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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张羡托孤

    目送着蔡瑁信使离去,张羡强撑着病体,召来了众人议事。

    床榻旁,有火盆燃烧,驱赶着帐中寒意。

    他将先前蔡瑁来使之事一一述说,询问着众人见地,期间也曾有过咳嗽声响,却是那般的软弱无力,仿佛随时都将撒手人寰。

    众人皆是面带悲戚,不知该何去何从?

    “府君……”一旁的长沙功曹桓阶张了张口,似是有心说些什么,却终是没了声响。

    微微摇了摇头,张羡笑道:“诸君且莫要如此,孤闻人年五十,不称夭寿。今孤年五十有八矣,死复何恨?况那刘景升更死孤前,孤心慰矣!”

    闻言,众皆涕泣,不得复言。

    “圣人云: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孤本欲与诸君共讨不轨,以应曹公,扶危汉室;奈何天不假年,不幸中道而别。唯愿诸君不忘初心,以负孤望。”

    众等泣拜于地曰:“愿府君保重贵体!吾等敢不效死力邪?”

    拭去眼角的泪花,他又交代了几句,随后屏退余众,单留下了张怿与桓阶二人在侧。

    张怿,字伯悦,其独子也;桓阶,字伯绪,郡功曹也。

    伸出那瘦骨嶙峋的手掌,他拽住了桓阶的衣角,流涕曰:“吾本欲兴复汉室,忠君辅主,奈何天意如此,旦夕将亡,虚废国家大事,得罪于天下。”

    桓阶亦泣拜曰:“府君忠君体国,不亦仁乎?至于今日,此天亡我也,非君之罪矣!”

    “吾闻生死有常,难逃定数;死之将至,愿尽愚忠。吾死后,不可发丧,军中亦当安静如常,切勿举哀。如此,黄汉升必不轻动。可令吾军后寨先行,缓缓而退。”

    “府君不欲应蔡德珪之诏乎?”

    “非也,明日君可尽起大军,推吾于阵前,广张声势,与那黄汉升一战。战罢,无论胜负,望君速退。”

    “臣虽不敏,敢不奉命!”

    又唤过张怿,将其与桓阶之手紧扣,“伯绪,吾子孱弱,然不得不以大事相托。若其可辅,则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为长沙主。”

    桓阶听毕,汗流遍体,手足失措,忙再次泣拜于地曰:“臣安敢不竭股肱之力,尽忠贞之节,继之以死乎!”

    “伯绪何必如此?长沙乃汉室之长沙,非张氏之长沙也。”

    又对张怿道:“吾亡之后,切不可兴兵生乱。可以父事功曹,不得怠慢。”

    言罢,令其自拜桓阶,口尊“亚父”。

    也许是心中之事已付,他忽地面容红润了起来,仿佛再次有了精神。

    抬头看向帐外,和煦的阳光洒遍,有旗帜招展,炊烟飘香。

    他有些失神,缓缓地伸出了手来,似乎是想抓住些什么。

    “真是……好不甘心啊……”

    随着一声轻响,他终究还是闭上了那双渴求的眼睛,只余下了阵阵哭嚎。

    ……

    翌日,大军喧嚣,鼓声隆隆。

    有零陵上将邢道荣为之前锋,桂阳太守赵范留守大营,余众则簇拥着张羡的车驾作为中军,向江陵城挺进。

    却说城中黄忠得报,遂召众将士议定事宜,分遣诸将各守城门,不得有误。

    过有多时,贼众齐至,放眼望去,无边无际。

    贼众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江陵城团团围住,只留下北门不见人影。

    黄忠登城而望,眉头不禁皱起。

    原来,自从蔡瑁决意起事,分遣使节,联络四方,这南郡之地便各处喧嚣,纷争不断。

    无奈之下,他只得退守城池,静待襄阳将令。

    而今,再见张羡叛军如此行事,不由得担忧起了襄阳局势。

    城外,桓阶一声令下,有那冲车前驱,云梯高举,士卒排成整齐的队列稳步前行。

    呼喝之间,有敢死之士身背沙袋,手擎木盾,快步趋近。

    黄忠遂令弓兵张弓,弩手拉弩,顿时便有箭矢横空而下,令人避之不及。

    为此,死伤者不知凡几。

    然而,桓阶不为所动,令旗挥舞之下,更多的士卒出列。

    来往数次,护城河边堆满了尸首,城上的箭矢也是空了又满,满了又无。

    等到再无人来妄送性命,弓弩手们俱是双臂颤抖,难存握持之力。

    少歇片刻,城外又起动静,数架飞桥被推了出来。

    见此,黄忠眉头更紧,江陵城的护城河本就不宽,刚刚又经历了一番填充,已近可有可无。

    战场之上,鼓声阵阵,响彻四野,将士奋勇,浴血不休。

    现在的双方都在争命,就看谁先败退。

    黄忠舞动着手中的长刀,丝毫不曾理会那些溅射到脸上的血迹。

    他已不知杀退了几波敌军,手刃了多少性命。

    或许开始时还会去思考今日为何有所不同,但现在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杀戮。

    待得身前一空,城上再无叛军,他收刀站定,环顾四周。

    只见,尸首堆积,鲜血横流,余众几乎个个带伤,身形难稳。

    从太阳初升到现在夕阳斜照,他们战斗了太久。

    但看如今之态势,他们也不知何时是休,绝望开始笼罩在众人心灵。

    期间,城门也曾差点失手,城内更是有多处火起,引得众人恐慌。

    望着城外,黄忠默言不语,到现在他也想不明白张羡为何要如此行事,不顾一切代价。

    蔡瑁究竟是许了他何等好处,让他如此这般丧心病狂!

    城外,张羡大旗之处。

    “先生,不能再打了!”身旁有人不断劝阻。

    桓阶不言,始终保持着冷静,虽然那份冷静在旁人眼中是这般的无情。

    其实,他又何曾不知,只是他还是抱有一丝幻想。

    如今,除却江夏黄祖所部,荆州之力量可谓尽在于此。

    至于襄阳,就算能够战败蔡瑁,其又能剩下多少力量。

    如若能够占得江陵,他们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牺牲,方才不会被辜负,更有再进一步之可能。

    如此,大愿得展,实对得起府君厚恩。

    就算不胜,亦能消弱江陵实力,到那时自可安然回返,不必再为江北担忧。

    只是,打到现在了,他也知道不能再打了,否则即便回到了属郡,又如何能够镇得住一些野心之徒。

    看了看江陵城头那始终高悬的“刘”氏旗帜,他心中五味杂陈。

    他自知,这一退,便不会再有攻下江陵之可能。

    一念至此,他的腰身似乎也弯了几分。

    “鸣金收兵!”

    很快,收兵之令传遍了郊野。

    看着退却下来的士卒,他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抹苦涩。

    “府君,阶有负厚望!”

    城头上,看着逐渐退去的敌军,黄忠也松了一口气。

    再打下去,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守住城池。

    毕竟,城中之兵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