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科幻灵异 » 光明深不可测 » 9

9

    “你需要的我都可以交代给你,但你要按我刚才说的,帮我把事情做完。”

    “没问题!”我点头道。

    “到底还有什么你不清楚,你直接问吧。”他把笔往桌上一扔,戴着手铐的双手拖着离开桌面,靠着椅子说道。

    “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死罗雯丽?”

    “你知道她身上有病对吧?”

    “我知道。”

    “她的那个病症,要三十多万的医药费,再给她十年她也挣不到,何况她没有那么久。”

    “不要再照着这个模板说了,你再这样那就没商量了。”我看着他严肃开口道。

    “我没有说什么模板,你先认真听完。”他一副为难的表情用力开口道。

    “行,你说。”

    “那天我和她做完后,她拿这个来威胁我,张口就问我要十五万,否则就会把这件事登上报纸,还要找电视台曝光我。你知道这个不仅是害我,这直接是要了咱们刑侦队的老命你明白吧?我根本拿不出来十五万,更何况我一个照顾了她这么久的人,她竟然忘恩负义反过来威胁我,所以我很生气,和她大吵了一架。”

    他说到忘恩负义这词的时候,我想到了上和街道的人口中的卢大海。

    “而且我一个马上要转正的警察,他这样不是要我前面几十年的努力白费了吗?”

    “你下死手,努力就不会白费?”

    “前提是案子被查出来啊!”

    我盯着他缓缓摇摇头,表示我对他之前说的这些东西并不相信。

    “要怎么样你才信?”他有点烦躁的问我,“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总之你不可能会杀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好像耐心已经用完了,整个人往前扑过来,面目有些狰狞地说道:“大哥,她快死了!凑不上医药费两三年就死了,甚至更快,癌症啊!何况他凑到三十万也不一定能治好,只是能多活几年而已,她死了有什么不好?”

    我震惊地看着他面庞狰狞地说出这番话。

    “而我呢,我还有一个干女儿,而且我干女儿有了一个小孩子了,刚才打电话那哭声你听到了吗?我也有家庭,你是觉得我是孜然一身对吧,我就活该被她威胁对吧?”他用力指着自己,手铐和椅子上的链条哗哗作响。

    “我照顾了她那么久,他来到上和街道到现在,这么多年了,我免费给过她多少钱你知道吗,她竟然反过来威胁我,你明白那一刻我有多生气吗,她竟敢指着我问我想不想身败名裂,我这辈子没那么生气过,她就是个白眼狼,当时我一怒之下揪着她的头发就把她摔了下去,我那时候倒还没想把她磕死,但她咬着嘴唇发誓,要我身败名裂,明天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所作所为,我……”

    他由于情绪激烈,喘着粗气。

    呼吸几口调整了一下他接着说道:“我真的被她搞崩溃了,才忍不住了下死手,你知道吧,她很你一样,死之前,在我揪着她的头砸下去之前,她都认为我不会杀她,她话也不说的竟然还咬着嘴唇看着我,可笑!”

    眼前的卢大海让我感到陌生,他仿佛浑身上下萦绕的黑气,阴冷而诡异。

    虽然他全身暴露在灯光下,但我感觉不到他的生气。他笑完以后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像个泄气的脏皮球一样干瘪无力,再次抬头的时候,眼睛闪烁不止。

    我没有再多问其他问题,我告诉他我会帮他把事情做完,他蒙着头带着哭腔说了声谢谢后,我待不住了,离开了看守所。

    回去的路上,我接到了徐正磊的电话,他约我见面。

    我按照他给的地址,去到离警局不远的一条步行街边的一家涮羊肉馆子里。

    他坐在靠着窗户的位置,面前放着几瓶啤酒,已经喝掉了快两瓶了。

    “你去看卢大海了?”我走到桌边还没坐下,他就张口问道。

    “嗯。”我坐下后,他开了一瓶啤酒递给我。

    “怎么样,都结束了吗?”他招呼着服务员上菜,同时问我。

    “结束了。”我自己抬起啤酒喝了口。

    “卢大海他什么态度?”

    “如实认罪。”

    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喝了口酒。

    “自己愿意承担故意杀人的罪名是吗?”

    “嗯,情节极为恶劣的故意杀人。”

    “你知道是否故意,对判决的左右有多大吗?”

    “我知道。”我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拿起啤酒瓶和他放在桌上的瓶子碰了一下,随后猛灌下一大口。

    “你看外面。”他转而看着外面说道。

    “外面怎么了?”我问他。这时候锅端上来了,服务员帮我们下了不少肉。

    “冷!”

    “嗯,是很冷。”

    “很多年前就这样冷了。这家涮羊肉已经开了二十多年了,父子经营两代了,从以前这里刚有步行街的时候,这家涮羊肉就开了,一直到现在。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站在这家涮羊肉外哈着冷气跟我奶奶说,我想来这里吃饭。”

    他呆呆地盯着外面,这样阴郁的眼神和他的语气很匹配:“我记得那时候这里面根本没有这样漂亮的座椅,只是普通的方桌,方桌中间镂空,有一个烧炭的小炉子放在中间,用来放锅。那时候桌子周边的凳子都是小竹凳,我站在外面看到里面都是三五个大汉坐在竹凳上,喝着酒吃着肉,那锅里咕噜咕噜冒出的烟非常香。”

    “那时候眼里看到的东西,和现在不一样吧。”我看着冒烟的汤问他。

    “其实也差不多吧,只是那时候我没机会坐进来。”他顿了顿,开始讲起了他自己的事来,“我小时候我父亲在工地上干苦力,工伤致死,包工头给赔了一点点钱,说是自己不戴安全帽危险施工,赔不了多少,我妈后来又跟别人跑了,那时候我才七八岁。”

    我从他平静至极的语气里听到了他对这个世界的戾气,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法医,我不可避免的会把他划入易犯罪的一类人当中。

    “在这条街尽头的尚雅小区,以前是陈旧至极的老街道,我就在那个街道里面其中一个狭窄潮湿拥挤的房屋里长大,全靠我奶奶卖点针线手工养我,我奶奶的苦苦支撑加上我的勤工俭学,我上了高中。在我快高中毕业的时候,当年的包工头说是良心发现,看我们活得不容易,要出钱赞助我上大学,后来我才知道一整片街坊邻居都得了好处,原来是人家盯上了那块地要搞房地产了。”

    他笑了笑,喝了口啤酒,笑容有点嘲弄意味,但是我不知道他的嘲弄对象是谁。

    “但是我奶奶答应了,从那个自己亲儿子失事去世的工地工头手里,拿了点好处供自己的孙子上大学。”

    “我大学毕业,工作没多久,我奶奶就去世了。”

    我有点理解了,也许他对这个世界有戾气是应该的。

    “其实我在整个警队,你来之前我对卢大海是最有好感的,虽然跟他也懒得讲太多话,但他每次查案我都一丝不苟的帮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他有个干女儿你知道吗?”

    “我知道,他提过。”

    “他和你说过这段往事吗?”

    “哪段?”

    “他没和你提起过关于他干女儿的事?”

    我摇摇头。

    “大概六七年前,卢大海亲手把他侄子送进了监狱这个你知道吗?”

    “我在上和街道听说了,不少人说他是白眼狼,忘恩负义,他把他养父唯一的孙子送进监狱,之后这个孩子还死在了监狱。”

    徐正磊微微点头,递给我碗筷,随后给我讲了个六七年前的故事。

    大致上就是一个叫张丽的女孩,被卢林俊在内的三个男人侵犯侮辱,手段之恶劣让人心寒。

    面对这桩案件,卢大海一点也没有顾及情面,他给出卢林俊犯罪的几乎全部证据来证明是卢林俊主导的犯罪,随后又从卢林俊出生的医院里查出卢林俊实际年龄,并提出对此类恶劣的案件必须从重判罚。

    这个叫张丽的女孩子,人生经历和徐正磊有些相似。案发之后,是在卢大海的帮助下,人生才回到正轨。

    “所以,你对他的好感,是源于他救了那个和你人生经历相似的女孩子?”我夹起一块涮羊肉放到嘴里,光顾着听他讲话,肉已经煮得太老了。

    “是这么个道理。”他也放下酒瓶拿起筷子,“而且他对那个小女孩的照顾,远远超过了警察该做的。案子落下帷幕后,女孩受不了压力,不久后奶奶也去世,估计后来就是卢大海一直支撑着,她才成长为一个健康的普通人。”

    “他竭力证明就是为了这个女孩子吗?”

    “这个我不清楚,但是我也想不到其他理由,卢大海他和他弟弟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从小一起长大,胜似亲兄弟,他没理由这样做。从那以后,他弟弟一家似乎就和他断了联系,何况卢林俊后来在监狱去世。”徐正磊边思考边开口道。

    “关于这个,倒是有好多不同的原因,有的说是病死,有的说是卢大海找人下黑手,甚至还有其他更离谱的说法,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卢林俊在监狱去世的?”我回想起上和街道听到的那些传言,问徐正磊。

    “其实是被狱友人打死的。”

    “打死?”

    “那几年监狱秩序混乱,卢林俊嚣张跋扈惯了,在监狱里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人给打死了。”

    “这件事后来怎么处理了?”

    “这件事闹得非常大,卢大海他弟弟卢正庭,是市医院首屈一指的脑科方面的医生。卢正庭的老婆叶茜仪也是市医院的顶尖妇科专家,更重要的是卢正庭老丈人是市医院的副院长,所以这件事闹得很凶。他们给局里施压,差点卢大海就被调走了,不过后来因为闹得太过分,卢正庭一家人就被警告了,这件事不知道高层怎么处理的,反正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徐正磊说完后,我跟他都安静了一会,我在思考卢大海是如何从当初那个伟岸的警察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而徐正磊这个时候在想什么我不清楚。

    “人是不是都会变?”听完徐正磊的话后安静了一会,我问他。

    卢大海似乎从肖理坤老队长口中那个像太阳一样耀眼的警察变成了现在这个非常不堪的样子。

    他夹了块肉放到嘴里,嚼完咽下去,补了口啤酒才开口道:“有的人会。”

    我审视了他一眼,像他这样平时话不多的人,也许对周遭的人和事,感知更为敏锐。

    “你觉得卢大海会吗?”

    “你是说他变了?”

    “难道还没变吗?”我反问。

    “以前我觉得他是不会变的,但是现在有点不确定了,有了羁绊后就容易变。”

    我点点头。

    “但是变得这么快,让我觉得不好接受。”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快吗?”

    “从一个优秀的刑警一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够快吗?”

    “谁知道花了多长时间,有可能这些年慢慢变成这样的也不一定。”我反驳道。

    “也许吧!”他似乎心思都在吃饭上,也无心再和我争论这些了。

    吃完饭后,我在门口等他结完账出来,他要回家,而我回单位宿舍,在我和他道别前他再次开口:“你知道故意杀人和过失杀人的区别对吧?”

    徐正磊他想说什么我明白,他能做什么我也明白。

    “非常清楚!”我看着他坚定的开口道,我这个时候脑海里是脸蛋涨红如同晚霞的陆小曼,仿佛是陆小曼在我大脑里驱使我铿锵地说出这四个字。

    寒冷的冬天包裹着街道,看起来开心的人不多。徐正磊吸了一大口气,呼出时就像在吐烟圈,他缓缓点了点头,向我摆摆手后才转身离去。

    我这天傍晚再次回到了上和街道,因为我其如同徐正磊一样,并不相信卢大海是个会变的人。

    ————周芳宜

    不少人都在议论最近发生的杀人案,说是警察杀人最为恶劣可恶,有人甚至扬言要借此机会往省里反映义安市糟糕的治安以及糟糕的行政部门,但其实都是些怂货,越是吹牛的时候叫得凶的,越是怂得好笑。

    昨天晚上那个快要秃顶的中年男人睡觉的时候说了这番话,这几天几乎每个来店里的人都要谈谈罗雯丽被杀的事情,只有昨晚上那个男人讲的话还稍微靠谱点。

    已经过去一个周没有警察来了,只有那个年轻的警察偶尔来走走,大概率这件事是完结了,不过我还是觉得有点……说不上来,反正心里有点小小的不安。

    但其实没必要不安,这案子本来也根本不关我的事,我在其中提供线索,帮助警察破案,我又没有犯法杀人,得到点好处,也算是老天爷开眼。

    再说了,那个姓陈的年轻警察,也不至于我提供线索让他的杀人犯同事落网,他就伺机报复我吧!

    但是如果不是他要报复我,为什么他还来这个周边转悠?

    我拿起电话,找到那个号码,拨了过去。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还是打不通,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无所谓了,反正也根本不关我的事。

    虽然这样想下,但心里还是有点疏不通。

    “你好,那个案子已经完了,但是那个叫陈一杰的年轻警察还是会来这个周边走动,请问如果他报复我我该怎么办?”我反复看了看,最终还是把编辑好的这条短信发出去了,随后我把手机关掉放在沙发上,一扭头看到门口站着个人,几乎要把我吓死。

    看清楚了来人,我的害怕一点也没有少。

    他滑开门,走进来以后背过手关好。

    “抱歉吓到你了。”他声音温和柔软,但是这样的人更加让人不安,电影里那些幕后最残忍的人往往就是这种平时平静温和的人。

    “你没事吧?”他问我。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自己因为害怕,手攥紧了我的裤子,我松开后鼓起勇气问:“你要报复我?”

    他愣住了,我能分得清他是真的愣住了,大概是没料到我有这样的勇气质问他。

    忽然他笑了笑,他的笑让我觉得窒息,看来我真的奈何不了他。

    “你想多了,我是警察。”

    “警察难道就不会害人,你同事不也杀人了?”说完这句话我又很后悔,我这句话戳往他的痛处,他会不会……

    “我能坐下?”他指着取暖器问道。

    我没办法拒绝,只好点点头。

    他用脚把塑料袋踢到取暖器边上坐下。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我真的是来报复你的,你怎么办?”他抬头看着我问道。

    他的话让我一时间不知所措,我只能麻木地看着他,这一刻我在他眼里应该很可笑吧。

    “开玩笑的,不会的,我只是想把案件查清楚,没有任何其他目的。”他把手放到取暖器上面烘烤着。

    “这一趟我应该是最后一次来找你了,这段时间麻烦了你不少次,我也非常抱歉。”他很客气地开口说道,语气一直温柔平静,我的紧张慢慢松弛下来了。

    “那你,这一次来找我,是还有什么要了解的吗?”我小心翼翼开口问道。

    他抬头看着我点点头。

    “我知道的已经全部说清楚了,而且我也已经想不到其他东西了。”我看着他无奈地开口道。

    “你知道我最擅长的是什么吗?”他温和的眼神给我一种异样的压迫感。

    “你是警察,当然擅长抓犯人。”

    他摇摇头,开口告诉我:“我很擅长看人。”

    “看人?”

    “嗯嗯。”他认真点点头,就像在跟一个小孩子说话一样,“我破了很多的案子,一个人在我面前说话的时候,她心里有没有鬼,我能看出来,这方面我很专业。”

    他这句轻松的话让我的心大幅度地跳了一下,我没有接他的话。

    “哈哈,也是开玩笑的,让你放松放松,案子都已经快结了,来找你也只是确认确认一些小细节。”

    “该说的我全都说了,而且我也没有对你撒谎啊。”我确实没有对他撒谎,所以也没必要害怕,我心里这样想。

    “我知道,那接下来我问你,你也不要撒谎。”

    “好。”他还能问什么呢,犯人都已经落网了,不知道的东西,我摇摇头就行了。

    他没有继续说话,目光又放到取暖器上。

    “你问吧。”我做好了心理准备,等着他问。

    “好,我记得你一个周以前跟我说,你在案发那天晚上看到有人身形和我同事很像,也就是现在已经落网的那个警察,对吧?”

    “对,我是和你说了这个。”

    “那我想问问你,那天和我来的那个同事,他身上有什么具体特征,你可以说有没有胡须啊,上衣偏大还是偏小啊,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做了什么动作啊,这些都可以。”他此时把双手扣在一起,整个身体前倾,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听完他的问题,我呼吸似乎略微急促了一点,但是我觉得他应该没有发现吧。

    “我已经不记得了,都一个多星期了。”我没看他,只是看着取暖器。

    “不记得,还是那天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同事?”

    他语气迅速地接着问。

    “你说过不撒谎的,这个问题也是。”他紧接着又补充。

    我脑子一片空白,我不知道我呆了有多久,他一直没有催促我,又好像他已经听到了我的回答?我到底回答了没有到后来我也不清楚了,我的心里就像电视机收不到闭路信号时候的那个画面一样乱麻麻的。

    到底多久以后他才开口我完全不知道,那小段时间过得太慢了,我的回答可能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你把和这个案子有关的,你的事情经过讲一遍,我可以当做你没有给我提供过前面那些线索。”他看着滑动玻璃门外面路过的人开口道,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你可以不说,但是和你一样的人有三四个,我可以全部都带回警局审查,什么都会查出来的。”他扭过头道。

    “那你为什么先来找我?”

    我自以为我的问题还算问到点上,和我一样的人有三四个他为什么还花那么大功夫来找我,但他好像对我的问题不以为然。

    “因为……你这里非常暖和。”他看着我微微笑道,“这段时间,就你这个屋里是我待过最暖和的地方了。”

    我根本搞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你不说的话,我就走了。”他看着我沉默,开口道。

    我还是没有理他,他笑了笑,真的站起身来,整理一下衣服随后拉开滑动玻璃门走了出去,并且走出去以后还把滑动玻璃门关严实了。

    他站在滑动玻璃门外上下左右看了看按摩店的门面,然后就往右边离开了我的视线。

    我感觉特别冷,把取暖器拉到身前,几乎紧紧贴着我的大腿。

    ————陈一杰

    也就徐正磊和我还在对卢大海的行为抱有不理解的地方吧。

    整个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其实都慢慢意识到了,卢大海杀了罗雯丽,他即将伏法。

    刚开始还有人来问我,是不是哪里的线索出问题了,要不要再查查看,现在大家都只是沉默了。

    只有沉默可以对抗内心的汹涌激荡。

    告别了徐正磊我又走到上和街道了,大概只需要半个小时天就完全黑了,上和街道这条乱糟糟的路边上有群小孩子蹲在地上打卡片,我站着看了几分钟。

    我不是很明确来上和街道的目的,但是我总觉得有事情没有查干净,昨天夜里因为这个我一直睡不着,具体是哪里有点不妥当我又察觉不出来,大概是卢大海掺杂在案件中,影响我的思考了。也有可能是徐正磊对我说的那番话,让我对卢大海的这番变化质疑更大了。

    我打了个电话给王舒妍,他就在附近吃饭,挂了电话几分钟就出现在我面前了。

    “还没见到你人,就已经闻到你身上这股香水味了。”我看着裹着一件棕色羽绒服,戴着黑色毛线帽的王舒妍笑道。

    “不好闻吗?”她抬起袖子嗅了一下。

    “挺好闻的。”

    “没想到你真的打电话给我了。”

    “嗯?”

    “我以为案子结束了,也就没啥瓜葛了。”

    “怎么会这么想?”

    “我们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我很诧异她会说出这句话,几秒钟后我也没有想通她说这句话的出发点和目的。

    “都结案了,你还来这边干什么,不可能专门来看我的吧?”

    我的确不是专门来看她的,她这句话让我一下想通了,她前面说的那几句无关紧要的东西是真的。

    我想到这点,心里有点不舒服,是王舒妍的话有朋友之外的距离感让我不舒服了,还是她的话表述的内容太真实了而让我不舒服我一下子没有分清。总之我意识到了,我确实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因为我不会是专门来看她的。

    “心里有点不踏实,来找你说说话。”我不知道她那句话怎么接,索性就不接了。

    “不踏实?”她指着地上蹲着的一群小朋友,“不踏实你能无所事事地站在这里看小孩子玩?”

    “别闹了,心里感觉确实不太对劲。”我知道她看我有点烦,故意跟我开开玩笑,但我现在没有开玩笑的心思。

    “嗯,那你说说看哪里不对劲。”

    “这个案子不对劲。”

    “没想到杀人犯是你身边的人是吧,其实我也觉得不对劲。”

    “嗯?你也觉得不对劲?哪里?”我扭过头看着她。

    “嗯……怎么说呢?我印象里卢大海不是那种人,雯丽姐和我说过几次他。”王舒妍面露可惜神色地说道。

    “怎么说他的?”

    “其实也没怎么说过,因为我也见过卢大海,所以我和雯丽姐一起聊天就提过一两次,反正就是说卢大海照顾了她很多之类的,而且也没有提过卢大海竟然是个警察。”

    “罗雯丽和你说过,卢大海对他有恩情,没提过他是警察对吧。”

    “大体上是这样,也许她他不知道卢大海是警察吧,毕竟哪个警察来这边会大张旗鼓的透露自己的身份,尤其是向我们这种人。”

    王舒妍的话,让我心里的不妥当愈加明显了。

    “还有其他吗?”

    “嗯……没有了。”

    我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脑海里有了点新东西,急忙对王舒妍说道:“看来还有点事情没有查清楚,我现在要去看看,弄清楚了改天请你吃饭。”

    我交代了一句,就快步离开了,从案子发生到现在,王舒妍给了我两次提醒了,看来我以前查案时看问题的角度还是不够多。

    卢大海是个警察,以卢大海的敏锐,大概率不会告诉罗雯丽他自己的真实身份的,既然他不会让罗雯丽知道他的职业,那么罗雯丽对他的敲诈和威胁就无从谈起。

    既然罗雯丽已经对他进行了敲诈个威胁,那么就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包括至今仍然不知道谁打给派出所那个发现尸体的报案电话,肯定也是背后有人在操作。

    这个案子从最初的毫无头绪,到水落石出只花了一个傍晚的时间,我察觉到卢大海的不对劲那晚,周芳宜和王舒妍认识的两个朋友相继给我提供了指向卢大海的不同线索,这就有点过于巧合了。

    之前他们走访了那么久都没有线索,忽然线索自己找上门来,我之前没有察觉到实在是太蠢了。

    我快步走向周芳宜的按摩店,我回忆起第一天到上和街道他在玻璃门内织毛衣的模样,她大概率不会注意到去买烟的老卢身形特征才对,她肯定有问题。

    但是找周芳宜这趟很遗憾,和她交谈暂时没有收获,天黑之前我就从她按摩店里出来了,周芳宜暂时不想对我说实话。

    其实我可以把她带去警局仔细审查,但我不想这样做,她充其量只是刺向卢大海的一把小刀而已,可能刀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小石头,一个拳头大小,砸向水里的卢大海的石头,像这样的石头还有两个,所以我也不想为难她,只要能找到扔石头的人,通过哪块石头无所谓。

    还有一点就是我也害怕见到别人惊慌失措的恐惧模样,好像是我自己惊慌失措一样,周芳宜那天夜里得知我是警察的时候,那低怜的姿态还印在我脑海里。

    我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是哪个?”

    “朱时玉对吗,我姓陈,那天找你了解上和街道命案嫌疑人信息的那个警察。”

    “哦哦哦,陈警官,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确实有点,还有些不清楚的内容想再跟你确认一下,你人在哪?”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大概有四五秒。

    “陈警官,不好意思啊,我没有在上和街道,我回老家了,过段时间才回来。”

    “没事,那我问你几个简单的问题你回答一下就好了。”

    “啊……行,那你问吧。”

    “你之前跟我说过,你在上和街道发生命案那天晚上看到了犯罪嫌疑人,你说好像是把什么东西扔到垃圾堆的人对吧?”

    “对。”

    “你之前对他的身形特征也做了描述,这个对我们这次破案帮助很大,我再向你确认一次,是身高大概不到一米七,体重有七十公斤左右,身穿黑色衣服,戴着帽子和口罩对吧?”

    “对。”

    “行,还有一个小细节确认一下,他是站在垃圾堆边上把东西扔掉的吗?大概是站在什么位置,靠近垃圾堆左边,也就是公共厕所那边,还是靠近右边些?”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开口道:“警官,这个我有点记不清了。”

    “应该不会吧,你说你亲眼看到了他把东西扔到垃圾堆,这个应该能想起来,你仔细想想。”

    “大概……靠近公共厕所那边一些吧。”她不确定地开口道,“我再想想,想到了打给你行吗,我这边有点事。”

    “好,那请你好好想想。”

    接着我又拨通了刘馨燕的号码,也仅仅得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挂了电话后,我不由想起来意大利犯罪学家龙伯罗梭的话:很多人由于所作所为缺乏实际价值,慢慢地就丧失了良知,这类良知匮乏的人是最危险的证人。

    卢大海到底是在做什么,他在这个案子里到底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为什么他一个聪明至极的老警察会沦落至此?

    我编辑了一条信息,包含周芳宜、朱时玉和刘馨燕三人号码的信息给陈进大哥,让他查明三人住址,如果今天从老卢口中得不到有效信息,就只能从她们三个身上突破了。

    我短信发出去后,直接去向看守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