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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告庙

    天子出征,必先告庙。

    刘裕身穿戎服,站在众人中间,看着身穿礼服的刘子业将币帛皮珪奉献在高祖的神位前。

    这种自己的牌位被请出来供奉的感觉非常奇妙,刘裕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是一个天高气爽的秋日,凉爽而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充满了整个祭祀的队列。

    在这样好的日子里,似乎一切事情都是可以办成的。秋风卷起队伍中猎猎翻滚着的旗帜,刘裕甚至能闻到军旗上未干的毛皮气味。

    祭祀完毕之后,胙肉被分送给各军的将领。这些饱经战阵的将领都小心翼翼地从告官手上接过祭肉。

    在接到刘昶叛乱消息的当天,沈庆之就已经带着自己的侄子们,整军渡过长江,前往彭城平叛。

    如今还留在建康的将领,都是刘子业的亲信,刘子业用金钱和美人笼络他们,用优厚的待遇让这些军汉对他死心塌地。

    在告祖的仪式完成后,这些将领们就在刘子业的带领下率领他们的军队开拔,离开建康,去往建康城西北方向的白下。

    刘裕能认出骑马走在最前面的是已经八十多岁的老将军王玄谟,他德高望重,道德高尚,严肃正直,身居辅政大臣的高位。但已经白发苍苍,垂垂老矣。

    尽管如此,当他走过军队面前时,那些年轻的士兵仍然用崇敬而畏惧的眼神望向他。

    王玄谟身后是度支尚书张永的四个儿子。张永出身于吴郡大姓张氏,是张融的堂叔。

    这位堂叔曾经亲自率领王玄谟等人进行元嘉二十九年的北伐,至今在军队中流传着他的名声。

    虽然张永已经不在军中任职,但他的孩子们还留在军队中。他的四个儿子个个都年轻气盛,盔甲鲜亮,心高气傲,似乎想要证明自己的功业并不会弱于父亲。

    刘裕将目光越过他们四个人,向更后方望去。

    更后面的人是右卫将军刘道隆,他敏锐地注意到刘裕审视他的目光,露出一个粗野的微笑,并在经过刘裕身边时故意将马蹄弄得哒哒作响。

    刘裕:……

    他默默收回目光,不去看这位不知所谓的天子宠臣。

    刘裕最为厌恶的宗越走在最后,他骑着一匹红色毛皮的好马,走在自己军队旁边,那匹马的马蹄敲在哪里,他的军队就丝毫不差地跟在哪里。

    这个人统领自己的手下,就像使用自己的手一样。

    即便非常厌恶这个人的品行,刘裕也不得不赞扬他志军的本领,他自己的大半生都在军队中度过,知道做到这一点,需要多么优秀的统率能力。

    当将领们都通过之后,跟在天子御驾亲征的銮驾之后的,是刘子业的叔叔和堂弟们。

    在这些宗室中,年长的诸王大多都腰带十围,颇有风度,但眉目间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郁郁之意,年少的也屏息静气,沉眉敛目,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阿家,该走了,”萧灵宝走到刘裕身边提醒他。

    刘裕望着天子身边的队伍,微微皱起眉道,“给我牵匹马来。”

    当他翻身上马时,感到过去在军旅中那种熟悉的生活又回来了。

    这具身体显然不擅长骑马,但他用自己记忆中的骑术娴熟地控制住了马匹,让那匹马在秋日的习习凉风中欢快地嚼起了口嚼子。

    于是刘裕挺起身子,御马走在宗室之中,来面对那些或审视或怀疑的目光。

    就像他刚才评判审视刘子业的诸将一样。

    ……

    白下距离建康城不过二十多里,半日之间就可到达。

    也许是大军将要到来的消息传播的很快,也许是军前的哨探工作过于卖力,周围的农田里空空荡荡,见不到一个正在割麦的农夫,路过的民房也是大门紧闭,连有人居住的样子也看不出来。

    正值秋天瓜果飘香的季节,路边有一户人家的柿子树刚刚挂果,主人还没来得及采摘,但有些柿子的颜色已经泛了微红。

    于是总有路过管不住手的军士忍不住去扯下一只泛红的柿子,随后被柿皮的涩味苦的呸呸作声。

    柿树底下的柿子很快空了,于是挂果枝条也被军士泄愤般扯了下来,空荡荡的树枝在秋风中摇弋,显得有些萧瑟。

    这半日的路程,对这些兵士来说,不需要经历生死厮杀,又有开拔时发下来的赏钱,实在是一趟再轻松不过的差事。

    但这路程对诸位宗室王爷来说并不轻松。

    诸王之中,体型最为肥胖的湘东王刘彧擦了擦汗,从马上跳了下来,一旁有侍从牵走了他那匹不堪重负的马。

    他旁边一个年少的宗室从马上跳下来扶住他,他的几个年长的弟兄也关切的围了过来。

    “再往前几里,就到了白石垒了,”那个年少的宗室说,刘裕认出他是自己这具身体的堂弟建平王刘景素,“阿叔且再忍一忍。”

    前面的队列里,有人回头看了一眼疲累的刘彧,发出了窃窃的低笑声。

    “要是当年温峤和庾亮也像阿兄这样迟迟到不了白石垒,苏峻只怕要先一步废黜晋室了!”山阳王刘休祐策马经过刘彧身边,嘲笑了一句。他是一个轻躁的年轻人,和刘彧同样腰带十围,但控马的姿势却很是自如。

    “是……是我不精习骑射,”体型肥胖的刘彧接过刘景素递过来的覆手,擦了擦脸,露出一个像哭一样难看的笑,“让兄弟们见笑了。”

    “阿兄请先上马,到了白石垒再休息吧。”刘彧的弟弟刘休仁骑在马上,右手牵着一匹新的军马从侍从那边走过来,宽慰他道,“路途本就遥远,马受不住也是常见的。”

    刘裕立在一边,静静的看着刘彧爬上马,对这个孙辈莫名感到一丝轻视和可怜。

    他是忌惮刘子业的横暴而故意自污,还是本来就是这副可笑面貌呢?

    不管刘裕内心怎么想,白下还是很快就到了。

    白石垒,这座由晋代名将陶侃等人修建的卫城静静伫立在长江边。那些百多年前由军士垒起来的石头,仍旧面对着长江的浪涌,长久地翼护着身后的台城。

    士兵们乱哄哄地建立营垒,而刘子业似乎正忙着跟朝臣们商议事情,没有来宣诏刘裕伴驾。

    刘裕也就乐得自在,自己骑着马,带着从人将这座卫城巡视了一遍。

    白石垒和他生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多了些士兵驻扎过的痕迹,当年北魏拓跋焘与他的第三个儿子刘义隆隔江对峙时,白下也曾经是宋军驻军的地点。

    刘裕摸了摸那些石头,努力地试图从今天早上在祖庙中见到的刘义隆画像里,幻想出车儿长大后的样子。

    那个孩子能立下如此大的功业,却又遭遇如此大的惨败,当他最终在元凶之乱中被杀死时,又会在想什么呢?

    就算把车儿年轻时的样子摆在他面前,他也认不出来了吧?

    “阿姐?”一声怯生生的呼唤打断了刘裕的沉思。

    他回过头去,看见是今天早些时候曾经跳下马来,扶住刘彧的那位年轻宗室刘景素站在身后。

    刘裕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按辈分来说,这孩子应该是自己这具身体的堂弟。

    而车儿正是因为想废黜太子,扶立这孩子的父亲,早逝的建平王刘宏登上帝位而被杀害。

    想到这里,刘裕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刘景素的面容。

    车儿会长得像他吗?

    “阿姐?”那孩子似乎是感觉到了刘裕的打量,微微畏缩了一下,又鼓起勇气道,“这里乱糟糟的,不成样子,阿姐如果有空,不如去我的营帐中坐上一会儿吧。”

    刘裕跟着刘景素走进他的帐中,这个孩子说话的声音虽然有点微弱,但却颇有条理,举止也有礼有节。

    刘裕看在眼中,不禁对这个孩子多出了几分好感。

    “你还看《老子》?”他看见帐中案几摆着一册书,随意拿起来翻了翻又百无聊赖地扔回去道,“看到哪一章了?”

    “已经全部看过,”刘景素羞怯地笑了笑,“只是书要时看时新,才不至于忘记。”

    刘裕“唔”了一声,满意地点点头。

    “阿姐劳累了一天,可是饿了?”刘景素转开话题,“我叫侍人们送些吃的过来。”

    “你平时就吃这个吗?”刘裕摆弄了一下盘中的菜肴道。

    案几上摆着四五道菜肴,都是颇为常见的普通蔬食,但被疱厨料理的颇为美味。

    “是,”刘景素不好意思地说,“我平时不怎么在意这些,下人们也是按平时的量来准备,用这些东西来招待阿姐,实在有些过分。”

    刘裕闻言,又打量了一下刘景素的穿着。

    和今天见到的那些叔伯相比,这孩子似乎也是穿得格外简单,没有佩戴什么额外的饰品,也没有穿着什么精致昂贵的布料。

    再回想一下,这孩子的言行举止……

    这不就是他幻想中想要绑架的完美继承人吗!

    “阿弟!”刘裕忽然激动起来,越过案几一把抓住了刘景素的手,“你晕船吗?”

    刘景素:“哈?”

    ……

    当刘裕从刘景素的帐中出来,夕阳已经将营垒斜斜的影子拖得很长,他骑马路过游击将军宗越的营垒,一阵喧哗声从营边传来。

    刘裕寻声抬头望去,刹那间,心头一片冰冷雪亮。

    啊,我完全明白宗将军是如何训练出那么令行禁止的军队了。

    刘裕这么想着,抬起头看着一群军士,拖曳着一个血淋淋的人,从营帐经过。那人仅剩的耳朵已经被一只箭贯穿,就这么被拖拽着绕过整个营垒示众。

    是那个今天在刘彧掉下马来时,回头发出笑声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