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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罗小山赢了

    在一片声嘶力竭的声浪中,罗小山一马当先,冲过障碍,冲过一段平坦土道,在接近粪堆还有十来米的地方,罗小山超越了右边选手。

    看着前面已经起了二层的粪堆,周小羽恍然明白,二哥还有这般心机,心底陡然涌起深深的钦佩之情。

    首层粪堆齐腰高,面向选手的方向,崖头一般的粪堆边沿被拾掇出宽约六七米,长达十米左右的大斜坡,基本平展的缓坡因为往来碾压,形成两道瓷实的车辙。

    虽然坡道舒缓利于上行,而且其宽度足够两辆架子车并排通过绰绰有余,如若只是按部就班的上坡下坡,大不了相互谦让着点,前车先行,后车稍等,没有红绿灯,庄户人颜色还是蛮有章程的。

    但是,现在是两个选手激情比拼。从目下的状况看,即是没有巧舌生花的韩乔生讲解,周小羽也一望便知,谁先上坡倒下粪,谁就是这一回合的得胜者,谁就是此刻的红太阳。

    所以,上坡前先行占道是关键,独占上坡道,让对手无路可走,不就留他个后脑勺让其只能望其项背、屈居第二了嘛。

    这和周小羽鸠占鹊巢,让原主游离飘荡的魂魄无处安身,是同一个道理嘛!

    只见,罗小山在猛冲中,眼角余光迅速扫了一下似乎还在因为没有被粪坷垃磕绊车轮而面露沾沾自喜神色的对手,突然紧冲几步,车头微微一个斜刺,就搅扰的对手车子猛然一顿。

    周小羽脑海中浮现出前世里车奴变路怒,开个车上路发火别人家车的情景。

    但是,眼前的这起别车肇事行为,罗小山显然是成竹在胸,有意为之。他的目的明确而果断,就是要在上坡前先下手为强,抢占最有利的赛道,同时拨乱对手紧绷的神经,让他措手不及,利用对手愣怔恍惚的间隙,一鼓作气,冲刺上去,在对手幡然醒悟之前完成凌厉决杀。

    至于刚才阻塞赛程的粪疙瘩,也就不用被骂娘挨氜了。

    罗小山所为立竿见影,已经感觉落后一步的对手冯拴喜—绰号冯烧包,正铆足了劲,蓄攒起洪荒之力,狠冲上去意欲再度领先,不想,这鬼儿子罗小山喝醉酒了,还是鬼打墙了,直愣愣的车子居然向自己这边冲撞过来,念头一闪而过,心身上却是顿然泄力,车头跟着一歪,偏离了原先端端对着的坡道口,还顿了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罗小山车子携风带煞,伴随着一声吼,呼的一下,车帮就擦着冯烧包的车帮,呼啸而过,冯烧包感觉眼底里的罗小山和他的车子突然升起,好像冉冉升起的太阳被放快镜头了。

    冯烧包一口气没接上,停顿的车子少了惯性,彻底停滞了。

    没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冯烧包这是犯了赛场大忌。

    冯烧包心下骇然,完了,完了,今儿一天的工分全报销了,活计却不能少干。

    人群再次炸锅,周小羽不忍喧嚣聒噪,后退几步,深敛心神,眯眼端详起这犹如围观钢管舞的人山人海。

    咆哮咋舌的人群,分成三拨,一拨冲向了还在粪堆上没有回返的罗小山。

    此时的罗小山,这个胜利者,凭借巨大的惯性,掀翻了架子车倒扣在粪堆上,也不急着扶正,而是杵在车旁,嚣张地晃悠着身子,嘴衔了一根黄里发白的麦秸秆,咀嚼着,抖擞着;麦秸秆一头折了没断裂,就那么吊坠着、晃悠着,像极了纨绔浪子调戏妇人夺下其发间的金步摇,只不过滋事者姿势纨绔,衣衫穷逼,红脸眼目间满含挑衅意味,直戳戳盯着坡下坐在辕条上不起身的冯烧包。

    热情的粉丝冲上了粪堆,罗小三这才反应过来,啐了嘴角的麦草杆,骇然后退摆手,不想就一脚陷进身后松软虚浮的粪土里,一个后仰,跌坐下去,再次跃起就是被啸叫着的粉丝托举着抛上天,活像一只扑棱着翅膀的红头大公鸡,提心吊胆地起起落落。

    另一拨人眼热着粪堆上的喜庆景,一个个却抻出指头像是端着枪,步调不疾不徐地向垂头丧气的冯烧包围拢过去。

    “你个哈怂,没有牛劲,就别吹牛皮!”

    “没有金刚钻,你狗怂揽的啥瓷器活?”

    “你丢人现眼不打紧,拉上我们充大头!”

    “能滴很,今儿这圈里的粪,你娃一个人推去!”

    “还有二骡子他们驴圏的粪,你娃也推去,我们可不去!”

    “你甘愿给他们当大牲口,你自个儿去当好了!”

    ……

    冯烧包无路可逃,身前身后都是义愤填膺的人,仰面反击,嘴没张开,就感觉天空下起了毛毛雨,抹一把脸,措辞还没出口,就被哪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指头戳了天灵盖,哎吆一声,捂住的却是脸,慌忙挪手去抹额,就听得一阵阵戏谑声顿时切换了主题:

    “你个囊怂包,那达疼了你都不晓得了,人家戳得是你额头,你倒捂住了哭丧脸!

    哈哈哈哈

    呵呵呵和

    嘿嘿嘿嘿”

    冯烧包百口莫辩,干脆瘫坐在地上,任由不久前还对自己的实力期待盈天的村民恶语相加。

    第三拨人很高端,村里的核心力量全部固守原位。

    队长李伟功、库房田光明,会计牛树人,妇女小组长胡舒兰,队部成员安分守己,没有被蜂拥的人潮感染,保持了应有的矜持抑或是中立姿态,就那么手捅袖筒,圪蹴在门洞墙角跟,眯眼看着。

    拱卫着核心团队,或站或蹲的,还有半仙安必道,再就是村里几位上了点年岁颇有点威望的老者,眼眸里精光闪闪,显然在羡慕年轻的好,感慨岁月的老。

    罗洪武也忝列其中,只是面目表情复杂紊乱,赞叹嗔怪轮番上阵。没有上去恭贺抑或是叱责,八成是因为亲属回避使然。

    勉强够格的这拨高端人群,看看粪堆上的弹冠相庆,再看看坡底下的千夫所指,就等着,等坡上的人兴奋退烧,等坡下的人火气熄灭。

    趁着没人注意,周小羽已经回转向驴圏走去。

    看着差不多两拨人该是意兴阑珊的时候了,队长李伟功起身,活动活动一下蹲麻的双腿,拍拍屁股上的柴草尘土,仰头吼喊道:

    “好啦,好啦,闹腾够了,该干活了!”

    身旁其他成员纷纷附和:“干活喽,干活喽!”

    其他次高端人物没有发声,只是拍打了几下身上,就向自己的岗位迈步走去。

    半仙安必道和罗洪武似乎不约而同的都梗了一下脖子,终究没有附和喊出声。

    这个时候,僭越主位是小事,包围冯烧包的那伙估计怨气未消,多嘴置喙,惹得死灰复燃就没啥意思了。

    ……

    罗小山很牛逼,倪小兰很沾光,两人是坐在架子车上,一个翘了二郎腿,一个手扶车帮仰面朝天,风光无限,红光满面、嘻嘻哈哈,赶着“大牲口”回到圈里的。

    “大牲口”就是乏兵败将冯烧包。

    罗小山招呼马明光上车坐,马明光嘿嘿笑着摆手婉拒不上车。

    倪小兰媚笑一下,说:“我们坐着,不管他,你马哥有便宜不占装好人,那就让他多跑几步!”

    罗小山心领神会,扬起手中的软树条,轻抽一下冯烧包的脊梁骨,憋住笑,大声喊道:

    “驾——驾——冯烧包,你倒是跑起来呀!

    再不扬蹄子跑起来,我可真把你当大牲口使唤,鞭抽呢!”

    这时节的冯烧包只有招架之力,哪有还嘴之气,闷腾腾小跑两步,应付一下,就恢复了之前的匀速前进。

    马明光看着不忍心,紧跑几步,手扶车帮,助推起来。

    感觉车身一轻,冯烧包以为罗小山发善心,自己下车,或者是撵下了倪小兰,减轻了重量,不觉回头探看,发现是马明光帮忙用力推车,便感激的说道:

    “谢谢马哥,回头请你喝两盅!”

    马明光嘿嘿一笑,进一步使劲。

    倪小兰一听,立马嚷开了:“冯烧包,你行了吧,都说的人耳朵里起茧子了,说出去的马尿怕都把你淹死了吧!尽糊弄你马哥!”

    冯烧包被人揭了短,猛颠一下车子,把倪小兰颠得一个抖索。

    罗小山也险些栽倒,扬树枝一个轻抽,笑说道:“冯烧包,愿赌服输,不服气呀,不服气先把这次输了的承诺砸地上,弄妥实了,我们再约!”

    冯烧包没还嘴,刚才差点力竭瘫倒,这会也是双腿发软,但是看罗小山这不依不饶的架势,八成是不把赌注一一落实,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会子无能狂怒,惹得罗小山变本加厉,那就不识时务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冯烧包觉得自己干嘛搬起狠话砸自己脚呢?

    按照之前的对赌言诺,这会甘当大牲口,把他们推驴圏粪的四个人拉回驴圏只是其中一条,后面还有重头戏呀。

    冯烧包有点庆幸,马明光不上车,还帮自己推车,至于罗老三,刚才感觉他在粪场,这会了无踪影,这大大减轻了自己的负担,至于后面的承诺,按这情况,估计也能蒙混过关,逃过此劫。

    正窃喜着,就听罗小山说道:

    “马哥,我家老三呢?你没喊他看热闹?”

    “就是,老三呢,咋没见人?”倪小兰附和道。

    双双发问,马明光迟疑地说道:“喊了呀,我看着他后面跟上来了!”

    马明光这么一说,倪小兰也狐疑着说道:“就是,我好像也看着他来了!”

    罗小山搓一下头发:“这老三,估摸着提前回来了!”

    “他不会还在刨粪吧!”倪小兰猜测道。

    马明光思谋一下,想想起先周小羽认真受教的样子,自言自语道:“估计,他是提前回来刨粪练手呢!”

    坐在车帮里侧翘着二郎腿的罗小山一听,道一声:“这愣怂,看书写字不用我妈督促,可就没见过他主动干过啥活,这阵子是咋回事,好学上进呀?”

    说着,扬起树鞭,轻点一下冯烧包汗气氤氲的后脑壳,大声催促道:

    “驾——冯烧包,快点,一圏的驴粪还等你这个大牲口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