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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痴人

    这位文臣仿佛没有意识到现在尴尬的局面,动作自如地从手上接过外袍披在身上,向刘裕行了一礼。

    即便是刘裕,也不得不为他这种泰然自若的气度所折服,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他两眼。

    “行了,你先下去吧,”刘子业瞪了那位只身着一件外袍的大臣一眼,“下次再让朕听见你的门生胡言乱语,就不只是他自己一条命能解决的了,知道吗?”[1]

    那位大臣默然不语,转身向刘子业行礼后,退出了大殿。

    “袁愍孙这老狗总是那副穷酸清高的样子,哼,”刘子业等他退出大殿后,面向墙壁,咬牙切齿,恨恨地说,“这次杀了他一个门生,又这样逼迫他,他还能假装没事发生,宗将军,你说朕应该怎么办?”

    上次在华林园中,曾经见过的那位宗将军连忙奉承道:“陛下的手段,臣等怎么能想得到?只要他袁愍孙犯了个什么错,把他抓进廷尉里,还不是陛下说怎么样,他就只能怎么样?”

    刘裕此时已经听说过宗越是怎么残酷对待广陵城的百姓和自己手下的士兵,此时听见这个人说话,只能强掩住内心的厌恶和愤怒,微微偏过了头。[2]

    掩饰你的情绪,他告诫自己,就像那时骗过诸葛长人一样,掩饰你的情绪,掩饰你的表情,不要露出厌恶的神色,因为哪怕只要你对这些孩子露出一点异样的神色,事情就不会成功。

    “……让刘曚留意着……”刘裕听见刘子业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随后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阿姐,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对待那个门生的吗?”

    刘裕盯着面前这张年轻的,稚气未脱,但却有些狂惑的面庞,心内感到一阵不熟悉的怜悯和厌恶,但他脸上的神色已经没有一丝动摇,轻轻道:“我不知道。”

    他感到自己被刘子业抓住的手腕已经被这个孩子手心里的汗水浸湿,于是轻轻动了下手腕,摆脱了这个孩子。

    “我就猜你想不到,”刘子业回过头,向宗越道,“宗将军,把那些狗——”

    “那些畜牲就不用看了吧?”刘裕听到他这么说,微微有点犯恶心,连忙道,“阿……弟,你宣我过来,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吧?”

    “嗯……对,”刘子业拍了拍手,后退两步,将桌案上的一张黄纸递给刘裕道,“正是为此事叫来阿姐。”

    这张纸上所写的是一份刘裕非常熟悉的诔文。

    这不是那份为先帝的殷淑仪所作的诔文吗?

    当时在何家的书房里,刘裕打开的第一封信里就有这篇文章,只不过因为词句颇为晦涩难懂,他只是看了看,就搁在了一边。

    这次刘子业又把这篇文章递给他,是什么用意?

    刘裕不明所以,硬着头皮把这篇文章又从头看了一遍。

    ……说实话,还是看不太懂。

    他干脆放弃阅读,直接抬头,眼带疑惑地望向刘子业,希望能从刘子业口中得出一个答案。

    但刘子业也完全不理会他的疑惑,手指指着诔文,带着一种冷酷的兴奋道:“阿姐可有看到‘冀训拟幢,赞轨尧门’这句话?”

    刘裕:……什么门?

    “当年钩弋夫人生下刘弗陵,汉武帝将钩弋夫人的宫门改为尧母门,”刘子业继续道,“谢庄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殷淑仪已经死了,但他却把殷淑仪比做钩弋夫人,这是要做什么?分明是把刘子鸾比成钩弋夫人的儿子刘弗陵,想要劝先帝改立太子!”

    刘裕愈发茫然。

    但他看着刘子晔将那份诔文恨恨地摔在地上,还是试图挽救一下谢庄这个颇有才名的文臣。

    “也许谢希逸只是想讨好先帝,”刘裕犹豫了一下,说道,“当年殷淑仪是何等盛宠,为她哭坟祭吊的人数不胜数,难道要一个个都抓出来追究吗?”

    “有何不可!”刘子业的声音越发暴躁道,“阿姐,你忘了当时那个贱人是怎么耍弄心机,压制我们姐弟!只要是先帝看好的臣子,都要被送到她儿子的府上!大贱人生下小贱人,大的死了,小的还不安生!”

    刘裕有些惊讶于这个孩子的言辞,他扫了一眼还在殿中的宠臣们,刘子业的侍从大多都眼观鼻鼻观心,只有宗越的表情颇有几分跃跃欲试。

    那厢,刘子业愤愤的声音还在响着:“不光是谢庄,就连她生下那个小孽种刘子鸾,我也不会放过!还有刘子师,羊志,凡是攀附过她的人,我这里都记得清清楚楚!”[4]

    “既然这样,那就更不应该打草惊蛇,”刘裕略一思考,道,“八弟如今还在外镇,如果现在就在建康抓捕这些人,岂不是让他早早产生戒心。你也说他府中人材云集,万一逼反了他,那就更加麻烦。”

    “那个竖子,要杀他用一个信使就够了,哪用得着——”刘子业的声音在见到跨入殿中的那道身影时,一下子中断了。

    是沈庆之。

    “陛下,大事不好,”这位年过八旬的老将军恭敬地微微垂下花白的头颅,道,“义阳王聚众谋反,已经给徐州各郡递送了檄文。”

    前几天义阳王派蘧法生入朝时,你就不应该那样对待蘧法生。当你放蘧法生回到彭城,刘昶就只有举起叛旗,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刘裕看着刘子业,内心冷漠地想。

    他想起上次进宫时,刘子业是逼迫那位蘧典签的经历,甚至产生了一丝对义阳王的同情。

    但刘裕还是没有忘记他和刘子业之前产生的争论。

    “义阳王身为宗室旁支,尚有人愿意为他赴死。”在沈庆之话音刚落时,他就不失时机地补上一句,“刘子鸾是先帝亲子,又哪会没有人为了他的性命奋力一搏呢?”

    刘裕看见刘子业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微微一笑。

    不管刘子业内心对谢庄是何看法,但在新安王刘子鸾那边生变前,应该不会再有事了。

    刘子业在殿中来回踱了几圈,惊惶不定地向沈庆之问道:“沈老将军,依您看来,应当如何处置义阳王呢?”

    “恕臣直言,陛下如今刚刚登基,四方未稳。如果只派一两位将领出征,未免生变,”沈庆之恭敬地说,“陛下不如亲自率军过江,大军一到,义阳王即便想做些什么,也无力回天了。”

    “这……”刘子业有些犹疑。

    “陛下,”刘裕刚想开口,就听见刘子业身后的一位侍臣说,“可使沈将军引一军为前驱,陛下自率一军过江驻守,如此即可速下彭城,也可以遥控建康朝局。旬月之间,就能平定逆贼。”

    “那就依徐侍郎所言,”刘子业松了口气,道,“择日出兵。”

    [1]这里领便当的门生是狄灵庆,历史上他在袁粲死后害死了袁粲的幼子,具体经过参考《南史·袁粲传》。

    [2]宁作五年徒,不逢王玄谟。玄谟犹自可,宗越更杀我。——出自《宋书·王玄谟传》

    [3]子鸾爱冠诸子,凡为上所眄遇者,莫不入子鸾之府。——《资治通鉴·宋纪》

    [4]羊志和刘德愿都曾经为殷淑仪哭坟,而刘德愿这个时候已经和柳元景,刘义恭等人一起被刘子业所杀……很难说不是一种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