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乾朝往事 » 第十五章 火烧西厢

第十五章 火烧西厢

    前院儿东厢与西厢其实都算作独立的院子,呈个“口”字。厢房配两侧耳房,便是个“匚”,东西厢房的南边,均有一道院墙,却是个倒过来的“匚”,二者相接,便将院子隔了里外,独立为一方天地。

    西厢院儿里头皆是砖地,昨日刚好雨过,洁净如洗,苔绿似锈。

    院里零落摆有几盆花,牡丹与芍药开得正艳,秋菊只是绿意盎然。正中央是棵老石榴树,头上缀满了红花苞,树边儿上靠着个大鱼缸。阶旁檐下还种了秋海棠,吟风泣露,只待秋霜。

    院内本来雅静,直到这院墙的月亮门上,忽地跳下来个翩翩贵公子,哦,原来是世子张煜。随后,翩鸿与风铃儿便一前一后,自那月亮门的台阶分三步走了下来。

    世子张煜悠哉地走到水缸前,双手撑在边上,不知往缸子里头瞧个什么名堂。一会儿,两个丫鬟又见他举头看着那老石榴树,若有所思,便都掩着嘴偷笑。

    “书上说’橘生南则为橘,生于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不知石榴是否亦复如此?”

    张煜轻声自语道,想了想,又说。

    “若爹爹归府,来日领我南下,便见不着府上这株石榴结果之日了,往年虽只结小果,尝来滋味也甚甜咧。”

    其实他隐约的意思是,若与娘亲和妹妹分别了,便不能同享这果子了。、

    过了片刻光阴,张煜不再去思考这些,转而朝着房门走去,翩鸿见了赶忙越身前去开门。

    “嘎吱,吱~~~~~”,这是开门声。

    “呼~~~噗”,“咻~~~隆”,“呼~~~噗”,“咻~~~隆”,这是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张煜和两个丫鬟皱着眉、憋着笑,进了堂屋。

    “世子,我头一回听着这般响的‘震天雷’。”翩鸿捂着耳朵说道,可声小被呼噜声盖住了,张煜没听见,便又在他耳边重复了一遍。

    “听来一个确似打雷,另一个像——”

    “放屁,哈哈哈”。这是风铃儿插的嘴,她一手抱着衣物,便只能捂一边耳朵。

    他们又径往一侧卧室而去。这西厢为三间,卧室内进深近两丈,十分宽敞,耳房倒小很多。西侧靠墙横放了张螺钿的拔步床,床右侧一方桌配两方凳,左侧立一个通透的紫檀架格,旁挨着一个气死猫柜,屋内灯台、面盆架、镜箱、官皮箱等小家具一应俱全。

    三人只见地上左一只皮札靴,右一只皮札靴,抬眼床上,李重八红光满面和衣而眠,舒舒服服地横躺着,”放屁声”一阵起一阵落。

    张煜只瞧两眼,便含笑往耳房去了。耳房单独设有门,不过厢房的山墙也开了扇门,三人便直接穿过去了。

    来至耳房,这边南侧靠墙是一张架子床,床下齐摆着一双麻履,边上柜子叠有一件布袍。整张床几乎横陈着一大胖子,盖着一层锦被,中央鼓起个山包似的肚子,便是王九四了,雷公做法似的声气便源于此。

    “翩鸿,你去厨头拿两根大葱,再端碗水来。风铃儿,将针线与我,取锣鼓来。“

    世子张煜一吩咐,两丫鬟不一会儿便都取来了。

    只见张煜将那大葱,一左一右轻轻插入王九四的鼻孔里,“雷声”转瞬便无了。这可胖子当真了得,不仅未醒,转用嘴大口吸风,一点不耽搁好梦。

    “你们看像不像?”张煜问道。

    “像甚么?”翩鸿不解地反问。

    “真像”。风铃儿笑道。

    “人说猪鼻子里插大葱,是头象啊!风铃儿见过象?””张煜笑呵呵道。

    翩鸿这才反应过来,乐作一团。

    “真象倒是未曾见过。阳光晴好时,风铃儿便上阁楼晒书,好似自一书册上翻见过咧。”

    三人又瞧了瞧王九四那模样,嘻嘻啧啧不止。

    “书上说象‘鼻长六七尺,大如臂’,这厮始终欠点意思。”张煜说完,转回李重八那屋头,两丫鬟随行。

    及至床头,张煜招了招手。翩鸿便端着碗清水,立在他身旁。只见张煜右手握拳,拳里有根丝线,线下垂着跟绣花针,又将针尖对准了李重八眉心。

    “本世子受那何良君折磨了三年,今日也要你李重八试试这法子,看你是开轮不开轮。”

    张煜嘿嘿一笑,心下暗道。

    风铃儿好奇地看着张煜,不知他如何对付这可怜的李重八。

    只见张煜左手舀了点水,灌入高举的右手拳窝中,那水便顺流而下,自那针尖一滴一滴地点在李重八眉心,水滴迸溅碎裂。

    “嗒、嗒、嗒、嗒、嗒”,水滴的声音很轻。

    起先那李重八并无反应,张煜又加注了点水,约莫有二十来滴后,梦寐中李重八那眉头便往中间挤,三十来滴后,嘴巴逐渐变了形,四十来滴后,脸上的水滴开始顺着轮廓和鼻梁滑落。过一会儿,便眼见李重不舒服似的扭动着脑袋,继续滴着,手脚也开始不老实起来,样子似有打寒颤的迹象。

    见此两个丫鬟掩着嘴笑得不行。

    时光随着水滴消逝,只见李重八睡得极不踏实,虽未醒转,面色却很不安。一道水渍沿着李重八的长脸,流到嘴角,张煜却见他伸出舌头不时舔舐着,便作罢了。

    收了针线,张煜俯身左瞧右看,李重八好似满面泪痕似,便自语道。

    “果然不起作用,不过,我这‘水滴刑’并无轮力加持,若是何良君来,那才有得你受咧。”张煜在心中想道。

    “算啦,睡得可真死,真真无趣。风铃儿,锣鼓与我罢。”

    “这儿呢,世子”。

    “一——”张煜轻声说,右手作势虚敲。

    “二——”翩鸿跟道。

    “三——”风铃儿最后说。

    “铛、铛、铛、铛、铛——,失火啦,失火啦,快救火啊”。

    “火烧西厢啦,快来人救火啊”。

    “火势蔓延啦,完犊子啦——”

    张煜一阵敲,三人一阵喊,又一阵风车似的跑,整个西厢好似在那平湖上扔了块大石头,炸开了锅。

    李重八终于醒了,迷迷糊糊中念道,“失火啦?”张煜顺手便将剩下的那碗清水泼他脸上,又在他床头重重敲了两锣。

    接着便见李重八大惊失色,“失火啦?”跟个猴儿似的,翻身便往门外冲,一脚踢飞了一只靴子。王九四也被闹醒了,赶忙披衣靸鞋往外走,惊惶地张望了一番,却并未见着火光,便自语道“还没烧到俺这头咧”。

    来到院子里,但见李重八只着贴身的衣物,一脸的狼狈相,世子张煜和两个丫鬟笑得前仰后合,便知是被寻了开心。

    “世子爷啊,您可真是那闹海的妖童,小吏的心肝儿活被吓唬到嗓子眼儿里来了。”

    “哈哈哈,李重八,本世子如今对你是相当钦佩,你这逃命的本事真个天下一流咧,哈哈。”

    李重八正扶着石榴树,一脸后怕,缓缓说道:“世子怕是未见过真失火那骇人景象,小吏却是见过,真教人肝胆欲碎咧。那日本是晴空,霎时间飞鸟尽去,便见漫天火箭流矢乱射,一颗颗斗大的黑球不时从天而降,砸中民房则墙坍屋塌,瓦砾崩飞。起初各处只见徐徐燃起小火,无人扑救,火借风势,转瞬便汇聚成吐舌的火龙,发威似的一排接一排席卷民房,声势狂猛、天地怒号,尽把牛蹄子胡同映得似一堵堵黄金墙,来不及逃命的都葬身了火海。”

    “咦,你说的甚么时候?失火事故年年皆生,火小仅烧几铺,火大至多烧半坊,也都被防隅军救灭,本世子却从未听闻青都生过这等惨祸。”张煜问道。

    “哎呀,那年岁您怕是尚未降生咧,那时连青都也未曾易名”,李重八又放低声气说道,“是大周易主之日,琴都破城之时”。

    “如此说来,当时你整好就在青都?”

    “可不是嘛,小吏算是两朝生民,既亲眼目睹了前朝山河破碎、生灵涂炭,亦眼见它复归一统,重起高楼。生死兴亡,真令闻见之人无尽唏嘘啊。”

    “李重八,你且先去穿好衣裳,再与本世子讲讲那些过往,尚有几人未曾登籍,一并了事”。张煜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