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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岳母刺字

    靖康元年八月,金人以宋朝没有履行割让三镇作为借口,再次起兵十万,号称三十万,照旧兵分两路攻宋。带领西路军的还是粘罕,目标跟上次一样,依然是太原。就是这次战斗,岳飞捡了一条命回到老家汤阴,但是丢掉了军籍。

    指挥东路军的照旧是完颜宗望,他的目标也没有改变,依然是剑指东京汴梁。

    宋军接连打了败仗,元气大伤,士气低落,刚刚当了几个月倒霉皇帝的宋钦宗赵恒又一次遭遇金军大兵压境。坐在金銮殿龙椅上的宋钦宗接到探报,吓得手足无措,急忙跑进后宫向老子太上皇宋微宗求教。

    太上皇宋微宗本就懦弱,又没有领兵打过仗,过去依靠太监监军老打败仗,因而迫不及待的将皇位交给儿子。面对来势汹汹的敌军,宋微宗一样不知所措,实在想不出破解金军的良策。好在这回宋微宗没有像上回那样撒丫子跑路,而是跟儿孙们一起老老实实地呆在皇宫,这也就造成了后来父子二帝同时当金军俘虏的悲剧。整个皇族只有康王赵构外放河北,不在东京汴梁,躲过这场大劫。

    宋朝军队分为四种,分别是禁军、厢军、乡兵和藩兵。禁军是直属朝廷指挥的中央军,是宋朝军队的主力部队。厢军是各州的镇兵,由地方长官控制。乡兵则是按机关抽调的壮丁,藩兵是防守边境的非汉民族军队。宋朝执行的是一种以禁军为主体构成的中央军和地方军,正规军和非正规军相结合的武装力量体制。

    此时东京汴梁城里有数万精锐禁军,人数不算少。有这么庞大的精锐正规军驻守,按理来说京师的安全不会成问题。不过宋微宗、宋钦宗父子却深知,这些禁军虽然说是精锐部队,但是常年养尊处优,京城的太平风早就将他们的骨头吹酥了,一个个养的肥头大耳,挺着孕妇一般的啤酒肚,别说打仗,许多人甚至连跟金军的面都没有照见过。这些禁军虽然身着银光闪闪的盔甲,手里拿着寒气袭人的刀枪,可惜只是银样鑞枪头,只能吓唬吓唬老百姓,不能对敌作战。就是这班酒囊饭袋,上回金军围城,李纲才会觉的兵不够用,打得十分吃力。

    直到这时候,宋微宗才知道老祖宗定下的“重文抑武”政策害了大宋,害了他父子俩。害得他手中没有能征善战的将军,害得他手里没有一支能打胜仗的精锐军队。

    怎么办?眼见的金军又来围城,当真是病急乱投医,情急之中,宋微宗、钦宗父子一面派人向各州县送出檄文,号召各地将领勤王,速速领兵来东京救驾。一面派人向金国求和,只要金人能答应退兵,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要银子给银子,要绢帛给绢帛,要哪个王子去当人质,就让那个王子去当人质,一切都听金人的。

    宋微宗知道自己众多儿子只有九王子赵构不仅习武,而且喜好读兵书,其他王子从来不喜欢玩刀枪,他们领不了兵,更上不了战场,打不得仗。

    姜还是老的辣,为了保险起见,宋微宗让儿子钦宗暗中派人给他的九弟康王赵构送去蜡丸,任命赵构为河北兵马大元帅,火速征召各路兵马来京勤王。

    诏书同时要求赵构给武翼大夫刘浩下达命令,让刘浩在相州一面负责招募义士,一面收编各地流散溃兵,整编成军。溃兵有一定的军事技术,有的还上过战场,只要指挥官组织指挥得当,很快就能形成战斗力。

    然而钦宗不听良言,偏听偏信投降派妖言,不肯重用主战派,而手握大军的赵构心怀鬼胎,也没有派兵赶回开封勤王,最终导致东京汴梁被金军攻破,钦宗赵恒只得向金军投降。就在东京失守不久,孤城太原沦陷,岳飞、王贵、汤怀和张用领着一批宋军拼死突出金军重重包围圈。

    突出重围的宋兵各自寻找出路,逃出生天的岳飞四人心身俱疲。尤其是岳飞,一路闷闷不乐,犹如无头苍蝇一般,不知道今后何去何从。

    “五哥,我军新败,咱们的老部队又被打没了。依我看,咱们不如先回老家,看看形势如何变化,再做打算。”王贵和汤怀的主意不能说没有道理。假如自己的部队还在,肯定得归队,不归队就是逃兵。可是,当下部队被打没了,就像无家可归的孩子,下一步该怎么走,只能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啦。

    “五哥,你怎么想?也跟王贵和汤怀一道回家吗?”不等岳飞回应,张用自顾自地说道,“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我是不回去。现在天下大乱,金军迟早会杀到咱老家。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肯定活不了,我还是想当兵。如今到处都是溃散的部队,咱到哪儿都是当兵吃粮,不愁找不到像样的部队。乱世年头有枪就是草头王,实在找不着理想部队,咱们干脆拉起一支自己的队伍,独自抗金。”

    岳飞的想法跟张用相似,只不过岳飞惦记着刘氏母子的安危,惦记着家中老母亲和家人,决定暂时先回家乡汤阴。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张用决定去找部队,岳飞、汤怀、王贵三人决定回汤阴,四人在一个岔路口就此别过,各奔前程。

    金军在宋境执行的是与燕云地区不一样的政策,自太原突围出来,岳飞一路上目睹百姓惨遭入侵金人杀戮抢劫的惨状。金人所过之处,村村戴孝,户户逃荒,随处可见没有人收拾的宋军士兵和百姓尸体,被金兵焚烧的房屋还在冒烟,大批百姓流离失所。岳飞十分痛心疾首,三人极为愤慨,不知骂了金人无数遍。他们想再次投军,发誓一定要驱逐金狗,为死难的战友和百姓报仇,收复被金人占领的土地。

    岳飞三人从太原突围的时候身无分文,金人占领区的百姓都跑光了,一路上,只能厚着脸皮找寺庙讨些斋饭充饥,实在找不着寺庙,只得饿着肚子赶路。待到进到汤阴地界,岳飞三人惊奇地发现,他们的家乡虽然没有来过金兵,沿途却有一波接一波携儿带女,背着简单衣被逃难的难民。

    岳飞一路风餐渴饮,历尽艰辛,总算平安回到家,看着年迈娘亲满头的白发,还有刚从平定军逃回来的妻子刘氏和年幼的三个孩儿,岳飞发愁了。

    汤阴在黄河北岸,金人欲渡河攻打汴梁,汤阴迟早会落入金人之手,全家都住在这儿肯定不安全。岳飞宁可去死,也不愿留下当亡国奴,不愿做金人的顺民。姐姐已经出嫁,弟弟岳翻只有十八岁,假如自己再去投军,弟弟能保证得了一家老少的安危么?

    是去投军,还是留下来保护全家老少呢?岳飞陷入两难,愁的夜不能寐,茶饭不思。

    知子莫如母,看着整天心事重重,坐立不安的儿子,深明大义的岳母姚氏知道儿子的心思,将岳飞叫到身旁,问道:“飞儿,自从太原回来,你总是魂不守舍。告诉娘,到底有什么心事?”

    岳飞急忙应道:“娘,金兵又来进犯,听说他们还在围攻京城汴梁,兵荒马乱的如何是好啊?儿子担心呐!”

    岳母姚氏说道:“是啊,听说凡是金人过境的地方,百姓都跑光了,有钱人逃往南方避祸。”

    一旁的岳翻说道:“哥,咱大宋的兵怎么这般没用?”

    岳飞叹着气,说道:“唉,一言难尽呀!自太祖以来,咱们大宋一直重文轻武,尤其是这些年武备越来越松弛。当官的吃空饷,许多部队平时兵员不足,打起仗来抓瞎。就像我曾经待过的两个部队,士兵多是临时招募来的。虽然有些人曾经习过武,但是,多数人并没有武术功底,尤其是没有作战经验。平时没有经过训练,不懂阵法,上了战场手脚都不知道怎么配合,更别说怎么杀敌了。有的人没有上战场的时候牛皮哄哄,吹嘘自己如何如何本事,如何如何能打,等到真见着敌人的时候,不是吓的掉头往回跑,就是吓的迈不动腿,举不动刀枪。”

    岳飞说道:“哥,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得吓的尿裤子啊?”

    岳飞点点头,应道:“是这个意思。确实有人头一回上战场的时候被吓得尿裤子,而且人数还不少呢。”

    岳翻调皮的问道:“哥,你头一回打仗的时候,是不是也被吓得尿裤子?”

    “翻儿,你哥可不会那么没出息。”岳母姚氏了解自己的大儿子岳飞,不仅脑子灵活,而且自幼胆识过人,不管遇到再大的危险,都不会胆怯。

    岳翻说道:“娘,我哥不会吓的尿裤子,我也不会害怕。”

    “好,你们哥俩都是娘的好儿子。”岳母姚氏看着愁眉苦脸的岳飞,问道,“飞儿,你是不是还想回军营?”

    岳飞叹了口气说道:“娘,国家都要被金人攻破了,做子民的怎么能袖手旁观呢?没有国,哪来的家呀?我是想去啊,可怎么走的开呀?家里老的老,小的小……”

    岳母姚氏说道:“飞儿,你从小就有立志报国的志向,义无反顾两次投军,现在怎么倒瞻前顾后,儿女情长起来了呢?”

    “娘,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金人还没到咱们这儿,如今咱们这儿成了前线。一旦金人攻破汴梁,咱们这儿就成了敌后。我走了,你们咋办呀?”岳飞还不知道,东京汴梁早就被金军控制,钦宗已经按照金人的要求投降了。

    岳母姚氏叹息道:“没想到我儿也会这般英雄气短!儿呀,你真混呀!皮之不存毛将附焉?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国破了,家还能平安吗?”

    见岳飞低头不语,岳母姚氏又说道:“儿呀,你尽管放心去吧,家里还有翻儿,不用你记挂。再说,金人真要打到这儿来,我叫上你姐姐、姐夫,带着两个媳妇和孩子们也去南边。翻儿,去,把笔墨拿来,我要给你哥背上刺几个字,作为座右铭。”

    听说母亲要给自己刺字,岳飞给祖宗排位点起一对红蜡烛,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不顾寒冷,脱了衣服,露出厚实的脊背,在厅堂祖宗牌位前跪下。

    “娘,您要在我哥背上刺什么字?”岳翻拿来笔墨,侍立一旁。

    “我要在你哥背上刺‘尽忠报国’四个字,让他永远为大宋尽忠,为百姓尽忠,报效国家。”岳母姚氏拿起笔,在岳飞的背上端端正正地写下“尽忠报国”。

    这个没有读过圣贤书,没有受过朝廷尺寸之恩的普普通通农家妇女,竟然有如此博大心胸。当国家,当民族危亡之际,竟然表现出这么强烈的民族大义,岳飞为自己有这么一位深明大义的母亲感到无比骄傲,感到无比自豪。不知是激动,是痛,还是冷,岳飞不禁浑身哆嗦起来,一旁侍立的岳翻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岳母姚氏见岳飞浑身哆嗦,急忙问道:“飞儿,有点痛,受得了吗?”

    岳飞应道:“没事的!来吧,娘!儿子要是连这点痛都受不了,还怎么上战场呀?”

    岳母姚氏从头上拔下银簪,在岳飞背上一针一针的刺了起来。银簪刺下的那一刹那,岳飞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真是母子连心,岳母姚氏见儿子痛的发抖,便停下手,关切地问道:“飞儿,痛么?”

    岳飞装作若无其事的应道:“没事!娘,请继续吧!”

    岳母姚氏心痛地说道:“飞儿,都是娘不好,下手重了。算了,飞儿,咱不刺了。”

    岳飞倔犟地说道:“请娘继续刺,儿受得了!”

    母子连心,痛在儿身上,庝在娘心里,岳母姚氏含着眼泪继续在岳飞的背上刺字。随着岳母姚氏手里的银簪落下,岳飞的背上沁出一粒粒血珠。

    岳母姚氏狠着心给岳飞刺完了字,又涂上墨汁,岳飞起身穿好衣服。岳母姚氏收起银簪,正要起身,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奶奶,爹爹不怕痛,我也不怕痛,您也给我刺吧。”说话的是小岳云,只见他脱了衣服,正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

    岳母姚氏替小岳云穿好衣服,一把将他搂在怀里,乐呵呵地说道:“云儿真是奶奶的乖孙子,人小志气大,将来一定不会输你爹爹。云儿,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奶奶一定也给你刺‘尽忠报国’。”

    “去去去,奶奶还没给我刺呢,你一个小屁孩来凑什么热闹啊?”站在一旁的岳翻开口了,“娘,我也要跟我哥一起去打金贼。”

    岳飞一听急了,说道:“不行!你不能去!”

    岳翻看了岳飞一眼,嘟着嘴说道:“为什么你能去,我就不能去?”

    岳飞说道:“你跟我不一样。”

    岳翻不服气地应道:“有什么不一样?还不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吗?”

    岳飞摇头叹息道:“你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怎么能跟我一样呢?你呀,就会抬杆!老弟,你没有上过战场,没有打过仗,你去干嘛呢?”

    岳翻应道:“哥,我怎么就抬杆啦?你第一次投军的时候,不是也没有上过战场,没有打过仗吗?”

    “我第一次投军是没有打仗的经验不假,可是我跟师傅学艺多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都能拿得起放得下。你呢?”岳飞诚恳的对岳翻说道,“老弟,你没有拜过师,没有系统训练过,这些年,我这个当哥哥的也没有好好教你。上战场可不比跟人打架,打架只是受点伤,养些日子就好了,该干嘛还能干嘛。打仗就不同了,是你死我亡的拼杀。这次我们平定军几千人,突围出来活着的不足一成。太原城那么多人,也没有突围出来多少人。我在太原曾经生活过一段时间,熟悉那儿的地形,才带着一部分弟兄突出金军重围。你只学会一些三脚猫功夫,打个毛贼还差不多,上战场杀敌,没有那么简单哟!”

    “我不管,我就要跟你去。”岳翻不讲道理,耍起无赖。

    “好兄弟,我还没有说完呢,你先赖着性子听哥哥把话说完。”岳飞将岳翻按在椅子上,继续说道,“老弟,弟妹快分娩了,你走了,你媳妇怎么办?”

    岳翻辩解道:“哥,看你说的,家里不是还有娘,还有嫂子吗?老婆生孩子,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守在她身边吧?我帮不了她的忙,守在家里也是白搭。”

    “怎么会帮不上吗?要是你老婆半夜肚子痛,谁去请接生婆啊?再说,老婆生孩子,当丈夫的守在妻子身旁,不是很正常吗?”岳飞当年十六岁跟比他大三岁的刘氏圆房,第二年便生下岳云,后来又生了女儿安娘,次子岳雷,是个经验丰富的过来人。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岳飞金砖虽然没有抱上,却抱上了比金砖还要珍贵的多的儿子和女儿。岳翻前年完婚,好不容易妻子才怀上孩子,如今分娩在即,岳飞怎么肯答应弟弟跟自己一道去投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