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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李江双的房间

    先前帮衬女主人去厨房端菜端饭,往返两趟,没见屋内有人。

    这会再进厨房,女主人坐在灶台前边看火边吃饭,敞口锅里的下面水几轮面煮熟,浑浊的面汤粘稠可以拉丝了,卸了灶膛里的大火,面汤不再沸腾,汤面上丝丝白气氤氲。

    见周小羽进屋,女主人赶忙起身,刚塞进嘴里的一筷头长面,没有完全进嘴,吐出来不成,话又说不出来,情急之中,只能扑闪着眼眸、摇头点脑,面色涨红地招呼客人。

    周小羽善解人意,慌忙说道:“婶,你快坐下吃饭,江双哥在哪?我,我叔喊他,到上房里一块吃!”

    女主人终于吸溜完了嘴口的面,抹一把嘴角汤汁,就要开口,倏忽间,门背后一个身影霍然立起,声音随之而来:“罗小羽?你啥时候来的?”

    女主人转口笑说:“人家都来一早上了!”语气中蕴含微嗔。

    周小羽一笑掠过,母子俩戏演得不成,太拙劣。

    不过,为儿挽尊的母爱还是要顾忌的。

    “江双哥,走,去上房里一块吃,边吃边聊,热闹!”周小羽笑呵呵地说道。

    李江双端着没吃几口的饭碗,前迈一步,算是从门后的阴影中走出亮相。

    完全承袭了老李的皮相,人高马大,浓眉大眼,面庞白皙,鼻梁高挺,嘴唇肥厚,微微发红的眼眶,眼底闪现细细血丝,熬夜明显的状况。

    李江双没有搪塞推辞,和周小羽出门去上房。

    并行穿过院中空地,周小羽有意落后半步,扭头瞥一眼,对李江双外貌特征查漏补缺:膀阔腰圆,身材魁梧,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转念回想对其道听途说的印象,突然就腹语连绵:这样一个妥实精壮的汉子,捧着言情话本,嘤嘤咛咛痴痴笑笑的与书中人共情,画面简直不要太违和吆……不要太武断,五大三粗、凸眼面阔、络腮胡子耿护院,手蘸唾液酣读话本津津有味的痴傻呆,不也照样霸屏吸粉嘛!……相比之下,李江双堪称帅哥一枚,加上好读书的脾性,指不定还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暖男呀!这成色,就是前世也属稀缺品种……。

    李伟功见二人先后进屋,眼瞅着李江双是寒霜裹面,脸对着周小羽则是眉眼溢笑,如此反差极大的表情切换,完全因为刚才一个细节:李江双双手捧着饭碗,唇缝间甩哒着两三根面条子,头一歪,肩一垮,闪身进屋心无所虑,不疾不徐,为什么呢?

    盖因为适才,斜对门口端坐炕上的李伟功眼睁睁地看到,周小羽殷勤地替李江双推开门,然后掀起厚重门帘,后挪半步侧身门边,撑劲撩高,等手捧饭碗的儿子完全进屋,才松手放开门帘,跟着进来,随后又转身稳稳关门,敏锐感到落下的门帘趁势要甩跨过门槛,似要夹在门缝里,便一手轻巧迅捷地拉开门扇一下,一手迎击猛捣一下已然甩进门内的门帘,感觉厚重的门帘已经卸去惯性,这才又稳稳推上了房门。

    这里不是高门富户的三进大院,但是周小羽刚才的身姿完全像是侍立门侧的奴婢,开门掀帘,一丝不苟,悉心周全。唯一不同的是,奴婢引领主客进屋后即刻回归原位,而周小羽只不过是“僭越”主位,归来依然座上宾。

    “三娃,快快快,饭都凉了,脱鞋上来,坐这边!”李伟功手拍拍身旁几乎是正位的炕面,诚心诚意招呼年轻人上座。

    那边,老安已经往里挪身,紧挨了李伟功,原来的臀位,让给李江双。

    李江双冲着老安笑笑,屁股落定,夹几根脆香的咸菜,就着长面大快朵颐起来。

    一阵猛拍,炕面上旋起尘土,周小羽眉头轻蹙一下,推辞道:“好了,好了,李叔,我就坐炕沿上,你往这边挪挪,安叔你再往里面挪挪,江双哥都被挤下桌子了!呵呵”说着,周小羽挑起温热的面条,满满一筷子,送进了嘴里。

    一盆长面,一盆臊汤,两样中盘小菜,不大功夫,风卷残云。

    接下来就是吞云吐雾的时刻了。

    李伟功摸烟的空挡,抬眼扫视一下儿子的饭碗,陡然红脸。

    其他三人的饭碗,干干净净,唯有李江双的饭碗,碗底一层汤汁,碗壁残留菜渣,一截长面横卧碗沿,耷拉在碗外细长刺眼。

    李伟功忍无可忍,雷霆出击,汹涌到了嘴边,还是被生生咽下。

    面含愠怒,盯着李江双道:“这么大人了,把饭吃干净嗓!”语气无奈地像是刘皇叔面对了小阿斗。

    李江双俯身抬头,冲着周小羽朝门口歪一下头,努努嘴,狡黠一笑。

    周小羽心领神会,挺直身姿,委婉告辞:“叔,你们先聊着,我去江双哥屋里转转,冬天价没啥事,借两本书看看!”

    周小羽笃定,即便今天自己赌咒发誓,凝练的策略天衣无缝,但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年轻人嘛,心热脚板子冷”等等这些辗转于老辈人齿缝间对年轻人的偏见,依然根深蒂固,不可小觑。待会儿,他们离席,老哥俩肯定又会指指戳戳地推演一番。

    这会儿“鸡啄米似点头称诺”,兴许过不了几天,其他人言语剐蹭一下,就会反复。从古到今,那些“发轫于豪情,泯灭于齿间”的天纵奇策,多得简直不要太罄竹难书呀!

    看看年轻人之间的小伎俩,李伟功并不点破。

    埋在书堆里的儿子应该和周小羽这样的年轻人多接触接触了,不指望老子英雄儿好汉,也不能眼看着唯一健在的子嗣变成只知看书埋头干活就不闻其他事的书呆憨娃子吧。二十好几的人了,一问有没有相中的女娃子,那白净的面皮就充血一般羞赧赤红,这个样子今后怎么顶天立地。

    三娃的表现非常入我心,年轻气盛,敢想敢干,一拳打服了冯烧包,三言两语就能让经多见广的老安也哑口无言,自愧不如。后生可畏呀!

    “好好好,你们去吧!”李伟功坐着没动,欠一下身子,随后又嘱咐道:“江双,喊一声你妈,过来把碗筷拾掇掉,哦,还有,把你屋里的炉子捅一捅,弄热火一点,给你的烟拿出来,三娃抽烟的!”

    已经起身下炕的李江双,嗯哼一声,并没有拾掇碗筷的意思,周小羽也就得过且过。二人鱼贯出门。

    ……

    趁着李江双进屋又出门取煤块的时候,周小羽环视屋内,不由得惊叹起来,甚至有了小小的嫉妒。

    这哥们的屋子也收拾的太特么干净整洁、井井有条、气味清爽了。

    如果墙角两面不靠墙的火炕,拉起帷幔,门背后钢筋焊接的简易脸盆架扔了,添置一个带镜面的梳妆台,周小羽真感觉像是进了大家闺秀的闺房。

    ……王丽娟的闺房有这么纤尘不染吗,刘眉眉的闺房有这么井然有序吗……一时之间,周小羽腹诽不已,即便是偏心的揣度,仍不敢赌咒发誓,王丽娟的房间就一定能与此媲美,充其量也就是活色生香一些吧。

    前世里,有太多出乎意料的闺房密辛,让他惊掉下巴。不指名道姓了吧,就说他前世一女同学,什么时候出门都拾掇的清新婉约,娇甜可人,一众男同学只要与他同框,都会自惭形秽,为自己粗鄙不堪而心甘情愿降格为癞蛤蟆。因缘巧合,周小羽这只癞蛤蟆一日踏进了女同学闺房………从此以后,关于这位女同学所有美好的心思都偃旗息鼓,纤毫无存。

    回想一下,也是,剥光了皮的莲藕白生生惹人馋色,满地狼藉的皮除了凌乱,还能有什么呢?

    炕里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大有军人手笔,要是方块一样的被子上扇一块镂花面巾,堪称完美。入夜拉展、天明叠起,周而复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个把天偷懒一下,胡乱对凑,偶有懈怠,没人呵斥你扪心自问,白壁微瑕,亦为破落。但是眼前的被褥炕景,完全没有一点临阵刻意拾掇过的痕迹,显然是主人从来如此,不为他人眼目,只因自己的脾性。

    再看看正对门的方桌,上面陈设简单,桌面黑亮泛光;当地摆放的炉子,炉面没有星点煤屑,地下放的盛煤木筐,里面就不必吹毛求疵了,煤渣肯定有,但是围绕木框一圈,可是干干净净,没有肉眼可见的星点碎煤屑。一个土地面,干净的愣是让周小羽不敢轻易迈步。

    最后就是靠墙的书橱书桌了,书橱下面有门柜,上面三层书架,书脊一律朝外。书桌上倒是随手放着几本书,一本厚厚的摊开着,周小羽看一下文字,果不其然就是老曹的《红楼梦》,但是他却吐不出任何槽点,只是觉得十有八九,这哥们每每开卷读书,都会净手洁面。

    目睹至此,突然又灵光一闪,饭间,这哥们的饭碗是怎么一回事,敢情残留的饭渣,浪费的那截面,倒是蓄意自污?

    “哐啷”一声,猛然推开的门扇,碰到了脸盆架子上,惹起阵阵咚咚声,钝铁捣地,就是这般闷嗵响。

    李江双端着三块煤块进来了,门是用脚踢开的,作风出格,但是情理之中。煤块重,又不能让客人搭手。

    李江双把煤块放地下,用小锤敲打分解煤块。

    周小羽也不帮忙,继续沉浸在赞叹之中,突然就喃喃说道:“哎,你要是我亲哥就好了!”

    声弱蚊吟,还是被蹲在地上肢解煤块的李江双听到了。

    “呵呵,你这说的是啥话?”李江双不抬头,继续忙乎。

    “至少不用就着脚臭做梦了!”

    “哈哈哈”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