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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寒酸的杜老板

    房间里什么都没看清,但是额头的触觉告诉他,枪口正顶在上面。

    1

    巨大的机翼刀斧般劈开云层。冰冷的空气被发动机吸进、加热,沿着S型弯管几次掉头,冲入涡轮机。热量被放掉、水分被冷凝器分离之后,它们涌入混合舱,跟发动机的热气混合、调温,最后变成二十度左右的冷气,从空调出口吹进机舱。

    李若颜感受着从头顶吹来的清凉的风,似乎能看到它们慢慢下沉,最终跟人的呼吸、体味、尖叫、眼泪和肾上腺激素等各种难闻的味道混在一起,变得浑浊不堪。

    劫机者们终于全员亮相。

    “都老实坐着!不准动!”在明晃晃的刀刃的威胁下,乘客们压抑着哭声和恐慌,坐在座位上不敢动。

    “你们蹲下!”一个劫机者朝空乘们下令。

    “蹲下,蹲下……”赵宁强作镇定,让同事们配合。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揪着她的头发猛地一提。赵宁尖叫着被连拖带拽地奔向驾驶舱。

    视线不停地晃动,所有细节像破碎的镜片上的影子刺入眼睛。乘客们惊恐的脸,劫机者手中明晃晃的刀。空的手提箱被拿到大家面前,所有人被迫交出手机。

    “妈的,都交出来!”刀尖还没等警告声结束就刺入一个男人的胸口,鲜血和旁边女人的尖叫声一起迸出来。一切就像一场噩梦,让她觉得那么不真实。

    “开门!”恍惚间,驾驶舱的门已经在眼前,劫机者按下门铃,恶狠狠地叫喊,“不开门我就杀了她!”

    “不能开啊!”赵宁终于清醒过来,奋不顾身地叫起来。她知道,这道门一旦失守,一切就都完了。

    “闭嘴!”劫机者怒骂一声,刀子狠狠往下一按。

    赵宁的腿一软,闭上了眼睛。往日的一幕幕像照片一样在眼前一晃而过。

    她发现,出现频率最高的居然还是张明水……“别杀这个,”一个戴着墨镜的劫机者走过来,“她是乘务长,有用!”

    赵宁看到,抖如筛糠的郑俊红被推了过来。

    “我知道你能看见!”那人把赵宁推倒在一旁,刀子抵住郑俊红的喉咙,“说,能不能看见!不说我就割了!”

    “能看见……”机长微微发抖的声音从通话器里传出来,“别乱来……”

    “你听好了,”戴着墨镜的人显然是个头目,“你把麦克风保持通话状态,别关……”

    机长没有回话,但是通话器上的显示灯保持在绿色。

    头目回头使了个眼色,两个手下顿时行动起来。他们生拉硬拽,把七八个乘客拖到驾驶舱门口。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头目揪着一个白人女子的头发把她拖出来,刀子在尖叫声中插进了她的胸膛。

    “你……”赵宁被这种凶残震惊了,一时忘了害怕,试图冲过来阻止,可随即就被按倒在地上。

    “警告你们,不听话就是这个下场。现在,我开始数数,”头目再次把郑俊红拉到怀里,对着通话器喊道,“每数到三,你不开门,我就杀一个!”

    赵宁眼含热泪,抬头看着驾驶舱的舱门。通话器的绿灯沉默地亮着。驾驶舱里没有回应。不难想象机长此刻的内心挣扎。妥协,就是拿着近300人的生命去冒险;不妥协,眼前这些人就要马上丧命。

    “一,二……”

    一片低沉的啜泣声中,通话器里有了回应。

    “不要杀人……”机长的嗓音像是吞了一块烧红的木炭,“我开门……”

    “咔嚓”两声,两道暗锁被接触,门开了。赵宁闭上了眼睛。机长失魂落魄地出现在门口,脸色比死人还难看。头目哈哈一笑,手一推,郑俊红跌进机长的怀抱,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现在,听我指挥……”

    2

    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无力地照在裸露的水泥砖上。粗糙的水泥抹缝带着尸体般的灰色,在砖块之间延伸,直到脚手架在墙上硬开出的洞把它的去路截断。无数脚手架的断头上,一条条长达几十米的白色条幅背负着字号大得吓人的标语在风中猎猎作响。

    “拖欠资金还我血汗钱!”

    “五证齐全此楼烂尾!”

    “严惩凡帝国际为民做主!”

    “无良开发商让业主无房可住!”

    很显然这些条幅的作者来自两个不同的利益群体—盖房子的和买房子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遇到了同样的烦心事:金主不给钱了,房子盖不下去。不难想象,金主肯定也不想这样……

    为整件事情高兴的很可能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徐猛。

    烂尾小区的北端,四楼唯一一间装上窗户的单元楼里,徐猛在不停地忙活着。他找来一把椅子和一堆电线,把昏迷不醒的张泉捆在上面。徐猛发现这里,还要感谢八成已经在飞机上摔死的何铁。此人每天的生活就是喝酒和打工。虽然穷,但是徐猛觉得他门路不少,经常这次还在超市搬货,下次醒来就在生产线上组装打印机。甚至一些需要门路的零工他也能拿到—徐猛甚至有回醒来_11时51分_

    距离爆炸_还有_1小时09分钟_

    发现自己在地铁隧道里抢修路基—那里的活可不是随便就能进去干的。然而徐猛试着去查此人的社会关系,却总是一无所获。

    简而言之,徐猛某次变成何铁的时候,成了建筑工人,就发现了这片乐土。

    如今的城市里,要找这么一个僻静的地方还真不容易,尤其是这个样板房,位置简直太理想了—背后是建筑商无力开建的地基,对面是建筑商无力完成的另外几座烂尾楼,在这里不管干什么都不可能被人看到。就算是开枪,声音都很难传出去。为了这些便利,开车拉着张泉来到这里,再扛着他爬四层楼也是完全值得的。

    浑身一阵疼痛。只经过简易包扎的刀口显然无法挨过这样强度的活动。拉开衣服一看,一道道半尺长的伤口又裂开了,把纱布洇成暗红色。他估算着自己的失血量,不停摇头。其实从王青家里出来他就该换一个躯体—一方面是防止失血过多晕过去,另一方面徐猛的确有个身份是清洁工。然而又一想,徐猛决定还是用刘小豪的身体继续下去。那个清洁工年纪大了,瘦骨嶙峋,一身毛病,活动活动就浑身疼,根本没法用,另外时间也不允许他去找某个合适的意识转移对象,把他骗进车里或者偏僻角落,给他打上一针麻醉,然后也给自己打一针……

    徐猛发现自己的手开始发抖,眼前的视野也有点晃。他急忙从马甲里掏出针管,给自己注射了消炎药和肾上腺激素。然后他振奋精神,开始干正事。他飞快地在工具箱里乱翻,找出一面镜子,用胶带贴在墙上。这是审讯的一个技巧—假如人能看到自己被打得多惨,疼痛就会加倍。徐猛粘好镜子,调整张泉的位置。一切就绪。

    徐猛深吸一口气,看着镜子里穿着清洁工制服的自己。一瞬间,跟这个身份有关的过往纷至沓来。他记得,最初发现自己还要当清洁工的时候,他并不高兴。这活不算累,但他不能容忍的是干活时别人的眼光。虽然没人当面说出来,但他总能敏锐地发现所有人都瞧不起自己。每当有人吆喝他去打扫什么东西,或者当着他的面把垃圾扔在地上,他就觉得是针对自己,继而拿眼瞪人。

    大概是由于他的眼神太吓人,开始一个月居然奇迹般的没有人跟他打起来。

    “你呀,就是想得太多,”李若颜捂着嘴笑个不停,“你觉得火车站那么多人,个个都盯着你,瞧不起你?”

    “我不管,反正这丢人的活我不想干了。”

    那天,他们见面的地方就是火车站外的快餐店。李若颜知道他的身份之后,经常来看他。有些身份徐猛不想让她知道,但她总能套话套出来。最后徐猛无可奈何地承认,在智商层面,自己绝不是李若颜的对手。

    “你想想啊,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

    “什么叫不是一个人?”

    “你同时还是这个清洁工啊。他叫什么来着?”

    “郭柱。”

    “他多大?”

    “四十……四十五?”徐猛被问愣了。他还真没认真了解过这位不幸的老兄。他只知道此人是因为扫大街的时候被车撞了送进医院输血,结果就输了徐猛的血。

    “四十五了,有家人没有?”

    “好像……”徐猛仔细回忆着平时和工友的闲聊,“农村老家有……他妈好像还没死……”

    “没结婚?”

    “老婆好像死了。有个孩子还小。”

    “就是啊,四十五了,上有老下有小,这份工作你看不上,可是人家养家的唯一指望呢。你要是给人把这份工作搅黄了,你是爽了,人家第二天睁眼一看,傻眼了,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

    徐猛不说话了。

    他以前确实没有考虑过。

    “再说啊,清洁工这活也挺好的。稳定。”

    “稳定有什么用……”徐猛不以为然地直摇头,“工作的地儿离你这么远,万一你要是有个什么情况,我怎么过去?这个工作连个扳手都接触不到,我到时候拿着扫帚去救你吗?”

    “我不需要你整天救。”一说到这个话题,李若颜就板起了脸,“你有你的生活,你不要总是挂着我,好吗?”

    徐猛不点头也不摇头,闷头喝可乐。李若颜看着他一会儿,叹了一口气。

    不过跟以往一样,她马上就喜笑颜开。

    “再说了,清洁工怎么就战斗力不行了?”

    “我不是在少林寺扫地。”

    李若颜被他猛然增长的知识量惊呆了。

    “那什么,下班跟工友有时候看看电视……”任何让生活变得正常的细节都让徐猛觉得不好意思。

    他一直试图让自己的心境跟以前一样。

    但是这一年多以来,体验的不同身份越多,这一点就越难。

    他这才发现,不管是哪种生活,只要不是为了捅人活着,都挺有意思的。

    李若颜笑了起来。

    “行啊你,有没有开始追星啊?王语嫣漂不漂亮?”

    “瞎说……”徐猛有点窘,冲着她直挥手。

    其实心里有句话没有说出来—我觉得跟你也差不多……“说正经的。我给你补习化学的时候,你要是好好听了呢,就会知道,清洁工有个大杀器—”她眉飞色舞地挑起大拇指,等着徐猛回答。

    徐猛瞠目结舌,说不上来。

    “得,下次补课罚你。”她收拾东西要走。

    “别,快告诉我。”徐猛真的来了兴趣。

    “叫好姐姐。”她促狭地一笑。

    “我比你大多少啊,还姐姐?”

    “不叫就不讲了啊……”

    李若颜看得出,徐猛是真的想知道,可是他脸都憋红了也没张开嘴。

    她大笑起来,然后掏出纸笔,写下一行徐猛看不懂的符号。

    他上个礼拜才弄明白,这玩意儿叫化学方程式。

    “记住了,氢氧化钠加漂白剂等于‘轰隆’!”

    她笑着,像一只蝴蝶,翩翩飘远。徐猛看着那个身影,觉得那么美,又那么不真实。他想伸手把她抓住,可眼前出现的,只有一片空虚……手机响了起来,徐猛一惊,意识到自己走神了。

    只剩一个小时了!

    他迫不及待地冲着那个被绑在椅子上的倒霉蛋就是一耳光。

    “醒醒!你给我醒醒!”

    3

    飞机忽然倾斜,加速度的重力把乘客压在座位上,过道上蹲着的空乘们东倒西歪。

    “飞机在掉头……”刚被释放的李春小声说。李若颜不解地看着卢立兴。心脏在胸腔里猛然往上一跳,脚下的地板好像忽然间消失不见。令人不适的失重感中,男人都紧闭着双唇,女人也压抑着呜咽。

    “妈妈,我们这是去哪儿啊?”一个小孩小心翼翼地问。

    “他们……在降低高度……”李若颜紧紧抓住旁边的座椅扶手才没有摔倒,“为什么?”

    “他们在躲避雷达。”卢立兴表情严肃地咽了口唾沫,“这下真的没人能找到我们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李若颜赶紧低头,装得无比老实。“扑通”两声,赵宁和郑俊红摔倒在她面前。

    “前边怎么了?”劫机者走开后,李若颜和卢立兴急忙扶起她俩。

    “他们控制了驾驶舱!”赵宁的声音带着哭腔。

    “机长开门了?!”李春觉得不可思议,“老秦怎么这么傻?!”

    “他是……”郑俊红还在抽泣着,“他们杀了一名乘客,逼得他……”

    李春还想说什么,然而想到自己也曾被用来逼卢立兴就范,把话咽了下去。

    “机长没事吧?”卢立兴问郑俊红。

    “他没事,”赵宁抚摸着郑俊红的背,“还要留着他开飞机呢,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我是说他还冷静吧?”

    “冷静!”郑俊红擦干眼泪,忽然把声音压得更低,“他偷偷塞给了我这个……”

    李若颜看到她从怀里掏出的东西,正是卢立兴留在驾驶舱的卫星电话。

    “机长厉害,”卢立兴马上明白了他的用意,“他逼着劫机者恢复驾驶舱的通信—他们要是想跟地面联络的话……”

    “那个劫机犯手里的卫星电话呢?”赵宁忽然想起什么。

    “在我这儿。”卢立兴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腰隆起的地方。

    “两部手提卫星电话都在这里,”赵宁振作起来,“咱们可以偷偷跟地面联络……”

    “可以,”李若颜从郑俊红手里接过卫星电话,“但是……”

    话音未落,她把电话放在地上,后脚跟暗暗一用力,塑料机壳立刻成了碎片。

    “你干什么?!”赵宁大惊失色。

    “要联系,一部就够了!多留下一部,就等于给他们方便!”

    这下大家恍然大悟,连忙把残骸用手扫到座位下边。

    “这下好了,”李若颜长舒一口气,“他们联系不上货舱里的人,咱们至少能撑到倒计时结束……接下来,咱们就要找机会跟下边联系……”

    她忽然发现卢立兴盯着自己的脸看个不停。

    “怎么了?”

    “你还挺厉害的……”卢立兴笑着伸出大拇指。

    她的脸没来由地红了一下。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惊叫。回头一看,几个劫机者拿着刀,分开人群直冲这边而来。

    他们是来找电话的!

    “就是他!刚才打我最狠的就是他!”那个鼻青脸肿的劫机者认出了卢立兴,“我的电话你藏哪儿了?交出来!”

    李若颜和卢立兴的眼神相碰,两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劫机者需要电话跟货舱里看守炸弹的人联系!

    “什么电话……”卢立兴装糊涂,“你认错人了吧……”

    劫匪一脚踢在卢立兴肚子上,他咬牙闷哼了一声。周围的乘客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搜!”一声令下,两个劫机者在卢立兴身上搜了起来。赵宁和郑俊红都心底冰凉—卢立兴刚才没来得及把电话销毁。她们闭上了眼睛。

    然而几秒钟后,耳边却传来愤怒的质问声:“你把电话藏哪儿了?!”

    “怎么回事?”赵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电话不在他身上?难道……”

    “明明就是你,我还不信了……”劫机者恼羞成怒,刀子架在了卢立兴脖子上。

    “你不要命了?!”郑俊红发现赵宁挣扎着想站起来,死死地拉住她,最终却还是被她挣脱。

    “别动他们!”赵宁双眼通红地站了起来,“我是乘务长,有什么事冲我来……”

    “你?”劫机者打量着她,拿着刀走了过来,“那你说,我的电话呢?”

    赵宁胸口剧烈地起伏,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我知道!”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赵宁意外地看到李若颜站了起来。

    “你……”她不知道李若颜要干什么。

    “刚才咬我的,是你吧?”一个劫机者认出了李若颜,上来先给了她一个耳光。

    李若颜捂着脸摔倒在座位上。

    “交出来!”他揪着李若颜的领子把她拉起来。

    “碎了,在地上。”李若颜一指座位下的塑料残骸,“刚才混乱的时候被踩碎了……我偶然看到的……”

    劫机者蹲下,检查着那堆废塑料,仔细找键盘按钮和芯片,最终无奈地皱眉,确实是卫星电话。他气愤地站起来,踹了李若颜一脚,然后气呼呼地走开了。

    几个劫机者走远了,空姐和乘客纷纷扶起李若颜和卢立兴。

    “真有你的,”卢立兴擦着嘴角的鲜血,朝李若颜一笑,“你赌他们不知道我也有电话……”

    “你站起来的时候我偷偷从你后腰掏出来了。”李若颜得意地一笑。

    “你藏起来了?”

    “摔倒的时候塞在座椅缝里了……”李若颜朝刚才摔倒的座位一努嘴。

    脚步声渐渐接近。大家赶紧闭了嘴。

    “头,电话都坏了……”刚才那个劫机者小心翼翼地汇报。

    然而头目的心情好像没有受到影响。他笑了起来。

    “没事,你们都干得很好。第一个目标完成。”他拍着手下的肩膀,声音骤然高了起来,“下面,第二个目标!”

    劫机者们像听到军令一样迅速行动起来。

    “站起来!往前走!快!”

    经济舱尾部的乘客迟疑地离开座位,跟空乘一起被赶羊一样往飞机前部驱赶着。

    “第一个目标……”在人群推挤下被迫前行的李春面白如纸,“他们还有什么计划?”

    “接下来怎么办?”赵宁焦急地问。

    “等着!”卢立兴擦了一把嘴边的血,眼睛恨恨地看着劫机者,“等待机会!”

    4

    张泉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咳嗽。喉咙和呼吸道针扎一样疼—氯气可不是闹着玩的。咳嗽了一阵,他看清了眼前的景象,终于发现胸痛还不是自己要操心的最大问题。眼前的房间红砖暴露,水泥渣遍地,一个陌生人正在瞪着自己,眼神凶狠,好像随时要吃人。瞪了一会儿,那人退后两步,让出身后的一张小桌。他像个要开始表演的魔术师,一件件展示着桌上的东西。

    锤子,钳子,钢锯,铁棍。

    张泉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在椅子上。

    “我不想杀你,”徐猛开口了,“我也不喜欢折磨人,但是你别逼我。”

    张泉不明白他要什么,但是即将发生什么,却一清二楚。

    他的冷汗下来了。

    “告诉我,”徐猛拿起铁棍,走到他面前,“炸弹是不是你放的?”

    张泉觉得耳朵里“嗡”的一声。

    炸弹!

    他最坏的预感终于成真了……

    “你听我说……”张泉急忙开口,“兄弟你是哪里的……”

    徐猛二话不说,一棍砸在他的左手上。

    张泉的头猛地往后一仰,火箭一样往外冲的惨叫被他紧咬的牙关生生憋了下去。

    “快说!”徐猛吼叫起来。

    张泉的左手在颤抖着,每一次颤抖都把剧痛传到大脑,令它更难忍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又是一棍,张泉的肋骨发出“咔咔”的微响,鲜血跟叫声一起从嘴里喷出来。

    “快说!我没有时间了!”

    张泉觉得胸膛里像是有一只受惊的刺猬,左冲右突,就是不肯平息,随时要把躯壳扎破。

    “不是我放的……”他咬着牙说出这一句,随即就是与生俱来的硬气,“但是要我出卖朋友,没门儿!”

    徐猛直起身子,深呼吸了一下,手中铁棍猛然扬起,朝着张泉结结实实抽了十几棍。张泉的闷叫声渐渐变成了尖厉的惨叫。抽打停下来,他一口口吐着混着血的口水,胸膛起伏着,头低了下去。徐猛急忙揪住他的头发,观察他的瞳孔。

    张泉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然后虚弱地哈哈大笑起来。

    “你想让我招?我……我……是什么人?我这辈子,什么缺德事都干,就是……咳咳……就是没有出卖过朋友……”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徐猛却觉得勇气在飞速流走。他不敢想,如果不能从这个人的嘴里掏出话来,李若颜会是什么下场……“你听我说,”徐猛深吸一口气,蹲在张泉面前,右手拿着手机,“这个人,看到了吗?她,没有父母,没有亲人,跟我一样。她,教我识字,教我生活,教我怎么做人。她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唯一……唯一在乎的人。她才19岁。你的炸弹要把她和两百多个人一起炸死。你说换了你,你会怎么办?”

    张泉看了一眼手机上李若颜的照片,没有说话。

    “我不是在求你,因为我知道求你没用。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为了救她,我什么都干得出来……”

    徐猛亮出左手。那是张泉的皮夹子。里边夹着的,是一个女子抱着孩子的照片。

    “你敢?!”看到妻儿的照片,张泉用惊人的力气徒劳地挣扎着。

    “我向来不碰女人和孩子,”徐猛的声音变得像猛然开动的电钻一样骇人,“但是为了她,我可以破例……”

    屋子里的空气静了下来,只有张泉的喘息声在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我第一次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张泉再次开口时,徐猛激动得几乎跪下来,“还是个孩子。我爸死了,欠了一屁股债,我妈被逼债的人堵在屋里,抱着我哭,一边哭一边往房梁上搭绳子……我问她要干什么?她说带着我找爸爸去……”

    张泉的眼神穿过徐猛,像是在对着空气独白。

    “就是他,带着战友打跑了债主,后来又替我们家还了债。还完债他也没钱了,就带着我到处去闯荡、挣钱。他只要能挣一块,就不忘了分给我两毛。最难的时候,我们俩分着吃一个窝头。后来他发达了,又第一时间想到我,把我带到城里。他给我资金,指导我赚钱。我真的发了。我挣了第一个一百万,把钱全取出来,回老家摆在我妈面前,我说妈,我真的混出来了,再也没人敢欺负咱们了……”

    张泉的眼里全是泪,但徐猛遗憾地确定,那不是疼的。

    “我妈没过几天好日子就死了,癌症,查出来就晚期了。她没告诉我,也没化疗。她舍不得花钱。她死的时候,握着我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别辜负了人家。”

    张泉注视着徐猛,眼神里全是解脱和坚定。

    “我的一切,什么钱财、老婆、孩子,都是他给的。你要拿走,我拦不住你,但是要我出卖他,你觉得我能吗?”

    徐猛浑身都在打战。他大吼一声,拿起钢锯,抵在张泉膝盖上。

    “我理解,”他双眼通红,每个字都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但是我不信,有什么人、什么情义能硬得过铁!我只数三个数!!”

    “来吧,”张泉也几乎把眼瞪出血,“我要是软了,我是你儿子!”

    “三!”徐猛脖子上青筋暴露。

    “来吧!”张泉跟他对着大叫。

    “二!”徐猛的手在颤抖。血从张泉的膝盖上渗出来。

    张泉闭上了眼睛。

    “一!”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结了。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不期而至,把一切像果冻一样击碎。

    哗啦!

    玻璃破碎,鲜血四溅。

    一股热流贴着徐猛的脸淌下来。

    张泉一声也没吭,连着椅子一起向后倒去。

    5

    客舱里终于安静下来。整个经济舱后舱被空了出来,将近300名乘客和空乘都被集中在前边三个客舱。几个劫机者拉上经济舱后舱的隔帘,在人们的视野里消失了。

    “一共十个人,”李春在小声总结着自己的发现,“钻进去四个,帘子口守着四个,那驾驶舱门里门外应该是两个人……”

    _12时00分_

    距离爆炸_还有_1小时整_

    “你觉得有把握?”卢立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李春觉得对方只有刀,不是完全没希望,但也不敢说有把握,皱着眉头没回答。

    这时,身后商务舱的方向喧哗起来,在一阵求饶声中,两个劫机者推搡着几个衣冠楚楚的乘客向经济舱帘子后边走去。

    “求求你,”一个戴着无框眼镜的男人哀求着,“让我跟我老婆孩子待在一起吧,孩子还小啊……”

    “我×……”李春目瞪口呆,“这不是刘工吗?”

    “把头低下!”赵宁赶紧拉了他的衣角一下,“他是谁?”

    “刘蔼林,”李春小声解释道,“一个什么副总工程师。他跟机长一起上来的,一直坐在头等舱。”

    “那是……”郑俊红也在偷看,“贝家明,华明集团的总裁……还有隋万,银行的老总……天哪,还有郝老板,天马旅游的创始人……都是有钱人啊……”

    “你认得还真全啊……”赵宁忽然语气怪怪地说。

    郑俊红没看她,不再说话了。

    “他们挑这些人要干什么?”李春急切地问。

    “我看,可能是当人质吧……”赵宁若有所思,“怕咱们反抗?或者,为了降落以后跟警察周旋?”

    一听到降落,郑俊红的脸色好看了一点。

    “你说,他们会降落吗?不对,要是降落,弄个定时炸弹干什么?”

    “不过他们不是也有一道保险吗?”李若颜忽然插嘴,“要是一心想炸飞机,也不用派个人拿着电话守着了,所以啊,肯定有什么目的……”

    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从商务舱传来,引得李若颜回头去看。与此同时,前方一阵骚动。

    “那是我的孩子……”刘工情绪失控,不顾一切地掉头跑去。

    一阵推搡,他的身体忽然不动了。血滴在地上,连着“扑通”一声,刘工捂着肚子,跪在地上。

    “不听话就是这个下场!”一个劫机者晃着血淋淋的刀子狂叫着,“还有谁?!”

    “别……”赵宁咬牙站了起来,高举双手,“别杀他,我们认识,我来照顾他,好不好,我保证他不会闹了……”

    郑俊红和李若颜脸色煞白地看着她。劫机者不屑地踢了刘工一脚,然后转身押着剩下的几个VIP乘客继续朝后走去。刘工整个人扑倒在地,卢立兴赶紧过去把他拖了过来。

    “止血!”李若颜掏出给卢立兴包扎剩下的纱布和绷带,压住伤口。刘工虚弱地呻吟着。几个女人忙活了半天,终于止住了血。

    “还好,捅得不深,”李若颜擦了一把汗,“肋骨挡了一下。”

    “刘工你怎么会在这里?”李春找乘客要了点水,垫起他的头,小心地喂给他。刘工喝了一口水,神色好了一点。

    “公司……公司规定啊……”他的声音微弱,不过尚且连贯,“谁做的D检,第一趟飞谁就要跟着……”

    “D检?”李若颜不解地问。

    “就是大检修,全扒开,涂装都要刮掉,一次就要两个多月,”卢立兴及时给她科普,“一般五六年才做一次—不对啊,这个飞机有那么老了吗?”

    “没有,”刘工摇了摇头,“但是咱们老板你还不知道吗?他说要D检,谁能说不干?他那人你也知道,自己是这一行出身,就主意多,今天嫌这里空间浪费,明天嫌那里没有充分利用,这回准是趁着大检修,自己又不知道改了什么,我就是一摆设,光管着签字……”

    刘工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皮一闭,昏死过去。李若颜摸摸脉搏,又翻开他的眼皮检查了一下,摆摆手表示没事。

    “这事有点不对……”赵宁忽然说。

    卢立兴看着她,一脸茫然。

    “你说这帮人吧,劫机很麻利,可是之后的做法就……很不聪明,”赵宁边说边皱着眉头,“把这么多人挤在一起,根本不好控制……”

    “但是他们又好像对飞机很了解,”李若颜也明白了什么,“你是这意思吧?”

    “对啊,”赵宁自己都没意识到,对李若颜的反感什么时候已经不知去向,“你看他们控制飞机,分组行动,动作多快,好像排练过一样。再说驾驶舱门口的通话器,外行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用……”

    “他们对机组的人也很了解!”郑俊红忽然插话,“他们知道利用我逼老秦……”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了下来。

    “行啦,”赵宁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

    “她跟老秦谈着呢。”她甩了一下头发,看着卢立兴和李春,“那天被我撞见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

    “我说老秦怎么这么容易就开门了……”李春恍然大悟。

    “别胡说八道!老秦不是那种人!”当时在现场的赵宁立刻喝止了他的臆测,“他们拉了一排乘客,不开门就全杀掉……”

    “得得得,赵姐别生气,我说错话了……”李春讪讪地低头,可这么劲爆的话题不八卦两句又浑身难受,“我说老秦的老婆上个月来找领导谈什么呢……”

    “本来就是做个伴,没想到他……”郑俊红扭捏起来。

    “行啦,你跟那些个老板也是做伴认识的?”赵宁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啊,死性不改……”

    “说正事吧……”卢立兴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还有呢?”

    “还有货舱!”李若颜也明白了赵宁想说什么,“没有内应,怎么可能混进一个大活人,还有炸弹?没有内应,这么多把刀,他们是怎么带上来的?没有内应,通信系统怎么会一下子全失灵了?”

    “你是说,”卢立兴眉头紧皱,“‘麒麟’内部也有内奸?”

    “要做到这些,最简单的办法是什么?”

    “什么?”李春跟不上她的思路。

    “谁改装了飞机?”李若颜看着他。

    李春脸色立刻就变了。

    “还有那些老板,”郑俊红瞪大了眼睛,“上个月隋总跟老板拍着桌子吵,好像是贷款到期的事……贝总还在跟咱们集团打官司,好像是因为咱们还欠人家的工程款……至于郝总……”

    “郝总也在告咱们,”赵宁飞快地补充,“这个新闻上到处都是,合作违约……”

    “你们……你们的意思是,”李春的声音都在发抖,“咱们的老板—杜应龙杜老板—策划了劫机?!”

    一只手忽然猛地拍在李春肩上,把他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当场跳起来。

    “你……”郑俊红惊恐地看着伸手的人—旁边一个一直低着头的秃顶男人。

    “你是谁?!”卢立兴一把抓住他的手。

    “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那人一边说一边小心地左顾右盼,“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李若颜也摸不着头脑。

    “杜应龙不可能劫机的!”他看样子气得要跳脚,“因为我就是杜应龙!”

    6

    枪!

    徐猛一个侧翻,滚到房间门口。他喘息着,目光透过没有了玻璃的窗框,落在对面楼上。两座楼之间的距离超过一百米,手枪是打不了这么远的。

    狙击枪?

    思绪混乱间,他的头不自觉地探了出去。视野边缘亮光一闪,“砰”的一声,墙壁上水泥大块地往下落,砸得他满头都是碎屑。

    真的是狙击枪!

    什么人能搞到那玩意儿?

    什么人敢在城市里用那玩意儿?!

    随即,一个答案令徐猛兴奋起来:有能力、有胆量炸飞机的人!

    徐猛的头脑迅速冷静下来。他开始评估形势。

    张泉还在动,对方为什么不补枪?

    他在等我去救张泉……

    徐猛飞速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观察着子弹的位置。他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小心地朝着张泉的方向推了一段距离。拿回来看了看回放,他大概清楚了对方的位置,立刻脱下外衣,用匕首钉在门上,然后猫着腰拿来门厅里的一台小型电风扇。风扇打开,吹动着衣袖,让它不时出现在狙击手的视线边缘。

    然后,他猫着腰朝着大门口飞跑过去。

    “你他妈千万别走!”徐猛飞奔下楼。

    眼前一亮,他已出了楼门。徐猛也不管对方会不会朝自己开枪,朝着对面楼狂奔过去。又是一声枪响,对方被外套蒙骗,浪费了关键的机会。徐猛冲刺般扎进黑乎乎的楼门洞。他脱了鞋,无声地沿着楼梯飞跑。

    “四楼,四楼……”自言自语着,他放慢了速度,在走廊里小心地接近着几个可疑的房间。

    与此同时,他琢磨着对方是怎么找到自己的。这附近根本没有居民,被埋伏的可能也微乎其微。回想来时短短几分钟的车程,也想不起有什么被跟踪的迹象。可以肯定,对方不止枪法准,还是个跟踪伏击的高手。

    四楼到了,徐猛躲在墙后,调整呼吸。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没有武器—匕首用来做圈套钉在门上了……

    四下找了一圈,一无所获,他无奈地解下钉扣皮带,缠在右手上,一步步无声地向前进。

    前边的几扇门虚掩着,走廊里全是灰尘。第一扇门近在咫尺,徐猛屏住呼吸,慢慢靠近门框。他把头靠在墙上,心跳得像急促的鼓点。

    拿一根皮带去跟枪打,这太蠢了。可是为了那个送他这根皮带的人,他必须这么做。

    他深吸一口气,飞快地探头向里张望—黑色的房间,白色的窗口。

    徐猛又探了一次头,才确认里边没人。

    徐猛慢慢挪到第二扇门口。他屏住呼吸,把肺都要憋炸了,才终于在窸窣的穿堂风中分辨出呼吸声。

    就是现在了……

    徐猛的手下意识地放在腹部的伤口上。止疼药的药效好像要过了,伤口开始像被马蜂蜇过一样疼。这身伤动起手来,只要超过三招就会败下阵来,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所以,只有一次机会。

    一击下去,必须致命!

    徐猛深吸一口气,猛地探头。然而,这次他没有立刻把头缩回来,也没有立刻冲进去,反而整个人像石像一样定在那里。

    房间里什么都没看清,但是额头的触觉告诉他,枪口正顶在上面。

    枪口粗暴地顶着他的额头。他终于看清了狙击手的面貌:黑,瘦,矮小,要不是那一副大胡子,跟王青家的刀手简直一模一样。

    他们是一伙儿的?

    当然了!炸飞机的,是一个团伙!

    “朋友,”徐猛此刻反而不紧张了,微微一笑,“有话好好说。”

    徐猛头猛地一歪,左手闪电般抓住枪管,右手如离弦之箭,直刺出去!

    一声惨叫,狙击手捂着左眼踉跄着退了两步,血从指缝里流出来。徐猛看到,自己右拳上翘起的皮带长针沾满了血。对方的眼球保不住了。

    机不可失!徐猛大吼一声,紧紧抓住枪管,同时用尽全力朝着对方胯下踢去。狙击手果然绝非庸手,在剧痛之下仍然及时收腹弯腰,避免了被一击致命。

    然而徐猛的脚尖还是踢中了小腹,他大叫一声,倒在地上。

    成了!

    徐猛欣喜若狂,正要扑上去制服对手,却发现形势不妙。对方一个后滚翻,灵巧地站起来,从腰后掏出手枪。

    “不好!”徐猛朝左边一跃,撞开门躲进房间。走廊里枪声不断,却越来越远。徐猛判断出对方是在逃跑时,那人已经跑到一处窗户边,一跃而下。徐猛探出头来,一眼就看到了远处窗户下早就拴好的绳子。楼下,摩托车的马达声已经响起。等徐猛跑到拴了绳子的窗边时,狙击手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巷子里。

    7

    李若颜充满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位大叔。此人肤色黝黑,一身地摊西装,满脸胡楂,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传说中那位腰缠万贯的民营航空界传奇人物。

    “你有什么证据?”李春也戒备地看着他。

    “老板很少来公司,也很少在新闻上露面,但我见过他,”郑俊红吞吞吐吐地说,“他……就是老板……”

    “小郑,你今天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杜应龙好像对郑俊红刚才对自己的怀疑毫不介意,亲切地笑着,“你果然是个人才,啊,哈哈……”

    赵宁愣了半秒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看看杜老板,又一脸嫌弃地看看郑俊红。

    “行啦,”杜应龙严肃地看着赵宁等人,“你们几个真敢想啊!我劫机?我给飞机安炸弹?我自己还坐上来,我傻啊?”

    “杜总,”李春殷勤地伸出手,“初次见面失礼了,我叫李春,您记不住的话,我的乘务编号是8877……”

    “那几个人,”杜应龙没理他,“跟我生意上有纠纷,但生意上的事都是可以谈的。我都摆平了,这趟就是要一起去美国谈个大生意呢……”

    “您怎么在经济舱呢?”赵宁纳闷地问。

    “不从小处节省,能成大事吗?”杜应龙不屑地摇头,“你看他们几个,又是阿玛尼又是江诗丹顿,有什么用?业内都笑话我寒酸,他们懂什么?这不,我要是不坐经济舱,这会儿恐怕也被弄走了……”

    “等等!”李若颜打了个冷战,“今天……这事会不会是冲着你来的?!”

    一声巨响忽然从机尾经济舱传来。仔细一听,好像是有人在用什么东西狠狠砸机舱地板。

    “砸不坏吧?”李若颜偷偷问。

    “砸不坏!”赵宁轻蔑地一笑。

    果然,重复十几次之后,重击声消失了。

    “多砸几下啊,累死你们……”郑俊红有点幸灾乐祸。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噪声突然隐隐从后边传来。

    “出故障了?”赵宁皱着眉头。

    噪声越来越强,乘客们忍不住纷纷捂起耳朵。最终,帘子下边的缝隙里,一连串的火星冒出来。

    “坏了!”李若颜恍然大悟,“他们砸地板是给下面的人发信号……下边有电锯!那冒火星的是电锯!”

    几个人都面如死灰:一旦拿到炸弹,劫机者们就完全掌握了主动权。这样一来,无论是谈判失败,或者警察强攻,飞机上的人都凶多吉少。

    “卢哥,干吧!”李春凑到卢立兴身旁小声说。

    “不行,”卢立兴摇摇头,“时机还不成熟……”

    “越等下去形势越糟啊!”李春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趁他们还没拿到炸弹……”

    “咱们俩是不够的!”卢立兴严厉地看着李春。

    “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李若颜这次站在李春的一边,“他们几个人不可能看守住我们所有人。”

    “好!那就试试。”卢立兴艰难地做了决定,对李春道,“我们需要乘客帮忙,男的,身强力壮的都要……”

    8

    两栋楼之间的空地,徐猛的身影一闪而过。

    只剩不到五十分钟!

    现在只剩一个希望—那就是张泉还没死。

    “别死,千万别死!”徐猛不停地默念着,在楼梯上飞跑着。

    那扇虚掩的门终于出现在视野里,他一脚踹开,飞一般穿过客厅,双膝在地上滑行到张泉身边,手忙脚乱地把绳子解开。张泉的身体一翻过来,他的心猛地沉下去。子弹从后背穿出,制造了一个直径将近五厘米的洞。根据经验,他最多能活几分钟。

    “别别别别……”他弹簧般跳起来,跑到客厅拿起夹克,从里边抽出一支注射器。他专业地对着光弹弹针管,然后朝着张泉的胳膊吐了口唾沫,擦拭了几下,打了进去。这是肾上腺激素和兴奋剂,是他用来在一些特殊情况下让自己别睡着的。针管空了,他把张泉平放好,掰开他的嘴,开始做人工呼吸。吹气两次之后,他双手按着张泉的胸骨,开始按压。

    “……十五,十六,十七……”他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跳,同时看着张泉的脸,盼望着奇迹的到来。

    “三十比二,三十比二,一定行的,你一定行的……”

    “二十五,二十六……”

    三十下按压很快结束了,张泉依然像一堆死肉一样毫无生气。

    徐猛喘息了两下,又俯身开始吹气,按压。

    “一,二,三……”

    “你别用那么大的劲啊……”那个银铃般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下午,在那间宿舍,面对她和那个假人。

    “书上没说用多大劲啊……”他记得那么清楚,那天自己做了两组心肺复苏就满头大汗了,不知是因为气温,还是因为她。

    “活人也被你摁死了。”李若颜拿着课本,认真地指导,“你要认真啊,你现在可是医生了,万一赶上急救,这个都不会,让人看出来是小事,害死病人可怎么办?”

    “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变成个啥不好,怎么还有急救医生……”徐猛泄气地坐在地上。

    “医生多好。”李若颜拿出纸巾,给他擦汗。徐猛却躲开,接过来自己擦。

    “你说,我考医科大学好不好?”李若颜陪他在地板上坐下来,眼睛望着窗外。

    “你想当医生?”徐猛有点意外。

    “我当医生怎么了?”李若颜侧过头来,有点不满,“不像啊?”

    “不是,”徐猛讪笑着,“我以为,刘兴继……不是,你在医院待了那么久,再也不想进去了呢……”

    刘兴继是李若颜的主治医生,同时也是杨叔的手下。当年培育病毒的是他,把徐猛开膛的是他,要把李若颜的器官移植给别人的也是他。

    “我在想,”听到那个名字,李若颜变得格外认真,“老刘如果不是个坏人该多好,他的技术要是用在对的地方,能救多少人啊……”

    她怔了一会儿,又恢复了笑容:“所以啊,你有这个机会,我还真羡慕呢。”

    “救人?”徐猛苦笑了一声,“我?”

    “你怎么了?”李若颜的眼睛依然望着窗外,声音变得格外温柔,“你不是救过我吗?”

    房间里静了下来,徐猛偷看着她的侧脸,说不出话来。

    他忽然怀念起去年跟她一起出生入死的日子。

    那些九死一生的经历,在回忆里变得那么美好。

    他有时候真想回到过去,能再一次跟她单独在一起。

    我只要能救你,就满足了……

    喘息声渐渐充斥了双耳。他不情愿地回到现实。

    三组了,张泉依然没有脉搏,奇迹没有发生,线索断了。

    徐猛身子一软,靠着墙瘫坐在地上,呆呆地喘着粗气。他愣愣地看着前方,仿佛那张最最熟悉的脸就在眼前。那张他情愿一辈子什么也不干、一直看着的脸。他看到她的嘴唇轻启,带着那种很难捉摸的微笑,对自己说:行啦,尽力了就行啦……

    他的头低了下去。

    “若颜,”他双手捂着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倾诉着,“对不起,对不起……”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咳嗽声。

    开始他以为是幻听,然而第二声咳嗽声音更大,还把血滴喷到他脸上。

    “救……救……”

    他整个人石化了。

    眼前的地上,张泉满嘴鲜血地抬起了头。

    9

    “你别动!”徐猛猛扑上去,扶住张泉的头。张泉猛地抓住他的手。他正处于极大的痛苦中,却还在试着说话,每说一个字,就会被血呛到。

    “你别急,”徐猛连忙把他的头抬高,“我想办法救你……”

    然而张泉却不肯放手。

    “谁……”张泉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你的老板,你的大恩人,派人来灭口的。”

    张泉避开了徐猛的目光,看着屋顶。

    他想说些什么,却已经张不开嘴。

    “你别急,慢慢说,”徐猛像是挖到金子的矿工,“他是谁?”

    张泉几次试图开口,血却不停地从嘴里涌出来,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徐猛心急如焚,却不知该干什么。

    最终,张泉放弃了说话,颤巍巍伸出右手食指,在地上划拉起来。

    “对,你慢慢写,别急别急……”

    面对炸弹时徐猛也没有这么紧张过。

    张泉只在地上画出一个短横,就消耗了他大半的体力,他休息了一会儿,才又画出一道斜线。

    “对,继续写,继续……”徐猛连加油都不敢大声。

    下一笔对张泉来说似乎像马拉松一般艰难。他几次中途停下来,积攒力气才能继续下去。

    画完斜线,他的脸忽然变得通红,呼吸急促起来,像个风箱一样吵人。

    “你怎么了?!”徐猛想挣脱他的手再去拿一支药剂,却被他的眼神所挽留。

    那是一种垂死的忧伤和乞求,只有徐猛这种时常经历生与死的人才能一眼看透。

    他在乞求徐猛留下来。他不想一个人断气。徐猛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人已经恨不起来,他心底甚至有一丝同情。于是他左手加了一分力,不一会儿,又加了一分。

    张泉的脸变成了紫色,双眼几乎要鼓出来,却死活不肯咽气。徐猛明白了什么,拿出他的皮夹子,抽出他老婆孩子的照片,放在他的胸口。张泉扭曲的脸似乎是想笑,最终却没有笑出来。他猛地一抬头,然后浑身肌肉松弛,不再动了。

    徐猛叹了一口气。

    一秒钟之后,他又忙碌起来。

    因为他看到,张泉用最后的力气在地上写了一个“又”字。

    10

    驾驶舱里,机长沉着地操纵着飞机。身后“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传来,吵得他头疼。

    他知道,那个盯梢的劫机者经过最初的好奇,已经对窗外的景色失去了兴趣,正坐在那里用刀子百无聊赖地敲着舱壁。

    其实现在天气良好,飞机在自动驾驶,根本不需要他在这里正襟危坐,他完全可以去后边看看郑俊红怎么样了。

    可是,他每次转过头想说话,那个无知的家伙就大声嚷嚷,好像他开的是汽车一样。

    “客舱压力好像有点不对啊……”副机长忽然说话了。

    “是吗?”机长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看这里……”副机长指着面板对他说。

    机长的心脏猛然一缩。他看到,副机长指着的参数不是压力,而是BGAN网状态,也就是飞机上的无线网络。显示屏上有一条系统提示,告诉他有一颗新的通信卫星可以切换。

    “你确定?”两人目光相对,机长犹豫地问。

    “调整一下吧,”副机长声音轻松,但额头已经布满汗珠,“总比这样等着好……”

    机长明白他这话是指什么—虽然不确定这些劫机者是动了什么手脚让驾驶舱的卫星通信失灵的,但既然卢立兴的卫星电话可以用,那就说明飞机卫星通信没有被破坏,他们很可能只是干扰了某一个频率,阻断了某一个链路。

    百密一疏,这些人忘记了随着经纬度的变动,卫星是可以切换的。

    机长的手指慢慢接近触摸屏,可是却总到达不了。

    归根到底,一切只是猜测,他并不确定这样会不会让无线网恢复运作。再说按下去很容易—背后那个蠢货绝不会明白发生了什么—可万一被发现……机长的手停在了空中。

    副机长紧张地看着他。

    “不做的话,难道就任由这批人让飞机这么隐形下去?他们要做什么?

    万一……”

    机长终于深吸一口气,下注似地按下了“确定”。

    “好,调整吧……”

    11

    “‘又’?代表什么?”徐猛疯魔一样来回踱步,“‘双’?讲不通啊……‘邓’?一个姓有什么用?我哪知道他认识的人有没有姓邓的?”

    不过这回他没有急躁。他知道自己的思路不能断,时间不允许他浪费哪怕一秒。

    “肯定有别的意思,肯定有……”他自言自语着,忽然停了下来。

    他看到张泉的眼睛没有闭上。死人他见过很多,再惨的死状也吓不到他,张泉这不算什么,但他有一点跟别人不同—如果是无意识地咽气,死人的眼珠是上翻的,然而张泉在往下看。

    他在盯着桌子上那些被徐猛堆在那里的衣物。

    徐猛愣了一下,马上触电一样跑过去,从他的衣物里找出手机。

    “通信录!”徐猛如获至宝,拿起来的时候手还滑了几次,“通信录里找姓邓的!”

    可是打开屏幕,他又傻眼了。手机不是指纹解锁,而是图形解锁。

    “别慌,别慌……”徐猛强迫自己深呼吸,稳住心态,然后试了一下最常见的解锁图案“Z”。

    手机屏幕晃了一下,解锁失败。

    徐猛骂了一句,琢磨了一下,又试了“口”。

    还是失败。

    徐猛略一思索,闭着眼睛念念有词,又拿出硬币抛了几次,然后兴奋地试了另一个图形。

    结果还是错的。

    他开始抓自己的头发。

    手机提醒他,只剩一次机会了。

    “这他妈让我怎么猜?”徐猛骂着,“四十万种可能啊……”

    这话一出口,他的心又针扎一般地痛起来—这是李若颜告诉他的。

    他捂着嘴,给了自己几秒钟振作起来,强迫自己继续思考。

    “至少经过四个点,难道是他的姓?张?笔画太多,不可能……水?”他比划了一下,又摇了摇头,“连不起来,必须是连起来的,比如说……”

    他的目光突然定住了。

    “比如说,‘又’?”

    徐猛这次没有贸然尝试,而是郑重其事地掏出三根烟,点燃后在空中拜了拜。

    “算我求求你,”徐猛心中默默地祷告,“让我对一回吧。”

    他拿起手机,鼓足勇气,用手指划下去。

    手机没有震动,屏幕亮了起来,密码对了!

    徐猛几乎蹦起来,他如饥似渴地找着通信录。通信录不是空的,可里边密密麻麻的人名却让徐猛束手无策。短信翻遍,也没有任何线索。

    徐猛焦躁地拿出手机,回拨之前的号码,却总也不通。他当然不知道卫星电话是不能直接回拨的,只好拿出手机,把通信录里的人名输进去。

    “若颜,”他边打字边自言自语,“你得帮帮我,你得帮帮我!”

    12

    客舱里,低声细语依然在压抑的空气下悄然流动。李春和卢立兴已经悄悄挪出去一段距离,跟一些乘客窃窃私语。

    “杜总,”李若颜左思右想,觉得自己的判断应该没错,“如果那些人的目标是你……”

    “不可能!”杜应龙连连摇头。

    “先假设是你!”李若颜有点急,“你觉得有可能是谁?你有什么仇人吗?”

    “仔细想想,”杜应龙摸着下巴,“也不是没有……集团前一阵子不是砍掉了一些业务吗,一些靠咱们吃饭的公司破产了……”

    忽然,一阵奇怪的噪声传来,客舱里的人渐渐闭嘴,纷纷侧耳倾听起来。

    大家很快就听出,那声音很像是一部手机在震动,声音的来源就是劫机者们装手机的手提箱。

    “无线不是早就被关了吗……”赵宁和郑俊红面面相觑。

    “难道,老秦他……”

    话音未落,另一部手机清脆的铃声彻底证实了两人的猜测。紧接着,所有的手机开始震动、鸣叫,之前几个小时积攒下的消息,同时挤了过来,整个手提箱都在共振,仿佛要挣扎着飞起来。

    “怎么回事!”看守的劫机者瞬间奓毛了,朝着所有人大喊着。他想不出原因,索性把手提箱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着手机。手机一个个被踩碎,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剩下的两个劫机者警惕地看着乘客。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叮咚”声在乘客中间响了起来。

    李若颜用手紧紧捂住腰部。

    她偷偷藏起来了手机,却没有时间调成震动!

    “谁?”一个劫机者狂叫起来,“谁藏了手机?!”

    他怒目圆睁,扫视着机舱。

    李若颜的呼吸急促起来,杜应龙连忙把头低下,慢慢朝别处挪过去。

    又是一声。劫机者骂了一句朝着李若颜冲过来!他三下两下分开乘客,二话不说,手中的刀就朝李若颜砍了过来!

    “我×你妈!”一声怒骂,卢立兴再也忍不住,跳起来把劫机者压在身下,打成一团。

    “卢哥!”李春也不顾一切地跟着站起来,抓住后边跟着的一个劫机者的手,死死挡住他,不让他偷袭卢立兴。周围几个男乘客跃跃欲试,可是互相看了几眼,都没敢站起来。

    “小心啊!”李若颜想去帮卢立兴,结果被两人的身体一撞,直接飞出去,摔倒在两排之外的座椅上。

    “怎么回事?!”头目终于被惊动,领着五六个人赶过来。

    这下形势瞬间逆转。李春和卢立兴脖子上架着刀,不甘地喘息着,跟头目怒目而视。

    “行啊,有胆量……”头目一伸手,手下递上一把刀,他直冲卢立兴而来。

    “别!”李若颜挣扎着站起来,挡在卢立兴身前,“都是我不好!我忘了把手机上交了!”

    她紧紧抓着头目的衣服,泪水涟涟地仰望着他,亮出手机屏幕。

    “真的没什么啊,只是推送消息!”她苦苦哀求,“我这就上交!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

    头目看看李若颜,又走到卢立兴面前,跟他长久地对视。

    “你的妞?”他皮笑肉不笑地问。

    卢立兴还没说话,李若颜又挤了过来。

    “他是我男朋友!”她满脸汗水,脸颊通红,“他只是想保护我,我求求你,求求你……”

    头目听着李若颜的哀求声,似乎非常受用。

    “情有可原,”他哈哈大笑,一挥手,带着手机和手下转身离去,“有意思……”

    客舱又安静下来。卢立兴和李若颜并肩而坐,大口喘着粗气。

    “你没事吧?”卢立兴问她。

    “我没事……谢谢……”李若颜抬头冲他一笑,然后看到他额头的青肿。

    “疼吗?”她的手温柔地抚摸着。

    “小伤……”卢立兴笑了一声。

    两人的动作似乎都定格了,直到李若颜不自然地把手挪开。

    “手机上……”卢立兴小声问。

    “有个消息,他发的……”

    卢立兴点了点头。

    “他是……”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问,“你男朋友?”

    李若颜微微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她深呼吸了一下,目光找到杜应龙,冲他使了个眼色。杜应龙偷偷瞟了一眼四周,飞快地摇头。李若颜无奈地挪了过去。

    卢立兴没头没尾的叹气声从背后传来。

    她停顿了一下,最终没有理会。

    “杜总,”李若颜终于来到杜应龙身旁,“我这里有个名单,你听听,看里边有没有跟你有仇的人……”

    “啊?”杜应龙意外地抬起头,“哪儿来的?”

    “刚才我趁乱,在手机上看到的消息……”李若颜小声催促他,“你觉得有嫌疑的,请立刻告诉我—张继业,许名,崔爱红……”

    李若颜不知道短信里的名字是徐猛从张泉的通信录里抄的,但出于绝对的信任,她毫不犹豫地背了下来。

    名字一个个说出,杜应龙却没有反应。

    “一个都没有?”李若颜失望地看着他。

    “不是没有,而是这些人都有可能啊!”

    “那你想想,哪个最有可能?!”李若颜彻底失去了耐心,咬牙切齿地抓着他的领子摇晃着。

    杜应龙却如老僧入定,闭目不应。

    经过了漫长的一分钟,他忽然睁开眼睛,伸出食指,激动地晃动着,嘴上说道:“有了……”

    “杜应龙!”一声大喊把所有人吓了一个哆嗦。抬头一看,头目领着两个手下直奔这边而来。

    “杜总,让我好找啊……”头目一挥手,两个劫机者把杜应龙架起来,朝后舱拖过去。

    他真的是目标!

    说啊!说他的名字!

    李若颜的眼睛瞪得眼眶都不见,只希望杜应龙能说句话。然而杜应龙却像个耍赖的小孩,只顾双脚腾空,徒劳地挣扎着。

    眼看他就要消失在隔帘后边,李若颜再也忍不住了。

    “杜总!”李若颜不敢说别的,只大声地呼喊。杜应龙终于被这喊声惊动,好像突然醒来一样,跟李若颜目光相碰。

    “是不是他叫你干的?!”杜应龙愤怒地扭头看着头目,“赵友军!是不是他?赵友军?!”

    杜应龙和喊声一起消失在隔帘后边。

    李若颜浑身一软,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样瘫软在地。良久,她才脸色煞白地朝口袋的方向小声说了一句。那里边,是她刚才假装拉架摔倒时从椅缝里抠出来的卫星电话。

    “徐猛,你听到了吧?!”

    _12时21分_

    距离爆炸_还有_39分钟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