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故人1

    我茫茫然听得一知半解，终了他晃悠着手递来给我一张ID：“虽说是钉子户，真正原因是为人所排斥远离共识核心。说实在，自己最大希望就是能与探索者们共同进退，独自蜗居此地算什么滋味呢？好在星舰食用化改造的技术却是我家独门秘笈，成为最大化载人宇航不可逾越的技术鸿沟，这里头有不可描述的玄学。它让一艘星舰多出35%的人员养活量，而增加人力探险外星可不仅仅是1加0.35这么简单，翻三倍效率都不止。而同时乘员的健康保障还能直线提升70%，放眼地月，也就是我们这里才能提供宽敞舒适的饮食及生活。客户皆为有讲究的群体，更优质的食谱调配，自然带来更少的机体及心理疾病啦。”

    看得出虽有不甘，但钉子户还是颇有自得之处，他把脸朝向窗外那挺首矗立着的金属质舰体说：“看吧，简直同阳物一模一样。这么长久以来，飞船设计并无本质改变，倒是雄赳赳气昂昂越发壮观。因为它代表着人类的进军、冲刺、生殖、播散与繁衍，而宇宙才是能包容它的对象。自从聚变技术突破以后，能源密度极大提升，远航推运已不是问题，反而是保证人员持续喂养的矛盾显现出来啰。”

    “舱内第一层铺设将在月夜来临时完成，那是类似间质的海绵体，是藏有植物种子的土壤，全部原材料地球进口、月球天然催化精心加工而成。一旦找到适宜星球的适宜地带，它将承担改造任务，成为创世造物的原质、女神遗落的彩石、孕育子体的宫膜。”星舰映照在白日下耀眼得发亮，此时他的手却镇静得出奇。“所有将往远程出发的星舰，都要到这边中转改造。然而我们这边的机场却是单向运行的，装修好后直接出发…航班直飞月背那边完全不可以，只能走陆路，这是所托之人叫我给你的，接下来你可直插到有人区节省2天路途。”我疑惑地接过ID并未多问，怕打断他此时的情绪。紧接着他哀叹连连颇显英雄迟暮，“这里人员出行仅靠每月发放3张临时ID，短短2000小时有效时，到天秤区作废。过到背面还要经过重新审核，就防范钉子们频繁往来，索性我都不再过去，相当于被软禁啦。倒是此地原料的输送供应能有保障，由始至终畅通顺利，应有尽有的像个农场地主应有的待遇。但是你也看到，卡脖子的东西还得仰赖我这里供给，那边可出产不了。药材这些的还是尽可能接地气些，否则到月背那边还得重新适应水土，可都是技术活。呵呵，对外界凭这理由禁足我于此，借口真太好了…”

    “那么，嘱托帮助我的人是谁？”我拿着ID非常仔细地翻看，这卡不具有任何特征性，材质也一般，我开始担忧他是否过于激动了。可户主人完全没听我问题，起身站立指着这里的仓储说：“民以食为天，没保证好粮食如何上天。这里的物什每一类都搬一件到舰舱内，将让飞船满当当载着出发，然而却是要空荡荡回来。欧罗巴星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在寒冷星球上做渔夫可得保持大量热量不是吗？若抓不上大鱼或者鱼儿们不好吃，可不得继续依靠存粮嘛！说到底，燃料在宇宙中可以无限获取，可饮食绝非唾手可得，拿钻石美玉都换不到。”

    “拜托我助你的人曾有恩惠于我，否则这里的钉子基地都完全不会存在，早被连根端起。看见你闯进基地的第一眼我揣测该不是那个人到了吧，如此装备竟能莽撞地跑在无人之地倒是令人刮目，而门禁立刻辨识出你这身月服的来历因此放你入内。如今你的境遇我多少咂摸出一点来，依据我的人生经验，须得按部就班，牌底绝不会一下就揭开，估计需要被填密充实的那什么必得靠一步步行进才行，跳过不可以。更具体的不好透露，但你过去就会遇见到故人，并且还不止一个。若是焦躁不耐提前掀桌子未免急功近利了，好在你左右看去不像那种人。”有两个助手模样的人进来搬运东西，那样一张大床似乎也份量十足，需要两个人才能抬起放置在转运车上。我与他两人静静看着，后来他恢复常态重新坐下。

    “我举个例子：这里的所有东西一旦出现危机都可以应急果腹，味道还不错，品种也多样，可比粮舱内那些官方储存丰盛多了。但运上船前可还要经过仔细装裱、绘彩，就像正常的家居应有的修饰一样，伪装到让人看不出端倪。然而除了大厨和舰长，所有乘员可并不知道身边的一切还具有美食功能，不到正常库存消耗完毕这个谜底绝不会揭晓。船员们只会认为从我这里装配好后的星舰内部阔绰、用料高级而啧啧称奇，业内名声仅限于此。我估算了下，授命装修好的星舰已不下百艘了，件件艺术品味，客户无不满意。殊不知救命的关键依附其间，隐藏得比大官人的宫闱秘笈还深，是所有老宇航员们心照不宣的彩蛋。”

    我对他的话题多少有些思索，但对我而言，那被赖上的命案可怎样与美食秘密相提并论？迄今为止未闻真相。他看出我的迫切，不紧不慢接着说：“这事儿我们多少做过试验，事前知道与事后知道两种结果大不相同，舰船行进的路程与任务执行效率事后知晓者可远大过事前知晓者。可十足遗憾的是，每趟出行携家带口回来的不在少数，留在当地做亚当夏娃的一个也没有。每当我看见挤满舰舱的小家庭兴高彩烈一团团从舱架上下来，我就深深失落：天呐，尽是些为泄殖腔服务的俗物！进入舱内清理又见植壤上长成郁郁葱葱的小花园，每回这种人丁兴旺场面与设想中的空荡荡都大相径庭。哎，好歹是留点儿籽土在星球上呀。”

    这段话中我对出现的‘任务’字眼尤其在意，莫非我成了某项或将功成垂败计划任务的一部分？看起来以令人失望这点上，老户主无论如何都得把我想知道的‘那什么’当成秘密维护下去，绝不轻易多吐露半句。他话里有话的提示在我读来内容极其有限，看来那桌子最终还是得由我自己来掀。

    思绪开始繁杂，临睡前我在地图上对钉子基地打了个圈标，重点加注了“真凶与帮助者皆不可得！！！”的字样。接着我又划了个箭符指向现在的猎人之家，然而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该写些什么，那就先搁置吧。于是我在床头找到个简易宇航盔戴上，又把自己装入睡袋挨着床榻边沿安静入眠——屋内灯光熄灭，只有我自己的鼻息微微响着。我天生喜欢睡袋，即便是床被子也会被我卷裹得像个襁褓，那带给我母胎般的安全感。我把自己温暖地紧紧裹住，有如茧蛹，正像《月球户外出行指南》所强调的准则，需尽量以着装睡眠以应对突发的失压状况。这睡袋其实也相当于一件厚厚的宇航服，一切都太安静了，仿佛在被遗忘的星球。

    （本段涉及太空的科学性生理现象，被屏蔽，望见谅）。耳中静静聆听遵照程序执行的歆响音波，辨别出那是模拟的柔息在退潮运转，此时的我全身无力伴着无助，孤独的感觉向我重重压来。我闭上眼睛长长吸气调整，想起钉子基地的那杯冰饮，或许可以帮助消解。可刚才在睡梦中究竟遇见了什么，我根本无从把握。我以全部身心追忆梦境，似乎有又似乎没有——应是困倦占据上风压制了蓬勃之梦。

    睡意消退后脑袋开始清醒，把梦境推向更远，仅仅偶尔的一次正常该有的**情况而已。抬表一看，睡了足足6个小时，该有限量水提供了。消停以后，我从睡袋中脱身，找到屋内的清洁更新口接入，墙上贴着提示：该服务免费。厉害厉害，我咂咂口嘴，接了杯凉水什么也不掺，大口吞下去。大约甚是口渴，清凉透彻到直冲入脑，仿若那年的十峰谷区，齑雪初融，冰川远远被甩在天的那一头。空中没有半丝云彩，水与天如同约好似的蓝到了一块、滚入到一体。面对青春灵动的生命，我几乎打开心扉，开始同美丽的年轻女孩相处约会。

    “为何你总是紧锁眉头，似乎有什么心思让你心事重重难以放松，”女孩转过身对着我认真说：“可以说出让我看看嘛。”那眼神果真是澄澈到撼动人。

    见我默不做声，可更激起少女娇蛮天性。女孩展开灿烂的笑，想出诗句逗我猜出处：“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

    “那是《匆匆》。”我拉平眼眉，掩饰语塞，尽量显得自然亲切。

    “嗯，还有…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女孩说：“拜托，不要心不在焉吧！”

    “那…是，春天？”我也笑。

    “错，还是《匆匆》。那…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女孩突然加倍笑起，笑至合不拢嘴，估摸着忽想到什么。

    “呃…”我不由摸头苦笑，已非青年的我面对妙龄撩人少女，下意识掩藏日渐稀疏额际，敏感如文过饰非一般，“很抱欠，我…”

    “抱~欠—！哇，哈哈哈…”女孩真是笑得直颤抖，气息匀不过来，“不谢、不谢啰~”

    等着女孩抹去笑出的泪水，拍着胸口扯着我继续：“接着是，‘那么我们的心情，一定有阴转晴的时候！’”

    “嗯嗯，那、自然是…愉…悦吧！”

    “喂，喂，算有点意味嘛，你可成诗人了。”女孩做出收敛的表情，兴致上来，则更加不依不饶：“你来、你来，你也来一句嘛。”

    无奈之间，我环顾清澈逼人的湖水，如同看她的眼瞳，那里闪现妙不可言的光泽，湖境变得风情旖旎。后来我左瞧右盼，终于试着油然抒发一首：“春逢花醉愁消，人怠漫思偷闲。芳草毒野菇，君忖燕波何撩！愉悦，愉悦，悄磨湖前一夜。”

    就在我即将接纳下这段美好的爱情。砰的一声，伴随着女孩年轻生命的嘎止，我的心门也随同一起闸落，跟着沉入深深湖底。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面对死亡，刚唤起的轻浮随之散尽，心之瓣膜连同那令人无法抗拒的笑靥娇娆一道即时止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