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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皇城市肆

    啬玉说完那省亲婆子的情况,便自一旁去吃些小食,她尤爱那纱糖冰雪冷丸子,冰甜软糯,十分可口。

    “成了,”李重八挥笔已毕,向张煜问道,“现下只余贵府琵琶乐师何先生,不知他何时归府呢?”

    “何先生时常教授世子曲艺,世子当知晓先生家世咧。”翩鸿砸吧着小嘴,在一旁插言道。

    见李重八眯眼望来,张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何先生,他原先叫作何元君,后避讳改为何良君,你当是听过咧。”

    李重八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何元君可是一代名优啊,不比教坊司那些只为当世贵人及宫廷奏曲子的倡优,不想如今竟受聘于贵府。”

    “名优?”张煜想起了三年前,那衣衫褴褛的老头子前来拜府,门房见他蓬头垢面,便当他是要饭的叫花子,更不信他手上拿的是本府侯爷的亲笔信,只叫骂不休地拿棍子赶他。后来这信竟出现在爹爹书房的案桌上,被娘亲读见了,方才携着自己出门去请他。

    这糟老头子进了大门,便毫不客气地俯身对自己说,“你小子便是张煜吧?今后我何良君便是你师傅,来,叫声师傅听听,我何某人还从未收过徒弟呐,哈哈哈,咳咳。”张煜便见这老头竟给哈喇子呛着了。不过,自己从未喊过他师傅,他也没怎么教自己曲艺,他教的本事有些不一般,又只能算很一般。

    “这何老鬼有甚么来历,不就一乱弹琵琶的嘛,夜来总是弹得凄凄凉凉,他那曲儿我们姐妹尚且不爱听呢。”翩鸿撇嘴说道,目光看向啬玉,见她也附和地点了点头。

    语毕,翩鸿美美地吃着白果,闭目微笑间,不防头上中了李重八一拍,便鼓着一侧面颊立眼瞪着他。“人家何处说错了?”

    “何先生高名远扬之时,你这小丫头片子尚未轮回咧。他生自梨园世家,精通音律,尤善琴瑟,延德年间,名气便传出了粉子胡同,闻动京师。当时琴都有淡烟、轻粉、芳泽、云韶四大梨园名院,其中尤以云韶戏院为首,何元君又是云韶戏院中公认的琴瑟班头咧。”李重八脸上流露出对往昔的追忆和向往。

    “何老鬼当不当班头与你何干?再说,那老鬼如今叫何良君!何——良——君。”翩鸿显然与这李重八杠上了,啬玉、曳雾只是笑看热闹,唯风铃儿想了想,反问了一句。“你说何先生善琴瑟,他来府上三年,却从来只弹琵琶,又是何故?”

    见李重八也是不解地样子,众人转又看向张煜。“额,我也不知,此前父亲信中只说他曲艺高超、淡看名利,为人最重情义,便聘与我向他学养德行。我还一直以为,他本就以琵琶知名咧。”

    “不错,“李重八赞同道,“听说,当年教坊司请他入署担任典乐,那可是从七品官身啊,却被他婉拒。原是他家在江南,当时江南又动乱不止,连漕粮都被截断了,他只好南下守护家人,此后便没了消息。”

    “诶,这些传言你自何处听闻?”张煜奇道。

    李重八看向王九四,长脸与圆脸上皆是会意一笑。

    “世子,你且猜猜,平日里俺和八哥酉时散衙,若不归家,会投往何处游赏寻乐?”王九四吃了一堆油酥,舔着指头问道。

    张煜举头想了想。“你二人出了户部衙署,若是循东长安街而行,只须盏茶工夫,转北便是大佛寺街。那头虽有王府,但市肆本就繁华,无论男女老少皆蜂拥而至。东华门外灯市又尤为热闹,日用微物及四方特产琳琅满目,你王九四爱吃的各种小食更是数不胜数。待到晚上放灯时,街边重楼金碧辉煌、万千花灯争奇斗艳。你二人吃个酒足饭饱,赏个天昏地暗,本世子猜来,应是花消不了几十文钱咧,哈哈!”

    “大佛寺街烧饼胡同俺倒是常去,不过俺和八哥实在不爱赏灯,世子猜错喽。”

    “让风铃儿也来猜猜看呗,”她兴冲冲地撩着发尾,杏眼中神采奕奕,“皇宫以北有后市,大周以前运河自那善利水门进城,后市商船、漕船川流不息,不胜繁荣。后因工部主持、镇江侯卫濠督造,改建青都扩修了外城,又掘渠疏导运河经普济水门入城,后市自此逐渐颓落。只是我等公侯府邸、官贵之家采买百货,后市依旧最为利便,却离户部太远,你二人自是不会去咧。”

    “好妹子,你既说俺和八哥不会去,干甚吹嘘它咧?”王九四跟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似的问道。

    李重八便拍他大脑袋。“这丫头片子除了你我不去之处,余下那个便是你我必去之处,懂了么憨子?”

    “对咧,再来再来,”风铃儿开心地左右摇头,发尾也随之摆动,“皇宫以西阜成门专走煤土,遍地是骡马驴和骆驼的买卖,附近又多庙会,骑驴游庙会向来是青都风尚,仅城隍庙市便列肆三里,多古今图籍、历朝书画,珠宝、珍错、绫锦更是不胜枚举,可惜你二人怕是既无雅兴,又囊中羞涩,西市亦不会去咧。”

    “嘿嘿”。王李二人只好尴尬一笑。

    “再者,崇文门外虽得了运河之利,市肆日渐繁华,东花市却只在午前集市,东晓市更是天明即撤,二者皆不必说。如此,便只剩两处可去咧。”

    “风铃儿妹子,你快急死俺了,世子只猜了东市,你倒好,把那北市、西市、花市、晓市猜了个遍!”

    “哈哈哈,本姑娘偏就喜欢长线放风筝——慢慢滴来。要数青都市肆之最啊,当为大乾门与正阳门之间那条御街,分行列肆,百货云集,人来人往,竟日喧嚣,不仅位居城中央,又近皇宫,你们六部不都设衙在此么?你二人出了衙抬脚便是。不过念及此前,你们一直谈论何良君及戏院一事,我猜你二人怕是要出了外城寻乐咧。”

    “丫头猜对了,不过这憨子每每出城,必至那月盛斋买一腿五香酱羊肉,边啃边走,爱不释口。”李重八前半句夸风铃儿,后半句贬王九四,不愧是吏治文书之人。

    “月盛斋?名头挺响,本世子也吃过他家酱羊肉,风味确实一流。可听说月盛斋夹在吏、户两部之间,为何两部不以公用将之征收?”

    “世子当是不知,咱青都作为历代京城,累朝扩修方有今日之局面,城内自有不少百年字号。譬如定海府来的张龙泉,专卖祖传剪子,光明府来的朱赡心,专卖自制膏药,千湖府来的戴雨林,专卖独创香料,庆安府来的孙东阳,专卖各色百货;此外亦有我青都本地起家的王鹤年,他本人任职过大内御医,铺中所售药膳、药粥、药酒、药汤等多至数百种,其中绝多来自宫廷秘方和民间验方,其子孙坐享其成硬是将‘仙鹤堂’捧成了百年老字号;这些个百年字号天下皆知,货真价实,来者童叟无欺。铺子有名又挣银,一来朝廷征税自然更多,二来,单说那月盛斋,在三节两寿‘孝敬’户、吏两部官长的油水可不少,自然巴不得他门庭兴隆、财源广进,日后好多多孝敬。世子爷,您说说看,还征收他干啥咧?”

    “哦,此中原是这等瓜葛,却是本世子见的世面少了些,受教了。”张煜便抬手向李重八行了一礼。

    “不敢当,不敢当,世子爷权当闲话听便成了。”李重八赶忙抬起屁股作揖道。

    “夫人妆面最爱用一款鸭蛋香粉,夸它拍在面上十分匀净、润泽,奴婢便常为夫人前去采买,那香料铺子便是戴雨林家的。”啬玉难得主动出言。

    “你们可知这蜜饯果子来自何处?嘻嘻,正是那孙东阳南货铺中的蜜饯房咧。”翩鸿乐陶陶说道。

    “风铃儿,你缝补衣裳用那剪子不会是张龙泉家的吧?”张煜问道。

    ”正是咧,世子。”

    众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他,笑作一团。李重八感叹道,”不愧是侯府,吃食用物皆为名品。”

    “说到底,你二人究竟往投何处游赏寻乐?本世子尚未明了。“

    “这丫头既猜到我二人是出外城寻乐,便唯有正阳门外的廊房胡同咧,莫非世子未曾去过?”

    “确实未曾涉足。”

    “那等三教九流腌剌巴臜的地儿,夫人怎会放心世子去咧。”啬玉冷冷地瞅眼李重八。

    看着张煜眼中的不解,李重八清了清喉咙方才说道,“咳咳,我与九四二人出了内城,仅须沿前门大街往西行盏茶功夫,便至那廊房胡同了。自从运河的水运码头由城北移至城南,露泉自楼观山南下而来,穿城而过,整好流经廊房胡同附近,终与运河汇流。廊房胡同因此变得四通八达,既似聚宝盆,又似销金窟,方才说那些百年字号,更有不少在此设铺。”

    “这廊房胡同啊,又分为大四巷子,福禄巷子是金店、钱庄集中之地,此处商人皆是富冠青都;金石巷子,多售古玩、犀角、书画、玉器,外看门庭雅致,入内琳琅触目;朱楼巷子,则多为客栈、大酒楼,各地士子、商贾来往青都皆是寄寓于此;花月巷子,多设戏院、妓馆勾栏、赌坊,此间笙歌鼎沸、张灯结彩,人声最是热闹。廊房胡同四周,又环抱着八大胡同,譬如那门框胡同,遍街叫卖南北饮食,有水饭、熬肉、干脯、汤饮等,香飘十里,直至三更才会散去。”

    王九四嘿嘿笑道:“世子爷,您瞅瞅,这等游赏寻乐的好去处,可不成是俺和八哥散衙之后的绝选咧?”

    张煜冷笑道:“如此看来,你二人多半是去吃喝嫖赌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