是曾经有嫖客因为妓女取笑他器官小而自尊受损从而伤害了妓女。”我看着徐正磊好像有点没懂,通俗解释道。

    “你这样说有可能。”徐正磊眼睛亮了一下,指着我道。

    “但是后者,由于自尊心受损而伤害被害人始终是比较少数的,因为这个服务行业也知道如何取悦客人。”我思索一下补充道。

    “就是说,你倾向于交易过程中发生了威胁?”徐正磊指着我问道。

    “不止这一行,很多违法交易滋生恶性命案,都是由于交易过程中的敲诈勒索导致的。”我回想起以前接触的案子,不少都是在违法交易的基础上,相互敲诈导致矛盾激化。

    “那么她为什么要敲诈客人,又是以什么方式来敲诈呢?”

    “这个你慢慢猜吧,我得先回去案发地看看。”我心里定好侦查方向后,必须得先去踩踩水,看看能有什么新收获。

    “好,那后面有新的进展记得抽空联系我。”

    “行,我知道了,我再去案发地看看,回头还有疑问我也会打电话给你。”没想到他竟然对我破案来了兴趣,我站起身开口道。

    “我随时开机的。”他指着电脑桌上的手机道。

    离开前我对他报以一个感谢的微笑,最后在尸体边上转了一圈,再次仔细看了看尸体。

    “在你来刑侦队以前,我们去找徐正磊,他一般都只有两句话,一句是等着看尸检报告,一句是自己去看尸检报告。”在警局门口汇合老卢后,老卢开口道,“结果现在你竟然能打电话把他叫来跟他聊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