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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一段日子,每天上午,我都先去运销公司,依然没人给我安排事,我也腻味了旧社会的游戏,出了运销公司,再去大旗集团,同样没我干的事。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吴冲了,有时候,我怀疑,他都忘了我的存在,我再一想,确定了他是真的忘了我的存在。

    陈丽容在又拉拢和引诱了我几次后,终于手段穷尽,自己沉迷到了元亨公司。每个人都似乎有忙不完的事,从日出到日落,从街头到巷尾,运动员似的飞奔,只有我是个例外。

    在那些深秋的阳光、云霓和风雨中,上午可以拿去运销公司和大旗集团来打发,下午没了打发的去处,便在睡到很足后醒来,然后故作洒脱地坐在窗前,像一个成功者在晚年时坐在某个远离尘嚣的别墅中。这大约是身处一楼的不多好处之一,至于头顶上一直压着我的层层建筑和人们,该滚蛋的滚蛋,还赖着的就赖着吧,视而不见!

    那种洒脱总是保留不了多久,慢慢地便会被极度无聊侵袭,以致于每次我都会渐渐化作一只呆鸟,似是保持着一种等待的形象,但究竟是在等什么,呆鸟不会知道,我也不知道。有时候,我强迫那只呆鸟寻找等待的目标,很多有形的和无形的事就渐次出现在眼前,不过,它们都是别人的,与保持着呆鸟形象的我没有多少关联。我注视着每一个从窗前走过的人,有时还试图判断他们的要去什么地方和将要做什么。

    后来,呆鸟像是找到了目标,它在看惯了许多夕阳和成百上千的过客之后,把目光投向随机路过的美女们,她们经过时,眼前的光线总是会有一些变化,于是,一切便也会很快跟着变化,波动、淤泥、凌乱等等。有时候,我还觉得有另外一只鸟从远方飞来,在高空盘旋,俯视着人间的滚滚红尘,在把一切都尽收眼底后,它落下来,在尘世中找到另一个发呆的位置。

    没有美女经过的时候,我会拿本书,不是做样子,是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读。我手中的书往往是一本佛经故事,这还是大学的班主任借给我的。当时,他可能认为我需要感悟一些道理。在一年年的岁月流逝中,我一直都没去认真看,更没有去感悟,几乎把这本书存在的事都给忘了,所以这本书一直都没还给他。

    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叫《五百强盗成佛》的故事,我还真的很喜欢,也很后悔没有早点读,再对号入座,想着照这样下去,我这个算不上是强盗的人成佛应该没问题,也许,连王二坏都能成佛。

    好像我真的要成佛了,天地间完全化作仙境,蓝蓝的天上白云飘,客舍青青柳色新,万绿丛中一点红,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哦,这似乎离佛又远了。

    事后再想起这些,我一直都想要感谢佛祖。就在我心底生出那些美好的时候,命运还真在关上了我四周的很多扇门后,悄悄地给我开了一扇小窗,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这扇窗的存在,也无法去猜测里面是充满生机还是阴森恐怖。不管怎样,有一扇窗总比全都是厚厚的墙壁要美好太多。

    那天将近晚饭的时候,江露向我窗前走来。

    真是应了守株待兔这个词,我一时不知道古人是智慧还是愚顽。我当时在看一个叫《九色鹿》的故事,这算不上是个有趣的故事,却不乏美丽的场景,让我深陷其中,还有着纯粹的眼神,所有我身上的尘世气息都被压缩到极致,不露丝毫。待到江露再走近一些后,压缩着我的罩子忽然裂了条缝,一股红尘气息流进来,先是若云似烟,进而细雨蒙蒙,再小溪流淌,最后大江奔腾。

    我敲起了窗户上那尚不是很脏的玻璃。如果这算是一种招呼的话,对一个路人来说,似乎力度还是缺了些,江露并没有听到或看到我,她妖娆地前行着,就要走过我窗前了。

    我没有多想,便去打开窗户。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窗户玻璃反射的光线扫到了江露,她略惊了一下,停住脚步稍回了下头。我觉得她都没有多看一眼我的窗户,又要转身走开,不过,她在迈出去第三步的时候,像意识到了什么。她是退着的,一步两步三步……

    她往后退的样子真让我觉得词汇贫乏,这个画面从此也印在了我心里。染上夕阳的脸,舞动的发梢,轻快的米色风衣……在以后的几年里,每当在消磨万籁俱静的夜色里,在身处人头攒动的街头中,看见某个绰约的女子时,这个画面就会涌出来,一遍又一遍。也忘了从什么时候起,我有时会冲动起来,想给这个画面一个名字,只是一直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

    我笑着看她,有一点小小的激动,她没有回敬笑容,只盯着我看了几秒,脸上有一丝的惊诧和疲惫,惊诧大约是意想不到我会出现,至于疲惫,大概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她的嘴连同下巴同时动了一下,嘴角的线条才刚一闪现就忽然间消失殆尽,她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有再一瞬间不想说了,只留下想要说话的表情持续着。

    我也和她一样,什么也不说,只示意她进来,手势中带着也许只有她才能意识到的一丝暧昧。她拿一贯强势的神情拒绝了我后,又示意我出去。我再次示意她进来,这回挑逗的成分更大,对应的是她眉间也强硬了,完成了对我的挑逗碾压式抗拒后,进而努力去掌控我。

    我继续示意她进来,她继续示意我出去,我们像两个哑巴一样打着手语,都不愿先开口说话,在僵持了几个回合后,她终于粉面含威,手势上加了一股劲,一副我要不出去,就肯定给我穿无数双小鞋,或者戴无数顶绿帽子的样子。

    我还在坚持着,但我知道我的坚持就像温度计的红线正在一点点上升,用不了多久,便会达到极限。这时,她突然笑颜如花,红唇微动,小手招摇,那根红线也冲破了禁制,化为一团淡淡的红雾。

    再不投降我真的就不是田大伟了。

    江露是去见一个客户,她的语气中,这个客户可不是那种小虾米,绝对是条大鱼。是大鱼就有大鱼的做派,任凭江露用尽除了自己身子之外的任何手段,大鱼就是不上钩。

    我说:“只怕还真的得用……”

    江露叹了口气,幽怨而又认真地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不行!”

    我迅速果断地制止住她的话,最后的尾音都几乎被我呵斥着的声音完全淹没。她疑惑地望着我,我有一些慌乱,不过,我很快看出她目光中的狡黠,心中一下释然,默默给自己说——你的身子,老子都还没沾,怎么可以便宜了大鱼呢?

    江露很淡然地说:“可能就是喝喝酒,他是个爱喝酒的人,酒量也很好,你跟我去,咱俩陪他喝就是。”

    我问她:“喝酒能解决问题吗?”

    “万一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