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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劫机

    .我们输了,飞机被劫持了!.

    1

    宏鑫大厦矗立在车水马龙的闹市。站在九楼宽大的落地玻璃窗前,街道上拥堵的车流一览无余。虽然听不到司机们焦急的鸣笛声,但是从不时探出车窗指指画画的手臂来看,不难觉察出街上的浮躁气息。手机一阵震动,把他吓了一跳。掏出来一看,又是不知什么野鸡自媒体的推送新闻。

    “突发!网传QA931航班失联。正在求证。”

    他骂了一句,把手机扔在办公桌上,自己捂着头坐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

    长达十秒的不言不语,令桌前两个身穿黑西装的手下面面相觑。

    “大哥……”一个剃着光头的人小心地开口。旁边脸上带疤的同伴小心而快速地用指头捅了他一下,光头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

    “不是,张总,你说这事……”

    “别叫我张总!”张总抬起头来,满脸通红,“我现在不是你老板,我是你大哥!你说说,要是换了以前,这么小的事你都办不好,我该拿你怎么办?!”

    光头胆怯地低下头,旋即又因为对自己失职的愤怒憋红了脸。

    “大哥!”他忽地站起来,掏出刀子,往昂贵的实木办公桌上一插,同时把左手拍在桌上,“别说了!我懂!老规矩!我叫一声,就是王八养的!”

    “哎哎……”刀疤看到事情发展成这样,赶紧站起来劝阻,“别介……”

    张总伸手制止了刀疤,盯着光头的脸,慢慢站起身来,好像在看动物园里一头新来的畸形动物。

    “我要你手有啥用?!”他走到光头面前,“你说,有啥用?!”

    _11时00分_

    距离爆炸_还有_2小时_

    耳光响亮,光头硕大的身躯直接倒在地上。他真的一声没吭。张总反而被这种克制所激怒,抬起右脚,用尖头皮鞋狠狠朝他脸上、身上踹去。

    “我把你们从山沟里带出来,辛辛苦苦爬到这个位置,我容易吗?!你们倒好,一个有用的都没有,一个都没有,一个都……”

    刀疤不敢动,他眼睁睁看着张总踹了足足一分钟,累得气喘吁吁才小心地递过去一瓶矿泉水。

    “大哥,”刀疤轻言细语,“事情已经这样了,您生气也没用,别气坏了身子……再说,我觉得这事,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张总气又上来了,抬头要说什么。刀疤赶紧退后一步,继续解释:“水哥露了相,被人拍下来,这没错。但是我觉得还有补救的机会。”

    “补救?”张总冷笑了一声,“要是让大老板知道了,他以后再也不信任我了,怎么补救?从他那里再也拿不到钱了,怎么补救?我刚贷了款买了房子、车子,现在要喝西北风了,你说怎么补救?!”

    他又站起来,似乎又想打人。

    “大哥!”光头好不容易爬起来,捂着脸大声吆喝,“交给我!我去弄死他!让他再也没法说话!”

    “我说要杀人了吗?我说了吗?!”张总忽然奇怪地看着两个手下,“你们是不是……你们是不是……”

    “大哥!”刀疤鼓起勇气,“没错,我们看了,我们知道那个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你们……”张总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两个手下,气得直哆嗦。

    “大哥,”刀疤冷静地朝前一步,“您把我们从山里带出来,才有了我们今天,我们自然也要替您着想。您没解释,但是我看得出,您也觉得奇怪,老板怎么会让您亲自负责收这么一笔小账。拿到东西,我们更觉得奇怪:钞票的话,不会这么轻。就算是钞票,这么一盒也远远不够他欠的。我们是怕您给大老板背黑锅……”

    “别胡说!”张总压低了声音,“我和大老板的关系,你们别瞎操心……”

    “大哥,”光头又忍不住插话,“人心隔肚皮啊,您是跟他一起打过仗,可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对啊,”刀疤及时补充,“他给了资金没错,但是又不给编制,又不帮咱们注册,您说这事……”

    张总这回没有发火。他冷静下来,踱回转椅旁,慢慢坐下。

    “不瞒你们说,我看了之后也是害怕。”他点燃一根香烟,狠狠抽了一口,“他要那玩意儿干吗呢?”

    三个人沉默了一阵。

    “你们说的,我也都想过。”张总拍了一下扶手,“正是因为咱们没有名分,这事才必须处理好!要不然,真出了事,他一推,咱们就得掉脑袋!”

    张总忽地站起来。

    “我亲自跟你们去!那小子是唯一知道咱们的人,他不能留!”

    2

    “李若颜?”

    无数声音在空中漂浮着,碰撞着耳道,在脑海里纷至沓来,让人分不清虚实。

    飞机上有炸弹……

    炸弹在后货舱……

    炸弹有人守着……

    他在等着乘客里的内奸给他用卫星电话联系……而有卫星电话的,除了机长,就是身边这个人……“李若颜!”卢立兴双手搭在她肩头晃着,终于使她清醒过来。

    看到那张脸,她条件反射般地往后退。

    “你怎么了?”卢立兴以为她是受惊吓过度了,温声道,“别怕,我们一起想办法……”

    “嗯,”李若颜逼着自己止住颤抖,微微一笑,“我没事,我没事……”

    她抱着双臂,脑子飞快地转着。

    卢立兴不可信。机长呢?

    略一琢磨,她就想出了答案:假如机长是主使或者内奸,用什么炸弹?开着飞机往下撞就行了……

    “卢……安全员……”她努力摆出最好看的笑容。

    “你叫我卢哥就行了,”卢立兴也冲她一笑,“咱们也算患难之交了……”

    “卢哥……”李若颜点了点头,“我还有重要的情况要跟机长说。”

    “什么重要情况?”卢立兴皱了皱眉头,“你跟我说吧……”

    “不行,”李若颜为难地看着他,“徐猛最后特地嘱咐我,只能跟机长说。他有警察内部的消息……”

    “他是警察?”

    “差不多吧……”李若颜故意闪烁其词,等着他自己说出猜想。

    “卧底?”

    “嘘……”李若颜故作神秘地把食指堵在嘴唇边。

    卢立兴沉思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行,我送你去。”

    “我觉得,”李若颜急忙做出推心置腹的姿态,“当务之急是找出内奸。你跟李哥赶紧想办法,赵姐陪我去就行了……”

    赵宁意外地看向李若颜。

    “不行。”这次卢立兴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外人进驾驶舱,必须有安全员陪着。一起去。”

    隔帘被揭开,李若颜穿过去,走进经济舱前舱区。越来越大的噪声告诉她,机翼就在身旁。她不禁联想到机翼上巨大的发动机,以及炸弹爆炸之后,这两个巨大的机器会着火、脱落,跟众多乘客一起像漫天花雨一样纷飞,在冰冷的云层里飞速掉落……

    她打了一个冷战,脑子却没停止思考。

    卢立兴真的是内奸吗?

    不能肯定,但是目前没有比他嫌疑更大的了。这一点不管真假,必须向机长说明,让机长来判断。

    李若颜不打算让他跟着进驾驶舱,但是……在哪里甩开他呢?

    她回头看了一眼,卢立兴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己身后。这让她越发对他起疑。

    甩开他很难,更何况就算甩开了,跑到驾驶舱也叫不开门……有了!进去之后编个假情报,把他骗到机尾,然后跟机长说……李若颜攥了一下拳头,开始在脑海里编织、拣选,力图让这个谎话无懈可击,让卢立兴无法推辞……

    经济舱转眼就到头了,隔帘放下,前边就是商务舱。一个乘客从商务舱走出来,看样子是要去洗手间。李若颜在洗手间门口停了下来,让那乘客先进去,也顺便给自己一点时间,把谎话编圆一点。

    “机尾座号是多少开头来着?刚才没仔细看……那我怎么编内奸在哪里呢……”

    “小心!”忽然,一声惊呼在耳边炸响。

    猛地抬头,李若颜发现那个乘客正在向自己冲过来,而他的手里,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刀子!

    她的头皮一阵发麻,寒意瞬间充满骨髓。

    狭小的空间里,她根本无法躲闪。猛一撤步,鞋跟被防滑条纹一绊,她身子一歪,半步也移动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尖朝自己刺过来!

    眼前一黑,一个影子闪电般挡在她的身前。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声低沉的惨叫。

    是卢立兴!

    他高大的身躯把李若颜遮得严严实实,双手死死抓着那人持刀的手。两人扭打在一起,同时摔倒。

    “卢哥!”

    李春第一个反应过来,飞身扑过去,压在持刀人身上。赵宁也飞奔而至,抄起烧水壶,朝那人头上砸去。一阵短暂的厮打,刀子掉在地上。

    “绑上!绑上!”卢立兴拼命压着那人不断反抗的身躯。

    李春和赵宁手忙脚乱,一起努力了两分钟,终于把那人的手脚用捆扎带绑住。然后卢立兴解下领带,勒住了那人的嘴。

    “没事没事……”有乘客听到动静,揭开帘子想看个究竟,赵宁显示出高超的职业素养,淡定地道,“这位先生癫痫病发作了,我们在抢救。请您回到座位,需要饮料吗?”

    “你没事吧?”卢立兴蹒跚着走到李若颜面前,蹲下检查她的衣服。

    “我没……哎呀!”李若颜一个激灵—她看到卢立兴的肋下血流不止。

    “我没事……”卢立兴疲惫地坐在地上,把背靠在墙壁上,“一点小伤!”

    “快拿急救包!”李若颜急忙跪在地上,检查他的伤口。赵宁拿出急救包,李若颜却没有让开位置。她接过急救包,麻利地把头发一盘,拿起剪子,把卢立兴的西装和衬衣剪开一道口子。衣服撕开,两寸宽的伤口赫然在目。

    “酒!”李若颜毫不迟疑地下了命令。赵宁愣了一下,赶紧去厨房找出一瓶威士忌。

    “忍着点啊……”话说出口的同时,酒已经浇在伤口上。

    趁着卢立兴龇牙咧嘴的空当,李若颜飞快地拿起纱布,折了几折,敷在伤口上。

    “快,绷带!”在赵宁的帮助下,绷带在卢立兴腰上绕了几圈。李若颜几下完成了包扎,打了个死结。

    “好了……”一阵忙乱,李若颜也见了汗,精疲力尽地坐在卢立兴身旁。

    “多谢了,”卢立兴看着她,勉强笑了一声,“手脚挺麻利啊你……”

    李若颜嫣然一笑,刚想说是跟徐猛学的,却没有说出口。

    “对不起啊,”她的眼圈红了,“你豁出命保护我,我却……我却怀疑你……”

    这话让卢立兴一愣:“怀……怀疑我……”他目瞪口呆,“为什么……”

    “因为……徐猛说,守着炸弹的人有个卫星电话,你刚才说,飞机上只能打卫星电话……”

    “所以……”卢立兴恍然大悟地道,“内奸肯定也有个卫星电话……”

    赵宁和李春震惊地互相看了一眼,立刻恢复了对李若颜的刻薄:“你还真是不识好赖人啊!卢哥他……”

    “先别说了!”卢立兴愣愣地看着前方,好像有个什么主意在那里破土而出,“我想到一个办法!”

    3

    “机长已经同意了!”看到卢立兴捂着腰从驾驶舱出来,赵宁和李若颜同时上前,途中互相看了一眼,李若颜退缩了。赵宁大咧咧走上去扶住他。

    卢立兴口中的办法是指抓内奸的办法。刚才几个人对抓获的持刀人软硬兼施,愣是一个字都没得到—准确地说,连这人是不是哑巴都没搞清。不管说什么,那人连眼珠都不转。对于这个结果,众人早有心理准备。卢立兴跟机长商量了一下,机长决定主动侦查。

    “不会打草惊蛇吧?”李春提出一个刚才商量办法时就在思考的关键疑虑。

    “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卢立兴摆了摆手,“赵姐,你让所有空乘都出来,把每个乘客都盯死,然后宣布备降,发现有人打卫星电话,马上……”

    “有点冒险啊!小卢,”赵宁还是不放心,“接近300名乘客呢,咱们一共才十八个能走动的工作人员……就算头等舱一个、商务舱留两个、两条过道各留一个,这也六个了,还剩十二个人……”

    “经济舱两个舱,一共三十排,”李春接着她的话飞速计算,“每条过道六个人,每个人要看着五排……这……”

    “万一他还有同伙,哪怕拦住咱们十秒钟……”

    赵宁提出一个更显而易见的漏洞,这下大家都沉默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卢立兴思虑片刻,终于下了决心,“这个险,必须冒……”

    他拍了拍赵宁和李春的肩膀。

    “我相信大家的本事,咱们团结一心,一定能……”

    “其实,”一直在旁边把玩着卫星电话,若有所思的李若颜忽然开了口,“我倒是有个主意……”

    此言一出,三个人都看过来。

    “卫星电话个头不小,装在裤兜里不太可能吧?所以,应该是装在外衣口袋里,或者随身箱包里……”

    “硬搜乘客行李?”飞行经验丰富的赵宁对李若颜的异想天开很失望,“那更麻烦,碰上个较真的能烦死你……”

    “我不是说搜,我是说,随身箱包和外衣一般不是放在座位上方的行李空间,就是在座位底下,对吧?”李若颜的表情开始变得兴奋,“那我们只要不让乘客站起来或者弯腰从下面拿东西不就完了?”

    “你来解释吧……”赵宁无奈地用手按着额头,对李春说。

    “美女,”李春有点哭笑不得,“我跟你说,你别看乘客来自天南海北,男女老少、各行各业都有,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想法,那就是‘老子偏要跟你对着干,你算什么东西’……”

    “太简单了,”李若颜打了个响指,“发饭不就完了……”

    这下几个人全愣了。

    “发饭……”

    李春脑子还没完全转过弯来,但是粗略一想,就又觉得确实有道理:小桌板一放,的确是人人都站不起来也弯不下腰。而且这一招名正言顺,很难引起别人的怀疑。

    “赵姐你看呢?”

    “行是行,就是得找个理由解释为什么提前发饭……”赵宁经验比李春多得多,她的脑子里不停地在用以往的实例对这个主意进行检验,“安排是没问题的,不过……你这办法也是碰运气啊—万一电话放在外套里、挂在座位旁边呢?或者早就藏在座位上呢?人家都不用拿起来,拨通了直着腰说句话就行了……”

    “这个我当然也想到了……”李若颜叉着双臂,几乎憋不住自我陶醉的笑容,“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不让大家说话。”

    “你能怎么办?”李春此时已经认定这个女孩只会纸上谈兵,“你还能有办法把乘客的嘴都堵起来?”

    “你不会是……”赵宁却猛然抬起手,让李春别打岔—她已经明白了李若颜在说什么,却一时不敢相信她能想出这个胆大包天的方案。

    “有办法啊,”李若颜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本每个座位上都有,却谁也不看的安全指示卡,“把氧气面罩放下来!”

    4

    “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赵宁甜美的声音在广播里响起,安抚着被突然亮起的灯光吵醒的乘客,“根据我们接到的最新消息,由于目的地天气状况,本次航班飞行时间将比预计时间延长两个小时……”

    一片唉声叹气,连不懂中文的美国乘客也猜出是坏消息,无奈地相互耸肩。

    “为了向大家表示歉意,机长决定额外向大家提供一餐……”

    接下来,赵宁以空姐特有的口音用英语把这个消息重复了一遍,机舱里各种语言的抱怨声响成一片。空乘们全员出动,在各个客舱派发热毛巾。虽然早就得到消息,心里紧张得要命,但她们还是带着微笑,温柔地向每一个乘客表示歉意。

    “你跟他们说了吗?”驾驶舱里,机长问卢立兴,“先看一遍,定下几个可疑的目标……”

    “都交代了,”卢立兴点点头,“乘务组的人都挺机灵……对了,待会儿你在广播里说话,货舱听不见吧?”

    “听不见,有隔音。”

    “那就好—还有,你跟地面上……”

    “我先说备降,”机长对卢立兴表现出的老成周全很是刮目相看,“其他的,你们控制住局面我再提……”

    “好……”卢立兴说完,走了出去。

    “我说,”副机长犹豫着开口,“手动放氧气面罩,会不会引起恐慌啊……”

    “没事,”机长叹了口气,“反正接下来还有更恐慌的呢……”

    经济舱和商务舱的交界处,赵宁跟组里资历最深的3号空乘郑俊红小声讨论着。

    “饭你没热透吧?别一会儿乱起来,烫着小孩……”

    “放心吧,”郑俊红说,“都是温的,不烫……”

    “好,”赵宁深吸一口气,“有没有可疑的?比如说,不要饭的……”

    “没有啊,都选餐了,”郑俊红摇了摇头,“暂时看不出有什么人不对劲……”

    “好,把洗手间锁上,让各人就位……”

    “准备好了吗?”卢立兴走了过来。

    “饭都发完了,”赵宁小声汇报,“小桌板都放下来了……”

    “头等舱、商务舱、经济舱第一排,这些座位空间大,前边没有挡着的东西,派精干的、力气大的去盯着,”卢立兴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李春呢?让他去头等舱……”

    埋头吃饭的乘客没几个人留意到空乘们都出现在客舱。她们每隔几米一个,站岗一样把守着过道,人人不苟言笑,扫视着视线里每个座位。

    “我也去吧,”一直跟着卢立兴的李若颜主动请缨,然后没等他反对,就走到经济舱里,占了一个位置。

    “准备好了。”卢立兴用电话通知机长,“行动!”

    机舱的灯忽地一闪,座位上方的小门猛然打开,氧气面罩像透明的蛇一样一起掉落。客舱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然后尖叫声猛然炸开。

    “女士们先生们,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机长的声音在此起彼伏的声浪上颠簸,“由于舱压不稳,请马上佩戴氧气面罩……请不要惊慌,故障很快就可以排除……”

    “请不要慌!”空姐们个个声嘶力竭,“请先自己佩戴,然后给小孩佩戴……”

    她们麻利地帮着乘客,同时眼睛不停地观察着每一个人。卢立兴在几个舱之间穿梭,李若颜紧张地环视四周,毕竟这是最危险的时候。万一被识破,内奸趁乱打一个电话,一切就都完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个人的神经都要断了。

    “这位先生请戴上面罩!”

    “对,一定要戴!”

    “快戴上!”

    喧哗声渐渐变小,空姐们的声音越来清晰。终于,机舱里除了发动机的噪声,一片寂静。乘客们全体带上面罩,静静地呼吸着氧气。别说打电话,互相说话都做不到。

    “完成了,”打电话的时候,卢立兴虚脱了一样,“宣布吧……”

    “女士们先生们,”机长冷静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由于特殊原因,本次班机将马上转向,在备降机场迫降。这期间请各位乘客保持冷静,遵从空乘人员的指挥,不要使用任何电子设备……”

    来了!

    卢立兴和赵宁对视一眼,然后跟每个空乘一样扫视着四周,寻找着伺机掏电话的人。他们看到了一张张惊恐的脸,看到了抚慰着孩子的父母,看到了双手紧握的恋人,看到了泪流满面的老人,还有紧闭双目听天由命的男人和女人……没有人乱动。

    “不要松懈!”卢立兴来回跑着,口中大喊,“紧张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赵宁满头大汗,跟对面的郑俊红交换目光。

    两人读懂了对方的心思:不会是搞错了吧?

    “别动!”卢立兴的声音忽然从商务舱传来,“手放下!”

    几个离得近的空姐一窝蜂跑过去。赵宁也跟了过去。跑到商务舱口,抬眼一看就发现一片狼藉的地板上,卢立兴死死压着一个黑人,而那人的手里,有一部黑色的电话!

    “抓住他的手!”卢立兴咬着牙说。

    李春从头等舱赶来,两步上去,拼了老命拧着那人的手腕,空姐们纷纷帮忙,终于把那个电话夺了下来。

    “抓到了!”李春兴奋地大喊。

    一片欢腾。

    “我看看!”铐住那个乘客,卢立兴满头大汗地疾走过来。

    然而他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那只是个普通手机。

    “Whatthehelliswrongwithyoupeople!(你们什么毛病!)”被制服的黑人愤怒地大叫起来,“Ijustwannacallmywifeandkids!(我只是想打给我的妻子和孩子!)”

    “这……”卢立兴和李春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李若颜的叫声从经济舱传来。

    坏了!

    卢立兴把手机一扔,飞快地朝机尾方向飞奔!

    5

    一辆白色大众旅行车缓缓驶入九安火车站停车场。张泉和光头先下车,点烟等着刀疤把车停好,然后一起走向候车大厅。

    “兄弟,我到了。”张泉在大厅门口停下来,发送了一条消息。

    “候车区。”回复很快就来了。

    “行,跟我充老江湖。”张泉看着手机屏幕,冷笑不止,然后回头跟刀疤交流,“你别说这孙子不像看起来那么傻啊。”

    对于这个见面地点,张泉意见很大,但是几次交涉,对方就是不松口。

    “还真是,”刀疤眼睛瞥着几米外候车大厅门口的安检机和警察,“没法带家伙,还得留下身份证。”

    _11时25分_

    距离爆炸_还有_1小时35分钟_

    “你拿着我们的身份证,买三张票去,最便宜的那种。”

    刀疤应声而去。

    “东西带了吧?”张泉问光头。

    光头点了点头。他偷偷拉开单肩包,露出里边的橡胶头锤子和绳子。

    “业务还熟吧?”张泉笑着问。

    “放心吧,弄卫生间里一锤绝对晕,还不出血。”

    “酒呢?”

    “也带了。往脸上一喷,架着出来,闻见的看见的肯定都以为是喝多了。”

    “行。”张泉满意地拍拍光头的肩膀。

    刀疤跑过来,手里拿着三张票。张泉扔下烟,用脚蹍灭,三人走向候车大厅大门。

    “请把包放到安检机上。”门口的警察面无表情地说。

    张泉冲他点头微笑,走了过去。安检门响了,他停下,站到面前的高台上。

    一个女警朝他走来,张泉顺从地高举双手。

    广播里列车进站的声音不停地在耳边响着。张泉一伙慢慢走着,不停地四下张望。

    “没看到。”

    “我也没看到。”

    “那小子不会是耍咱们吧?”刀疤擦着汗。

    就在这时,张泉感到手机一阵震动。

    是一条短信:“到麦当劳等我。我穿橙色外套。”

    三人来到麦当劳,要了饮料,分坐在不同的桌上等着。他们不断扫视四周,紧张使得每个人不停地抖腿。观察良久,几个人脖子都快扭断了也没看到有穿着橙色外套的乘客。

    “不要急……”张泉冷静地喝着可乐,“慢慢等。”

    “那边有一个!”可乐眼看见了底,光头忽然一指,三个人都站起来。

    “小点声!看清了吗就胡诌?!”张泉把两人按下。那是一个穿褐色大衣的老太太。

    三人继续焦急地等待。光头把可乐里的冰块都拿出来嚼碎了。

    “大哥,”刀疤走过来小心地提醒,“他不会是耍咱们吧……”

    “回去!”张泉烦躁地摇摇头,心里却也在考虑,万一对方是骗自己该怎么办。可不但刀疤没走,光头也凑了过来。

    “大哥,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

    “是啊,你看看哪有穿橙色外套的……”

    “实在不行,只能跟大老板说了……”张泉敲打着漆黑的手机屏幕,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刀疤捅了他一下。

    “大哥,有个人其实一直穿着橙色外套,但是咱们没往那方面想……”

    张泉恍然大悟,眼睛立刻就直了。

    十几米外,一个清洁工一直在慢悠悠地扫着地。

    难道是他?!

    就在这时,那个人朝他们望过来。

    带着口罩的脸上,目光直勾勾看着张泉,然后他转身朝着出站口走去。

    “追!”

    6

    刚才李春兴奋的叫声吸引了大部分空姐们蜂拥跑去看热闹的时候,李若颜没有跟着。一种神秘的直觉告诉她,最好在这守着,于是她就没走,还劝阻了几个空姐也留下,以防万一。果然,等商务舱安静了一点,她就看到后排一个男人试图摘下面罩。

    “先生,请别……”话音未落,她就触电一样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那个人扯下面罩,手里拿着一部硕大的手提电话。

    “抓住他!”李若颜指着那人叫起来。他身旁的空姐一愣,然后马上奋不顾身地扑过去。那人抬手一拳,把她打得向后飞起,后脑勺狠狠撞在座椅靠背上。

    就是他!

    李若颜大脑一片空白,身体霎时忘记了害怕,飞奔过去,用尽全身力气跳到空中,狠狠砸在那人身上。尖叫声中,两人扭在一起。李若颜手脚并用,不顾一切地死死控制住他拿着电话的手。

    她看清了,那不是一般的手机,百分之百是卫星电话!

    那人用拳头和手肘捶打着李若颜,但是狭窄的空间和小桌板让他根本无法从座位上站起来,力度大打折扣。他想站起来,可是脚下却被黏稠的汤汁一滑,又摔倒在座位上。李若颜使出徐猛教过的所有擒拿技术,疯了一样死不放手,最后干脆一口咬在他手腕上。

    “啊!”惨叫声和卢立兴几乎同时赶到。他揪住那人的头发,狠狠一拳打在脸上。

    “我来了!”座椅的另一边,李春也赶到,飞身压了过来。越来越多的人扑上来,李若颜被生生挤了出来,坐在过道上,大口喘着粗气,看着眼前这场生死搏斗。众人扭打在一起,像一座正在准备喷发的小型火山,起伏不止。喝骂声渐渐低了下去,“火山”也渐渐平息。最终,那人被压在座椅上,动弹不得。

    “我捆住了!我捆住了!”卢立兴用膝盖压着那人的背,把抢来的卫星电话别在后腰,回头大笑着看着李若颜,“你的计划成功了!”

    然而胜利的欢笑却没有得到回应。他奇怪地看到,李若颜没有笑,也没有站起来。她的脸白得像纸,嘴唇不停地哆嗦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客舱的另一边。

    “怎么……”卢立兴带着不好的预感慢慢转过头去,然后,他也愣住了。李春的脖子上,架着一把刀!他身后,一个个面色阴狠的男人扯下氧气面罩,站起身来。他们的手里,都拿着不知哪里弄来的明晃晃的刀。

    他们真的有同伙!

    而且不止一个!

    “啊!”空姐的尖叫从前边传来。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跟着出现的,还有五个持刀的人!

    完了!所有人的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

    卢立兴放开那个被制服的歹徒,跟其他空乘一样举着双手,退到过道里。

    李若颜被他搀扶起来,却几乎站不稳。

    “我们……”她说话的时候牙齿不停地打战,死活也说不完一句。

    “我们输了,”卢立兴搂着她的肩膀,不停喘着粗气,“飞机被劫持了!”

    7

    步履匆匆,张泉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背影。光头的手拉开拉链,伸到包里,握住锤子的手柄。刀疤在最前边,不时小跑两步,缩短跟目标的距离。目标走上扶梯,下到一楼。眼看在火车站解决的计划是不行了,但是张泉却很高兴—只要出了候车大厅,动手反而容易。清洁工消失在大门,三人跟着跑了出去。宽阔的阶梯前,三人四下张望,生怕那抹珍贵的橙色消失。

    “在那儿!”刀疤低声说。张泉望过去,用手拍了一下左拳:“跟上去!”

    光头和刀疤争先恐后地小跑起来。张泉在后边跟着。他比这两个小兄弟大十几岁,很快就落在后边。然而就在这时,奇怪的事情出现了。那个人没有出站,而是向治安岗亭走去。

    “圈套?”张泉冷汗一下子下来了。

    好在那人在派出所门口转了一个弯,走进了旁边的一扇门。

    “那是哪里?”张泉疑惑地停下脚步。

    “那是保洁员的值班室啊。”刀疤跟光头面面相觑。

    话音刚落,门开了,那个保洁员又走了出来,手里推着一个简陋的推车,上边堆着扫帚、畚斗、抹布,还有一红一篮两个装着清洗剂的塑料桶。他的目光在张泉的脸上停留了一秒钟,然后马上扭头推着车朝取票大厅的方向走过去。

    张泉犹豫的工夫,他已经消失在地下停车场的入口。

    “跟上去!”张泉看清了他的去向,兴奋地一拍手。

    张泉高兴是有理由的。地下停车场在扩建,停止使用了。在那里别说处理一个人,就是处理一头牛,也问题不大。看来此人是慌不择路。

    “我去开车,到后边弄晕了拉着走。”

    眼前的光线一暗,光头和刀疤走进停车场。工程看来接近尾声,地板和照明都已经安装完毕,除了几辆工程用车,空空荡荡。刀疤看了看没人,偷偷把门口的栏杆升了起来。保洁员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来错了地方,加快了脚步。光头掏出锤子,把绳子扔给刀疤。两人小跑着追了上去。脚步声在空旷的停车场显得格外响。保洁员慌张地回头看了两人一眼,推开一扇门,进了一间小屋。

    “别跑!”

    两人再无顾忌,大喊一声,追了上去。门被踹开,他们进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间空荡荡的房间,保洁员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两人。

    “我×你妈的!”

    两人都被这种漠视的态度激怒了。怒气就像家乡高度而廉价的白酒,使得血液上涌、心跳加速,让每一根血管都发热。

    手里的锤子高举过头,他们号叫着冲上前去。他们感觉自己像逃出笼子的犀牛,有使不完的劲儿,不管前面是谁,都会被当场刺穿,都会被踏为齑粉……就在这时,他们开始觉得今天这人有点怪。他一不尖叫二不躲闪,而是戴上了护目镜,端起蓝色塑料桶,往红色塑料桶里一倒,然后朝旁边一闪。

    “轰”的一声,连在门外等着的张泉都听见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门开了。黄色的浓烟裹着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张泉的眼睛在因为强烈刺痛而闭上之前,看到的最后画面是在地上翻滚的两个手下。

    不好,车窗没关……

    念头一闪的工夫,他的脑袋上就挨了一下。

    ××,橡胶锤子……

    又是一下重击。

    神志像小时候父亲给他买过的唯一一个氢气球一样,仅剩一根线,随时要飘走。他感到车门被打开,身体倒下的过程中被人扶住,然后拖到车子的另一边,塞进了副驾驶座。车门关闭的声音像是从一公里以外传来。恐惧淹没了他。

    然而他却动不了,也出不了声。

    他知道那个人就坐在驾驶室。

    “氢氧化钠加漂白剂……”那人在轻声自语,“是跟你学的啊,若颜……”

    他笑了起来。

    然后车子开动了。

    这是张泉昏迷前知道的最后一件事。_11时44分_距离爆炸_还有_1小时16分钟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