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善饭者善事
这神情哀戚的小丫头，像似露珠欲坠的芙渠。李重八眯起眼，认真地看着她。
见她梳得一头百花分肖发髻，发尾零星垂于肩上，柳叶眉下是一双水汪汪的杏花眼，此时虽皱成一团，但五官看上去仍觉清秀。穿的是一身浅蓝的交领襦裙，上襦只是及腰，腰上系绢带，长裙冉冉及地。
“自拓跋傲风将军领兵攻入龙溪，自始至终却并未攻打过光明府，你家人为何竟有如此遭遇？”李重八开口问道，但他特意不提张煜之父及幽冥铁骑之事。
“他们以为要打，之前也一直在打。”风铃儿咽声说道。
李重八与世子张煜四目相接，都叹了口气。
“此事我倒是知晓，家母提及过风铃儿的来历。当年，拓跋傲风和家父带兵破了城，这些败军便涌向光明府，沿途作恶，有的更是绕过光明府一路劫掠，风铃儿一家因此不幸遭了难。”
“失去双亲之后，风铃儿只得跟随逃难的队伍一路走。走了许久，后方追来一批大乾骑兵，难民便争相逃命，风铃儿就那么孤零零地立在路中央。”
“那是家父率领的幽冥铁骑，家父问她家里人哪儿去了，风铃儿回答都死了。家父见她可怜，无人照顾，恐怕难以存活，便把风铃儿抱上马背，带在了身边。不久，家父便安排亲信送她回了青都，风铃儿自此入我侯府，当了丫鬟。”
听完风铃儿不幸的身世，李重八不禁感叹道：“古来战弦难胜数，谁闻百姓哀鸣声。”
一股忧郁的氛围笼罩着在场众人，王九四心有戚戚，连一直侍立在旁的钱千云也露出惆怅的神色。
不想，反是风铃儿出言，为众人打起了精神。只见她一边擦拭着脸庞上的清泪，眉间舒展转又露出嫣笑来，一边顾自说道。
“事已过去八年，风铃儿早就想开啦，若不是遇上侯爷，风铃儿恐怕活不至今日。如今在侯府的日子倒也过得安生，远近并无忧虑，月钱都没地儿用。又看着世子一天天地长大，一天比一天读的书多，风铃儿打心坎儿里高兴呢。”
世子张煜却是一头黑线，心想道，什么叫看着本世子一天天长大。
正当此时，有一小丫鬟手提裙袂奔向众人，跟个飞燕儿似的，声气远远儿地便传了过来。
“进餐啦，世子，夫人说‘善饭者方能善事’，教我来领你去后院儿墨亭。”
“哎呦喂，是那温席的黄毛丫头来啦”。风铃儿的笑颜更加明媚了。
李重八和王九四循声望去，发现那小丫头便是之前在正堂内，一直侍立在世子张煜身旁的丫鬟。只见她相比风铃儿，体态稍稍小巧，头顶上梳了个高髻，一身飘飘然的桃红色襦裙，外套一件儿浅绿花纹的比甲。
比及这丫鬟气吁吁地到了众人面前，方才看清长相：生得一张圆滑的鹅蛋脸，眉似弯月弧、眼如三角旗，唇鼻纤小，左右脸颊上有些零散的雀斑。
“我说翩鸿啊，你跑慢点可别摔了，不然世子我用餐的心思都没了。”张煜莞尔道。
名儿叫翩鸿的丫鬟深吸了一口，一缓过气儿便对张煜说道：“翩鸿有小半年没摔过啦，不碍事儿。小厮们把餐食都端去亭子里摆齐啦，啬玉伺候着夫人已经在那儿等了，曳雾跟小姐姐怕也快到了，翩鸿须领世子赶忙过去咧。“
说到尾声，丫鬟翩鸿便借用双手和自己的小胸脯环住张煜的一支手臂，欲拉他起身走，看起来急不可耐地样子。
“成成成，我立马就去，你先别催”，世子张煜一边抽出手臂来，一边又问钱千云道，“钱管事，与这二位准备的餐食可备好了？”
“世子放心，小厮回话说，已在偏厅备妥了。您只管先去墨亭与夫人、小姐共进午餐，千云这就带二位差吏去往偏厅用饭。”钱管事回道。
“府中尚有何人未曾登籍？莫落了，反误了二位的差事。”
“千云全记在心下了，算来只余六人未曾登籍。一名粗使婆子前日回娘家省亲未归，一名厨工烧菜无暇便未登籍，而琵琶乐师何先生应邀去了郭尚书府，当下应在寿宴上奏曲助兴。余下便是翩鸿、啬玉、曳雾这三名贴身丫鬟了。”
“嗯，此事不急，各去用饭罢。娘亲既说须先‘善饭’，我等唯有遵命行事咧。”
于是在一片哄笑声中，众人便散了。
世子张煜与丫鬟翩鸿一道，先行一步，走游廊往那后院儿去了。管事钱千云领着王李二人，经穿堂往那偏厅去了。风铃儿也随着三人的方向走，只不过她吃饭的地儿是东厢那头的丫鬟饭堂。
不同于侯府前院带给人一种雄伟肃穆之感，后院却使人感受到一种淡雅自然之风。
经行前院正厅旁的游廊，穿过一道垂花门便是后院儿，院内花园锦簇，佳木茏葱。垂花门内左手种有一株两三丈高的白玉兰，清香阵阵、青白片片；右手是三四株紫金花，花团簇簇、红蝶翩翩；二者红白相间，煞是好看。
只一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十步开外是一方月牙形的池水，府中称为“墨池”，池腰上依水而建一座重檐八角亭，取名为“墨亭“。池水碧绿，源于楼观山上的露泉。露泉自北而来，汇聚成河，流经青都，河水又被引入都城内各大王公贵族、高官显爵的府邸，乃至引入皇宫护城河中。
水池后的青石假山造型各异、千姿百态，假山后有一座名为“长胜堂“的正厅，一般侯爷在府才会用到。长胜堂后面地势拔高处设有一座露天敞厅，名为“观星“，是个纳凉赏月的好去处，厅两侧都有爬山廊通向东西耳房，也就是丫鬟、婆子们所住之处。
由垂花门左行，经游廊曲折延伸连接着西厢房，或下阶沿石子甬路沿池边蜿蜒前行，亦可至西厢——那是一排五间水榭，分与府内小姐和贴身丫鬟曳雾住。西厢后头单独有座藏书楼，世子张煜倒是常去。
由垂花门右行，靠墙处亦叠有青石假山，挨着一片金镶碧嵌竹，起风之时，竹枝交错、竹叶舞动，黄绿相间，分外妖娆。往前经过一条花径，便是分与世子张煜的三间东厢房，贴身丫鬟翩鸿住在配房。
东厢后头直接一段灰白相间的景墙，墙头藤萝摇曳，墙上既有八角的空窗，亦有青石镂雕的透花窗，多是些莲花伴生锦鲤的吉祥图案。景墙曲曲折折，止于一座五间的正房，即侯爷与夫人的寝居，一侧耳房作了书房，一侧与啬玉住。
张煜在前，翩鸿随后，一主一婢，自进了后院儿，右拐左拐径向墨亭行去，到了花径这头，折个弯儿踏上青苔石阶，十来步便上了亭子里。
见她梳得一头百花分肖发髻，发尾零星垂于肩上，柳叶眉下是一双水汪汪的杏花眼，此时虽皱成一团，但五官看上去仍觉清秀。穿的是一身浅蓝的交领襦裙，上襦只是及腰，腰上系绢带，长裙冉冉及地。
“自拓跋傲风将军领兵攻入龙溪，自始至终却并未攻打过光明府，你家人为何竟有如此遭遇？”李重八开口问道，但他特意不提张煜之父及幽冥铁骑之事。
“他们以为要打，之前也一直在打。”风铃儿咽声说道。
李重八与世子张煜四目相接，都叹了口气。
“此事我倒是知晓，家母提及过风铃儿的来历。当年，拓跋傲风和家父带兵破了城，这些败军便涌向光明府，沿途作恶，有的更是绕过光明府一路劫掠，风铃儿一家因此不幸遭了难。”
“失去双亲之后，风铃儿只得跟随逃难的队伍一路走。走了许久，后方追来一批大乾骑兵，难民便争相逃命，风铃儿就那么孤零零地立在路中央。”
“那是家父率领的幽冥铁骑，家父问她家里人哪儿去了，风铃儿回答都死了。家父见她可怜，无人照顾，恐怕难以存活，便把风铃儿抱上马背，带在了身边。不久，家父便安排亲信送她回了青都，风铃儿自此入我侯府，当了丫鬟。”
听完风铃儿不幸的身世，李重八不禁感叹道：“古来战弦难胜数，谁闻百姓哀鸣声。”
一股忧郁的氛围笼罩着在场众人，王九四心有戚戚，连一直侍立在旁的钱千云也露出惆怅的神色。
不想，反是风铃儿出言，为众人打起了精神。只见她一边擦拭着脸庞上的清泪，眉间舒展转又露出嫣笑来，一边顾自说道。
“事已过去八年，风铃儿早就想开啦，若不是遇上侯爷，风铃儿恐怕活不至今日。如今在侯府的日子倒也过得安生，远近并无忧虑，月钱都没地儿用。又看着世子一天天地长大，一天比一天读的书多，风铃儿打心坎儿里高兴呢。”
世子张煜却是一头黑线，心想道，什么叫看着本世子一天天长大。
正当此时，有一小丫鬟手提裙袂奔向众人，跟个飞燕儿似的，声气远远儿地便传了过来。
“进餐啦，世子，夫人说‘善饭者方能善事’，教我来领你去后院儿墨亭。”
“哎呦喂，是那温席的黄毛丫头来啦”。风铃儿的笑颜更加明媚了。
李重八和王九四循声望去，发现那小丫头便是之前在正堂内，一直侍立在世子张煜身旁的丫鬟。只见她相比风铃儿，体态稍稍小巧，头顶上梳了个高髻，一身飘飘然的桃红色襦裙，外套一件儿浅绿花纹的比甲。
比及这丫鬟气吁吁地到了众人面前，方才看清长相：生得一张圆滑的鹅蛋脸，眉似弯月弧、眼如三角旗，唇鼻纤小，左右脸颊上有些零散的雀斑。
“我说翩鸿啊，你跑慢点可别摔了，不然世子我用餐的心思都没了。”张煜莞尔道。
名儿叫翩鸿的丫鬟深吸了一口，一缓过气儿便对张煜说道：“翩鸿有小半年没摔过啦，不碍事儿。小厮们把餐食都端去亭子里摆齐啦，啬玉伺候着夫人已经在那儿等了，曳雾跟小姐姐怕也快到了，翩鸿须领世子赶忙过去咧。“
说到尾声，丫鬟翩鸿便借用双手和自己的小胸脯环住张煜的一支手臂，欲拉他起身走，看起来急不可耐地样子。
“成成成，我立马就去，你先别催”，世子张煜一边抽出手臂来，一边又问钱千云道，“钱管事，与这二位准备的餐食可备好了？”
“世子放心，小厮回话说，已在偏厅备妥了。您只管先去墨亭与夫人、小姐共进午餐，千云这就带二位差吏去往偏厅用饭。”钱管事回道。
“府中尚有何人未曾登籍？莫落了，反误了二位的差事。”
“千云全记在心下了，算来只余六人未曾登籍。一名粗使婆子前日回娘家省亲未归，一名厨工烧菜无暇便未登籍，而琵琶乐师何先生应邀去了郭尚书府，当下应在寿宴上奏曲助兴。余下便是翩鸿、啬玉、曳雾这三名贴身丫鬟了。”
“嗯，此事不急，各去用饭罢。娘亲既说须先‘善饭’，我等唯有遵命行事咧。”
于是在一片哄笑声中，众人便散了。
世子张煜与丫鬟翩鸿一道，先行一步，走游廊往那后院儿去了。管事钱千云领着王李二人，经穿堂往那偏厅去了。风铃儿也随着三人的方向走，只不过她吃饭的地儿是东厢那头的丫鬟饭堂。
不同于侯府前院带给人一种雄伟肃穆之感，后院却使人感受到一种淡雅自然之风。
经行前院正厅旁的游廊，穿过一道垂花门便是后院儿，院内花园锦簇，佳木茏葱。垂花门内左手种有一株两三丈高的白玉兰，清香阵阵、青白片片；右手是三四株紫金花，花团簇簇、红蝶翩翩；二者红白相间，煞是好看。
只一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十步开外是一方月牙形的池水，府中称为“墨池”，池腰上依水而建一座重檐八角亭，取名为“墨亭“。池水碧绿，源于楼观山上的露泉。露泉自北而来，汇聚成河，流经青都，河水又被引入都城内各大王公贵族、高官显爵的府邸，乃至引入皇宫护城河中。
水池后的青石假山造型各异、千姿百态，假山后有一座名为“长胜堂“的正厅，一般侯爷在府才会用到。长胜堂后面地势拔高处设有一座露天敞厅，名为“观星“，是个纳凉赏月的好去处，厅两侧都有爬山廊通向东西耳房，也就是丫鬟、婆子们所住之处。
由垂花门左行，经游廊曲折延伸连接着西厢房，或下阶沿石子甬路沿池边蜿蜒前行，亦可至西厢——那是一排五间水榭，分与府内小姐和贴身丫鬟曳雾住。西厢后头单独有座藏书楼，世子张煜倒是常去。
由垂花门右行，靠墙处亦叠有青石假山，挨着一片金镶碧嵌竹，起风之时，竹枝交错、竹叶舞动，黄绿相间，分外妖娆。往前经过一条花径，便是分与世子张煜的三间东厢房，贴身丫鬟翩鸿住在配房。
东厢后头直接一段灰白相间的景墙，墙头藤萝摇曳，墙上既有八角的空窗，亦有青石镂雕的透花窗，多是些莲花伴生锦鲤的吉祥图案。景墙曲曲折折，止于一座五间的正房，即侯爷与夫人的寝居，一侧耳房作了书房，一侧与啬玉住。
张煜在前，翩鸿随后，一主一婢，自进了后院儿，右拐左拐径向墨亭行去，到了花径这头，折个弯儿踏上青苔石阶，十来步便上了亭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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