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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是夜,月明星稀、清光如昼。

    后院垣墙高筑,青瓦俨然,百花艳丽,美景深藏。

    两排精巧华丽的馆阁,一南一北,对立设置,七十二根阵旗分布在花圃四角,三角黄旗无风自动,荧光流转,幻出一层无形无质的琉璃罡罩,缭绕后院,隔绝红尘。

    端午佳节,适逢百娇元神初凝,晋为炼士,玄玄剑诀初有所成,皆可身剑合一,出入青冥,列为剑侠。

    今夜特办盛会,庆祝她等乔迁锦云谷、虔修求真,纵为清修之所,亦是热闹起来。

    迷魂仙阵已被提前打开,从外看去,全无痕迹,内里却是青光烨烨,加以旁门吸星法,从那宇宙中接来周天星光,奇花异草,遍披荧光,好似雪后初景。

    两排馆阁中间,乃是夹道,百尺长桌,回字摆设,桌上并无热菜冷碟,皆为清灵瓜果,至多摆着二十坛琼浆玉露。

    九十八位各色娇娥,皆披一条云纹雷篆七彩帔,上穿各色纹路的仙衣,下系素白纨裙,鹅黄柳绿、桃红粉蓝,各不相同,交相掩映,炫目欲花,加以女儿娇容,奇趣纷呈。

    “姊姊,请!”

    “妹妹,请……”

    ……

    众娇三三两两,绕桌盘坐,推杯换盏,惬意至极。

    一时,笑声如铃,此起彼伏。

    或拥靠一处,交头接耳,私言密语;

    或纤臂徐抬,遥指星空,大话银河;

    或握杯小酌,凝观奇花,对花而语;

    或支颐沉思,耳听红尘,神思朦胧;

    或端坐自重,观望主座,沉思不语;

    或贪吃佳果,仪状不佳,娇憨已极:

    或伏案推珠,顽皮淘气,天性自然;

    ……

    鹤轩端坐回字长桌的左首,身传素白云纹长袍,头戴紫金莲花宝冠,手握夜光云纹蛊,浅酌频饮,目视百娇,含笑点头。

    他那一旁,莹、梅、翠、婵、封五女依次陪坐,又有春桃、秋菊、冬梅位列其后,可谓享尽齐人之福。

    封灵筠头钗枫枝,身外笼罩青色红叶道袍,衣襟严整,神仪内莹,宝相庄严,正派已极。

    她抱着瓷仙娃朱徽婉,用那葱花纤指遥指南方群星,红唇翕动,清音缕缕,为其讲解朱雀部星宿的三百六十五变化。

    朱徽婉听了一会儿,忽被一种香味吸住,宝石双眸闪烁金光,死死盯住妙儿刚倒出来的一杯玉色琼浆,张口乞要:

    “师父,那个好香的!婉儿好想喝!”

    妙儿闻言偷笑,同一旁的春梅递了颜色。

    春梅亦是知趣,催出一团云雾,托着酒蛊奉给封灵筠。

    封灵筠扫了一眼,嗅出酒,抱在身前,告诫:

    “婉儿不可以喝!”

    唐月婵听后不以为然,宠溺:

    “这才多大!婉儿就要喝酒?”

    说着,用那竹筷于玉液中蘸一滴,伸在朱徽婉面前。

    朱徽婉虽也锦衣玉馔,却也用不上仙果,何况这等地仙珍酒?嗅见香气,食指大动:

    “谢谢婵师父!”

    说罢,抿嘴舔舐。

    封灵筠见状面色一苦:

    “好姐姐,你就馋她!这一沾酒,可要不得了!”

    “这话如何说得?”唐月婵把筷子收回,白了她一眼,嗣又笑逐颜开,看向朱徽婉:“婉儿别怕,你师父她那是吓唬你呢!”

    封灵筠神色唏嘘:

    “酒色不分,紫府未辟,心性未定,乱性之酒一沾,色字岂可免去?将来……”

    唐月婵见她这般,插话道:

    “妹妹真是的!良辰美景,阖家欢聚,怎的尽说扫兴之语?”

    “姐姐……”

    朱徽婉见师父忧愁面容,笑脸顿止,急忙保证:

    “师父,婉儿以后再也不吃,师父你别为婉儿忧愁,婉儿知错了!”

    令狐莹见三人这般形状,因说:

    “月婵,你也真是的!她才多大?你就敢用酒馋她,若是教……”

    梅红蕊察言观色,见唐月婵神色不佳、眼光闪烁,从那桌子地下暗拉令狐莹衣襟,一面笑说:“女酒童!”

    “女酒童?”

    众女纳罕。

    令狐莹见她拉了自己,虽也气她,只好忍住。

    翠女察觉异样,看向封灵筠,笑说:

    “婉儿仙根异质,小时便是这等明媚艳质,日后长大,必定温婉动人,偏生叫婵妹妹那滴酒一点,来日必是女酒鬼,吃醉酒后,必是撒泼打滚的皮猴,被老少厌嫌,终生无依无靠!”

    封灵筠知翠女好话安慰,偏生心切过重,蛾眉紧蹙,抱着朱徽婉垂首落泪:“诸位姐姐,小妹是说婉儿来日……”

    梅红蕊见她杞人忧天,点道:

    “好妹妹!我等皆知你心,何如,这修行磨难,须以个人毅力克服,一味躲避,只恐心性难以证真,非但如此,日后更会化为大劫,倘若度它不过,轮回也难。”

    唐月婵见众女虽未直接指责她,面皮却是火辣辣的,出声附和:

    “封妹妹何等法力?实是担忧过甚,劫难来到,单凭妹妹法力,稍稍协助,便可令婉儿平安无事,即便不行,婉儿毅力、智慧岂能寻常?”

    说至最后,看向鹤轩:

    “何况,郎君不也是这样修行吗?”

    鹤轩心明如镜,捧来酒坛,为她斟酒,金口玉言:

    “你这刁妾,事由你肇,改日合该你去解救!”

    唐月婵虽也闷闷不乐,偏生这杯酒让她心满意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豪迈道:

    “哼!救就救!这等瓷仙娃,妾身看着就亲近!”

    朱徽婉寿命本该到头,偏巧异人一来,天道又生诸多变化,定数不定,那点寿元亦在灵丹妙药的介入下,重新书写在生死簿上。

    原来,封灵筠紫府内的先天甲木真种,积开九节,形如毛竹,色却赤红,同丹元法门的九转金丹,修为已是介于人仙、地仙之间的散仙,如非四九重劫,已可长生,又因三千年的积修,道行堪比炼炁大能,如非受制于先天五行遁法,九州红尘绝无敌手。

    她自收朱徽婉为关门弟子后,气运勾连,天机迷雾忽被拨开,前知发动,明悟朱徽婉日后情劫重重,愈发担忧,恐她坠入情网,永世难脱。

    百般思量,迫非得以,突生拘禁之念,希望她在身旁潜心修炼,躲劫避难。

    朱常洛声望日益加重,愿意听他话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他再也不是那个只好玩女人的皇帝,加上王安的辅佐,逐渐痴心大明政事,对这死去母亲的皇七女问都不问,至多对同他共患难的朱由检牵肠挂肚。

    如此这般,倒也便于封灵筠拘禁之法,自朱徽婉修习句芒天书后,每日养在江府内院,求来两个神话丫鬟,日夜看管,亲自教养,读书写字、穿衣用饭,虽是不管,每日却要拉她坐功。

    除那至亲之外,外男一概不见,本拟时日一长,便可无碍,偏生唐月婵点酒应谶,令她心神恍惚,只觉往日苦功毁在一朝。

    在听众人劝解,扪心一喟:

    “神通不敌天数,我实痛心!”

    “罢!”

    朱徽婉纵说百般机灵,也只记得日后会有一场情劫,奈何年纪极小,压根不懂“情”为何物,皱眉苦思之际,又见师父释然,小小的眼睛,满溢迷惑,转看向其他女师父,岂料都是含笑以对,小小的脑袋忽的浮现无数疑问,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暗自牢记,以待将来。

    众女清谈半日,妙儿、春梅、秋菊趁着工夫,将那仅有的一坛千红一窟,分作九十八份,用那凝云生风之法,一一分发。

    诸事妥当,宴席始开。

    鹤轩举杯劝酒:

    “此酒,名为千红一窟!乃是海外地仙蓬莱酒叟所酿珍品,多经辗转,幸得一坛,无如,人多酒少,只得匀一匀,使大家都能尽享半杯仙酒,为乔迁锦云谷庆贺一番!”

    他举杯作圈后,又道:

    “饮完仙酒,始入道途,牢记毅力,以一惯之,切忌松懈、半途而废,只要汝等自尊自爱,守正祛邪,秉善弃恶,无论何等艰难险阻,何等天劫磨难,本少爷必尽道侣之责,助尔等注世长生!”

    “多谢夫君!”

    百娇齐声说罢,举蛊一饮而尽。

    “适逢端午佳节,这红尘中人,自有世俗聚会宴饮,这仙家亦有仙家过法,都是自家人,献宝显法,只为闲娱,不可为真。”

    说着,看向杨妙儿、春桃、秋菊。

    “诸位姐妹,尽请稍待!”

    杨妙儿率先点头,从一旁的云纹法囊中取出一个尺许方圆的铜炉,催动太乙真气,化作青云,将其托至场中。

    未容众仙淑细量时,杨妙儿戟指一点,一道青光罩住黄色铜炉,幻的铜炉愈发神异。

    炉盖镂空,蜂孔密集,经那太清真元一激,先是青华大作,嗣后炉肚嗡嗡,升出袅袅青烟,拥簇着尺许仙鹤铜像,眨眼间分化出三个元炁灵身。

    仙鹤黑脖红喙,外萦青光,高腿长嘴,毛羽毕现,与真的并无差异。

    “起!”

    杨妙儿再催法力。

    仙鹤炉内的青烟二次升腾,经她一指,旋作一个尺许大小的青色圆环,缓缓扩散,升至十丈低空,化作径直三丈的冰纨云縠,垂下青蒙蒙的光帘,罩住回型长桌,为鲜果附上薄薄仙光,看之便觉仙果神实,不似凡间红尘,倒似瑶宫赴宴。

    “舞!”

    青华一闪,三只仙鹤展翅高飞,头尾互衔,形如圆环,徐徐上飞。

    “师父,师父!仙鹤活过来了!”

    “嗯,以后要要修炼坐功,这样你能向妙师父一样将仙鹤变活了!”

    “嗯!婉儿一定要好好修炼!”

    那三只白鹤蹿至白云等高后,兀自分开,各绕云环,来回穿梭,煽动微风,驱除邻近热气,送来清凉。

    盘旋一会儿,三只仙鹤忽的低飞,蹿至众娇身侧;忽的伫立,鹤腿纤长,击翅推风,引颈高鸣;时而弯颈,叼果献客,尽显灵性。

    翠女取来一页金符,戟指虚化,金光一闪,大阵忽的转变,雾霭分分合合,景象乍变:

    两侧排房高不过三丈,经那法术遮掩,化作两面悬崖峭壁。

    危崖峭顶被三四亩白云环护,云雾弥漫,看不真切,仰而观之,只觉壁立千仞,高不可攀;崖中峰腰多为凸石怪岩,缝隙丛生,苍苔绣合,黛青一片,偶有三两根孤高兰草、四五枝娇艳奇卉,红红蓝蓝,零星点缀,迎风绽放,备衬崖壁突兀;山崖底部,残枝碎叶,怪石嶙峋,青藤绿葛,攀援缭绕,绿染山根。

    三只仙鹤忽的盘空上飞,冲向山崖,岂料遮目造景仙法相得益彰,原本是人那么般高的大鸟,离那悬崖越近,身形缩小,时日一久,飞在云雾下方,竟似一条黑影,夹以云雾翻腾,忽上忽下,遮掩仙鹤,交织出一副孤鹤凫云图。

    清唳频频。

    两方山崖既高且近,鹤鸣好似乒乓球一样在山崖间徘徊荡漾,愈衬山谷清幽。

    美景赏完,举杯对饮,言笑晏晏,欢乐至极。

    众人所席地砖,经那幻术一遮,变为毛茸茸、绿茵茵的草毯,夹以各色水果的清香,愈发真实,喜得朱徽婉舍弃蒲团,慵懒地躺在草地上,辗转翻滚,笑声不断。

    “诶,婉儿!这是你最欢乐的日子了!”

    封灵筠看向天真可爱的朱徽婉,面上带笑,心中忧叹。

    峭壁犄角对立,两侧却是空虚。

    哗啦,呼呼……

    微风夹音,隐隐约约,细细一听,竟似泉响松涛。

    众人目力皆佳,又是造景自娱,骋目远视,见那小崖倾泻玉龙珍珠,星辉映照,幻出七色彩虹,架设谭边,又有柳树遍植,鹦鹉画眉于碧涛柳丝中蹿来飞去,叽叽喳喳,欢闹已极。

    令狐莹背倚红衫观音梅红蕊,环顾四周,面带喜色,吃着翠女递来的玲珑珍珠葡萄,嘟嘴评说:

    “移景幻物,玄妙神奇,百鸟合奏,玄鹤献舞,自然风光,相得益彰,如有烟花爆竹,烟火红尘,便是人天自然!”

    鹤轩看向令狐莹一眼,笑说:

    “师姐所想,亦非难事。”

    转想月婵,笑说:

    “婵儿,你那五色轮可放五色火花,也该出表演一二!”

    令狐莹听了鹤轩的话,心忖:

    “臭师弟,算你有良心,知道谁是正室!”

    那月婵听说第二件炫宝的是自己,志得意满,从腰间摘下一个红色荷包,取出一个镶嵌五色宝珠的圆盘,双手捧住,向众人介绍:

    “诸位姐妹,小妹这面神轮,本质极佳,本可祭为至宝,偏生京师邻近无有火山,难采地火祭炼,无法淬至极品,然因佛法灵妙,神力非凡,等闲毒烟邪雾吃这宝物一照,便可化为虚无。”

    说至一半,忽的转看翠女,含笑启唇:

    “翠姐姐日后如要寻冯吾报仇,尽可发下灵云信符晓知妹妹,只要妹妹尚未闭关,可驾驭太清仙遁,万里一瞬,前去助剑,施展大法,破去香云邪雾,叫那淫厮形神俱灭,死亡葬身之地!”

    翠女赔笑:

    “妹妹善心,他日共戮冯吾,需由妹妹鼎力相助!”

    月婵见这第三位夫人,肯卖脸子,愈发志得意满:

    “此宝虽为妹妹所持,实为江府之物,诸位妹妹翌日如遇难事,难以化解,尽可取用,不必忌讳,只需按照‘哄、舍、嗡、创、啊’五字真言催动,可由心意放出白、红、蓝、黄、绿五色神花。”

    令狐莹原就气唐月婵持错自辩,心生不忿,不愿理他,再见她这般炫宝卖好,愈发恨她不知谦逊,娇哼一声,倚在梅红蕊怀里,拈草自耍,兀自撒气。

    鹤轩看的一清二楚,心说:

    “终究来了!”

    唐月婵兴致上来,手一指,神轮旋即腾至半空,嗡嗡作响,放出五彩光华,喷水也似涌出金粒烟花,仙鹤炉喷涌出的白云环吃他这五色神火一燎,气化为虚无,崖壁无形拔高千尺,露出星空。

    月婵掩口惊呼:

    “哎呀!”

    “不好!”

    仓促之际,妙儿掐印催功,弹出一抹青色光华,罩住震荡不断的仙鹤炉,使其渐渐稳固,这才未令幻境破灭,扫了众人雅兴。

    鹤轩瞪着眼,嗔说:

    “刁妾!让你放烟花助兴,你倒是会耍宝卖乖!”

    “郎君真凶,人家哪有!这宝物自炼成以后,长存宝囊,今夜也是头一回用它,这才掌握不好的嘛!”

    月婵先是撒娇卖乖,嗣又做作:

    “妙儿妹妹,都是姐姐不好,一时放纵心神,差点扫了大家的山水兴致!”

    “无碍!无碍!姐姐快放烟花,诸位妹妹都等着看呢!”

    杨妙儿同月婵有那一计情谊,亦不知月婵本性,并不介怀。

    “诸位姐妹!尽请一观!”

    说着,唐月婵掐诀结印,一指神轮,当即光芒大炙,电舞虹飞,轮转如电,每息三百,那法宝威势大增,亿万颗五彩烟火金粒自阳面涌出,喷泉也似冲上冥冥夜空,夹着哗啦、刺啦、呼呼之音,铺出五团彩色火雨,上烛云空,幻为亩许五色祥云,荧光流转,耀眼欲花,神圣已极。

    彩粒万千,随生随灭,火雨流星,硝烟十足,轰轰发发,声势如洪;五色流转,生灭不断,灿烂绚丽,较那世俗的炮竹烟花,不差分毫。

    赤橙黄绿青蓝紫七女最喜此景,鼓掌喝彩:

    “婵姐姐好俊的法宝!”

    “好法宝!”

    ……

    “妹妹们眼力不错!”

    月婵得了赞扬,眉飞色舞,向令狐莹挑眉斗气,尽展得意之态,为求其他仙淑的认同,心生计策,双手一挥,青光闪烁,加大法力。

    五色光轮旋转已极,达到临界值,再无旋转迹象,好似静止空中,阳面不住喷吐五色烟花,经那青光一罩,化为径直三丈的五色火龙柱,“嘭”的一声,急涌天际。

    适逢佳节,众娇云集,迷神仙阵并无主持,只是自动运转,生出千重白雾,遮掩凡尘目光。

    偏巧,五色神轮所发神火,专克这等云雾。

    五彩火柱猛地一冲,未容翠女反应,咔嚓一声,法阵破开一个大口子,罡风倒灌,云雾惨被吸出,好似真空。

    火柱余势不止,斜冲青冥,喷出千尺方才止住。

    京城上空本有云雾,乍被五彩火柱一燎,烟消云散,立化乌有。

    这等佳节,夜间自有世俗凡夫聚餐赏月。

    如此绚丽神异一幕,立吸凡人双睛,纷纷起立,口中惊呼,手指那束长大百丈的五色神火柱,议论纷纷。

    法华寺,铁梨异树下。

    智能禅师盘膝静坐,乍见东北天空亮如白昼,窥见五彩奇光,知是法宝运用,大为惊疑:

    “何方炼士?竟敢在京城耍宝显法?”

    “这个方向……莫非是那位?”

    外城,玉皇庙,财神房外。

    姬一典身穿黄麻短褐,臂腿半裸,躬身立在梨花翘头书案旁,临摹玉虚符篆,陡听风雷之因,回眸一看,见武安伯府方向冲出千尺五彩火柱,心惊肉跳:

    “这也忒大胆了吧?皇城作法,极易祸乱人心!观这位行事,不像那等猖狂无知之辈啊?”

    崇教坊,阅文楼。

    齐一书正在洗漱,乍见正南方传来巨大声响,撇开毛巾,骋目一瞧:

    “这……那位莫非炼出一件奇珍至宝?”

    武安伯府,后院。

    鹤轩瞥见云雾分散,忖度道法显世,后果奇重,心神示紧,本拟掐印收宝,偏生一身法力全被智美和尚分去,只得吩咐:

    “梅儿,收宝!”

    “莹儿,催阵!”

    梅红蕊在仙阵破开的瞬间,本拟施展旃檀佛光,化用心光远照之术,打散神轮光华,又惧天子驻跸之地,倘若佛光万千,必会惊骇世人,一时踌躇,未有出手,及听鹤轩吩咐,颔首应下。

    “恩!”

    她心念一动,红袖轻轻一拂,百丈佛光混着旃檀奇香,窜射云空,束裹住五彩神火柱,无使遗漏,又经她一指,佛光开始收缩。

    神火柱内含后天丙火,吃那佛光一束,内涌外翻,四方乱冲,一劲撞击,不肯降服。

    那旃檀佛光亦为希有之物,非等闲炼士可以修炼,实乃一缕心香合出,介于有无之间,可依心意变化,威力依据佛法修为,等闲玄门法术难以媲美。

    这后天丙火乃五行生化之物,吃佛光上下四方一挤,自缩自敛,不消片刻,坍为两节竹筒大小。

    竹筒内的丙火烈焰被压为豆饼,凝为晶体,耀出黄光,谛视一番,只觉内里无数可焚闪煮海的威力。

    梅红蕊见破阵之物已被收伏,急说:

    “姐姐!快些催阵,生化云雾。”

    说着,右手虚空一抓,烨闪金光,握住神火筒,嗣后心念一动,左手一扬,灿金佛光闪烁,裹包住神火筒,又是一闪,佛光自缩,连带神火筒化为残萤断烟,消散无踪。

    五彩云霞、灿金光华,悉皆消失,万籁俱寂,外间一片漆黑,令那齐、姬、智能三位修士瞠目结舌。

    令狐莹见梅红蕊施展大金刚佛掌禁住肇事之火,亦不敢怠慢,急掐印诀,玉手一扬,雷声轰隆,眨眼便有千重乳白云雾,经她一指,潮水也似涌上窟窿,相互掩合,幻出光罩,遮掩诸方视线。

    后院。

    五色神轮悬于空中,自旋自转,不肯停滞,倚仗所余法力,翁翁作响,忽亮忽灭,似要二次喷吐。

    梅红蕊手再一扬,灿烂佛光闪现,罩笼住五色神轮,开始驱散存留的太清法力。

    神轮之上,金光、青光,相互驱逐,须臾内争锋一十二次。

    五色神轮剧烈反抗,梅红蕊只得叹息:

    “灵性渐生,不可毁去!”

    说着,心念一动,谨慎地御着佛光,与那神轮渐渐消耗。

    五色神轮灵性颇凶,偏生法力不济,吃金光消磨一阵,转不了三圈,便被梅红蕊抄在手中。

    这一切都在眨眼间。

    再说鹤轩。

    他因封爵,率先察觉气运神龙投来愤怒、嫉恨的目光,惶急掐出分运诀印,调动皇朝气运,化作一朵百亩方圆的黄云,光幢也似,旋罩在月婵头顶。

    方才做完一切,便听得一声高亢的龙吟,随后便见一条五百张粗的金色巨尾甩来,无穷威势,恍如山岳,从四面扑向月婵,未容她反应,便砸在月婵泥丸宫中。

    泥丸空间中,月婵亦因修至真人,演化形物,百亩云海兀自翻涌,山岳化形,草屋坐落,池绽青莲,景色不差,气韵特别。

    何如,神龙巨尾穿透空间,鞭笞泥丸天地,打的山岳破碎、云海分散,茅屋倒塌,那朵五品青莲亦是摇颤不止,莲瓣虚虚实实,明灭不定。

    外界,月婵横陈蒲团,肌体颤栗,口鼻溢血,眼淌鲜血,模样格外凄惨。

    肌体内,青色的太清真元因灵台无主,聚为一团,于那全身经脉中来回游弋,白嫩如脂的肌肤因此起鼓,这里方才塌陷,那里立即凸升,忽的蹿至右臂,忽的窜下右腿,调皮如猴。

    鹤轩修行经验颇足,知她灵台失守、走火入魔,以致真元没有灵性元神主导,顽皮已极,半怜半恨地训斥道:

    “好个刁妾,三年以来,你恃宠而骄,不知收敛,以致耍宝卖弄,才肇今日祸患!”

    忖着,催动玄功,把牙一咬,使出太清玄门五行禁法,硬封奇体内五行真气,嗣后逆转玄门度气之法,将她那一身玄门真气吸至紫府,这才止住危机。

    好在紫府内藏乾坤,一任五百年太清真气进去,全无半点反应。

    月婵双目圆睁,本拟动弹,偏生肢体僵硬,动个指头都难,再见鹤轩关切模样,遥忆锦云谷碧幽洞喂药服侍之景,心知今日这事全都赖自己,眼角淌着清泪。

    “啊……恩……”

    方要说话,岂料内火喷涌,声带被灼,肿如牛腱,难以吐字。

    鹤轩扶着月婵,骂道:

    “好个刁妾,如非我以人道气运护你,单只刚才,那一口人道龙气,便可将你冲的形神俱灭!”

    “喔…喔……”

    封灵筠跪卧一旁,擦泪泣诉:

    “姐姐这般又是何必?都是姐妹,应当齐心协力,共修仙业才是,怎可同一家姊妹生出间隙之心?”

    封、唐两人花前结缘,心许口诺,义结金兰,情分不比寻常,乍见她走火入魔,从一个香艳美人变为七窍流血的女厉鬼,灵筠不禁心惊肉跳,怎的不急?偏生甲木元身,法力单一,不可玄门度气,只得垂泪干急,一任朱徽婉如何好话安慰,俱是无用。

    月婵闭着眼睛,缄口无言,眼角清泪淌落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