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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显得很痛苦,两只手滑下额头,不过,他最终还是腰一挺,头也抬起来了。我什么也没说,评价一个人成功与失败本来就是件很难的事,至少,我一直认为这应该是一种自我评价,别人是否认同,那是别人的事。

    “我从来没有感觉到像现在这样失败过,有了大旗后,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成功的人,别人又何尝不是这样看的。在外人看来,人到了我现在的这地步,不会再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一切在做的事都会有钱出面去摆平,事实上,很多的事还真是这个样子。可结果是,外人眼光和自己的感觉合谋后欺骗了我,也许我早就意识到了,但是我并不想承认。”

    我随便找了句不疼不痒的话对他说:“少想点吧,思考就是自讨苦吃。”

    “我也是这么想,可是人的心有时候并不是自己完全能控制的,它会脱离身体飞出很远,我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我开始任他这么胡言乱语,因为我知道他会这么一直说下去。他不断地贬低自己,似乎他就是一个丢掉江山的皇帝,好在他的思路总算是越来越清晰了。他更加伤感了,开始了饱含感情的叙述,一些在他和成茵之间的事就这么呈现在我面前。

    ——爱就是这样一种说不清楚的东西,一瞬间里就有可能产生让人一辈子去为之追求,无怨无悔付出的情感,同样是一瞬间,也就有可能让世界上最深的爱土崩瓦解。两周前的一天,我们缠绵之后,她对着镜子化妆。我能从镜子里看到她的脸,她忽然毫无表情地说:“你已经得到了你最想得到的,而我却什么也没得到。”我并没把她的这句话当回事,也没认真地想,就随口问她想得到什么,但我看出来,她要的绝对不是名分,若是她要这个,我会很开心很开心。她笑了笑,转过脸对我说:“你应该知道。”

    ——可能就在那一刻,我心中所有的美好都开始要离开我了,我感觉她和我就是个交易,曾经,我也认为她会这样,可真正到来的时候,我还是无法承受。在前几秒种,我对她还是什么也在所不惜的。站在她的角度,精明的她犯了一个她一辈子也不会明白的错误,她根本就低估了她在我心中的价值。我笑了……真的,我曾真的认为,有了她,大旗又算什么呢?

    ——她也笑了,走到床边吻了我一下。我接受了她的吻,但是我真正想的是给她一个耳光,一个响亮的耳光,然后潇洒地离开。

    ——讨价还价是我们这些人的家常便饭了吧,你可能想像不到我和她当时是怎么讨价还价的,她用自以为施舍出的感情和肉体做底牌,在心底里鄙视我的同时,却又不得不用乞求的语气来促使我让步,再让一步。这个过程有一点长,是我故意拉长的,我觉得只有这样,我才能在通过恶趣味得到一丝丝解脱。知道最后是多少成交的吗?二百五十万,我喜欢给她这个数字。

    ——对了,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阵子,才刚和她上了床,我就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你也绝对想不到是我自己报警,把我和她之间偷欢的事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我有病也好,不正常也好,反正我做了,并且还沾沾自喜。我怕什么呀,我这样的人,那一个少得了这种事?再说了,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是我的女人是我多少年的梦想啊,这也是多年来我设计的诸多方式中的一种。

    ——从二百五十万出现的那个日子到现在,我们没有了任何来往。今天她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盯着把那二百五十万转到她户头上而已。她已经得到了,我还不至于卑鄙到赖她的账。她今天给我说,是她成就了我的今天,而我却毁了她。说起来也是,不过,从另一个角度去看,或许我们之间注定就是这样,要真正出现在对方的眼里,只能通过做交易,就这么回事。

    吴冲迟滞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烟灰缸,那里已满是我俩一个接一个塞进去的烟头,它若都市里芸芸众生的一员,带足了人生的百态。他很固执地望着它,懊恼从他脸上一点一点地升起,再变成悲叹后,一动不动,身体像没有了骨头支撑一样,瘫在沙发上,已是一堆肉泥。

    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可能在老天看来,我们的故事都没有任何意义,就像我们看蚂蚁一样。”

    “你刚说什么?”他忽然抬起头问我。我想他肯定是想什么想得走神了,使他根本没听到我说的话。

    我只是说了一句自己的感触,也没想着要给予他启发,我说:“我什么也没说。”

    他很不信任地上下打量着我,自言自语般地说:“我还以为你在说我什么。”

    我不想说他什么,即使他给我足够的权利并祈求我的观点,也不会去当着他的面去评价这件事。我想做的是尽快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如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也许吴冲比我更应该这么做,但是我知道他绝对做不到,也没有一个人能帮他做到。他是一个园丁,不会忘记他在这粒种子生命全过程中无比虔诚的付出。他种下了一粒种子,还开出了花,但收获到的果实和他原本想要的,只有在外表上看起来相似罢了。

    “你在想什么?”他试探性地问我,“觉得我可悲还是可叹?”

    “我没想这么多。”

    “那就是说你觉得我很傻?”

    “好了,吴冲,关于你的这件事,我什么都不想说。说句大家都说的老话,过去的就都让过去,一件事没有结果才是痛苦的,而这件事,毕竟还是有了个结果。”

    他很失落地低下头。就在他下午还没去见成茵之前,依然是不可一世的样子。现在看起来,那是他把自己掩藏起来了,他给了这个世界一个不真实的假象,我也是受骗者之一。他心中的大厦早在多少天之前就忽然间完全倒塌了,那个促使他努力了多少年的目标也消逝后,他的四周一片灰暗。

    “那么,我们去喝点酒吧。”他鼓起一点精神说。

    “这个时候喝酒对你没什么好处。”

    “那坏处总有吧。”

    我一时无话可说,默默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了一句话:“你还是去睡觉吧,不要考虑什么好与坏了。”

    他站起来,看破红尘似的说:“什么是好?是为了赚钱而赚钱?还是有钱后尽情挥霍?我不知道以后怎么做了。”

    他的这话让我一下子想到了很多,那些自人类社会出现以来哲人们就争论不休的问题在我脑子里上跳下跃。我忽然象是明白了其中的一些,但再去想另外一些时,又更加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