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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逃出

    她不快乐么?或有所念挂之人?我埋头想着,同时看手中的表。探员在野地打出照明弹并动用探照设备,四下里一片雪亮、宛若昼期。我一动不动把自己半埋入月亮尘土中,逼迫自己认作权当观赏一次烟花表演罢了。

    这地带是我精心挑选的,一个正在扩建施工的厂区周边。由于有运行的机械按照规划在活动着,因此该区域快照更新的间隔较久。出发的前十几小时,我也在程序上做了修改,把工地上的任务大幅调整,由此短暂间靠人工可看不出规律,这些措施扰乱了追踪系统对逃脱者的判断。我跳上其中一辆铲车的前斗内,随装载物一起被倾倒在工区外缘,只要我不乱动,根据快照的前后对比,算法还捉不到我。抓捕者只能动用原始些的方法寻找我的踪迹,有无人机动器从高处飞过,洒下明晃晃灯光,可宇航服的隔热效果极佳,只要不动用辅助骨骼安静躲埋土下,红外线也难以侦测到我。

    但不久后,我还是释放出外骨骼,瞅准时机穿插过两列无人机的巡视间隔,让它以最快速度奔跑过工地外。这效果立竿见影,立刻引来追踪者的目光,所有注意力全都锁向奔跑物。我像控制一只蹦跶的昆虫那样胡操乱做,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只要全无规律就对了。我看着卡西欧表指针走动,等待预计中的大型龙门提吊出现。5分钟后提吊手垂下又升起,把我牵引到150米外的斜对向侧,紧接着由另一列事先被安排好的货斗把我送到一处低平的留置台上,于是钢索慢悠悠释放,落下机械爪把我包拢其中。此时有提示传来外骨骼已经被网兜捉缚住难以动弹,我估摸着还有约1分钟时间将被人揭穿假像。

    塔吊高高把我升起,我环顾四周,在西南角与西北方向都是无人地带,但西南角会更远离捕捉者。于是我用事先备好的通信器接管下塔吊的信道,找准节律让吊臂来回晃动,悬吊锁链随之舞起开始做钟捶样移荡。同时间里我逐步放开吊链长度以延长摆频,以便增大振幅积蓄好动能。在共识比对发现异常并重新接管塔吊权限之前,大约也有只2分钟罢了。果真1分钟之后,厂区警铃大作,追踪者重新聚焦寻找捉拿目标。又半分钟后,所有追捕器快速向塔吊聚拢。于是在灯光照耀下,我于众目睽睽中被远远地甩向空中,成为巨大的抛物轨迹线上的小质点,在接近顶点时我迅速膨胀开气囊装,开启推动器、工质冲出,以并成的合力呈向近于垂直交的切线点快速朝着西北方漂移出去。无人机判断失误扑了个空,做了大角度的拐弯后只能悻悻返航。

    这是我逃亡的第一天,我特意选在昼期莅临的时刻翻出厂区。由于地表温度会在数分钟内急剧升高,太阳辐射也即刻暴涨,完全不利于警员们追踪。况且荒废的无人区并没有太多数据支持,即便机器想准确判断亦无从下手。对我而言,沐浴阳光也能获取充足的照射能,尽快地奔袭远离。

    可警员们完全意料不到有人会在昼期到来时自寻死路,因此近两日反而是监管最为放松时间,并且把关注重心放在夜移的东面。按照常理,趁月夜逃离的概率远大于月昼,可那是有外骨骼或复足移行器协助的情况下而言,却未曾想嫌疑对象舍弃了辅助动力腾空而逃并置自己于烈日之下。这一出格举动无疑在确认为犯罪的逻辑上增大了砝码:试问谁会如此不管不顾想要仅凭人力跋涉酷烈的月表无人区?那生存性几等同于零。

    但对我更重要的是,这两日东区月球正遭受陨石雨的袭击,所有探测器、算力与传感器都布署于此次难得一遇的天文事件,尽可能采集到数据填补空白。而工厂注意力也会放在撞击波带来的传递效应上。当壮丽的天外礼花在月球上轮番绽放时,厂方更留意的是月震仪的指针波动而非一个涉案员工的跑掉。

    日光开始猛然斜里射出,身边的一切瞬间被照亮,黑漆漆空中的星星都似乎跟着晃眼。面罩虽做了强光屏蔽,可仍然感觉到烧起了热度。落地之后我如皮球一般连续向前弹跳翻滚,其间我多次启动推进器,以一种倾侧角度的间歇性弯折方式前行,脑海中那举动类似于蜥蜴或雷蛇在沙漠中疾速游走。直至最后推力竭尽后我在一处洼地内停驻下来,用上好一会儿方能稳定心神。太阳完全露出了头,甚至可以辨别出它翻涌连绵的环状火焰。周围越来越亮,警探们不可能像我一样做无谓冒险涉足此地,这方面说来我算是安全摆脱了。但是气囊泄放收拢之后我仍没敢懈怠,继续西向步行,我自是充满计划性而非赌命式逃亡。但这可是我头一次在脱离辅助装置的情况下执行户外行走,前进不久就狼狈不堪。微重力下背负厚重的行囊重心不稳导致跌撞连连,弄得一身厌人的尘土。而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到处都一模一样,我开始茫然,甚至考虑是不是该趁早折返回去。但立刻我就打消念头——往月背去的愿望是如此强烈,改弦易辙与我秉性抵触,两相迭加足以让我不计算往后的结果。

    根据有些过时的资料所记录,附近有一些公益点,我找准方位坚持前行。心中定下的逃亡的原则是一方面要避开有人区域,另一方面要能找到歇脚地带,否则真是死路一条。“公益点”往往是废弃的科考站或是嬉皮士设下的“猎人之家”,提供旅行者暂避。那种地方虽然极可能暴露行踪,但由于天体条件极端,出于人道追踪者不至于过度逼迫,即便罔顾公理跑来抓捕,我也能充裕地及时转移。但我很快失望,纸上谈兵过于理想化,连滚带爬行进半日,所抵达的两处“公益点”都荒废殆尽,完全是个半成品,连遮蔽都不可靠,更谈不上补给。

    坚持到第三个“公益点”,但那里已近乎解体,显然我的规划已落空,于是我不得不跳入与断壁残垣相连接的月坑处暂时休息。太阳在空中熊熊燃烧,监测屏显示背光处与曝阳面温差超过了200度,由于没有大气层和各种反射物,物体在月面的阴影可比地球上的漆黑太多。阳光没有直接照射到的区间处黑暗一片,仿如想象上的黑洞。一旦有物件或者人体肢端探入到那黑影中,就再也看不到了,像是被深渊所吞尽凭空消失一般,因此月面出行用具以小镜子及照明物为必需品。我喘息着倚靠墙壁查看生命维持系统,尚能坚持不足50小时。骄阳似火我开始感觉到口渴,小憩片刻起身看看此处是否幸存有水罐。后来证实是我想多了,此处唯一的金属罐半埋入尘土间,罐口扭曲着豁开,里面贮藏着前人舍弃的排泄包,个个压缩得致密完好,必定水分都回抽得干净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