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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天象

    “想要更刺激的玩法。”云霄车管理员问我?

    “是有么?”我随口反问?管理员看上去面无表情,且语气总是平缓——跌宕剧烈的飞车与没有任何坡度的平缓,两者相互衬托得彻底可以。他没再说话,拿出通信器与我做相联,像做为培训员那样接管了我面罩内的显示画面。我上车坐稳后他象征性地轻轻推出,车轮就顺沿着轨道滑动前行而出,紧接着我被车体带着下坠。我马上发现眼界内的视物与之前的截然反向,理应接近地面反而迅速上升远离,这飞车在上爬?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身体开始在螺旋圈内连续翻卷打转,可眼中却莫名其妙地背向离开,像坐着飞椅的穿梭轮。接踵而至的锤摆运动带来的摇钟样错落视差却同真实的空间感明显嵌合不上,此时的飞车实际应依照程序正往倾斜处向上冲、接着再次拐换角度做连续冲浪状颠伏,但一切都移离了。开始我还能睁大眼睛紧盯着屏幕尽量调整适应,可不到三分一进程连眼震都开始失去节律,我就此放弃,把双目紧闭以屏蔽干扰。头额刮刮搏动、眩晕得厉害,连带胃壁跟着难受,在闭目中我重新顺应前庭的正确指向让动觉平衡归复正轨。

    可接下来我却开始接连判断错误,经过最近期间的长时间轮番乘坐此车,我已格外熟悉车辆所经过路线的每段特征。不用睁眼都能以体感准确判断啥时将转弯、甩出的力道几何、经过的离心圈数目;在何处将失重、几时又会切换至推背;应接不暇的大小峰谷各有几道、上冲后的停滞转折点位列何处等等……然而此前明明该转入斜倾35至60度的弯坡,偏偏身不由己的坠落开始;确定将俯冲至“之”字形拐弯角,却又成为脚上头下的罗汉转。我的无误性屡屡有如踏足实地后踩空、落坐时椅凳被人抽走,难道整个飞车流程变了?那么必然是有暗处的轨道切换,我紧急大睁眼睛寻找正确的支点。好在此时眼前影像竟然与飞车重又配合到位,让我能舒口气附着新的变化,于是不敢再闭上眼。可紧接着画面开始延时,影像逐渐迟滞于运动,像配音慢了一大节拍似的拖拽后腿,大脑对涌来的各种不兼容无法处理,即刻间我闭眼不适睁眼也不适。这才意识到该车体也藏有内置的空间错觉装置,时而震动不已时而错误摆向别处方位。不久后,我开始出现梅尼尔现象,耳鸣、无力、冷汗,紧跟着要命的头痛被诱发出来。

    当濒死感出现时,直感到似乎连魂魄都找不到正确归属,我开始猛砸头盔,尝试把它脱去以便能向外舒一口气时,盔屏内画面消失而轨迹恢复正常,运动开始适配。一切都回归到熟悉的云霄飞车正确运行程序,处处都那么顺心顺意、合拍和谐,一切都尽有把握。因此在回到终点之前,我一直体会着前所未有的宁静与舒适:贴近山脊如矫蛇般穿行时、静静看下方的静谧绵湖时、俯瞰地面遨游过厂区时、废弃物‘炮弹’迎面冲击而来时,都犹如重获新生后又叠加了数倍的轻松。

    我最终在飞车停稳后继续瘫坐了好一阵才慢慢出来,汗水经内循环已吸收殆尽,神经递质耗尽又被重新填充后荡漾起一种特殊的轻松感,那是一种畅快到连性体验都绝对没法与之相比的痛快。经过闸口时管理员看了看我,仍是那副如常样子,一个字都没多说,但我想他心里一定清楚眼前这人算是死过一回了。当然我还得感谢他,就在我狼狈不堪无法继续坚持时放过我一马,否则我必然死相难看。另外有所庆幸的是,熟悉的头痛成为一种桥连现实的缔结点,靠着紧紧抓住它而往余地靠近坚持着——它适时出现吸引了我部分注意力,否则连失禁出现都完全可能。在后来的地图上摩天飞车位点处,我就标注上:全因靠着与它结盟而不孤独,否则孤独到失禁也绝非绝非我所想。

    这件事我没完全告诉给警察,我认为此事极可能与管理员的被杀互有干系,但却与我可全然无有益处,至于我愿意透露多少还是由我个人决定吧。直觉推测被害人同这个过山车都隐藏着秘密,知晓者并不多,何况此事也过于离奇不到万不得已完全没必要道出作为旁证。我本身清楚知道自己并非凶手,可是通过手表的关联人就我与管理员,多说此事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一旦追究却大大增添我与凶案紧密性。高明的罪犯不少,糊涂的警察也不少,我决定要隐瞒在开始时是想避开麻烦,但第一次面对记录者未全部托出,那么以后什么时候说我想都与真实结果偏差不大。当然这里亦有我已拿定决心出走的原因为考量——这不,我现在正骑着摩托以自由身驰骋在月亮上吗?

    奇异的事还有,关乎于天象,那时节点我如同误入某誊载野史的扉页之中,心灵受到诫告。就在两天前,太阳突然变大,几同地球,并逐渐向开始泛白的半牙形母星靠近,缓慢地从其一侧缩退往背面避去。月地在昏暗间被染下一片红晕,似舞台红幕布的反射光。此时地球变成蓝黑色的圆形暗物,周旁一整圈被箍上闪闪发亮的金橙色光环,难得一见的日全食?怎么可能!我赶紧冲上一处山坡的半腰,此地景观在眼前恰好展示,能平视正看而不必仰头。眼前的圆状体大得出奇,似某个镶了边的深隧之门、洞开着诱人进去的时空入口。其光圈外缘略微发散,如同僵冻的火苗随时会复苏,似旷野祭祀生出艿乩的凝结感,隐约互映起内心不安。我多少敬畏起来,曾经若干次见过月球在地球上投下阴影,那是正常地食,宛如盘中月饼。而暗夜前的小型日偏食也见过多次,但遭遇不合常理的异象却还是头一遭。

    我仿佛置身巨大的无人剧场,观众就我一位,渺小到可忽略。三座天体沿笔直线一字排列,庄重地似在为地球加冠授冕。暗红色带着阴恻徐徐盖上,嘘!肃穆,万物请全部都噤音!仿若有着无声指令在发出,我心中自生起旁白:你这个愣头愣脑冒入的无关人士,微不足道至自惭形秽,该如何谢罪千古才配得一窥此等神圣场面。我被震撼得扎扎实实,如石块一般立着动也不动。又圆又黑的地球是博大者那望之生畏的瞳核,容纳下46亿年的份量。其间的潮驱叠加上背后的太阳怒威,构成我等微尘声嘶喉唳也难以颂出的歌剧具象。而霎时间密密匝匝一同显身的星辰们,即便漠然无声地示出毫不关己的姿态,在渊黑的魔宫背景中也全都令人目眩神驰。

    愕然僵立半小时,日环开始往一侧偏出,渐渐有些刺眼,之后我才得以松动。我挪开目光向身处的大地四下看去,色调已从暗红色变成血韵。如此面对天与地轮番看着,我竟开始恍惚,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地球在数落:禄蠹!你不该拿余光瞧她,我才是月球的卫星、真真正正的外来者、落轨的凤凰男。我浪迹此地反客为主,流浪儿忒伊亚实际应是地球。当年我带着生命之种到处漂泊,被好客的月女所吸引,双双携手到靠近太阳族长处盟誓永约。正是她的谦谅与收容才使我能够索取阳光勃发生机。此后月亮与我长伴共舞,彼此担任起生命守护任务,尔等这才繁衍昌盛起来…

    一时之间豁然开朗,仿若有枪膛顶在脑门,往匣内装填入唯一的死亡子弹,扳机在耳旁连续地“咔咔咔”清醒叩响。机构不断跨接入另外时空,是要在被引火击发前急速找到所契合的真相。那完全在尝试量子自杀的我,唯以真实才存在具体意义,侥幸不死是纯悖论。欸乃、欸乃,逻辑是最可笑的东西,同时间那般,是压根儿就不存在之物,即便一条主线已经死亡、我还根本无从得知,却与其何相干?反之,因另一主线我还有活着的罅隙——往普朗克尺度的验证中永存,那空间能次次让结果沦空。

    另一次爱丁顿观测!觑得日凌扭曲,让迫入“真相”的我惶惶起来,补偿似地仔仔细细审观月球:荆钗裙布、不假修饰、浑然天成、孵育生命,让人体会着四季美好、寄挂千古情思,现在又甘心成为人类的跨出跳板…我猛然想起这场面在重遇同桌时、从她翻看的那本小册子中见到过近似勾画,其中所书“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故而,我所寻求之真相同此真相比较,委琐至不堪一提了。后来,我就着初露的曙光,在地图的此地简单注释所见所闻:遇过入阿莱现象?此地现地月共舞,忆起寓本中画中有话;暨内著厮守承欢、日熄星灭不变。记录完毕,由不得我心思游走:那么是谁促成了这段佳缘,把种星推送至此、创造亿万年繁衍?人类已在系内诸多星体发现生命印记,披露的结论为:相当确凿。自湖区工厂用于提炼的星矿中也不时发现疑似物相与佐证,虽然送检研究的结果不会反馈到我这样的基层人员,但曾经做为亲手取验者或转呈人以近距离仔细察看过,只要明眼都能一下瞧出——有相当比例确确实实、没有其它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