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无且-多米诺

    这也是猎户之家？看过众多被消灭的公益点，乍见此地我恍如隔世。我站在一个巧妙藏建在向外突起的火山石下方的小屋前发愣，这里的干净整洁与修饰档次太不简单。从设计构造到做工用材都比得上高规格酒店，与想象中类似于青年旅社的那般样式差别巨大。我用钉子户主给的临时ID开门进去，先在平衡压力的隔离小间内做过渡程序。先是出风吹尘，紧接着刷洗的水流从各个角度冲出，把着装的全身上下清洗个遍，完后又是阵阵气流吹干。检测到所有月球尘土都清理干净了才允许脱装。尔后进入第二清洗间，又是一次裸身大冲洗才放入室内。入闸的每道房都有压力阶差，流程一样不少，且清洗间窄得像个方柱子，抬手都不能，自动搓擦机件却一应俱全，整体紧凑而有序。进入正室后见门楣上方处铆着一面金属标牌，上面写着“MadeinJapan”，迎面玻璃门用各种颜色贴纸形象绘注了屋内布局与各区功能。

    得了，又是日本，这年头许多涉及民生的天体工程都被日本人竞标成功了，他们总是在细枝末节上不厌其烦地创新改进。如果有可能，整个月表都可以被他们刷洗个干干净净，并划上明了彻底的路行标识供人盲走。人们早已熟知，巨型的空间重器主体往往由基建大国一力完成，随后的协作又融入各民族调性，成为地球文明集大成产物。而猎户之家是小而美的建筑，其特质匹配上该国工程师的逻辑立意，因此往这方向的设计具备着相当契合。此处为早期的UFO猎人或陨石猎人为着荒野追踪而间或设立的临居地点，选址合理且建筑都持续维护改造。有一篇报道说起过，与供流浪者落脚的公益点区别就是设立者往往不缺赀币，移行也多依靠需要能及时补充更新的快速机动器，因此所建成的居住点条件较为完善。

    可乍见之下，若皆为一致的设立标准，不由惋惜那些被钉子户们摧毁掉的猎户之家。进入屋内，压力、温度与湿度都调节的恰恰好，所有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只是相当的小巧简约。相比之下，在钉子基地所见到的那些上舰物品可阔绰得多（后来我已然明白其中奥秘）。这里厨灶间的小冰箱里甚至备有料理食材，而咖啡机下方还有一个微型冰吧，里面藏着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酒饮。柜子上整齐摆放基地上招待我的那种宇航快消面，敢情是钉子地也有公益赞助吗？

    我接着看到墙上贴着简介，文笔介绍得温情脉脉。大致内容写着猎户之家最早是执着于追求不明飞行物的嬉皮士所筹建，初起也是简陋无比，部分由科考站收购而来的也不见得多么高级。只是后来有人开始尝试转为连锁经营才升级建设，但最终结局失败始并入公益。我也左右看着并未瞧见有要求收费的提示，恐怕确实是有财阀资助的项目，因此被纳入到某个眼光放长到未来的布局中去了。试想：一般穷游者或流浪人以薪火传递哪里可能众筹到这种等级的歇脚地，而纯以理念发电恐怕连日常巡管者的报酬都支持不了几天。

    可再怎么奢侈水都是循环且限量的，在第一碗汤面做好我还想续接一杯时，水口的提示就跳出来了。大意是使用者需要贡献一定的水资源后才能继续，否则请等待6小时；而紧急用水的需求必得现场通信联系相关部门申请才可以。可我尿意完全没有，好在月服内还有一些水储可供接入使用，于是我兑取它来冲了杯咖啡提神。桌的拐角是个吸烟区，安置的光线幽暗，不抽烟者也能进去冥思苦想。后来我默默地吃面，一边想着接下来的路线，渐渐地美食让精神开始好起来，我都快要怀疑莫不是Piángpiáng面中放入罂粟成分，那钉子户主不拘一格什么花式都想得出。既然良性大麻都能生产有，那么在月球上繁育出无害的鸦片也非不可能。把面汤全都喝净后我留下筷子在思索——为何它泡成的饮料是透心的冰凉？其中是否包含着具体深意？我感觉心头有沉重不明的情由压着自己，似有端倪却又近前不得，终于打算先睡一觉之后再费出精力回忆。

    寻到这里的落脚点时，我已经驾驶着电力摩托连续疾行了二十多小时，这机车胎壁厚实内置有钢纤，还可自如地切换模式伸出履带面，马力也非常充足。在月球上行驶虽没有风的感觉，却相当稳健，只需注意不要误陷洞穴就好。虽然是平原区，可路上我为避开大大小小各处凹坑与热点区还是消耗了过多注意力，由此疲惫不堪。但一碗热汤面下腹后，躺在崭新干净却窄小的床上则一时无法入睡，于是拿出月球地图从起始直到此处做一路详细标注。这也是科学的职业习惯，同写航海笔记的海员一样。

    往恩底弥翁绵湖开始，记录下自己的溅落；接着是厂区这里那里的巡检工作直至被卷入案件；然则由西面出逃几近谵妄崩溃、遭遇鬼魅；随后进入神秘基地听老钉子户主陈述往事，竟然如被读心一般尽皆把心思托陈于他。

    当时老先生的语境话音似对着我施魔，铺垫好闭塞场景成功诱发我的失态，其后又拿起物什做比喻明示我：“根据爱因斯坦的加速度与万有引力等效原理，那人活不过10分钟。”他一节节咬断筷子杆并继续咀嚼成碎块，从动作形象上让我体会一种骨骼的寸断，若视为巧妙的巫咒，之前的神神叨叨累积到此时发挥起具体效用。“我看得真切，既非机器也非改造人，而是不折不扣的生物人。他攀上发射架；翻过舷梯，向我挥手做了个示意就此不见，消失得轻车熟路。但那舰只似有人也预先做好备案，要求从我库房深处挑出一幅来历不明的挂画送入，做为辟邪法门一般。其描绘内容是三个青年才俊模样的人物临门远行出征，样貌与装束上判断着像几位古代王族、神采栩栩如生，但事迹行状不可考。画的正反两面皆为一模一样的图案只是跋文不同，裱得古色古香。该画原本出处就模糊，也不像名家手笔，独独指定要它我也不明就里。当时按着客户安排做便是，而进入舰体置画的人回来说那舰体中透着古怪，内有长而弯转的隧道，内壁上满布点点的星图，像蒙昧时代的拙朴作品。当时我就惊怪，极想前往看一看究竟。可体力原因我究竟需要先筹备一番，但就在那时紧急指令传来，舰主要求必须立刻发射，分秒不可差。引擎启动时那人离奇出现并进入舱内，阻止都不可能。我预感有事，但出弓已无回头箭。那几日我看着那舰的轨迹想来想去理不清头绪，把脉时见你手上戴着的那只表，确认你正是先前有人叮嘱过的那家伙。因此，整件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可同我说出你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