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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社恐兄弟们

    褚渊微微一愣,好奇地问道:“是找到子皙了?”

    “正是,”何戢心内暗自磨牙,面上仍旧微笑道:“兄长如今就在东郊族弟家中。”

    自从前几天孔珪向他提过要为这位兄长提亲的事后,他就一直多方寻找这位兄长的下落。

    ……根本找不到人。

    他这位二堂兄一向寄情山水,不肯出仕,平时也不呆在家中,整日游访名山大川,就连现在在建康上班的大堂兄都不知道这位弟弟的踪迹。

    何戢连远在吴郡西山的的何家祖坟都派人去找过了,都没有人看见过这位堂兄。

    如今居然找到了这位神出鬼没的堂兄下落,怎么能不赶紧追过去看看!

    万一晚了一步,这人又跑到什么西蜀北魏之类的地方去旅游,那可真是欲哭无泪了。

    “原是如此,”褚渊听完何戢的解释后,点了点头,又心有余悸道,“慧景这次去东郊,想必一两天内不得回返府中,可有和公主说过?”

    “无妨,”提到这位会稽长公主,何戢又是一阵心累,“她现在要忙的事情多着呢,不会想到我这边的。”

    可不多吗,都想着入朝参政了!

    那天晚上和这位会稽长公主,谈过本朝的历史后,就连傻子都会觉得不对劲了。

    如果不是心有异志,又怎么会特意在问起本朝的历史时,提起当年武帝最为信重的部下现在的下落呢?

    再结合这位小祖宗这几天东奔西跑的表现,何戢得出了一个结论。

    原来这位长公主刘楚玉做腻了,想做李裹儿了![1]

    唔,当年李裹儿的驸马武延秀,好像也一起被李隆基杀掉了吧?

    看着对面一无所知的褚渊,独自背负这个惊天秘密的何戢内心不禁羡慕起他来。

    大家都是驸马,为什么你可以这么无忧无虑!

    随着车轮的轧轧声,牛车慢慢地穿过青溪,到达建康城的东郊。

    这一代大多是皇亲贵胄的园林住宅所在,而再继续向东前去,到达东篱门,就是何戢此行的目的地。

    他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褚渊闲话,一边想起此行的目的。

    祖父何尚之虽然在生前颇受到“巧宦”的评价,但生活却极其简朴,在祖母去世后就不曾续娶,平生也未曾有过姬妾。

    因此,他们何家这一支人丁就极其单薄,除了两位出嫁的姑姑,父辈就只有父亲何偃和叔父何铄两人。

    祖父何尚之对他们两人也颇为疼爱,都给他们娶了名门的女儿为妻。

    但叔父何铄的婚姻,却是一桩彻头彻尾的悲剧。

    也许是因为天生疾病,也许是因为某次服用五石散过量,这位叔父在某一天突发疯病,失手害死了自己的妻子。

    而这位不幸的女性既然出身名门,她的母家王氏自然也不可能忍气吞声,于是这位叔父被送交廷尉,最终被杀。

    何戢的三位哥哥,就这样在一夜之间成为了孤儿,由祖父何尚之抚育成人。

    这位二堂兄何点,亲眼目睹到父母的悲剧,害怕自己某天也会像父亲一样发病,因此一直不敢成婚,也不愿意出来做官,情愿一辈子像谢安石一样归隐,寄情山水,了此余生。

    但在晚年,何点却突然又娶了孔家的女儿,不论别人问他为什么改变心意成婚,他都坚决不回答,也不与这位新婚妻子相见,两个人就像没有成婚时候一样相处。

    何戢靠在车上,微微叹了一口气。

    对在这件事中出现的所有人来说,命运都足够不公平。

    何尚之为自己的孩子精心选择了美好的婚姻,却被迫承受晚年丧子之痛,不得不独自抚育年幼的三个孙子。

    王氏婶婶并没有犯过什么过错,却突然被自己的枕边人夺去了生命。

    堂兄何点年幼时就目睹了父母的死亡,选择了孤苦一生,却又突然改变心意。

    而孔家的姑娘更是可怜,她可能还怀抱着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的少女幻梦,却不得不面对独处一世,孤独终老的结局。

    似乎每个人都没有过错,又似乎每个人都只在关键问题上做错了那么一步选择,就造成了这个无可挽回的巨大悲剧。

    这也是何戢一听到孔珪要为孔家姑娘提亲,就答应代为向堂兄何点的原因。

    即便可能会被这位唐兄认为是多管闲事,但涉及到两个无辜之人的命运,他也不能假装自己没有看见。

    这次见到堂兄何点,他一定要好好探明堂兄的心意,如果堂兄坚持不娶亲,他就要和孔珪劝那位姑娘另嫁他人。

    而如果将来到了晚年,这位堂兄还是转变心意,想要像历史上一样娶亲后这样对待其他家的姑娘,那他到时候也一定要对这位堂兄痛斥一番,打消堂兄的这种念头。

    何戢这么想着,下定了决心。

    ……然后他坐在堂兄家的食案旁,咽下面前的一口白菜,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真香。

    何点今年二十八岁,他和自己的弟弟们,有着遗传自祖母的秀丽眉目和端正面庞。

    “慢点吃,”这位堂兄年轻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慈爱,关切地看着他,“如今正当秋季菘菜味美的时候,等到阿戢春天前来,再来尝尝此地的春韭。”

    何戢点点头,继续干饭。

    在建康城里的时候,他每天都能听到刘子业又干了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情,又带着他的狗腿子和刀斧刑具冲进了那个大臣的家里肆意妄为,再加上家里有一个定时炸弹,虽然不至于整天提心吊胆,但每天神经也是紧绷着,根本没心情好好吃饭。

    而到了何点家里,他发现这位堂兄完全不像是想象中刻板严肃的模样,家里气氛也是颇为轻松。终于能好好放下心来,享受一顿美食。

    而到了晚间,何点说要考教他的功课,两人来到书房时,书架上的内容更是令他大吃一惊。

    “这……这是……”何戢触摸着那卷,一看就年代很古老的书籍,颤抖着声音道,“这书是……”

    “是晋人挚虞的《文章流别集》。”何点俯下身子,低头看了一眼,微微笑道,“这书一共有四十一卷,阿戢如果喜欢回去时直接一同带走就是。”

    何戢当然知道这书是什么时候,但问题是在他本来所在的后世,这本书已经失传了啊!

    当年父亲何偃和祖父何尚之先后去世,兄弟几个人分开居住时,把财物都留给了立志出仕的何戢,而几个志向在于归隐的哥哥只带走了父辈生前的几卷书。

    这也是何家的书房里只有何氏父子来往书信的原因。

    “不,君子不夺人所好,”何戢放下书本,内心已经充满了这对这位堂兄的崇敬,“这些书页上一点灰尘都没有,一看就是堂兄经常翻阅,我怎么能夺走堂兄的所爱呢?”

    这位堂兄的生活,才是他梦想中的咸鱼生活啊!

    “那不如就多住上几天,”何点道,“正好我们兄弟久未相聚,把阿胤也叫过来一起,我们几个也可讨论其中经义。”

    何戢连连点头,就在这间靠近东篱门的庭园住了下来。

    在这位堂兄家中,他简直呆到了乐不思蜀的地步。

    每天早上,他都跟两个哥哥和何点的门生一起出门,穿着谢公屐游览建康周围的山川。

    而晚上就跟何点拿着那本《文章流别集》一起恶补文化知识,学习这个时代诗词的写作方法。

    在这里,他简直达到了无欲无求,物我两忘的境界。

    建康城里的神经病小皇帝,野心家公主,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不过都是只有区区一百来天就要下台的秋后蚂蚱罢了![4]

    ……要不是有一天,一直喜欢交际的好友张融拖着孔珪几人一起来访,何戢几乎连自己此行的目的都忘了。

    于是何戢扶了扶头上戴着的鹿皮冠,从书本中抬起头。不自觉地用与何点如出一辙的慈爱神色看向张融等人。[3]

    “……慧景兄,”孔珪大惊失色,伸出一只颤颤巍巍的手指,指着何戢道,“人间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你也不至于要为此弃绝人世啊!”

    ……

    此时,在建康城中,再次踏进太极殿的刘裕也大惊失色。

    太极殿,是皇家举行隆重典礼时的场所,几乎可以说是台城中最重要的建筑。

    刘裕熟悉这座宫殿,就像熟悉华林园一样。

    而此时,这座宫殿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而又不熟悉。

    刘子业此刻正和他的侍从们站在宫殿正中,和一位人到中年,看起来十分稳重的朝臣说话。

    这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正常,不论是刘子业说话时脸上特有的抽搐,还是那位朝臣脸上端庄的神情,都毫无破绽。

    甚至连刘子业那帮仆从脸上谄媚的表情,都是那么的正常。

    但刘裕还是大惊失色。

    他也举起一只颤颤巍巍的手指,深吸一口气,和颜悦色地道:“阿弟,现在天气寒冷,怎么能不给这位大臣加一件外袍呢?”[4]

    [1]李裹儿,即安乐公主,唐中宗李显的女儿,想要做皇太女未果,被李隆基所杀。

    [2]这一段引自《南史·周颙传》:文惠太子问颙菜食何味最胜,颙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

    [3]鹿皮冠:即鹿巾,一种出家隐士所带的帽子。

    [4]湣孙峻于仪范,废帝裸之迫使走,湣孙雅步如常,顾而言曰:“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南史·袁粲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