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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看守所出来后,我每隔上三两天都要去一趟市检察院,找调查过我的检察官,我需要一个最后的决定。我不能一直戴着一个犯罪嫌疑人的帽子,尽管他们一直给我说是撤案还是不起诉,已经开过多次会了,最后还没定下来,能确定的是我不会再进去了,让我继续等着,取保候审的期限是一年,一年内他们肯定能办结。但是,我还是一直怕某天我忽然再被送进去,这纷繁杂芜的世界,谁能保证这种事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呢?每次去的时候,我都会在临走的时候邀请他们吃饭,但是他们一直都不答应。

    因为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我要离开厥州,必须要报告,还得他们同意等等,这样,我只能闲待着。陈丽容和吴冲都挑衅我,让我去他们的公司上班,因为陈丽容的挑衅更过分,我去了吴冲的公司,做了他的助理。这个助理是货真价实的,权限比王有道这样的副总还高。

    想起那一段时间,我觉得,我和吴冲都敬业极了。大旗集团井井有条,一切都在向着光明的方向前行,连王有道之类的也兢兢业业,小心翼翼。每当看到王有道的时候,我都会想,就凭他这种在从奢到简的转变中,不留多少缝隙的伸曲自如,只要有机会,卷土重来也不是不可能。

    五月中旬的一个下午,上班后,王明海打来了电话。受我的连累,新的西南片负责人上任时随身带去了五个人,他和郑瑜、孙金辉受到排挤,先后都辞职了。先前几次的电话中,他把低落的情绪修饰成一种豁达来安慰我,这一次,他是真的开心,一来,他盘下了一家小宾馆,已经开业了,二来,那个叫张雨涵的女孩已做好了当这间宾馆老板娘的准备。这还真的是春节后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在好消息的点燃下,看着楼下又一年的春意盎然,我打开网络,看了一下镨钕的时价,已经在逼近每吨十八万。盛刚没错,是我心有些贪了,我不知道检察院什么时候有结论,也不知道当那个结论到来的时候,镨钕的价格又是多少,我能得到的又是多少。于是,我给检察官打了电话,再次提醒他们我犯罪嫌疑人身份带来的诸多不便,也合理提出了能不能把他们认定的三百二十万以外的部分镨钕给解封了,但他们以在忙着审讯一个副县长,把我客客气气的打发了。

    我只能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了,看到手头上的诸多活都需要吴冲的批示,便去了他办公室,才刚坐下搭了个话,桌上的电话就响了,等他接完电话,我才说了三两句,他的手机又响了。比你层次高的人永远都比你电话多,我起身坐到房间另一头的沙发上。

    他接起电话,听了几秒,很公事公办的口气说:“没什么,就我一个人,我在我的办公室里,你有什么尽管说,不存在不方便的问题——噢,你是小看我了,我不是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是这样的,那是你来找我?还是我去找你?你说吧——啊哦,那我去找你,你在那里?我刚没听清楚——是该这样,你是对的……”

    他收起电话,长长出了口气,往后面椅背上靠了一下,好像刚才短短的电话已经费尽了他全部的气力,他打手势招呼我坐过去,懒懒地问我有没有听出他刚接的是谁的电话。

    我摇了摇头,毕竟我是来汇报手头上的工作的,还为了避嫌,在他一开始接电话,就远离了他。还有,我其实也并不想知道这个电话是谁打的,一点也不好奇。

    他见我摇头,脸上便略带了一些丧气,这也不完全是我带给他的,主要的还是源于刚才那个电话,但若是他非要视为是我不配合他工作,我也不会去辩解。他说那个电话时成茵的,她想把他们的这一段做个结论。

    他的话就此打住,好留有余地让我去猜其中的某些真相,然后向他验证。他以为,以我的智力,从他刚才接电话是单方面的言词和他目前的神态,应该发现真相,至少,能够轻轻松松接近。但他显得用智不够均衡,在发力判断我的智力的同时,根本就没去想我压根就没有发现的兴趣和欲望。

    他显得很失望,这种失望同样不全是我带给他的。他自嘲着加了一句:“结论是用钱来做的。”

    他一丝不苟地整理了一下衣裤,和我一道出了他的办公室,他的身影在电梯口多少有些落寞,电梯门忽然打开,像一张热望着食物的猛兽之口。

    他大约两个小时后回来,没有去他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来找我。他一言不发,很疲乏地坐在沙发上,有一会儿还微闭上了眼睛。自从我这次到厥州后,还是第一见他有这样疲惫和软弱。期间来了两个卫生检疫的,轻易把他当成了上门讨账无望的小客户。我想对他说点什么,看得出他需要安慰,但就是想不起来合适的话来说。有种安慰,如果涉及到了隐私,那就是窥视后的快感。我倒了杯水递给他,他慢慢接着,拿起来喝了两口,然后摸了摸口袋,又拉开手提包翻了几下。

    “有烟吗?给我一根。”他平时并不抽烟,但随身的包里一直装着烟,可能是在某个特殊的场景中抽完了。

    在那层自己吐出的烟雾后面,不知道他回忆起了什么,微微摇着头,像是要打开闸门,放出一大股水,把想起的事全冲刷掉。他继续慢慢地抽着烟,吐出一阵又一阵烟雾,不时在烟雾朦胧中嘴动上几下,也许他是要跟我说话,但是要说的话却还没有在自己的脑子里想好,或者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说话方式。后来,他又抽上一根烟的时候,像是终于找到了。

    他叹了口气,摇头中夹着点头,终于他的头已经连摇带点的很低了,像是脖子都已经无法再撑得下去,他抬起双手,抱在额头上说:“有些事,我本不想给你说的,给你说了又能怎么样呢?但是我越往心里压,它就越往上涌。我想说也就只能给你说了,你说说,我是不是很失败?我觉得我很失败,失败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