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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君

    应知天心即吾心,扫却寰尘一统身.

    龙君便是龙君,想到便是知道,所谓玄法通神,不外如是。

    天下间,只说修行一事,世所公认,人族堪称万物灵长,能够以极短之光阴竟他族千百年之功。

    可相比龙君一脉依旧相形见绌,几乎每一条小龙,自出生起,便是大道宠儿,近乎完美的躯体,恐怖的天赋,位于极巅的智慧,无不彰显着天地灵秀的身份。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龙族的真正繁衍能力极其低下,使得他们族群的数量只能维持在一个极低的水平线上,不至于打破万族之间的力量平衡。

    然而,世间寻常所言之小龙,并非真正之龙,只能称伪龙,他们有的身具龙形,却无让人望而生畏的纯粹龙力,有身具巅峰龙力者,却无真龙之形,久而久之,没有晋身龙王的这些龙族,不断繁衍,产生支脉,形成了神兽一族,在北方星罗棋布,拱卫着整座龙城。

    由于一些不为人知的因素,每一千年,才会诞生一条崭新的真龙,与之相对,旧的龙君也会在同一时刻,散道归于虚无。

    那么历代龙君,在自己的一千年里,便是天上地下,唯一真龙。

    所以自混沌开合起,万灵迸发,文法各立,玄道兴盛,无论有怎样的精彩绝艳之人,你大可以横行当世,立不世之功,可大多数,都对雄踞北方的龙君表达着善意,或者说,惧意!

    当然,不是没有一二猛人,不愿头上顶着片阴云,奋起一搏,想要挑战龙君的威严,其中首推麒麟族玉无敌和重明鸟族嬴姬。

    很多年前,前者自南方而起,一反麒麟族温和待人的性格,先是以雷霆手段统一南方各部,而后又与世代交好,地处中原的人族结盟,最后长驱直入,兵临龙城。

    那时正值新旧两代龙君交替之时,诸部族长及重要人物群集城中,等待着新君降世,导致北方各部难以形成有组织的防御与骚扰,几乎被一路横推,少见的几个由数族骁勇之辈自发聚拢的成建制队伍,遇上士气高昂的南军,也是独木难支,且战且退,直至龙城。

    于是玉无敌率领的南军得以几乎兵不血刃,便骤趋城下,是之谓疾如风。

    收到消息的各部首领和族老们虽然愤怒,却几乎一致保持着沉默,没有人愿意在此时出城御敌,因为新君嗣位之时,沐浴在那种一瞬间的笼罩全城的充满了宏大,浩渺,不朽的力量涟漪中,无论是神魂,道法,寿元,智慧都会得到一种难以想象的提升与突破,更有甚者,若能够在这个过程中出现返祖迹象,激发体内龙力,从而迈入备选龙君的行列,也不是痴人说梦,毕竟第三代龙君便是如此上位的。

    谁也不知道这个仪式会在何时完成,所以一直等着便是最好的办法。

    而且,既然成为龙君的几率存在,即便小到了微不可察,又怎知上天不会眷顾我呢?这是大紫宸殿中大多数妖族强者的想法。

    至于那些行将就木的老人当然更不可能出去接战:我已经老了,只想多活几年,对龙君忠心耿耿,每一个千年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龙君一脉,不就是为了那一刻的永生体悟吗?

    至于打仗,各部之间哪一对没有爆发过举族大战?流血斗狠的事,交给年轻人就行了!

    只要活得久,万般皆有可能。

    可是,总是要有人站出来的。

    解决矛盾的最优解,按资排辈,年轻的先上,大家都会有退路。

    于是紫鼠族的年轻族长古一简走出了大殿。

    而龙君的威严也需要龙族的人来维护,于是刚刚得道,不问可知有着巨大潜力的青龙也走了出去。

    两人并排走着,并无言语,也无眼神交流,一袭白袍的古一简忽地驻了脚步,望了望西南方似淌血的天上斜阳,自嘲地笑了笑,伸出手,有一阵风旋过,带来指尖一刹的绵柔感觉。

    默然站定,红檐绿琉璃,古树斜阳风中子,

    回头望去,鎏金兽斗拱,绮户朱阁锦绣郎。

    可惜,可惜,一屋子饕餮郎君!

    而另一人青龙手里拿着龙君令牌,没有丝毫停留,大步流星,向着内城城门走去,城上值守的高级妖兵们只觉得这人实在是没有龙君一脉的贵族风范,嘴里叼着根不知从哪里得来的野草根子,出了内城城门后一路上骂骂咧咧,到外城去接管防务。

    另一人古一简不愧是数千年来最年轻的大族族长,一脸的云淡风轻,举手投足间尽显真人道韵,同样在腰间悬了一块龙君令牌,先是调了一半内城龙卫,去充实城防,接着嘱咐剩下的龙卫,无论大殿里有什么异动,皆不许擅离职守,静观即可,更不许一人进出内城,除非手持令牌,说到这里时,一向温和的古族长竟然罕见地露出来了几分严厉神色,这让本来还有些不以为然的龙卫统领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立了军令状,誓死护卫内城。

    此时的龙城之外。

    一身墨色水云袍的玉无敌与当时的人族新任族长帝喾(ku),伫立在凌空战车之上,数十匹纯种天马头颅高昂,面对着浮雕满壁,各色辉映的龙城大墙,嘶鸣不已。

    退守城下的北方诸部联军在两个身材魁梧,甲胄鲜明的年轻人指挥下,依次排开,列作数匝,气机沉抑,面对着战鼓长敲,飞禽往来几有遮天蔽日之势的南军,罕见地没有出现骚动。

    身后便是圣地,身负龙血的后裔岂能再退?

    屡败屡战,愈挫愈勇,经历了数次大战的北地大妖们终于露出了嗜血的一面。

    “君令!神兽所属,当倚城备战,新君现世之日,便是来敌覆灭之时!”

    火急火燎的青龙拿着令牌刚到城门楼子上,还没见到四位城防军校尉,就听到了这个震聋发聩的声音,心里早把那古一简骂了千万遍“奶奶的,什么都显你能,明明在后面,怎么一下子就他娘的到城门前了?人族那套可被你学了个通透!”

    心里虽然腹诽不已,脚步却丝毫不停,同样直接御风至空中,现出龙形,顿时风雷之势骤起,翻滚肆虐的云层中,似有无数条巨龙腾挪,忽而合一,天清地明,一条黑龙横亘两军之间,出言如擂鼓“以龙君之名!以龙血之誓!”

    如果说当听到古一简的宣言时,北军们只是愈发坚定死守的信念,那么当真正的巨龙真真切切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整个群体似乎被点燃了血脉,骨子里的勇猛即刻迸发,一派昂扬战意。

    相对的,出于对龙族的敬畏,南军的连胜气势为之一沮。

    必须要有人做出回应。

    一位头生龙角,上戴五彩冠,身着海水江涯衣的中年人自南军阵中缓步而出,面色白皙,两指并拢横切,似划开天地一线,微叱一声“启!”

    浩大法相倏忽之间从天而降,把整座战场笼罩在一股水运道意之中。

    “是夫诸大人!”

    “当世水法前三的人物!”

    ……………

    中年人不曾因为周围的声音而分神丝毫,一手负后,右手两指抬起落下,方圆百里之内,玄力化作无数刀枪剑戟,水族猛兽,直冲龙城当面。

    山雨欲来风满楼。

    黑龙真身却是丝毫不惧,转瞬之间数次吐息,与中年人的玄力针锋相对激荡不已,双方无数还未得道的小妖兵被力量涟漪波及,非死即伤。

    似乎不耐缠斗,黑龙仰首大吼一声,丛云低垂如墨散,振身直冲中年人而去。

    那人却没有丝毫慌乱,双手一合聚于眉心,凝眸低头,身上衣袍随劲风剧烈摆动,其上的波涛水纹同样汹涌喷薄,即将冲至身前的黑龙被一道海波屏障死死挡住,不得寸进,更令场中诸位玄道高手心中惊叹的是,其前面冲向城墙的玄力于将尽处再发新意,一股崭新的气机出现,回头反拢,呈合围之势,包夹黑龙,此时的巨龙退路已无,更何况,堂堂龙君嫡脉又岂能在此时做出临阵脱逃之举?

    于是黑龙不顾身后险状,低沉嘶吼一声,全身鳞片顿时光芒四射,一双金色龙眸明亮如大日,漆黑龙爪离开水幕,整个龙躯蜷缩成一枚光球,蓦地爆发,周围水韵玄气再无半分,烟尘散尽之后,中年人依旧凌空,双臂交错横于身前,眼色幽深,内里似有千万涛声,嘴角慢慢溢出鲜血。

    也不见其再行攻击,只是转身向玉无敌欠身致意,便身化流云,回归本阵去了。

    此时的玉无敌,心中却是暗叹一声,没想到一条小龙便有这般潜力,以不过上玄之境便接下了劫境夫诸的蓄力一击,虽说那老家伙明显放水了,可终究是一场双方看来勉强算是势均力敌的交锋。

    这些入劫境的老家伙,一个个软硬不吃,若不是当初刻意做了些手段,只怕想让他们助拳,比老子直接干掉龙君来得还难。

    双方战场。

    此时的黑龙却是不见踪影,只有一块玉印大如山岳,横亘城前,只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有一天黑色龙纹镶在山顶,形如崖刻。

    目睹青龙真身被困,古一简没有理会汇集过来的四方校尉的请战呼声,反而悠哉悠哉地握着一枚紫砂壶,凌空而坐,静静看戏。

    直到玉印化山,隔开两方,一袭白袍的古一简才缓缓起身,口中低语:“莽夫,还青龙,明明一条小黑龙,还是水系,非要硬着脑袋上去挨削,纯纯送人头!猪队友!”

    西亥校尉听着声音,本来严肃的面容有些难看起来。

    古一简意识到什么,扭头看了他一眼,尴尬一笑:“是在下失言了,校尉大人莫要介怀!”

    那男子看了看表面严肃实则心里偷笑的其他三个校尉,斜眼抱拳道:“哪里哪里,我飞彘一族怎么会这般小肚鸡肠……?是吧,北酉将军?”

    说着还斜瞥了三人中那位长脸红眼青年面容的。

    那人本来一脸不关我事儿,闻言大囧,继而似是想到了什么,嗤笑道:“大腹便便,未知有几分本事,在这里聒噪,有何得意?可敢到场上试试斤两?”

    “对对,上去打两把,看看谁是真爷们!”

    “就是就是!”

    剩下两位不忘拱火。

    古一简不由苦笑,取下腰间令牌,在四位面前晃了晃,从容道:“诸位,诸位,还是听我的!”

    四人顿时噤声,虽然被这样一个年轻人拿捏,确不好受,可耐不住人家的确有牌子,好汉不吃眼前亏,那外面乌漆麻黑的都他娘的是南方那群蛮子军下等妖怪,那些老家伙呆在那屋里又不能出手,就看看你小子能打出个什么样子来。

    想定此节,四人不约而同地拱手一诺,各归本位去了。

    待目送四位统领散去,古一简盯着战场上的玉色大山印,看了小半晌,期间在数位南军大妖的指挥下,共展开了三次翻越此山攻城的全面攻势,好在龙城的防御表现没有辱没它靠着数千年的修缮,机关设计及玄阵加持得来的北地第一雄城名号!哎,毕竟那里面也砸了我紫鼠一族好多真金白银,战争,真是烧钱啊!

    要说这玉无敌,好好的天南霸主你不当,非要和龙君过不去,好像你能打过他一样,怎么,单挑不行,就玩计谋啊!

    玩就玩吧,拉这么多小妖给你做炮灰,瞅瞅,还有些劫境的老家伙都被你搞来助阵,我就不明白了,新的龙君一出世,不是把你们一下子包了饺子?更何况还有那一堆部族前辈。

    你们这群老头也是,来龙城前就不会把家里安排一下,前脚走,后脚就被人家偷了,也他娘的不心疼,还好老子地洞挖得深,打不过,孩儿们躲进去就是了,嗯,应该没啥损失。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好歹我也是个一族之长,不说修为,这地位南北加一块排个前二十没问题了吧,就这,还要被拉壮丁。

    哎,这人族怎么也来凑热闹?几十年不见,这帝喾莫不是变成个傻子了?

    修道真难啊!还是青龙会啊,万事不管,干就完了。

    他奶奶的,早知道不天天装儒雅了,事到临头,总做管家婆,收拾这些烂摊子。

    实则此时其人心中也是急得不行,只是毕竟身荷北境安危,面上不能露出些许慌张神色。

    正是:

    求道不成起兵戈,王侯一怒漂橹血,

    尸骨百万求节烈,风云变化晓豪杰。

    非为道法全通彻,算来长生劫,只是怕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