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天秤区

    尚且在百公里以外，就可以远远望到多座天秤区的高大建筑，每幢均在2000米以上，层数皆超过了300。据说几家集团比拼的空中之城始终在你追我赶，纪录上还有越发往高的趋势。

    开始有吉普赛人和马戏团出现，一些篷车停靠于地下城入口处，车身涂有花哨的颜色与图案，由不得人不叹服游族的迁徙本事。可我在月面奔袭期间并未看见有他们的踪迹，想来游历者们也需要讨生活于热闹的人群中，而塔罗占卜与水晶通灵在月亮上面市场还不小，据说同这座星球气质颇为吻合。这里算是近郊，走出地面的人数虽说不上络绎不绝，可也算纷来沓至。一旦进入地下，就是摩肩接踵、行人如织，跟随人潮可直接通往纸醉金迷的城内。

    向着大都市靠近，逐渐鳞次栉比起来。这里是天秤区，富丽璀璨，地月间24小时的不夜城，太阳系最繁华之所在。财阀们在此投下重金、巨富们在此挥金如土，无论昼夜全年无休，已给月球两侧边缘镀上金色，尤其在地球月食之时，总有一侧金边华彩明显。

    天秤区是根据月背与月面互换协议腾出的过渡地带，做为居间的缓冲区，这里没有警察、审判机构、执行者。取而代之的是道义的裁决以及对悖逆的驱逐。其间的意识形态格外含混，因此又成为各国罪犯的豁免区、逃亡者的天堂，不少人永远从地球上消失，最终被发现原来已跑到了此地。形成强烈对比的是这里的犯罪率基本为零，因为人人都知道一旦在此违犯公义都将遭到驱逐，永远再无地月间的容身之处。因此罪犯分外珍惜最后机会不敢再次犯罪，而长驻者也都安居乐业，不愿以身试罪得不偿失。其实在这里深藏的罪恶绝对不少，因此私家侦探社相当兴旺，找人、找物、寻仇、调解都有地下一条龙的渠道，不用劳烦机关。然重罪一旦揭露则人神共愤，对轻罪或违犯良俗公序者严格监督、数据备案、让人寸步难行。而所有关乎惩戒、争端谈判甚至决斗的解决全都请自行跑去郊外，彻底清楚才予以放入，绝不得留下积怨。而决斗方式相对复古，任由双方自行选择枪击或是击剑。后者在月球的观赏性非常高，尤其在争抢伴侣时，既有故事又有看头，简直像点了个折子戏码。两人对决既要注意失重还要留意真空，若能在爱恨情仇间能保持好仪态就能在争风吃醋中取得上风，是展现个体综合实力的最佳体现，往往颇受一些爱热闹人的欢迎。

    久而久之，这里就形成遵循规则的黑市、冒险家乐园、最大销金窟、中立金融区。此地的赌场、娼院、地下贸易等聚集，只要良心经营、尊重秩序和道义一概皆无人干预。我抵达的地区是月背通关所在点，由于靠近桃花潭，因此边贸繁忙、物资人员往来频密，故显得气象万千。我到达那里后，首先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小赌场酒店住下，标准房间价格低到令人咋舌，然而进入后所窥见的豪华与用心远超地球同类，我完全不能想象附近的摩空大楼内将有何等奢靡。

    细细洗漱、大口饮水之后就关灯上床，数月的疲惫让我立刻沉入深深睡眠。睡在陌生的漆黑房间，似乎有梦又似乎无梦。半清醒时迷迷糊糊知道自己已抵达到天秤区，这才像刚反应过来似的彻底舒了口气。此后真正做起了梦，先是出现天秤区的地牙，像弯起唇娇笑的嘴，接着露出精美的齿延伸出美丽的骨，沿骨缝逐渐长出细密的神经与血管。慢慢的，晶莹躯身覆盖上光洁的肌肤，最后幻成完美的人形。

    醒来以后前往膳厅用餐。绕过喧哗的赌厅，最后到有钢管舞表演的就餐区，我不明白以如此简单乏味的重复性动作就能在人类历史上存留得久盛不衰。远远找了个地方坐下，就看着女郎似空中飞人般旋绕着钢管舞蹈，并甩脱胸衣向第3层的看客掷去。

    标餐提供的饭食说不上可口，但服务员留下一大堆各色筹码，那金额已远超住宿费用，简直是堂而皇之暗示“勿需在吃食上浪费时间”。这里真正的食客寥寥无几，捱更扺夜豪赌之后谈论的依然都是如何在牌桌上大捞一把，反正此地昼夜无分，尽情尽兴便是。又是个古老但充满诱惑与刺激性的幻想花园，通过简单诱饵找准人性漏洞狠狠钻入，随即附骨吸髓实现控制摆布，道理任谁都懂却又欲罢不能。

    有人揭开厚厚窗帘欢呼、招引大家过来观看，原来外面已是天光大亮。这里不少人还是刚从地球过来的游客，对漫长的昼夜变化还相当好奇，估计接下来怎么也得来个近郊遊，感受下所谓的苍凉而无比死寂的月容月貌。匆匆食过后，我返回房间拿上自己的文件，尝试出去办理通关，想想也带上钉子户送我的ID，作废与否先不议论，这东西能提供帮助也说不定。

    走出户门之外，触目之光景与我所经历的月面都大不相同，妥妥的未来天体城市样板。这里是唯一允许放开手脚大兴土木、不计成本搞户外建筑的月球区域。有金色罩型的巨大建筑，也有耸立插上黑色空中的耸立高楼，仰头都看不见顶。设计师脑洞大开，验证性结构一并纷纷亮相，甬型的立体交通纵横相错、地底更是川流如织的蚁巢式大城，层叠又有规序。而外街面在刚切入晨昏线的日光之下显得市井气十足，商业匾额与户外广告比比皆是，处处指向娱乐消费。相比之下，地球随着工业迁移完成已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生态家园，想要田园牧歌？还是回母星更好。

    更有趣的是，随着二代月球人诞生、成长，已有商人开始考虑设立主题乐园，主打地球探索与重力体验，深受绝大多数家长支持和期望。我想起从前学到的一个冷知识：1822年在欧洲发现一只鹳鸟的颈部上插着一根非洲长矛，以此开展研究后方才打破鸟类一年一度的迁徙行为是在月球与地球间的认知。因而看来，未来的人类是真的要为开启这样的迁徙习性做出准备了。

    我找到通关申请机构，果不其然办理好需要1个月以上时间。相关信息明确提示“申请期间背后的调查随之开展，不做批复保证”。而调查标准并未说明亦不会坦露，根据之前的口耳传闻，其完全与访问者能否帮助到月背项目的发展密切相关，与国籍、职业、教育、社会地位、个人财富等等完全无关，甚至与是否有案底、被缉拿之类的都不做考量。不确切的说法是，月背那边有能力掌控一切，能否签过完全取决于“需要”，至于那“需要”究竟是什么谁也说不清。自信全方位拔尖却没能签过者大有其人，而随便申请却莫名其妙通过者也相当不少。更奇怪的是，访问者返回后对所见所闻表述得莫衷一是，似乎月背那边是个相当多元令人神往之地，更加激起外界好奇纷纷递交申请。然而签过率已日渐下降，那些过签者被人问起原因也一头雾水，事后也只能简单归结于“缘分”二字。

    因此我对能否通过全无把握，但我的申请可绝非一时兴起的随便行为——去寻她的路径仅此一条。这么着，当我把那钉子户ID交给审核员时，对方看也不看就随手丢弃一旁，我相当失望。无助之余又能怎样，接下来且耐心等待，若无通过可再另想办法。

    失去ID那摩托也无法使用，对此我毫不介意，它已完成使命协助我抵达终点。摩托在车场内自会有人运走，我同它象征性挥手道别之后，沿着那有名的交界线慢慢行走。该线皆是依照高高山势建立起的墙体，壁面铺着活动的太阳能板，整体得像装上铠甲的中国古长城、一眼望不到边。部分地区出现出入口，但皆醒目写着“私家宅区，非请勿进”。墙周附近毫无意外布署数量可观的监控设施，不时有小型无人飞行器飞进飞出。何苦弄得这么结实严密？这样一来，我不仅对她所居住的月背更加感到好奇，同时有种复杂的沉甸甸感生出心中，那种既包含关切又含有疏离的感觉开始令我不安。我忐忑感觉不妙，逃亡路上所历经的一切似乎才刚是个起头。我抬头看高墙，墙上不时有人工守卫冒出头身四下睖巡，间或着有拿出望远镜与旁人查看往远处指点讨论的。我甚至发现墙体上有隐藏的洞眼，不用多想就知道其内必定躲着狙击设备，如果有人硬闯冒入必定会有高速麻醉子弹穿梭而来。这里是月球，没有风阻且微微重力，被招呼上定能打得准确又漂亮。一旦命中穿透月球服，麻药随之注入、继而弹体尾胶自动弥散闭合破口，中弹者麻痹晕厥。往更近些还有电击圈弹来，闪着电弧跳跃到眼前，虽不致命但如此失能滋味可并不好过，这么说吧，在墙边失禁都有可能。

    更加奇怪的，这里的守军都带有明确的E-UN标志，证实了皆是由地球方面所派驻。月球上根本也从未有过所谓的太空军，据说对那东西月背可是完全不屑一顾。那样看来，月族是有更加厉害的守卫力量吧。

    我看着这高高筑起的坚墙厚壁，失落又无奈。三天之后，有女人在我的餐桌前款款落座，问我：“怎么不尝试着玩上一局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