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正黑
靠近艉楼的甲板上，百余号海寇歪歪斜斜的站着，三五成群、人声鼎沸。
海寇头目们或是斥骂、或是手推脚踹，好不容易才让他们站成行列，渐渐安静下来。
船舷旁，二十余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身影缩在那里，安静的如同一群鹌鹑。
陈生和其他人一样垂头蹲坐，摸着背上的鞭伤，眼睛的余光却小心翼翼地扫过甲板和艉楼。
他心中思索着：“今天的海寇约有一百四十人，与前几天相差无几……”
忽然变大的海风呼啸打断了陈生的思绪，在瞄到数个人影从天而降落向艉楼后，他立刻收回目光，安静的盯着脚下甲板，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参见渠帅！”
整齐的呼喝声中，原本趾高气昂的海寇拜倒在地，向着艉楼叩头。
身着紫袍的身影在艉楼上挥了下广袖，一众海寇再拜之后起身，垂手立在原地。
哗啦哗啦！
哇呜！
响亮的翻书声响起，尖锐刺耳的猫叫声夹杂其中，陈生不由将头垂得更低，身旁的几人则直接哆嗦起来。
“啊！！！！”
凄厉的叫声响起，却又在令人牙瘆的咀嚼声和翻书声中迅速消逝。
“渠帅法力无边！”
“玄护法妙法无双！”
“文护法神通广大！”
好似热油锅里倒进了一碗凉水，原本安静的海寇们高举双手，整齐呼喊，一个赛一个的用力。
倏的，呼喊声整齐的停下，海寇们皆是俯身以额头紧贴甲板。
再次变大的风声中，陈生小心翼翼的转动眼珠，余光瞄到艉楼上的身影正一个接一个腾空而起。
“恭送渠帅！”
整齐的呼喊后，海寇们这才把额头从地板上抬起，起身各自散去。
不须海寇用麻履、鞭子来“请”，陈生等人小跑到一堆旁半人多高的大木桶旁，从里面提出一个个木桶，散到甲板各处。
在海寇的注视下，陈生和同舱的六人赶到艉楼旁，从一滩滩血迹里捡出肉块碎骨，用残破的衣服包了丢进海里，又将系着麻绳的木桶扔下船舷，提上海水泼到甲板上。
一桶桶海水冲刷下，甲板上的血迹渐渐淡去，好似方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待海水漫过一大片甲板，七人并排蹲下，双手握着方形石块在甲板上用力磋磨起来。
十余个海寇散在甲板各处，或手握刀柄，或提着长鞭，目光不时扫视四周。
艉楼旁，一高一矮两个麻衣海寇走两步停一下，晃晃悠悠的凑到了一块。
矮个海寇环视四周后压低声音：“白哥，刚才看玄护法吃……享用血食，俺有点瘆得慌。”
白哥拍拍他的肩膀，同样压低声音：“慌啥！这次抓的驱口够多，等咱们船上吃完了，旁边船上还多的是！
“玄护法下崽后要进补一个月，再有半个月就吃差不多了，吃不着咱们。
“文护法也就分些生魂，他不大用血食。”
阿茂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显然并没有因这些话放心。
“俺是想起老梅了，那回他犯了错，玄护法一口就把他头咬去半截，俺做梦还梦到……”
白哥猛的揽住他肩膀，打断阿茂：“你都说了，那是老梅犯了错！咱们兄弟又没错，你怕啥！
“咱们好好干！要是被几位当家的看入了眼，传了功法，咱们也能当人上人！”
“功法？至少得当上各船的队长、哨长才行！如今船上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咱们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你听我说，那两位可是不大对付……”白哥的声音越来越低，渐不可闻。
不远处低头干活的陈生眨眨眼睛，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仍旧用力擦着甲板。
就着海水用专门的石块打磨掉甲板上的污物，是所谓“驱口”每天的活计之一。
除了擦甲板，还有搬帆布、搬缆绳、搬货物等重活累活，海寇们也是不做的，自然落到陈生等人头上。
一件件活计干下来，日头渐渐坠向海面，“驱口”们被海寇押进火炮甲板下面的货舱甲板，在过道里贴墙蹲着。
饭菜香味远远传来，陈生闻着不由咽了口口水，肚中咕咕作响。早上只有两碗糊糊入肚，根本不顶事！
二十余人眼巴巴的望着海寇们狼吞虎咽，却大气不敢吭一声。
待海寇们轮流用过饭，一个个吃饱喝足，这才有两个海寇从厨房舱里抬着锅出来，将一锅糊糊倒进几个木桶，又把海寇的残羹剩饭扫进桶里，用勺子搅了搅。
陈生等人不由得伸长了脖子，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
咻~啪！
一声鞭响，朱武功站在过道中间，抬鞭一指去往下一层甲板的楼梯。
“回窝！”
混在筋疲力竭的人群里，陈生拖着脚被押进味道冲鼻的船舱，紧挨着舱门蹲下。
见朱武功没有进船舱，等放“饭”的海寇刚放下木桶，陈生第一个蹿了过去，竹碗已经抓在手里。
抢先灌了两碗糊糊，在舱友们对自己动手前，陈生不再多吃，钻出人群，在船舱最里面的角落靠墙躺下。
终于能好好歇歇了！
干了一天活，却只吃了四碗糊糊，陈生现在只想赶紧睡觉。如此才能恢复体力，减少消耗，让这具干瘦的身体多撑一点时间。
陈生侧身贴墙躺好，调整着呼吸，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心跳慢慢变得平稳。
耳中听到的交谈、厮打、痛呼声依旧嘈杂，鼻中闻到的酸腐骚臭味仍然冲鼻，舱内的温度还是闷得让人冒汗，但已没有之前认为的那么糟糕。
此刻的陈生已经适应周遭的环境，不再因此心烦、焦躁。
‘有些时候，实际情况并没有自己以为得那么糟糕、那么难以忍受。我以为的，只是我以为而已。
‘心静自然凉，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幸好这静心的方法越来越熟练，如果还像以前那样靠碰运气进入状态，可就惨了……’
朦胧中，陈生若有所觉的睁开双眼，入眼处已不再是漆黑憋闷的底层船舱，而是明亮无暗的客厅。
“我回来了！”
脸上不由浮现出笑容，陈生跟客厅里不动如山的四位打过招呼，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脊写着《恩仇》二字的书。
陈生翻到中间未写满的一页，只见书页左上角有一个红点，后面是一片空白。
再往下是两个黑点，黑点后各有一段话。
“第六天，抬五个人上甲板，被玄、文两个妖魔吃掉。
至今，已死二十七人。”
“第六天，朱武功在章广泰面前踢我四脚，抽一鞭，却阻拦章广泰出手。非是心善，实为扰乱章广泰的心态。
至今，总计三十二脚、八鞭。”
在陈生的注视下，书页空白处有红点浮现，接着是两个黑点。
红点之后仍是空白，黑点之后则各自浮现一段文字。
“第七天，今天共有七人被吃。二妖还要再吃人半个月。玄妖多吃血肉，文妖多吞魂魄，被吃之人恐不能转世投胎。
至今，已死三十四人”
“第七天，未见张广泰，朱武功抽我三鞭。
总计三十二脚、十一鞭。”
将新写的内容检查无误后，陈生把书放回书架，又抽出一本书脊写着《见闻》二字的书。
与之前两本书不同的是，这本书的封面上是有字的：
“每日所见所闻必须分析记录，每日阅读记忆。
“第三次提醒，此处禁止发疯、啰嗦，描述尽量客观简洁。”
翻开书，密密麻麻的字迹映入陈生眼帘。
“魂穿，未继承肉身记忆，原主名为陈墨，年二十一，大明山东布政使司济南府泰安州牟县人氏……
与我家乡相距不远，方言差距不大，不影响与陈墨同乡交流。舱里其他人说话，连蒙带猜也能大概明白……
陈墨家中有一兄一弟一妹，长兄已婚并育有一子，弟、妹尚幼……
父母六年前相继病故，陈家因治病和葬礼而借钱负债……
陈墨因新政入学堂读书两年，后辍学，因能识文断字、能写会算，托族中远亲关系入县城任氏商铺做学徒……
陈家人在去年末还清债务，大龄未婚的陈墨盘算成家立业……
今年六月初，陈墨随商铺掌柜到胶州府即墨县进货，遇到大股海寇登岸烧杀劫掠……”
陈生认真的阅读着这些文字，没继承肉身的记忆有些麻烦，虽然他已经尽力从陈墨同乡处旁敲侧击，但还是不够详细。只希望将来用到时，尽量不要出纰漏。
“两个平行世界大体相同，但又有不同。不同如下：
第一，该世界隆庆年号已用十六年，远超原世界……
第二，海寇即海盗，该伙海寇的大小头目会法术，有妖魔加盟……
第三，海寇船只类似盖伦船，但软帆、硬帆兼用；使用前装火炮和后装佛郎机炮，我所在帆船有两层火炮甲板，约四十门火炮。炮弹大于拳头，在此时应算重炮……
第四，仅我所见，所在船只约有海寇一百四十人。大小八艘海船的海寇总数至少一千人，单兵普遍装备燧发手铳、腰刀……
第五，所用灯具类似马灯，外有玻璃灯罩，内中结构不明……
第六，具备如此实力的海寇团伙在登岸劫掠后，直接入海逃窜一月有余，可见此界大明官方实力强劲……
第七，既然如此，海寇又为何登岸招惹……”
经过前六天的收集分析，陈生已经确定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和技术水平远超自己所知的那个明朝。
如今的处境下，曾经的知识能迅速起效的不多，必须谨小慎微以求活。
“听闻有女子被掳上船，但至今未见一人，恐已遇难……
海寇并非铁板一块，如章、朱两个小头目的争端，普通海寇亦是各怀鬼胎。我被卷入其中，虽有危险，却也提高了一丝生存可能……
性命不可寄托于海寇之手，还是要自谋生路……
海寇视人命如草芥，妖魔每日食人，紧迫……”
虽已读过很多遍，但再次看到这些文字，陈生的眉心仍是忍不住皱起。
“太阳东升西落，以此判断船队大体是向南航行。此时是七月，观正午时人影极短，说明船队很可能在热带海域……
海水温度较高，可跳海逃生，但需引开海寇注意再趁机而动，夜晚视野差……
镣铐的铁链较细，可尝试用手斧劈开，手斧在船上较常见……
船上装淡水的木桶太大，一些装酒水的木桶较小便于搬动，跳海后可用空酒桶增加浮力……
船上酒水度数不高，可用来解渴应急，如有可能需多带酒桶……”
陈生边读边思索，忽觉右脚一疼，下意识低头瞄了一眼后，急忙把书塞回书架闭上双眼。
昏黄的灯光映入眼帘，陈生发现了自己脚疼的原因，一个身影正踩着自己的右脚缩在墙边瑟瑟发抖。
船舱中哀嚎一片，却是朱武功在挥鞭怒骂。
“那七个猪猡起来干活！要是耽误开宴，把你们都扔海里喂鱼！”
开宴……陈生侧头看向舱壁缝隙，只看到一片漆黑，双手不由握紧。
外面，夜正黑。
海寇头目们或是斥骂、或是手推脚踹，好不容易才让他们站成行列，渐渐安静下来。
船舷旁，二十余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身影缩在那里，安静的如同一群鹌鹑。
陈生和其他人一样垂头蹲坐，摸着背上的鞭伤，眼睛的余光却小心翼翼地扫过甲板和艉楼。
他心中思索着：“今天的海寇约有一百四十人，与前几天相差无几……”
忽然变大的海风呼啸打断了陈生的思绪，在瞄到数个人影从天而降落向艉楼后，他立刻收回目光，安静的盯着脚下甲板，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参见渠帅！”
整齐的呼喝声中，原本趾高气昂的海寇拜倒在地，向着艉楼叩头。
身着紫袍的身影在艉楼上挥了下广袖，一众海寇再拜之后起身，垂手立在原地。
哗啦哗啦！
哇呜！
响亮的翻书声响起，尖锐刺耳的猫叫声夹杂其中，陈生不由将头垂得更低，身旁的几人则直接哆嗦起来。
“啊！！！！”
凄厉的叫声响起，却又在令人牙瘆的咀嚼声和翻书声中迅速消逝。
“渠帅法力无边！”
“玄护法妙法无双！”
“文护法神通广大！”
好似热油锅里倒进了一碗凉水，原本安静的海寇们高举双手，整齐呼喊，一个赛一个的用力。
倏的，呼喊声整齐的停下，海寇们皆是俯身以额头紧贴甲板。
再次变大的风声中，陈生小心翼翼的转动眼珠，余光瞄到艉楼上的身影正一个接一个腾空而起。
“恭送渠帅！”
整齐的呼喊后，海寇们这才把额头从地板上抬起，起身各自散去。
不须海寇用麻履、鞭子来“请”，陈生等人小跑到一堆旁半人多高的大木桶旁，从里面提出一个个木桶，散到甲板各处。
在海寇的注视下，陈生和同舱的六人赶到艉楼旁，从一滩滩血迹里捡出肉块碎骨，用残破的衣服包了丢进海里，又将系着麻绳的木桶扔下船舷，提上海水泼到甲板上。
一桶桶海水冲刷下，甲板上的血迹渐渐淡去，好似方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待海水漫过一大片甲板，七人并排蹲下，双手握着方形石块在甲板上用力磋磨起来。
十余个海寇散在甲板各处，或手握刀柄，或提着长鞭，目光不时扫视四周。
艉楼旁，一高一矮两个麻衣海寇走两步停一下，晃晃悠悠的凑到了一块。
矮个海寇环视四周后压低声音：“白哥，刚才看玄护法吃……享用血食，俺有点瘆得慌。”
白哥拍拍他的肩膀，同样压低声音：“慌啥！这次抓的驱口够多，等咱们船上吃完了，旁边船上还多的是！
“玄护法下崽后要进补一个月，再有半个月就吃差不多了，吃不着咱们。
“文护法也就分些生魂，他不大用血食。”
阿茂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显然并没有因这些话放心。
“俺是想起老梅了，那回他犯了错，玄护法一口就把他头咬去半截，俺做梦还梦到……”
白哥猛的揽住他肩膀，打断阿茂：“你都说了，那是老梅犯了错！咱们兄弟又没错，你怕啥！
“咱们好好干！要是被几位当家的看入了眼，传了功法，咱们也能当人上人！”
“功法？至少得当上各船的队长、哨长才行！如今船上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咱们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你听我说，那两位可是不大对付……”白哥的声音越来越低，渐不可闻。
不远处低头干活的陈生眨眨眼睛，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仍旧用力擦着甲板。
就着海水用专门的石块打磨掉甲板上的污物，是所谓“驱口”每天的活计之一。
除了擦甲板，还有搬帆布、搬缆绳、搬货物等重活累活，海寇们也是不做的，自然落到陈生等人头上。
一件件活计干下来，日头渐渐坠向海面，“驱口”们被海寇押进火炮甲板下面的货舱甲板，在过道里贴墙蹲着。
饭菜香味远远传来，陈生闻着不由咽了口口水，肚中咕咕作响。早上只有两碗糊糊入肚，根本不顶事！
二十余人眼巴巴的望着海寇们狼吞虎咽，却大气不敢吭一声。
待海寇们轮流用过饭，一个个吃饱喝足，这才有两个海寇从厨房舱里抬着锅出来，将一锅糊糊倒进几个木桶，又把海寇的残羹剩饭扫进桶里，用勺子搅了搅。
陈生等人不由得伸长了脖子，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
咻~啪！
一声鞭响，朱武功站在过道中间，抬鞭一指去往下一层甲板的楼梯。
“回窝！”
混在筋疲力竭的人群里，陈生拖着脚被押进味道冲鼻的船舱，紧挨着舱门蹲下。
见朱武功没有进船舱，等放“饭”的海寇刚放下木桶，陈生第一个蹿了过去，竹碗已经抓在手里。
抢先灌了两碗糊糊，在舱友们对自己动手前，陈生不再多吃，钻出人群，在船舱最里面的角落靠墙躺下。
终于能好好歇歇了！
干了一天活，却只吃了四碗糊糊，陈生现在只想赶紧睡觉。如此才能恢复体力，减少消耗，让这具干瘦的身体多撑一点时间。
陈生侧身贴墙躺好，调整着呼吸，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心跳慢慢变得平稳。
耳中听到的交谈、厮打、痛呼声依旧嘈杂，鼻中闻到的酸腐骚臭味仍然冲鼻，舱内的温度还是闷得让人冒汗，但已没有之前认为的那么糟糕。
此刻的陈生已经适应周遭的环境，不再因此心烦、焦躁。
‘有些时候，实际情况并没有自己以为得那么糟糕、那么难以忍受。我以为的，只是我以为而已。
‘心静自然凉，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幸好这静心的方法越来越熟练，如果还像以前那样靠碰运气进入状态，可就惨了……’
朦胧中，陈生若有所觉的睁开双眼，入眼处已不再是漆黑憋闷的底层船舱，而是明亮无暗的客厅。
“我回来了！”
脸上不由浮现出笑容，陈生跟客厅里不动如山的四位打过招呼，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脊写着《恩仇》二字的书。
陈生翻到中间未写满的一页，只见书页左上角有一个红点，后面是一片空白。
再往下是两个黑点，黑点后各有一段话。
“第六天，抬五个人上甲板，被玄、文两个妖魔吃掉。
至今，已死二十七人。”
“第六天，朱武功在章广泰面前踢我四脚，抽一鞭，却阻拦章广泰出手。非是心善，实为扰乱章广泰的心态。
至今，总计三十二脚、八鞭。”
在陈生的注视下，书页空白处有红点浮现，接着是两个黑点。
红点之后仍是空白，黑点之后则各自浮现一段文字。
“第七天，今天共有七人被吃。二妖还要再吃人半个月。玄妖多吃血肉，文妖多吞魂魄，被吃之人恐不能转世投胎。
至今，已死三十四人”
“第七天，未见张广泰，朱武功抽我三鞭。
总计三十二脚、十一鞭。”
将新写的内容检查无误后，陈生把书放回书架，又抽出一本书脊写着《见闻》二字的书。
与之前两本书不同的是，这本书的封面上是有字的：
“每日所见所闻必须分析记录，每日阅读记忆。
“第三次提醒，此处禁止发疯、啰嗦，描述尽量客观简洁。”
翻开书，密密麻麻的字迹映入陈生眼帘。
“魂穿，未继承肉身记忆，原主名为陈墨，年二十一，大明山东布政使司济南府泰安州牟县人氏……
与我家乡相距不远，方言差距不大，不影响与陈墨同乡交流。舱里其他人说话，连蒙带猜也能大概明白……
陈墨家中有一兄一弟一妹，长兄已婚并育有一子，弟、妹尚幼……
父母六年前相继病故，陈家因治病和葬礼而借钱负债……
陈墨因新政入学堂读书两年，后辍学，因能识文断字、能写会算，托族中远亲关系入县城任氏商铺做学徒……
陈家人在去年末还清债务，大龄未婚的陈墨盘算成家立业……
今年六月初，陈墨随商铺掌柜到胶州府即墨县进货，遇到大股海寇登岸烧杀劫掠……”
陈生认真的阅读着这些文字，没继承肉身的记忆有些麻烦，虽然他已经尽力从陈墨同乡处旁敲侧击，但还是不够详细。只希望将来用到时，尽量不要出纰漏。
“两个平行世界大体相同，但又有不同。不同如下：
第一，该世界隆庆年号已用十六年，远超原世界……
第二，海寇即海盗，该伙海寇的大小头目会法术，有妖魔加盟……
第三，海寇船只类似盖伦船，但软帆、硬帆兼用；使用前装火炮和后装佛郎机炮，我所在帆船有两层火炮甲板，约四十门火炮。炮弹大于拳头，在此时应算重炮……
第四，仅我所见，所在船只约有海寇一百四十人。大小八艘海船的海寇总数至少一千人，单兵普遍装备燧发手铳、腰刀……
第五，所用灯具类似马灯，外有玻璃灯罩，内中结构不明……
第六，具备如此实力的海寇团伙在登岸劫掠后，直接入海逃窜一月有余，可见此界大明官方实力强劲……
第七，既然如此，海寇又为何登岸招惹……”
经过前六天的收集分析，陈生已经确定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和技术水平远超自己所知的那个明朝。
如今的处境下，曾经的知识能迅速起效的不多，必须谨小慎微以求活。
“听闻有女子被掳上船，但至今未见一人，恐已遇难……
海寇并非铁板一块，如章、朱两个小头目的争端，普通海寇亦是各怀鬼胎。我被卷入其中，虽有危险，却也提高了一丝生存可能……
性命不可寄托于海寇之手，还是要自谋生路……
海寇视人命如草芥，妖魔每日食人，紧迫……”
虽已读过很多遍，但再次看到这些文字，陈生的眉心仍是忍不住皱起。
“太阳东升西落，以此判断船队大体是向南航行。此时是七月，观正午时人影极短，说明船队很可能在热带海域……
海水温度较高，可跳海逃生，但需引开海寇注意再趁机而动，夜晚视野差……
镣铐的铁链较细，可尝试用手斧劈开，手斧在船上较常见……
船上装淡水的木桶太大，一些装酒水的木桶较小便于搬动，跳海后可用空酒桶增加浮力……
船上酒水度数不高，可用来解渴应急，如有可能需多带酒桶……”
陈生边读边思索，忽觉右脚一疼，下意识低头瞄了一眼后，急忙把书塞回书架闭上双眼。
昏黄的灯光映入眼帘，陈生发现了自己脚疼的原因，一个身影正踩着自己的右脚缩在墙边瑟瑟发抖。
船舱中哀嚎一片，却是朱武功在挥鞭怒骂。
“那七个猪猡起来干活！要是耽误开宴，把你们都扔海里喂鱼！”
开宴……陈生侧头看向舱壁缝隙，只看到一片漆黑，双手不由握紧。
外面，夜正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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