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王李拜府
一只粗壮的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门扉上漆金的夔纹兽面，随即响起一个咋舌的声音：“啧啧，真个乖乖滴好看，前日去拜周御史府邸，他门上那对儿螺蚌兽面比这玩意儿差了老远。”①
“起开，你这小子贼眉鼠眼的，省的人家误会了身份。”另一个声音显得不耐又嫌弃。
随即，另一双修长绵力的手伸向门铺，把那夔兽咬衔的锡环三指一捏，便叩得铮铮作响。“铛，铛、铛”，他一轻两重，连续敲了三下。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一名肥头大耳，身型矮胖的男子，背上背着个箱笼，驼着背在那门下举起手指头点数起来。他头戴方巾、身穿布袍、腰系丝绦，只是一身衣裳显得很是紧凑。
“王九四，你这是又要闹哪出？”另一名长脸小眼，同样装束却显得身姿挺拔的男子轻声呵斥道。
“俺就是无聊数数这门上有几颗铜钉。”
“有啥好数的，侯伯府制，五行五列，二十五个；我说你歇会儿吧，咱们奉命拜府办事，可不能失了户部的颜面，让人家主仆见了笑话。”
“哦——”
当即，便有一名颧骨很高、两鬓斑白的老者开了半门，阳光照见了他露出的半个身子，老者眯眼仔细张看了一番这叩门的二人，便问道：“二位官爷来府上有甚事吗？”
“小吏名唤李重八，今日是奉户部侍郎王大人之命，前来叨扰府上办点差事，烦请老伯通禀一声。”说着李重八递上了一块牌子。
“我家侯爷不在府上，知会钱管事成吗？现今府内大小事务皆由他操办，说话能作数。”老人接过牌子瞟了一眼便回道。木牌上一面横书有“户部”二字，另一面则竖书有李重八的姓名、职务、履历等，不过这老者不大识字。
“怕是不成，我家王大人命办的差事，须由贵府东家出面方能主持。”
“那二位官爷稍等片刻，老朽这便通禀钱管事去。”说着便合上了门，硬朗的脚步声也逐渐远了。
“八哥，怎地你都说了传达钱管事不成，这老头儿还去？”
“达官贵府里头自有一套规矩，不成你让这老头儿直接闯进后堂禀见夫人？闭上你那姥姥不疼的嘴行吗？”
“俺——”王九四只吐了半个字儿，便迎着李重八眼中的火星蔫了下去。
随着门后一时也没见动静，没一会儿，王九四便又忍不住左瞅瞅地上鼓形狮雕的门当，右看看鼓座上浮雕的莲花及祥云纹路，上瞄瞄门楣上的木雕户对②及大红灯笼，下瞧瞧铺地的又大块又平整的青砖；心里翻来滚去就总结了俩字儿：气派！
不消盏茶的功夫，那门房老人回来了，恭敬还了李重八牌子，开门将二人迎进了门房少歇。
没候多久，又有一名中等身材、年纪轻轻的家仆来领二人入府，并说道：“我家夫人请二位入正堂议事，请随我来。”
二人便跟着这衣着整洁的男仆穿行入府。一出门房，两边俱是抄手游廊，通往两侧厢房。透过游廊隐约可见，一侧厢房之后是宽阔的庭院，并植有草木，另一侧则是假山幽沼、亭台水榭；；但男仆领着二人不走回廊，直下了台阶经过穿堂，穿堂两侧亦有游廊连接东西厢房的檐廊③。善意的男仆一边引路，一边给二人荐介起来“府上东厢只作厨头和杂屋，东厢后头置有马房挨着侧门；我等男仆只在西厢后头的耳房住，西厢平日留给东家的宾客住；唯钱管事另有单独的宅子，和他家眷共住”云云。
过了穿堂三人便步入天井，又是一方天地。只见一排丈宽又齐整的青砖直铺至正堂前，两头处如溪流般分岔，沿游廊弯曲地延伸至厢房前。三三两两丫鬟和仆役相互间不时嬉笑言语，或踩着青苔在院内打扫落叶，或为花木洒水、修剪，或只是经行游廊之间。
不多时，三人已行至正堂阶前。李重八、王九四早见一中年男子挺身迎立阶前，那名男仆上前行了一礼，随着男子一点头便自行离开了。
只见这名男子以云巾束发，上着素色云纹对襟④，下裳细褶数十，身动便如水纹荡漾，再底下是一双镶边云头鞋。他抬手行了一礼便道：“二位在门房久候了，在下府内管事钱千云，代夫人迎接二位入堂，香茗已备，请吧！”说着他向身侧做了个手势。
“有劳钱管事了，请！”李重八回了一礼，便跟着登阶入堂了。王九四落在了后面，只因他见那钱千云一张严肃脸，说话又盛气凌人，魂儿都被震慑住了。直到二人都进堂了，这才反应过来理了理肩上带子，火速跟了上去，带起了一阵香风，原是阶砌边种有虞美人、石竹、芍药等杂卉。
这座正堂相当精美大气，七间九架悬山式，上覆黑板瓦，飞檐翘角，脊上彩色瓦兽姿态各异，斗栱檐梁均饰彩绘，门窗枋柱皆用金漆。进入堂内，入门正对着板壁，其顶上一扁横书“玄武”二字，正下方是一副“娲皇图”，图左右为一联，左联为“忆曹娥兮舜江上”，右联为“怀介子乎青山中”。讲的是一孝一爱国的传说故事。
板壁前放长条案，案上有插花和名贵的摆件，案前是一张八仙方桌，左右两边配有太师椅。堂中央两侧，摆放着对称的茶几和椅子，均以“紫檀木”为制，此木以轻重为价，可谓相当珍贵！
整间正堂使人感到典雅庄重、端方肃穆的气度，布置讲究又使人感到秩序周正、对称和谐的舒适。可谓“添一笔则无章，少一笔则意寡”，起坐之间，自成天地。
可惜王李二人还不敢落座，因为主人未到。钱千云领了二人入堂，便与二人——准确说是和李重八攀谈起来，三两句聊到公务，便知晓了二人来意。同时，婀娜地走进来一个眉清目秀的丫鬟为几人奉茶，斟完茶便退到了钱千云身后，却整好是王九四对眼之处，顿时便把王九四的三魂儿都给勾去了。
恰好此时，主人也从次间现身出来，后面跟随着一大一小两名丫鬟，两名丫鬟身前昂首阔步走着一位灵俊的小公子。
×××××
①《字诂》记载：门户铺首，以铜显兽面衔环著于门上，所以辟不祥，亦守御之义。比如，以蠡（螺蚌）为铺首，意为坚固守卫。
②“门当“原指大宅门前的一对石鼓，又叫抱鼓石。文官的家用方形的“门当“，武官的家用圆形的“门当“，所以大老远一看，就可知道这家的主人是文官还是武官。
“户对“是置于门楣上或门楣双侧的砖雕、木雕。“户对“用短圆柱形，是代表了古人重男丁的观念，意在祈求人丁兴旺。
③游廊与檐廊有区别。
④对襟指汉服上衣的一种式样，两襟相对，纽扣在胸前正中。
明朝王圻《三才图会》:“云中有梁，左右前后用金线或素线屈曲为云状，制颇类忠静冠，士人多服之。”此为“云巾”。
“起开，你这小子贼眉鼠眼的，省的人家误会了身份。”另一个声音显得不耐又嫌弃。
随即，另一双修长绵力的手伸向门铺，把那夔兽咬衔的锡环三指一捏，便叩得铮铮作响。“铛，铛、铛”，他一轻两重，连续敲了三下。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一名肥头大耳，身型矮胖的男子，背上背着个箱笼，驼着背在那门下举起手指头点数起来。他头戴方巾、身穿布袍、腰系丝绦，只是一身衣裳显得很是紧凑。
“王九四，你这是又要闹哪出？”另一名长脸小眼，同样装束却显得身姿挺拔的男子轻声呵斥道。
“俺就是无聊数数这门上有几颗铜钉。”
“有啥好数的，侯伯府制，五行五列，二十五个；我说你歇会儿吧，咱们奉命拜府办事，可不能失了户部的颜面，让人家主仆见了笑话。”
“哦——”
当即，便有一名颧骨很高、两鬓斑白的老者开了半门，阳光照见了他露出的半个身子，老者眯眼仔细张看了一番这叩门的二人，便问道：“二位官爷来府上有甚事吗？”
“小吏名唤李重八，今日是奉户部侍郎王大人之命，前来叨扰府上办点差事，烦请老伯通禀一声。”说着李重八递上了一块牌子。
“我家侯爷不在府上，知会钱管事成吗？现今府内大小事务皆由他操办，说话能作数。”老人接过牌子瞟了一眼便回道。木牌上一面横书有“户部”二字，另一面则竖书有李重八的姓名、职务、履历等，不过这老者不大识字。
“怕是不成，我家王大人命办的差事，须由贵府东家出面方能主持。”
“那二位官爷稍等片刻，老朽这便通禀钱管事去。”说着便合上了门，硬朗的脚步声也逐渐远了。
“八哥，怎地你都说了传达钱管事不成，这老头儿还去？”
“达官贵府里头自有一套规矩，不成你让这老头儿直接闯进后堂禀见夫人？闭上你那姥姥不疼的嘴行吗？”
“俺——”王九四只吐了半个字儿，便迎着李重八眼中的火星蔫了下去。
随着门后一时也没见动静，没一会儿，王九四便又忍不住左瞅瞅地上鼓形狮雕的门当，右看看鼓座上浮雕的莲花及祥云纹路，上瞄瞄门楣上的木雕户对②及大红灯笼，下瞧瞧铺地的又大块又平整的青砖；心里翻来滚去就总结了俩字儿：气派！
不消盏茶的功夫，那门房老人回来了，恭敬还了李重八牌子，开门将二人迎进了门房少歇。
没候多久，又有一名中等身材、年纪轻轻的家仆来领二人入府，并说道：“我家夫人请二位入正堂议事，请随我来。”
二人便跟着这衣着整洁的男仆穿行入府。一出门房，两边俱是抄手游廊，通往两侧厢房。透过游廊隐约可见，一侧厢房之后是宽阔的庭院，并植有草木，另一侧则是假山幽沼、亭台水榭；；但男仆领着二人不走回廊，直下了台阶经过穿堂，穿堂两侧亦有游廊连接东西厢房的檐廊③。善意的男仆一边引路，一边给二人荐介起来“府上东厢只作厨头和杂屋，东厢后头置有马房挨着侧门；我等男仆只在西厢后头的耳房住，西厢平日留给东家的宾客住；唯钱管事另有单独的宅子，和他家眷共住”云云。
过了穿堂三人便步入天井，又是一方天地。只见一排丈宽又齐整的青砖直铺至正堂前，两头处如溪流般分岔，沿游廊弯曲地延伸至厢房前。三三两两丫鬟和仆役相互间不时嬉笑言语，或踩着青苔在院内打扫落叶，或为花木洒水、修剪，或只是经行游廊之间。
不多时，三人已行至正堂阶前。李重八、王九四早见一中年男子挺身迎立阶前，那名男仆上前行了一礼，随着男子一点头便自行离开了。
只见这名男子以云巾束发，上着素色云纹对襟④，下裳细褶数十，身动便如水纹荡漾，再底下是一双镶边云头鞋。他抬手行了一礼便道：“二位在门房久候了，在下府内管事钱千云，代夫人迎接二位入堂，香茗已备，请吧！”说着他向身侧做了个手势。
“有劳钱管事了，请！”李重八回了一礼，便跟着登阶入堂了。王九四落在了后面，只因他见那钱千云一张严肃脸，说话又盛气凌人，魂儿都被震慑住了。直到二人都进堂了，这才反应过来理了理肩上带子，火速跟了上去，带起了一阵香风，原是阶砌边种有虞美人、石竹、芍药等杂卉。
这座正堂相当精美大气，七间九架悬山式，上覆黑板瓦，飞檐翘角，脊上彩色瓦兽姿态各异，斗栱檐梁均饰彩绘，门窗枋柱皆用金漆。进入堂内，入门正对着板壁，其顶上一扁横书“玄武”二字，正下方是一副“娲皇图”，图左右为一联，左联为“忆曹娥兮舜江上”，右联为“怀介子乎青山中”。讲的是一孝一爱国的传说故事。
板壁前放长条案，案上有插花和名贵的摆件，案前是一张八仙方桌，左右两边配有太师椅。堂中央两侧，摆放着对称的茶几和椅子，均以“紫檀木”为制，此木以轻重为价，可谓相当珍贵！
整间正堂使人感到典雅庄重、端方肃穆的气度，布置讲究又使人感到秩序周正、对称和谐的舒适。可谓“添一笔则无章，少一笔则意寡”，起坐之间，自成天地。
可惜王李二人还不敢落座，因为主人未到。钱千云领了二人入堂，便与二人——准确说是和李重八攀谈起来，三两句聊到公务，便知晓了二人来意。同时，婀娜地走进来一个眉清目秀的丫鬟为几人奉茶，斟完茶便退到了钱千云身后，却整好是王九四对眼之处，顿时便把王九四的三魂儿都给勾去了。
恰好此时，主人也从次间现身出来，后面跟随着一大一小两名丫鬟，两名丫鬟身前昂首阔步走着一位灵俊的小公子。
×××××
①《字诂》记载：门户铺首，以铜显兽面衔环著于门上，所以辟不祥，亦守御之义。比如，以蠡（螺蚌）为铺首，意为坚固守卫。
②“门当“原指大宅门前的一对石鼓，又叫抱鼓石。文官的家用方形的“门当“，武官的家用圆形的“门当“，所以大老远一看，就可知道这家的主人是文官还是武官。
“户对“是置于门楣上或门楣双侧的砖雕、木雕。“户对“用短圆柱形，是代表了古人重男丁的观念，意在祈求人丁兴旺。
③游廊与檐廊有区别。
④对襟指汉服上衣的一种式样，两襟相对，纽扣在胸前正中。
明朝王圻《三才图会》:“云中有梁，左右前后用金线或素线屈曲为云状，制颇类忠静冠，士人多服之。”此为“云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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