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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灵药

    既然阿家决定了要随军出征,那王妙珠没有办法提出任何意见。

    在这个时代,奴婢的意向完全取决于主人,尽管刘裕给了她选择,她也没办法拒绝,没办法表达自己不想离开建康的意愿。

    因此,第二天早上,王妙珠就把自己在府中最好的衣服都一件件套在身上,显得有些笨重臃肿地踏上回家的牛车。

    义阳王造反的消息传到建康的当日,京城上下就已经宣布戒严。

    此刻街面上静悄悄的,就连这几年不断从三吴地区涌入建康的流民,此刻也屏息静气,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

    王妙珠拿着公主府的手令,自然不惧路上军士的盘问和刁难。她和车夫一起穿过因空空荡荡显得有些萧瑟的街道,再一次向自己家奔去。

    当王妙珠推开门时,那位姓王的老妇人已经不知去向。

    想必是被她的家人接走了吧?

    一反常态地,母亲的织机没有在轧轧作响。

    母亲坐在织机面前,喜滋滋地摆弄着手里的一枚簪子,王妙珠能看见那簪子的缝隙里微微露出的一点的铜绿,在母亲的手指间时隐时现。

    “啊呀!这次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母亲看见王妙珠,绕过有些闷闷不乐的小弟,道,“我还以为你这次一去,又得三四个月才能回来呢!”

    王妙珠站在母亲面前,一句话也不说,坐在母亲旁边,开始解开自己穿在最外面那件缎面冬衣的扣子。

    她将这件冬衣丢在地上,又脱下绛色的夹襦袄,素色的绢制绣两裆,夏天穿的绣着荷花的轻薄的碧纱裙。

    母亲起初还想跟她说自己从那个同姓的老妇人手中获取财物的经过,但看到她这种举动,也说不下去了,跪坐在一边,默默地看着王妙珠。

    王妙珠一连往地上丢了十几件衣物,直到只穿着一件白练单衫为止。

    她坐了一会儿,又慢慢解开自己头上插着繁复簪环的发髻,把一件件发饰丢在衣服堆里。

    母亲也默默走过来,坐在她旁边,帮她解开头发。

    “府中的东西,每一件都是有印记,上了名册的,”母亲曾经做过宫中的侍女,对于这些事情一清二楚,此刻忧心忡忡道,“你私自把这些东西带出来,被发现了要怎么办呢?”

    王妙珠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道:“阿家要随陛下出征,我也得跟随阿家。”

    她感觉到母亲停留在自己头发上的手微微一滞。

    “什么时候?”

    “就在这一两天,”王妙珠想说几句宽慰母亲的话,“建康城内外都要戒严,阿母这几天可要看好小弟,不要让他出去乱跑。”

    一边的小弟不满地瘪了瘪嘴。

    “我知道……,”母亲坐在王妙珠旁边,用一种叹息般微弱的祈求语气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应该很快吧,”头发上的发钗都已经被拆去了,王妙珠拢了拢头发,故作轻松道,“这些东西拿去,应该够母亲这些天花用了。家里再缺钱,就托人捎信给我。可不要看见有生人上门,就去蛰摸人家的钱财。”

    “嘿呀,你这孩子!”母亲往她后背上拍了一下,“干嘛说这些?难道你阿母还是见钱眼开的人不成?”

    母亲的声音越说越微弱下去,最后变成了一种犯了错的小孩子嗫懦的口吻:“我先替你收着,你回来再把东西送回去,这私拿府中物品的罪过,可不是随便闹着玩的。”

    谁说这次一定能回来呢?

    远离自己熟悉的环境,去到遥远的彭城,这样远的路程是王妙珠之前从来都没有走过的。

    更何况两军一交战,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王妙珠努力停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回答道:“那些事情都等我回来再说,说不定阿家一高兴就不追究这些事了也不一定……说起来,那位阿婆去哪里了?”

    “在这里住了一晚上,就被家里人带回去了,”母亲回答道,“看她的谈吐,说不定家里真的有人在宫里当官,是一位夫人也不一定呢。”

    王妙珠想起那位王婆婆在牛车旁边对她说起的话,对母亲的夸赞有些不以为然。

    什么夫人,一个装神弄鬼的疯婆子罢了。

    “如今城内外都兵荒马乱的,母亲可不能这么不谨慎,”她板起脸来,试图用严肃的表情震慑住母亲,“谁知道下次来得是不是歹人?”

    “你也太看轻你阿母了,”母亲也用一种装出来的轻松口吻道,“当年要不是我叫住王兆那死鬼,留奴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她这么说着,挥手拍了拍因为不能出门而有些恹恹的小弟。小弟看了王妙珠一眼,“哇”一声又哭了。

    “别哭别哭……”

    王妙珠望着母亲安抚弟弟的身影,心中一酸,走过去抱住母亲,和弟弟一起伏在她的膝头哭起来。

    她感觉到母亲温暖的手停留在自己的后背上,再也忍不住压抑的不安与啜泣,泣不成声。

    当王妙珠终于告别母亲离开家门时,说好要来接她的车夫还没有来,她独自站在巷口遥遥地望了一会儿,正要转身回去,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小娘子。”

    王妙珠转过头去看见了那位与她同姓的老妇人。她看上去比王妙珠第一次看见她时穿的体面多了。夕阳穿过她花白头发上簪着的珠翠,在巷口拖下长长的影子。

    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方法绕过戒严,来到这边,王妙珠暗想。

    “看阿婆的样子,应该是已经找到自己的家人了,”王妙珠把“自己的”这三个字咬的特别重,“看阿婆现在穿的这样体面,您儿子一定是做上将军了吧。”

    “的确是找到了那个不成器的孩子,他也确实变得快让我认不出来了,”那位老妇人笑眯眯地叫住了想转身离去的王妙珠,“就像小娘子回家时满身珠翠,现在却荆钗布裙一样。”

    王妙珠转过身来,气鼓鼓的盯着她:“你想怎么样?”

    那个老夫人引着王妙珠到了一间熟悉的民房,王妙珠认出这间屋子是那位卖梨阿婶的后屋,不知道这位老人是如何说服那位向来悭吝的阿婶把屋子借给她的。

    她感到自己刚才和母亲一起哭泣时流下的泪痕还没有擦干,在脸颊上留下一道干涩而刺痛的痕迹。

    王妙珠一跪坐下来,就冷冷地盯着那位老妇人道:“我不是贼。”

    “我没有说你是贼,”那位老夫人倒了一杯水,放在王妙珠面前,“我只是说出了我所看到的一切。”

    王妙珠瞪了她半晌,垂下肩膀,泄了气似的说:“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说过,小娘子的生辰和严道育有着剪不开的关系,”那老人盯着王妙珠的脸,微微一笑,“在幽冥之中。”

    王妙珠回望着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尖叫道:“你……你和她一样,你也是个巫人!”

    “而我已近暮年,”那老人的神色一丝也不动摇,“需要找到一个传人。”

    “休想!”之前听到种种关于巫女严道育是怎样造成元凶之乱的故事一时间涌上王妙珠的心头,她跳起来奔向门口,猛拉门闩,“让我走!随你去告我做贼!老伧!无赖!”

    门闩像铁铸似的丝毫不动。

    “别这么激动,坐回来吧。”老人仍然是那副和蔼面相,看着正用力扯门闩的王妙珠道,“你和你母亲都是这样轻信于人,这可不好。”

    王妙珠拽门拽了半晌,那门却纹丝不动,只好坐回到那位老妇人的面前。

    “学这些巫蛊手段不好吗?”老妇人笑眯眯地看向她,“你现在在会稽长公主府上当差吧,我可以教你获得她的欢心,公主会喜欢你,会送给你一对明珠的耳饰,就像严道育送给东阳公主的那对一样圆润可爱。”

    “你是想让我像严道育一样被活活打死。”王妙珠坐在她对面,冷冷地盯着她。

    “或者你想要获得谁的欢心?”老妇人不理会王妙珠,继续道,“严道育当年曾经获得过天子和宗王的欢心,他们把她的话奉为神谕,只要你想,你也可以让男人那样听你的话。”

    “她所蛊惑的天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四个孩子被人杀死,”王妙珠回答道,“我不觉得获得这种人的欢心会是什么好事。”

    “又或者,你可以靠这些手段为你的家人谋取一个官职,”老妇人道,“他们生活的很困苦吧?只要你向某位达官贵人展现神奇的手段,向他要求提拔你的弟弟,又有什么得不到呢?”

    “我更不会让留奴也牵连进来。”

    王妙珠惊讶于自己竟然能如此冷静的拒绝这个老妇人提出的种种美妙设想,她从自己的镇静中汲取了一丝力量,皱起眉头道:“你骗不了我,让我走。”

    那位老妇人微微皱了皱眉,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纸包,从中取出了一块饴糖,王妙珠认出正是前几天他从府中拿给母亲的那些糖中的一块。

    王妙珠紧紧盯着那位老妇人将手指悬在糖块上,画出一些复杂的花样,口中念念有词,呢喃着一些听不懂的咒语。

    装神弄鬼,她想。

    “这东西经过我的咒祷,已经变成了灵药,”老妇人将糖块递给她,“它会救你在建康城外看到第一个将要死去的人。”

    王妙珠垂下眼帘,望着手中的糖,生出一种想要把它一口吞掉,或交给母亲的冲动。

    “建康城外第一个要死去的人。”那位老妇人仿佛看穿了王妙珠的心思,带着始终不变的微笑又重复了一遍。

    “让我走。”王妙珠收起糖块,走到门前重复了一遍。

    那门“嘎吱”一声,自己打开了,就好像之前从来没被锁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