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钉子户
“当年那个如同接连倒下的骨牌般惹出争端事件的起因毫无疑问就是从月球上以标准的全挥杆姿态打出那枚高尔夫球开始。”钉子户说着捏下针灸在我头额上比划，出奇不意间又插入几道针。酸麻酥伴着热感传来，跟着双耳后同时又各扎进一针。
“根据官方报道，一个先期开发者聚居点的高球爱好者在自家后院挥出他那支顶呱呱的合金杆之后，球体就不受约束地落在另一处聚居点的人家后院。根据月球信息空间共识的约定可是违犯了侵入他人探租地条款，于是争执由此引发。记者描述为本无大事，那仅是在山坳间捡拾到一个显然颇具年份的高尔夫球，那球还没有经过月球引力做设计方面的重新测算，显然来自早年的地球。当时击球者的腰肢相当放松，于是他展示出比在地球上更为优雅的姿势挥杆小试了一下，球飞到了出人意料的远距离。偏偏两户人家曾经就月面驻扎点的择选产生过竞争，籍此机会理论一番。”
“两单元户的互不退让让争吵升级，而双方社群亦于开发建设时就埋有矛盾。该事儿循根源上说吧，是一种病征：从天地寰宇阴阳两立的辨证看，互为制约的稳态一旦失去平衡必然生出疾病。从医家角度看，郁结能有找到出处可不是坏事，好在皆于皮腠处。依据共识验证后所追溯的可信事项分析，早期的探索家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建立暴露式月表居所，打算耗费相当财资努力打造接近于地球上的自然性体验。于是山坳处某适宜地点就成为众人争相竞抢之所。简而言之，那里视野开阔、光照适宜、居高临下一点点，且距离某处知名纪念地还不远。”
“啧啧，大约是认定差一点点会差距很多呐。”钉子户主咂嘴说着开始轮次轻摇针体，接着又来回搓揉了数下。很难想象这么个颤悠悠的老人手法竟如此精细，我感觉有微微的息流像虫蚁在来回穿行。
“几家人身着厚重的宇航服，手持高球杆站在社区界的公摊位上争论的画面相当滑稽，被执行于绕月任务的卫星记录下来，而后传回地球、传播到杂志封面。当放大的肇事球照片被一同贴出，事情出现了翻转。由于部分过程未经过共识验证，在我看来十分可疑，暂且信个三分吧。当时一名资深球友根据事件发生的地址、球的特征标识得出分析，那枚高尔夫球正是当年登陆月海的宇航员所挥出的第一杆头球，人类于月亮之首杆。于是双方转为对球的所有权争吵而闹个不休，其后争论者加入了宇航员家属、其当年受聘的所在国机构，以及其所属高球俱乐部，几方都据理力争认为这个相当价值的纪念物理应归己所有。”
“一旦涉及到共识建立前的历史，总会搞得一团浆糊。由于源自地球上的早期物件在异星上的权属本就无奈，最后只能是调用机器以价值分割法做几方面的分析给出裁定意见，终于得出令几方面都满意的调停，使得事件体面收场。高尔夫球的故事虽然不乏演绎成分，可却直接导向了月族的迁移，因此有人认为事件完全是月亮族群的一次精密谋划，为接下来的移居抛出的段子，让整个真相成为失焦的背景而变得模糊。”
“这种事暧暧昧昧，街边小杂志的题材吧，可您怎样看待？”我偏着头看钉子户主，头罩被他卸下放在一旁。我听着他讲述，本不想发声，但感觉那些针扎有了效果，至少眉头以上部分开始轻松，皮下深处像被密梳子细细顺过，冒出一种特别的舒适感。我亦瞧出老人家精于世故，擅长撩起谈话对象情绪，想必他偏居此地已久、外界接触者寡，因而滔滔不绝。出于感谢我须做出些迎合，当然作为试探也把话题起调低放些、含糊些。然而“嗯嗯、呐呐”之类的略显应付，我想还是用反问方式为最好。
“啊哈，那我可是绝对亲历，只是往宏观叙事方面我可说不好一二，唯独在位置上处于被衔接的一处环节而已。”不知从哪里而来，老者掏出一枚高尔夫球摆于我眼前，球体随之在他手掌上晃动着：“这球珍贵谈不上，只是我那边牧犬眼力够尖，从尘堆中掏出这么个圆溜溜之物追扑玩耍而已。真实情况是：由于边牧玩球闹腾的足迹范围太大，惹起两个社区间猜疑罢了。眼尖的固然识货一眼辨出，捅到小报煽风点火就走样了。社区间的矛盾固然是有，却与完美挥杆丝毫不相干呀。”
“那一杆子挥出，准确击打在该落下的洞位。随后出圈发酵、环环紧扣，结果酝酿出大事件。我被掺和相信每个人或多或少都知晓一些，传递到最后反而让我留下太阳系最牛钉子户大名。”
看上去老户主相当得意，那球在手中左右兜转了两把就往我见不到的地方消失，可接下来毫无转折又启动到另一个故事：“前天从我这里刚送走一艘飞船，完全的无人驾驶、超级吨位，只是外观前所未见的简陋，命名也特别，叫做什么‘无且-多米诺号’。做登记之时我总算知道这是一艘救人之船——一旦打出，就绝不落空，一旦击打就必须准确，否则天命、人命攸关。”
他摇了摇头，露出莫测高深的神情，声音跟着低沉到令人捶心。想必人生的老故事经历反复诉说，早就把表情磨炼到位。在套用新故事面对新人表演之时，浓缩在我目光所及的方寸之间霎时气氛变得凝重起来，可此时老人家却忍不住咳嗽两声把气场打乱。我联想起某个密局小说中，为达到疑阵目的而有意造成某种破缺，因此在我看来这反倒是为擦除用力过度的痕迹而故做的不巧妙掩饰，于是我配合着瞪大眼睛听他继续讲故事。
“那船天然带着孤傲感，漆黑的船身描绘着散落的星星，又长又大，整个像是迷彩装束的幽灵船。头部可不是常见的弧形，反而是个像探照灯一样的做出豁口，有意凿成像个不堪的撞击坑那样，除此之外不具任何特征。拂晓时分起飞，飞出时倒是火力十足，是我平生见过加速最快的航船，貌似没打算留下刹车的燃料了。我以为出故障，赶紧查看出远星航手册，册上明摆注明是艘无人飞船这才舒下心来，否则人若上去可不得被自身骨骼压碎么。”
“好奇之余我翻阅整个航图才猛然醒悟，不由得肃然起敬：这艘船将飞向一颗有其二十倍质量的小行星，在汇合点处以全部惯量做出牺牲性撞击，迫使小行星轨迹做出改变。紧接着小行星将带着势能沿预测的偏移轨道飞行5.7万公里后再次斜撞另一处约98倍质量的不规则天体，其使命仅仅是在轨道偏离后落入火星引力范围，成为一颗不起眼的过路彗星完成浮掠式擦边飞行。”
他沉默了许久，目光像观看一场复杂到异乎寻常的棋局，牵着我一同想象一颗走向宿命终章的天体。我打起精神凝神屏气，毕竟关乎一场周密的撞击。“最终它绕行至谷神星附近由其引力牵引形成弹弓，击打到一颗早已处在人类监控中极度危险的硕大行星，使其改变不稳定状态最终成为旋转在土星周围的小卫星，永久成为那巨大星环的一部分。这么说来，此船可将会拯救下地球千年之后的亿万生灵啊。”
听他这么绕来绕去，我不由生出怀疑，眼神中表露出不可思议，如此环环相扣的筹划得需要多少支持？老人并不理会继续解说：“你可别不信现在月球内蕴藏的巨大计算能力，早在3年多前背面那边就派出侦察船对数十颗小型岩质星进行接触性探测，并根据对它们运行监测的结果死命运算，才筛选出那3颗星星进行接力打击嘛。”
“那可是动用了多位量子算法才得出的结论，为着万无一失而精心测算，甚至连胶子参数都算进去了，这程度的建模不可谓不难啊。当然啰，潜在的方案与执行对象还有若干，可窗口期就那么小器狭窄，另几处难以全部匹配上啦。若本次发射能如预想中的这般一发命中，可谓功德无量啊。”
“自然还有后备，偏差一点好办得很，用激光反推或派出更大的幽灵船出发做后续修正即可。可若是偏差太大，如同这些针别扭地扎到错误的脉络，”钉子户主停顿片刻，趁我不留神间快速拔尽灸针，拿大纱布盖上针眼压迫止血，但他的手齿轮样颤抖，力量松一阵紧一阵，说是在活血更加令人信服。“那可将无可奈何啦！挥出的6号标准杆一旦落空，击打失了准头，眼睁睁看那球儿milesandmilesandmiles….恐怕还将引来更大地月灾害！”
“根据官方报道，一个先期开发者聚居点的高球爱好者在自家后院挥出他那支顶呱呱的合金杆之后，球体就不受约束地落在另一处聚居点的人家后院。根据月球信息空间共识的约定可是违犯了侵入他人探租地条款，于是争执由此引发。记者描述为本无大事，那仅是在山坳间捡拾到一个显然颇具年份的高尔夫球，那球还没有经过月球引力做设计方面的重新测算，显然来自早年的地球。当时击球者的腰肢相当放松，于是他展示出比在地球上更为优雅的姿势挥杆小试了一下，球飞到了出人意料的远距离。偏偏两户人家曾经就月面驻扎点的择选产生过竞争，籍此机会理论一番。”
“两单元户的互不退让让争吵升级，而双方社群亦于开发建设时就埋有矛盾。该事儿循根源上说吧，是一种病征：从天地寰宇阴阳两立的辨证看，互为制约的稳态一旦失去平衡必然生出疾病。从医家角度看，郁结能有找到出处可不是坏事，好在皆于皮腠处。依据共识验证后所追溯的可信事项分析，早期的探索家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建立暴露式月表居所，打算耗费相当财资努力打造接近于地球上的自然性体验。于是山坳处某适宜地点就成为众人争相竞抢之所。简而言之，那里视野开阔、光照适宜、居高临下一点点，且距离某处知名纪念地还不远。”
“啧啧，大约是认定差一点点会差距很多呐。”钉子户主咂嘴说着开始轮次轻摇针体，接着又来回搓揉了数下。很难想象这么个颤悠悠的老人手法竟如此精细，我感觉有微微的息流像虫蚁在来回穿行。
“几家人身着厚重的宇航服，手持高球杆站在社区界的公摊位上争论的画面相当滑稽，被执行于绕月任务的卫星记录下来，而后传回地球、传播到杂志封面。当放大的肇事球照片被一同贴出，事情出现了翻转。由于部分过程未经过共识验证，在我看来十分可疑，暂且信个三分吧。当时一名资深球友根据事件发生的地址、球的特征标识得出分析，那枚高尔夫球正是当年登陆月海的宇航员所挥出的第一杆头球，人类于月亮之首杆。于是双方转为对球的所有权争吵而闹个不休，其后争论者加入了宇航员家属、其当年受聘的所在国机构，以及其所属高球俱乐部，几方都据理力争认为这个相当价值的纪念物理应归己所有。”
“一旦涉及到共识建立前的历史，总会搞得一团浆糊。由于源自地球上的早期物件在异星上的权属本就无奈，最后只能是调用机器以价值分割法做几方面的分析给出裁定意见，终于得出令几方面都满意的调停，使得事件体面收场。高尔夫球的故事虽然不乏演绎成分，可却直接导向了月族的迁移，因此有人认为事件完全是月亮族群的一次精密谋划，为接下来的移居抛出的段子，让整个真相成为失焦的背景而变得模糊。”
“这种事暧暧昧昧，街边小杂志的题材吧，可您怎样看待？”我偏着头看钉子户主，头罩被他卸下放在一旁。我听着他讲述，本不想发声，但感觉那些针扎有了效果，至少眉头以上部分开始轻松，皮下深处像被密梳子细细顺过，冒出一种特别的舒适感。我亦瞧出老人家精于世故，擅长撩起谈话对象情绪，想必他偏居此地已久、外界接触者寡，因而滔滔不绝。出于感谢我须做出些迎合，当然作为试探也把话题起调低放些、含糊些。然而“嗯嗯、呐呐”之类的略显应付，我想还是用反问方式为最好。
“啊哈，那我可是绝对亲历，只是往宏观叙事方面我可说不好一二，唯独在位置上处于被衔接的一处环节而已。”不知从哪里而来，老者掏出一枚高尔夫球摆于我眼前，球体随之在他手掌上晃动着：“这球珍贵谈不上，只是我那边牧犬眼力够尖，从尘堆中掏出这么个圆溜溜之物追扑玩耍而已。真实情况是：由于边牧玩球闹腾的足迹范围太大，惹起两个社区间猜疑罢了。眼尖的固然识货一眼辨出，捅到小报煽风点火就走样了。社区间的矛盾固然是有，却与完美挥杆丝毫不相干呀。”
“那一杆子挥出，准确击打在该落下的洞位。随后出圈发酵、环环紧扣，结果酝酿出大事件。我被掺和相信每个人或多或少都知晓一些，传递到最后反而让我留下太阳系最牛钉子户大名。”
看上去老户主相当得意，那球在手中左右兜转了两把就往我见不到的地方消失，可接下来毫无转折又启动到另一个故事：“前天从我这里刚送走一艘飞船，完全的无人驾驶、超级吨位，只是外观前所未见的简陋，命名也特别，叫做什么‘无且-多米诺号’。做登记之时我总算知道这是一艘救人之船——一旦打出，就绝不落空，一旦击打就必须准确，否则天命、人命攸关。”
他摇了摇头，露出莫测高深的神情，声音跟着低沉到令人捶心。想必人生的老故事经历反复诉说，早就把表情磨炼到位。在套用新故事面对新人表演之时，浓缩在我目光所及的方寸之间霎时气氛变得凝重起来，可此时老人家却忍不住咳嗽两声把气场打乱。我联想起某个密局小说中，为达到疑阵目的而有意造成某种破缺，因此在我看来这反倒是为擦除用力过度的痕迹而故做的不巧妙掩饰，于是我配合着瞪大眼睛听他继续讲故事。
“那船天然带着孤傲感，漆黑的船身描绘着散落的星星，又长又大，整个像是迷彩装束的幽灵船。头部可不是常见的弧形，反而是个像探照灯一样的做出豁口，有意凿成像个不堪的撞击坑那样，除此之外不具任何特征。拂晓时分起飞，飞出时倒是火力十足，是我平生见过加速最快的航船，貌似没打算留下刹车的燃料了。我以为出故障，赶紧查看出远星航手册，册上明摆注明是艘无人飞船这才舒下心来，否则人若上去可不得被自身骨骼压碎么。”
“好奇之余我翻阅整个航图才猛然醒悟，不由得肃然起敬：这艘船将飞向一颗有其二十倍质量的小行星，在汇合点处以全部惯量做出牺牲性撞击，迫使小行星轨迹做出改变。紧接着小行星将带着势能沿预测的偏移轨道飞行5.7万公里后再次斜撞另一处约98倍质量的不规则天体，其使命仅仅是在轨道偏离后落入火星引力范围，成为一颗不起眼的过路彗星完成浮掠式擦边飞行。”
他沉默了许久，目光像观看一场复杂到异乎寻常的棋局，牵着我一同想象一颗走向宿命终章的天体。我打起精神凝神屏气，毕竟关乎一场周密的撞击。“最终它绕行至谷神星附近由其引力牵引形成弹弓，击打到一颗早已处在人类监控中极度危险的硕大行星，使其改变不稳定状态最终成为旋转在土星周围的小卫星，永久成为那巨大星环的一部分。这么说来，此船可将会拯救下地球千年之后的亿万生灵啊。”
听他这么绕来绕去，我不由生出怀疑，眼神中表露出不可思议，如此环环相扣的筹划得需要多少支持？老人并不理会继续解说：“你可别不信现在月球内蕴藏的巨大计算能力，早在3年多前背面那边就派出侦察船对数十颗小型岩质星进行接触性探测，并根据对它们运行监测的结果死命运算，才筛选出那3颗星星进行接力打击嘛。”
“那可是动用了多位量子算法才得出的结论，为着万无一失而精心测算，甚至连胶子参数都算进去了，这程度的建模不可谓不难啊。当然啰，潜在的方案与执行对象还有若干，可窗口期就那么小器狭窄，另几处难以全部匹配上啦。若本次发射能如预想中的这般一发命中，可谓功德无量啊。”
“自然还有后备，偏差一点好办得很，用激光反推或派出更大的幽灵船出发做后续修正即可。可若是偏差太大，如同这些针别扭地扎到错误的脉络，”钉子户主停顿片刻，趁我不留神间快速拔尽灸针，拿大纱布盖上针眼压迫止血，但他的手齿轮样颤抖，力量松一阵紧一阵，说是在活血更加令人信服。“那可将无可奈何啦！挥出的6号标准杆一旦落空，击打失了准头，眼睁睁看那球儿milesandmilesandmiles….恐怕还将引来更大地月灾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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