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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艾米亚

    午休时间,无云,有些燥热。

    大概十分钟之前,养育所的看管人员已经给其所负责片区的那些待完形体分发完营养餐了,顺便也已检查完待完形体的情况了。即便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的那份还是如预想一样放在了门口。

    我因手脚被束缚的原因没办法自己去拿,我虽然已经将身体连同椅子一并从地上强行挺直起来了,但让我在手脚都被固定在椅子的情况下拖着椅子过去的话实在就办不到了。

    今天中午没办法摄入食物了,这一点自然也在我的预想中。

    “咵嗒,咵嗒……”

    一阵声响传来,打断了我沉浸的思绪。

    可以断定,不是那个姓名未知的中年肥胖男子的脚步声,他不会穿这种型号的足具,与地面接触的声音也要比这样来的更低沉一些。

    看来预想已经被改变了,这应该是并非出于我而是超出观测范围的盒子外的变量,所引发的关联我的事件,也只能这样判断了。

    门被轻轻推开了,来人应该有进入这处隔离宿舍的权限。

    走进门的是一个从来没见到过,也没办法从任何其他渠道所沟通了解,换言之就是理应预想中今天绝对不会和我这个养育所中单独隔离的个体产生任何关联的女子,她瞩目的特征是一头在这个赶时髦的时代并不流行的齐肩散发。

    同时,我也看清了来人的足下所着,是一种楔形根的厚底足具,刚刚也正是这种没见过的东西与地面发出的响声。

    她并没有开口,好像也没有预想中可能因察觉到我的举动而产生的敌意或者其他什么情绪,只是平静地直视着我,仿若看着一粒尘埃。

    好像是故意等待了一会儿,她才从随身携带的挎包内取出了一个奇形怪状的电子设备,随后像是确认什么一样瞟了我一眼。

    然后她走近过来,打量了眼我的状况,没什么言语,她快速地解开了固定在椅子上捆缚住我手脚的束具,从旁边柜子上的卫生用具盒里找出了几条清洁巾,擦拭着我身体上密密麻麻的血迹,又拿了几片创伤布贴在了我身上看起来比较严重的伤口上。

    她好像依旧没有任何开口的意图,只是从更远处的衣橱里拿出来一套整洁干净的衣服来穿在了我的身上,这一套流程干净利落得像是专业护理人员。

    做完这一切后,她像是早就注意到并打算好一样,将放置在门口处的标准配给餐拿过来并放在了我旁边的桌子上,打开餐盒从内里取出了一份餐具留置桌边。

    “从大清早急急忙忙出发到现在我可啥都没吃,真的好饿啊,如果你不饿的话,这些东西可以让我来吃嘛?”

    女子的声音与她稍显冷峻干练的神态并不相符,意外地轻柔,但她来这里说的第一句话就这么不要脸。

    “……”

    好像也没有任何等待我回应的意思,说完她就拿起餐具,拆开餐盒的保鲜层,一副迫不及待饿得发慌的样子。

    中午没办法摄取食物这种事情我早就预想到了,虽有些波折,我可能确实因为现在机体有些饥饿,而对他人的善意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但这也和我所预想的……

    “哈哈,开玩笑的,我看你一脸阴沉闷闷不乐的样子就想逗一下你而已,来快吃吧,你应该很饿了吧,保鲜层拆开不吃真的会凉的哦。”

    ……不一样。

    她笑盈盈地将餐具塞到了我的手中,我感觉她的手好温暖,这是一种单纯的温暖。

    我眼部的腺体又不由自主地分泌出了液滴,但其实这正如我所预……

    “欸!你怎么哭了?我只想活跃下气氛逗一下你而已啦,好啦好啦,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说的,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我真的不想欺负小孩子的,来吧,要么姐姐喂你吃好了。”

    慢慢送入口中的食物打断了我内心的读白。

    ……

    随后,她仿佛就是单单来确认某些事情一样,见我没有什么回应的意图,也就没有和我再多说什么或是做更多的事情了。

    在最后,可能是意气使然,她向我询问了关于我午间状况的事情,虽有一丝丝犹豫,但最终我也没有开口回应。

    那些事情终将会解决的,现下依靠我绝对感知而做出的长久谋划无疑是解决此事改变预想的最好方法,并不需要脱离我观测范围的因素的干涉。

    再加上,我依然对这个身份目的皆不明的女子报持着相当的戒备,还无法确认她是否就是专程来阻挠我的计划的,倒不如说大概率就是。

    故而,我不可能对她坦白任何与计划相关的事情,哪怕只是我目前处境情况这种看起来最低限度的东西。

    女子失望地摇摇头,仿佛在说‘既然这样就没办法了’一样,自顾自地与我道别之后,转身离开了这里,甚至走的时候还没有关上门。

    但几秒之后,随着一阵火急火燎的“咵嗒,咵嗒……”声音传来,还是刚才进入房间的女性。

    如我的预想一样,她去而复返,带着一脸略微尴尬的神色,匆匆将门关上,然后再次离开了。

    很奇怪啊——

    啊——

    啊——

    大脑——迟钝——迟钝——

    不知道,不明白,不了解……

    不!这没什么好思考的,今晚过后,一切我长久以来的计划之外的事情,无论什么都不再重要了。就是重要的,在今天之后也会变得不再重要的了,因为在被改变的预想中的未来,有关我的一切都将发生变化。

    今晚,没错,准确来说就在所有人都觉得是夜晚的时间过后,我所观测到的世界,将会天翻地覆,我也一定会,改变那种预想中的未来。

    ……

    傍晚将近,除了午间莫名其妙的大脑宕机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按照我的预想一般应时准点地发展着,我的计划也在顺利地开展着。很快,就在今晚,按照我的计划,某些事情将不再成为问题了。

    “已经万事俱备了,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吧……”

    我轻轻阖上双眼,说实话,我十分讨厌这个视觉器官强加给我的神经反应。

    “但……总觉得,会产生一些别的变数啊,是午间那种奇异的感觉导致的吗,还是什么没被观测到的变量被加入进来了吗?但这不太可能啊,在同一时空轴内,不太可能会有超出我观测范围的东西。”

    一边想着,我把异想肢体从那个恶心男人已经被弄烂的头上挪开,他的躯干上沾满了他自己一直以来都喜欢施加于他人身上的东西。

    “难道是我中午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吗?”

    打开了自己被安排的单独隔离宿舍的房门,进屋后立刻从内锁好了门。我刚刚才第一次自己从这里走出去,但马上就又回来了。

    “很矛盾啊,这种不安的感觉究竟是——”

    还没等我思索完毕,这间单独隔间的墙壁瞬间就在一股高强度外力作用下直接炸裂开来。

    该怎么说呢,得益于绝对感知,就算是这种莫名其妙的第六感直觉,其实也是有迹可循的。

    所以,那直觉中的被忽略的变数,也似乎理所应当地发挥效用继而导致现在的结果了。

    “为什么?”我不禁懊恼着。

    我的这个作为待完形体的躯体实在是太孱弱了,是只能依靠某些外力才能完成计划的程度,所以这一切的变化让我在神经层面上根本反应不及,更难以调动大脑去思考什么。

    一阵因为建筑外墙倒塌产生的尘烟过后,直直站立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一脸冷峻神色,穿着紧身皮衣的劲装女子。

    虽然她的面部被厚实而又光滑的战术覆面所阻隔,周身气质及眼部流露出来的神情与此前也大不相同,但我可以很确信地定义,她,就是在午间,那个一头后梳散发的来访女子。

    而在目视到她的一瞬间,一切的因果,倒似乎顺理成章起来。

    她无疑就是专程阻挠我计划的人,换言之就是我的敌人,这点我倒是早能想到。

    除此之外,她可能早就已经发现我实施计划而采取的某些行动了吧,倒不如说绝对已经知道了。

    午间的那种宕机,绝不是什么没来由的现象,可我却没有,或者说根本无法去深究思考,这大概是被直接施以了意识层面的强迫趋向吧。

    她微微眨巴了一下眼睛,全身的肌肉都在紧绷着,宛如一尊不动的雕像,似乎对我现在的样子有些戒备,面罩之下的嘴巴好像想说什么但又最终没有说的样子。

    但我依然捕捉到了她的话语,绝对感知在这种时候格外有用。

    “已经变成这样了吗?对不起……但我会尽量快……”

    沉默只持续了1.848秒。

    “好痛……”剧烈的疼痛感通过神经反馈而来,如她所说确实很快。

    在我勉强捕捉到的闪回画面之中,女子的整套动作都是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进行着。

    她在沉默过后,不带一丝犹豫与拖沓地,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直接用自己右手破开了自己的前部胸腔,然后从其中伸出来一只可能比整个房间还要巨大的有些狰狞的黑色手臂。

    然后,就什么也感知不到了。

    我是被那黑色手臂砸死的吗?还是说是被捏死的?或者是抓起来摔死的?我已经不可能知道了。

    该说是我自作聪明吗,以为别人无法察觉到那些细小的行为吗。

    其实,从午间的无法预想到的突然变故开始,我大概就已经失败了,所以会落得这幅明明拥有所谓的绝对感知,却连自己究竟会被施以怎样的手段而终都无法觉察到的地步吧。

    我非常厌恶自由意志被束缚的感觉,一如我讨厌这个虚伪的搭建在谎言之上的世界。

    讨厌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不明不白的人,以不明不白的手段抹除掉。甚至这个不明不白的人都用着不明不白的方法,强迫我不能思考那些不明不白的事情,最终不明不白地死掉。

    但事到如今……我,大概会从这个世界上直接消失吧,连同那借来的东西一起,不留一丝痕迹的,也不会让任何无关人士觉察到的方式,像是原本就不存在过一样的,消失掉吧。

    要说伤感么,其实也不是,毕竟即便如此我依旧实现了一部分目的。

    虽然以达成最终的目的来说我算是彻彻底底地失败了,但至少足以确信的是,我改变了某些预想中的未来,我现在还唯一希望的是……

    依稀之间,平日里所依仗的绝对感知,也已经失去了作用,因为我这个快速失去活性的身体,已经难以支撑唯一还能称得上是自由的大脑的思考。

    讽刺的是,在这个时候,我唯一感知外部世界的途径,也只剩下了平日来决不相信,同时绝对要否认的人造视觉感官了。

    一抹亮银色于我眼中闪现,轻轻滑落,上面镌刻着‘艾米亚’的字样。

    我还记得的,那是一个很丑很丑的发夹,上面还有很傻很傻的弱智图案,是某个自称为公主爱白日做梦的家伙送给我的……

    她说是同款,并还在上面刻上了她自作主张给我起的完形体名字,说那是她读的书里面一位正义勇敢的骑士的名字。哈呀,在这种最后的时刻,我居然只能想到这些事情吗。

    ……如你所愿活下去吧,像个真正的公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