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玉石俱焚
.必须动手了！.卢立兴气喘吁吁，.我看到，炸弹被拿出来了！还在倒计时！.
1
九安高新开发区的边缘，岳尊大厦门口值班室里，保安不时打着哈欠。近几个月，公司总部一直门可罗雀，跟之前忙碌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一滴汗沿着脖颈流下来，浸湿了黑西装的衣领，他难受地松开领扣，骂了一句。空调显然又坏了，找人修也不现实—后勤的人都解雇了，找修理工都要打报告。
“这破公司，”他不停摇头，“什么新概念，什么新霸主，共享这个共享那个，结果摊子刚铺开，没钱了！”
保安愤愤地把报纸往桌子上一扔。经济板块的记者好不容易找到个软柿子，兴奋得不行，隔三差五就出一篇深度报道，把赵友军近在咫尺的失败分析一遍，搞得他一个外行都明白各中原因。
“××，好不容易找人进来，还送了那么多礼……本来以为靠上大树了，没想到眼看着就不行了。员工解散得没剩几个，这挨千刀的老板还摆谱，非让穿什么西装领带，搞得跟黑社会一样，不穿就扣工资……”
想到工资，他更生气。
奖金先不说，上个月工资都拖了俩星期了。
想到这里，他把西装外套脱下来，解下领带。他打定主意，要是这会儿主管破天荒露面，干脆辞职不干了……就在这时，他的抱怨停住了。
他看到一个清洁工颤巍巍地推着小车朝大门走过来。
“哎，你，”保安拿出豪门看守的派头，“你哪里的？谁让你来打扫的？”
_12时39分_
距离爆炸_还有_21分钟_
那人充耳不闻，还在慢慢走着。
保安摇摇头，走出值班室。
“我说，我问你话呢……”他走到清洁工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清洁工抬起头来，看着他。
他觉得这人的眼神有点怪。
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的胳膊忽然闪电般绕上了他的脖子……值班室里，徐猛大汗淋漓地把失去知觉的保安放在地上，拖到看不见的角落。他看了看表，骂了一句。找到这里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他上网一搜就找到了地址，然而开车过来却没法省时间，午餐时间的塞车又耽误了他不少时间。
只剩20分钟了！
“来得及，来得及……”徐猛喃喃自语，飞速脱下保安的衣服，给自己套上。
2
电锯的利齿噬咬钢板的声音时断时续，像一把小刀在缓缓切割着飞机上所有人质的神经。李若颜却充耳不闻，入神地看着一扇没有关严的舷窗。不知什么时候，太阳改为从另一边照进来。
“我们在朝回飞，”赵宁若有所思地说，“他们要把飞机弄回去……”
“是要提条件跟政府谈判吗？”郑俊红恍然大悟，“会不会是用杜总换钱？
或者释放什么恐怖分子？”她把所有电影上看过的情节都搬了过来。然而卢立兴却不肯顺着她自我安慰。
“不太像啊……”他的声音里透着疲惫，“我刚才打听过，他们从来没试着跟地面联系过……”
“那是因为咱们把卫星电话藏起来了，他们现在锯开地板，可能也是因为这样才能拿到下边的卫星电话吧？”郑俊红连连点头，“一定是要谈判，一定是的……”
“那样的话，”赵宁缓缓摇头，“他们应该知道，警察弄不好会强攻飞机……他们只有刀，根本没有希望……再说，那样的话，他们应该严密监控咱们，让咱们坐在窗边当肉盾才对……现在让大家挤成一堆，倒像是……”
“像是什么？”
“像是在凑合，”李若颜忍不住插嘴，“反正不长时间内就能达到目的，凑合到那时候就行了……”
“什么目的？多短的时间？”
“比如说，”李若颜亮出手表，“二十分钟！”
所有人都打了个冷战。
一直以来的侥幸心理让大家把倒计时这件事都抛在脑后，觉得这不过是个备用计划。然而，结合李若颜的话一想，恐怕只有把爆炸当成目的，才是更合理的解释。
“不可能！”郑俊红突然连连摇头，“那个炸弹不可能是定时的—要是定时的，怎么样都要炸，他们还劫持飞机干什么？”
“肯定不是怕炸弹不炸，”李若颜寸步不让，“恰恰相反—卫星电话是一个保险程序。他们除了劫持飞机，在下边肯定还有同伙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一旦那伙人得手，就来电话，关掉倒计时……”
这下大家都开始默默思索。
“他们……”郑俊红结结巴巴地说，“会来电话吧？”
“那可没准。”李若颜坚定地摇摇头，“我可不会把希望寄托在恐怖分子身上！”
这时，李春悄悄摸了回来。他刚才在周围慢慢转圈，做了不少乘客的工作。
“怎么样？”卢立兴关切地问。
“串联好了，三十多个人，就等你一句话了！”
卢立兴没有立刻回答，思考了足足两分钟。
“帘子后边有什么，人手是怎么布置的，必须搞清楚……”
“怎么搞啊……”李春已经急不可耐了。
“很简单，我自己去看看！”
“什么？”李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要是过来，就把他抓住！”
说完这句话，卢立兴猛地站起来。
“我要见你们头！”他朝前方的劫机者喊话。
“别……”李若颜急了，死死揪着他的裤腿。
“没事……”卢立兴低头冲她一笑，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然后定定地看着李春。
李春眼圈红了，跟身边几个乘客使了个眼色。
劫机者愣了一下，跑到帘子里边。
不一会儿，他伸出头来。
“你自己过来！”
卢立兴走了过去，消失在帘子后边。
“不会出事吧？”过了几分钟，李春和赵宁心急如焚地对望。
好在，就在这时，卢立兴出现了。
他被押送着，回到原地。
“怎么样？”李若颜问。
“我进去假装跟杜总交代，说万一这趟出事了，让他给我妈寄一笔钱，他们信了……不过……”
“不过怎么样？”
“必须动手了！”卢立兴气喘吁吁，“我看到炸弹被拿出来了！还在倒计时！”
3
呼吸，再呼吸。李春从来没觉得氧气如此珍贵。卢立兴在紧张地小声向大家介绍里边的情况，然而他的话传到耳朵里，却像是在信号极差的时候视频聊天，一句一句根本连不起来。
“地板已经被打开，里边的人钻出来了……”
“人质在两旁，炸弹被拿出来，放在最后一排的座椅上……还在倒计时……”
“帘子外边只剩两个人，里边有两个人，都在后排守着炸弹，其他的钻到货舱里不知道干什么……”
“他们只有刀，咱们有机会！”
“只要拿到炸弹，把洞口封住，他们就傻眼了……”
“李春，你来带领！”卢立兴突然叫他，把他吓了一个激灵。
“好！”李春回过神来。
“我去搞定驾驶舱那两个！”卢立兴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必须控制飞机！
赵宁！”
赵宁答应了一声，慢慢挪过来。
“餐车呢？”
“都在茶水间呢。”
“待会儿我一上，你跟郑姐就把餐车推出来，一个堵住驾驶舱的门，另一个推到后边，等控制住经济舱，就推过来压住洞口……”
“李若颜，”他终于回过头来，“卫星电话能找到吗？”
她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告诉他电话已经找到了。
不过她也没解释，点了点头。
“找到它，待会儿要跟地面联系。万一事情不成，就靠你让他们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然后，就是一片寂静。
“我再说一遍，可能会死人的！”卢立兴一字一顿地做着最后的动员，“谁不想参加，现在可以退出！”
李春看着周围一张张紧张的面孔。
“我干！”一个穿着橄榄球夹克的小伙子用拳头捶了一下地板，“得拼一下！我练过拳击，能打。”
他的态度带动了其他人。
“我是铁人三项运动员，”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坚定地看着卢立兴，“算我一个！”
“我年轻的时候当过兵……”
“算我一个，我天天去健身房……”
“也算我一个，我是市田径队退下来的……”
不知不觉，李春已经热泪盈眶。他激动地跟卢立兴对视。
“也算我一个吧，”最后说话的，是一个瘦弱的中年人，“我什么也不会，但是我老婆孩子都在这儿……”
“好！”卢立兴挥挥拳头，“等我招呼！”
李春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大概是劫持飞机过于顺利，这些劫机者现在有些松懈。经济舱后排，两个劫机者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轻声聊天。回头望去，驾驶舱的门大开着，两个看守的人在茶水间找饮料。
李春往前挪了一步，身后立刻一片窸窣声，回头一看，两条过道里，至少有三十个身强力壮的乘客唯自己马首是瞻，不光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甚至还有那个之前被冤枉的黑人。
这是飞机上全部的抵抗力量，成败就在此一举！
他回头跟卢立兴点头示意，然后面朝机尾，悄悄摸过去。李若颜紧紧握着卫星电话，手心全是汗。她的眼前，一片强壮的脊背缓缓前行。他们先是半蹲，然后弓腰，最后站直身子，朝着经济舱后排冲过去！
“动手！”卢立兴的喊声传来。
他猛地扑过去，一拳就打翻了一个劫机者，然后压倒另一个，在地上翻滚。
赵宁和郑俊红立刻跳起来，飞快地跑向茶水间。她们打开插销，推出餐车，猛地抵住驾驶舱的门。
“上！”
一阵呐喊声中，在李春的带领下，乘客们像猎人扑向猎物般奋不顾身地冲过去。
一个劫机者大声呼喝着，手中的刀刺来，李春闪身躲过，一拳把他打倒。
另一条过道，那个练拳击的小伙子已经把目标撂倒，带着身后的乘客呐喊着，冲过隔帘。
“成了！”赵宁急忙推着餐车朝那边跑去。
“堵上！堵上！”李春回头冲她大叫着。
赵宁以最快的速度飞跑过来，然而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卡住了餐车的轮子，猛地停住，她的肋骨狠狠撞在餐车上。
她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给我！”那个中年人接过餐车，朝前方大喊，“让道！”
乘客纷纷让开路。他的呼吸急促，视野因为激动而不停颤动。他看到，劫机者已经被压倒在座椅上。激动的乘客们呐喊着挥动拳脚，而他们身后，洞口已经无人看守。再往后，那个炸弹就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他听到自己的心在狂跳，听到自己的肺在嘶吼。
他仿佛看到了机组人员在欢庆，看到了所有参与这场生死搏斗的勇士们被簇拥，看到了妻子欣喜的眼泪，看到孩子天真的笑脸。
机场的跑道，舷梯缓缓放下，所有人站在坚实的地面，拥抱着庆祝劫后余生。
这一切一切在他眼前交织，而他要做的，就是推着这个铁家伙，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近了，更近了，只要一步，这架飞机就回到了我们的手中！
砰！
这声不期而至的巨响像是暂停键，让所有人的动作都中断。推车的人忽然身体一挺，好像看到了美杜莎的眼睛，瞬间变成石像，连同餐车一起停了下来。
他倒下了。
随之露出的，是一个刚从洞里爬上来的劫机者。
他的手里，端着一支枪！
他们有枪！
势不可挡的气势霎时间变成了惶恐，随之而来的就是溃败。他们纷纷朝后跑去，而枪声却没有停！
劫机者从洞里接二连三地爬出来，肆无忌惮地开枪。如此近的距离，子弹弹无虚发。尖叫声中，人们一个个倒下。要么喷着鲜血横着躺下，要么惊恐地高举着双手跪在地上。李若颜看着这一切，面无血色，双腿好像失去了控制，半步也不能移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拨通电话，朝徐猛绝望地呼喊。
“徐猛，我们反抗失败了！还剩十五分钟，唯一的希望就是你找到赵友军，让他给这些人下命令！就靠你了！”
4
“若颜！”徐猛冲着电话呼喊着。断线的“嘟嘟”声像冲击钻一样一次次击打着他的神经。
只剩十五分钟了！只剩十五分钟了！
这是最后的机会！
周围的空气火舌般舔舐着皮肤，令他浑身变得滚烫。耳朵里轰鸣着，他什么都听不见，眼前的视线窄到只剩一扇门的宽度。他大步流星向前走着，从墙上撕下紧急疏散地图，看了两眼就扔在地上。走廊尽头，他往左一转，抬脚把一扇小门踹开。热浪扑面而来，墙上无数断路器、开关、接线。他走进去，伸手拉下了电闸。
“怎么停电了？”无线电里终于响起了人声。
徐猛拿起来，按下通话键。
“大老板呢？”
“顶层。怎么了？”
徐猛关上无线电，走出变电室，右肘一捣，保护玻璃被打破。
他狠狠地按下了火警按钮。
十六层总裁办公室，赵友军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房间里八个保镖屏息静待，谁也不敢出声。过了一会儿，赵友军睁开眼，抓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等了良久，他不耐烦地挂了电话，拨打了另一个号码。依然是不在服务区。
“老林，”他回头问保镖主管，“他家也没人？”
老林摇摇头。赵友军“嗯”了一声，背着手在办公室走了两圈，然后猛然抬起头。
“他……不会骗我吧……”
忽然，办公室的灯黑了。保镖们面面相觑。
“不会电也断了吧？”赵友军无奈地一摊手，“电费交了吗？”
“不至于，”老林也摸不着头脑，“断了也该有备用电源啊……”
话音刚落，火警警报响了。
“董事长，这边走！”
保镖们训练有素地开门，给老板拿东西。赵友军面无表情地朝着门口走去，然而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手机响了。老林想劝他等会儿再接，却被他抬手制止。赵友军看了看屏幕，是张泉。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接听键，然而手机里传来的，却不是张泉的声音。
“你等着，我来找你了！”
“董事长？”老林看到赵友军已经面无血色。
“我不走，你们，挡住他！”赵友军叫起来。
“董事长，是谁啊？”老林一挥手，六个手下掏出家伙，出门戒备。
赵友军此时已经摆脱了慌乱。他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白兰地，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张泉出事了。想要我命的人，来了！”
5
电梯在不停上升。徐猛知道，它用的是另一条供电线路。他听不到外边的声音，但是他知道，此刻楼里的人应该都在沿着楼梯飞速撤离。至于赵友军，徐猛知道他接到自己那个电话之后，应该不会走得那么快。
不，那种有钱又没种的人，肯定连门都不敢出！
你这个坏种！你这个懦夫！为了钱，居然要把飞机炸掉！你怎么能为了钱，毁灭那么多美好的东西？！
电梯停在15层，徐猛走了出来—保险起见，他没有直接坐到顶层，而是飞跑到楼梯间，果然，几个黑衣人迎面奔来。
“你怎么上来了？”来人光看衣服还以为是同事，朝徐猛吆喝着，“哪里着火了？”
回答他的是迎面一拳。
一声惨叫，那人的脸好像从中间陷下去，整个人往后飞起，撞在墙上。
“你……”
惊呼未定，徐猛的手已经抓了过去。脚下一蹬，另一个倒霉蛋像个麻袋一样凌空飞起，带着骨头破碎的声音摔在地上。第三个人要跑，被徐猛一步赶上，一别一推，额头“咚”地撞在楼梯上，昏了过去。眼前只剩一个两股战战的人，连逃跑都做不到。徐猛看也不看，从他身边走过时按住头往墙上一掼。飞奔而上的身影背后，那个人的身体像一团被扔在墙上的湿泥，慢慢滑下来。
“若颜，等着我！”短短的距离，他跑得气喘吁吁，“我一定能救你！”
那张脸在他眼前晃动着，微笑着，好像在提醒他：“只剩11分钟喽！”
阶梯一级级消失，徐猛的眼圈红了。他这才发现自己是怎样一个蠢货。
若颜，你一定要活下来！
你才19岁！
未来的日子那么多，我们一起度过的才那么少！
我会听你的，我会向你道歉，哪怕你冤枉了我！
去他妈的面子！
去他妈的江湖规矩！
去他妈的“这算怎么回事”！
去他妈的“要是李经武活着会怎么想”！
去他妈的一切！
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只要你！
6
老林紧张地站在原地，掏出枪。他的身后，赵友军被另一个保镖护在沙发背后，用身体掩护着。火警警报早就停了，门外死一般寂静。
“小孙，汇报。”他通过无线电问道。
“没看到什么，我下去？”
“别，到楼梯口就行了……”
“收到。”
老林跑到落地窗旁边看了一下，除了忙着逃命的寥寥几个员工，没有看到别的什么。
“董事长，不是警察吧？”他小声问。
“不是，”赵友军苦笑着摇摇头，“要是警察，我至少还能活命……”
就在这时，步话机里传来一阵杂音。
“小孙？！”老林急忙问，可是没有回应。
他正要出去查看，外边却开始热闹起来。厮打声、惨叫声、撞击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然后，又是一片寂静。
老林招了招手，一个保镖悄悄走到门边，背靠墙，举着枪戒备起来。老林自己正对着门蹲下，举枪瞄准。
墙上的钟滴答走着。门纹丝不动，门里面的人也纹丝不敢动。谁也不知道，外面藏着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忽然，老林鼻翼耸动，扭头说了句：“不好。”
烟正从门缝里涌进来。
他在放火！
老林再也忍不住了，朝着门开了枪。震耳欲聋的枪声连响了七下，门上出现了七个洞。“扑通”一声闷响，一切再次安静下来。
老林做了个手势，保镖点了点头，脱下外套，套住滚烫的门把手，打开了门，大叫着冲了出去。老林示意董事长等着，自己先跟着走了出去。
门外浓烟滚滚，烧了一半的地毯堆在门口。目力所及之处，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全是身穿黑西装的同僚，一个个不知生死。老林的手开始颤抖。干这一行十几年，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他和保镖小心地朝前摸索着。他们没有想到，会有一具穿着黑西装的“尸体”在他们身后悄悄站起来……几声惨叫从门框外传来，每次都让赵友军浑身一颤。他明白，到了背水一战的时候了。奔到办公桌前，他打开抽屉，拿出一支手枪，悄悄挪动脚步，朝着门口摸过去。他的手在颤抖，他的脚却无比坚定。他知道，这是决定生死的时刻。
“这样的场面你见过啊，你活下来了。”赵友军在无声地鼓励着自己。他贴着墙挪到了门边，外边的声音再一次消失。
必须出手了。
“这次你一定能行！”一股力量从脚底直升上来，让他抛却了一切胆怯、算计、犹豫和卑劣。那一瞬，他又成了当年那个端着刺刀面对越南特工的少年。
嗖！
一个黑影快得简直看不见，像是从地板里冒出来，直接出现在他的面前。
赵友军手指一勾，枪响了，枪口前边却是一片虚空。一阵剧痛从手掌传来。白光一闪之间，他右手三根手指带着血飞速逃离。枪掉在地上，紧接着对方一个直踹，正中胸口。赵友军整个人离地，朝后飞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视线模糊了一会儿，又变得清晰。他看到一个穿着黑西装的保安打扮的人凶神恶煞地跑过来，揪着自己的领子把自己拎起来，吼叫着。
“快打电话！把炸弹倒计时关掉！”
赵友军目瞪口呆，一声不吭。
“打电话！”徐猛朝着他的肚子狠狠一拳捶下去。赵友军趴在地上，痛苦地干呕着。徐猛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拧，“咔嚓”一声，对方惨叫起来。徐猛像翻王八一样把他翻过来，用脚踩着他受伤的右手，不停地用力蹍着：“打电话！
给老子把炸弹关掉。”
赵友军满脸满嘴都是血，却没有求饶，反而大笑起来。
“你？你居然是……谁派你在我这儿卧底的？”
徐猛一咬牙，把他拎起来，一把扔到办公桌上，然后从地上捡起枪，直接顶在赵友军的额头上。
“我没有时间了！！我数到三，你不打电话，我就杀了你！”
“炸弹？”赵友军癫狂地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能让它停下？”
徐猛抬手一枪，把一扇落地窗打得粉碎。狂风吹进来，把所有的纸片卷起来，四处飞扬。
“你以为我不敢开枪？！你以为我不敢？！”徐猛狂叫着。
“你见过炸弹？你见过我装的炸弹？！”赵友军依旧在笑。
徐猛朝着他的大腿就是一枪，说道：“飞机！你他妈的疯子，你装在飞机上的炸弹，我都知道了！”
徐猛的吼叫声中，赵友军杀猪般狂叫着、挣扎着。
忽然，背后有人说话，徐猛吓得一个激灵，转身就要开枪，不过他马上就发现是一场虚惊。赵友军压到了遥控器，电视被打开了。画面上显示的是一架飞机。
下面的字幕是特大字号的“突发消息”。
“我台消息，”播音员的语速略慢，深沉而庄肃，“北京时间1月23日5时，麒麟航空公司一架波音777型客机执行从北京飞往洛杉矶的QA931航班任务，机上共搭乘255人，包括180多名中国乘客。经过几个小时的搜寻，麒麟航空刚刚正式确认，飞机与地面失去联系。麒麟航空公司发布声明，称其正与搜寻救援机构合作，以确定飞机的位置……”
滴滴。
滴滴。
徐猛觉得自己失明了。眼睛瞪得生疼，却什么也看不到。唯一能听到的信息，就是手机的报时声。
一个恶魔般的声音在脑子里“咝咝”作响，传达着最可怕的消息。
时间到了……
炸弹，爆炸了……
“若颜……”这个声音传入耳朵，他才知道是自己说的。
他觉得自己在经历一场地震，脚下不停晃动，世界的一切都在脱落、下坠，带着死亡的尖叫朝着自己砸下来。
“若颜……”
他觉得自己应该有魔力，好像说一遍这两个字，就能把时间翻转，能扭转一切，能像上次一样，再将她救回来。然而电视里的声音却打断了他的幻想。
面对记者的话筒，乘客家属哭天抢地的声音让徐猛回到了现实。他觉得自己的血在燃烧，自己的骨头在生刺。他双眼血红，扭头去找赵友军。
他要复仇，他要把他大卸八块，剥皮凌迟，他要……然而他却愣住了。赵友军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他站在那扇没有玻璃的窗边，盯着电视画面，脸上的表情，跟自己一样。
“飞机……炸了……”他梦呓般地来回念叨，“炸了……飞机……”
说了五六遍，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哭腔。
“你干的……”徐猛死死地盯着他，眼神能杀死一头狮子。
“好，好，厉害……”赵友军像喝醉了，又像是犯了癔症一样，冲着空气鼓掌，笑得满脸都是泪水，“没想到啊没想到……终于……我终于……厉害啊！
服！不服不行！大手笔！够狠！”
“是你干的……”又重复了一遍，徐猛却发现自己哭了。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在敌人面前痛哭流涕。愤怒的质问变了腔调，目光也变了方向。他看着天上的云，放声怒骂：“我××××，为什么啊！！”
“是，没错……”赵友军结束了癫狂的笑，仰头长叹一口气，然后镇定地看着徐猛，“一切都是我干的。你想要我的命？我告诉你，我的命三十年前就该丢了。活到现在，也成了一笔债。冤有头债有主，今天，我就还了吧……”
徐猛猛然觉得不好，立刻朝赵友军扑过去，然而还是晚了半步。赵友军纵身一跳，消失在天空中。空旷的房间里，留下的只有徐猛和他无处宣泄的悲伤。
_13时整_
炸弹爆炸时间到！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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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安高新开发区的边缘，岳尊大厦门口值班室里，保安不时打着哈欠。近几个月，公司总部一直门可罗雀，跟之前忙碌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一滴汗沿着脖颈流下来，浸湿了黑西装的衣领，他难受地松开领扣，骂了一句。空调显然又坏了，找人修也不现实—后勤的人都解雇了，找修理工都要打报告。
“这破公司，”他不停摇头，“什么新概念，什么新霸主，共享这个共享那个，结果摊子刚铺开，没钱了！”
保安愤愤地把报纸往桌子上一扔。经济板块的记者好不容易找到个软柿子，兴奋得不行，隔三差五就出一篇深度报道，把赵友军近在咫尺的失败分析一遍，搞得他一个外行都明白各中原因。
“××，好不容易找人进来，还送了那么多礼……本来以为靠上大树了，没想到眼看着就不行了。员工解散得没剩几个，这挨千刀的老板还摆谱，非让穿什么西装领带，搞得跟黑社会一样，不穿就扣工资……”
想到工资，他更生气。
奖金先不说，上个月工资都拖了俩星期了。
想到这里，他把西装外套脱下来，解下领带。他打定主意，要是这会儿主管破天荒露面，干脆辞职不干了……就在这时，他的抱怨停住了。
他看到一个清洁工颤巍巍地推着小车朝大门走过来。
“哎，你，”保安拿出豪门看守的派头，“你哪里的？谁让你来打扫的？”
_12时39分_
距离爆炸_还有_21分钟_
那人充耳不闻，还在慢慢走着。
保安摇摇头，走出值班室。
“我说，我问你话呢……”他走到清洁工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清洁工抬起头来，看着他。
他觉得这人的眼神有点怪。
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的胳膊忽然闪电般绕上了他的脖子……值班室里，徐猛大汗淋漓地把失去知觉的保安放在地上，拖到看不见的角落。他看了看表，骂了一句。找到这里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他上网一搜就找到了地址，然而开车过来却没法省时间，午餐时间的塞车又耽误了他不少时间。
只剩20分钟了！
“来得及，来得及……”徐猛喃喃自语，飞速脱下保安的衣服，给自己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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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锯的利齿噬咬钢板的声音时断时续，像一把小刀在缓缓切割着飞机上所有人质的神经。李若颜却充耳不闻，入神地看着一扇没有关严的舷窗。不知什么时候，太阳改为从另一边照进来。
“我们在朝回飞，”赵宁若有所思地说，“他们要把飞机弄回去……”
“是要提条件跟政府谈判吗？”郑俊红恍然大悟，“会不会是用杜总换钱？
或者释放什么恐怖分子？”她把所有电影上看过的情节都搬了过来。然而卢立兴却不肯顺着她自我安慰。
“不太像啊……”他的声音里透着疲惫，“我刚才打听过，他们从来没试着跟地面联系过……”
“那是因为咱们把卫星电话藏起来了，他们现在锯开地板，可能也是因为这样才能拿到下边的卫星电话吧？”郑俊红连连点头，“一定是要谈判，一定是的……”
“那样的话，”赵宁缓缓摇头，“他们应该知道，警察弄不好会强攻飞机……他们只有刀，根本没有希望……再说，那样的话，他们应该严密监控咱们，让咱们坐在窗边当肉盾才对……现在让大家挤成一堆，倒像是……”
“像是什么？”
“像是在凑合，”李若颜忍不住插嘴，“反正不长时间内就能达到目的，凑合到那时候就行了……”
“什么目的？多短的时间？”
“比如说，”李若颜亮出手表，“二十分钟！”
所有人都打了个冷战。
一直以来的侥幸心理让大家把倒计时这件事都抛在脑后，觉得这不过是个备用计划。然而，结合李若颜的话一想，恐怕只有把爆炸当成目的，才是更合理的解释。
“不可能！”郑俊红突然连连摇头，“那个炸弹不可能是定时的—要是定时的，怎么样都要炸，他们还劫持飞机干什么？”
“肯定不是怕炸弹不炸，”李若颜寸步不让，“恰恰相反—卫星电话是一个保险程序。他们除了劫持飞机，在下边肯定还有同伙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一旦那伙人得手，就来电话，关掉倒计时……”
这下大家都开始默默思索。
“他们……”郑俊红结结巴巴地说，“会来电话吧？”
“那可没准。”李若颜坚定地摇摇头，“我可不会把希望寄托在恐怖分子身上！”
这时，李春悄悄摸了回来。他刚才在周围慢慢转圈，做了不少乘客的工作。
“怎么样？”卢立兴关切地问。
“串联好了，三十多个人，就等你一句话了！”
卢立兴没有立刻回答，思考了足足两分钟。
“帘子后边有什么，人手是怎么布置的，必须搞清楚……”
“怎么搞啊……”李春已经急不可耐了。
“很简单，我自己去看看！”
“什么？”李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要是过来，就把他抓住！”
说完这句话，卢立兴猛地站起来。
“我要见你们头！”他朝前方的劫机者喊话。
“别……”李若颜急了，死死揪着他的裤腿。
“没事……”卢立兴低头冲她一笑，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然后定定地看着李春。
李春眼圈红了，跟身边几个乘客使了个眼色。
劫机者愣了一下，跑到帘子里边。
不一会儿，他伸出头来。
“你自己过来！”
卢立兴走了过去，消失在帘子后边。
“不会出事吧？”过了几分钟，李春和赵宁心急如焚地对望。
好在，就在这时，卢立兴出现了。
他被押送着，回到原地。
“怎么样？”李若颜问。
“我进去假装跟杜总交代，说万一这趟出事了，让他给我妈寄一笔钱，他们信了……不过……”
“不过怎么样？”
“必须动手了！”卢立兴气喘吁吁，“我看到炸弹被拿出来了！还在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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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再呼吸。李春从来没觉得氧气如此珍贵。卢立兴在紧张地小声向大家介绍里边的情况，然而他的话传到耳朵里，却像是在信号极差的时候视频聊天，一句一句根本连不起来。
“地板已经被打开，里边的人钻出来了……”
“人质在两旁，炸弹被拿出来，放在最后一排的座椅上……还在倒计时……”
“帘子外边只剩两个人，里边有两个人，都在后排守着炸弹，其他的钻到货舱里不知道干什么……”
“他们只有刀，咱们有机会！”
“只要拿到炸弹，把洞口封住，他们就傻眼了……”
“李春，你来带领！”卢立兴突然叫他，把他吓了一个激灵。
“好！”李春回过神来。
“我去搞定驾驶舱那两个！”卢立兴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必须控制飞机！
赵宁！”
赵宁答应了一声，慢慢挪过来。
“餐车呢？”
“都在茶水间呢。”
“待会儿我一上，你跟郑姐就把餐车推出来，一个堵住驾驶舱的门，另一个推到后边，等控制住经济舱，就推过来压住洞口……”
“李若颜，”他终于回过头来，“卫星电话能找到吗？”
她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告诉他电话已经找到了。
不过她也没解释，点了点头。
“找到它，待会儿要跟地面联系。万一事情不成，就靠你让他们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然后，就是一片寂静。
“我再说一遍，可能会死人的！”卢立兴一字一顿地做着最后的动员，“谁不想参加，现在可以退出！”
李春看着周围一张张紧张的面孔。
“我干！”一个穿着橄榄球夹克的小伙子用拳头捶了一下地板，“得拼一下！我练过拳击，能打。”
他的态度带动了其他人。
“我是铁人三项运动员，”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坚定地看着卢立兴，“算我一个！”
“我年轻的时候当过兵……”
“算我一个，我天天去健身房……”
“也算我一个，我是市田径队退下来的……”
不知不觉，李春已经热泪盈眶。他激动地跟卢立兴对视。
“也算我一个吧，”最后说话的，是一个瘦弱的中年人，“我什么也不会，但是我老婆孩子都在这儿……”
“好！”卢立兴挥挥拳头，“等我招呼！”
李春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大概是劫持飞机过于顺利，这些劫机者现在有些松懈。经济舱后排，两个劫机者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轻声聊天。回头望去，驾驶舱的门大开着，两个看守的人在茶水间找饮料。
李春往前挪了一步，身后立刻一片窸窣声，回头一看，两条过道里，至少有三十个身强力壮的乘客唯自己马首是瞻，不光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甚至还有那个之前被冤枉的黑人。
这是飞机上全部的抵抗力量，成败就在此一举！
他回头跟卢立兴点头示意，然后面朝机尾，悄悄摸过去。李若颜紧紧握着卫星电话，手心全是汗。她的眼前，一片强壮的脊背缓缓前行。他们先是半蹲，然后弓腰，最后站直身子，朝着经济舱后排冲过去！
“动手！”卢立兴的喊声传来。
他猛地扑过去，一拳就打翻了一个劫机者，然后压倒另一个，在地上翻滚。
赵宁和郑俊红立刻跳起来，飞快地跑向茶水间。她们打开插销，推出餐车，猛地抵住驾驶舱的门。
“上！”
一阵呐喊声中，在李春的带领下，乘客们像猎人扑向猎物般奋不顾身地冲过去。
一个劫机者大声呼喝着，手中的刀刺来，李春闪身躲过，一拳把他打倒。
另一条过道，那个练拳击的小伙子已经把目标撂倒，带着身后的乘客呐喊着，冲过隔帘。
“成了！”赵宁急忙推着餐车朝那边跑去。
“堵上！堵上！”李春回头冲她大叫着。
赵宁以最快的速度飞跑过来，然而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卡住了餐车的轮子，猛地停住，她的肋骨狠狠撞在餐车上。
她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给我！”那个中年人接过餐车，朝前方大喊，“让道！”
乘客纷纷让开路。他的呼吸急促，视野因为激动而不停颤动。他看到，劫机者已经被压倒在座椅上。激动的乘客们呐喊着挥动拳脚，而他们身后，洞口已经无人看守。再往后，那个炸弹就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他听到自己的心在狂跳，听到自己的肺在嘶吼。
他仿佛看到了机组人员在欢庆，看到了所有参与这场生死搏斗的勇士们被簇拥，看到了妻子欣喜的眼泪，看到孩子天真的笑脸。
机场的跑道，舷梯缓缓放下，所有人站在坚实的地面，拥抱着庆祝劫后余生。
这一切一切在他眼前交织，而他要做的，就是推着这个铁家伙，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近了，更近了，只要一步，这架飞机就回到了我们的手中！
砰！
这声不期而至的巨响像是暂停键，让所有人的动作都中断。推车的人忽然身体一挺，好像看到了美杜莎的眼睛，瞬间变成石像，连同餐车一起停了下来。
他倒下了。
随之露出的，是一个刚从洞里爬上来的劫机者。
他的手里，端着一支枪！
他们有枪！
势不可挡的气势霎时间变成了惶恐，随之而来的就是溃败。他们纷纷朝后跑去，而枪声却没有停！
劫机者从洞里接二连三地爬出来，肆无忌惮地开枪。如此近的距离，子弹弹无虚发。尖叫声中，人们一个个倒下。要么喷着鲜血横着躺下，要么惊恐地高举着双手跪在地上。李若颜看着这一切，面无血色，双腿好像失去了控制，半步也不能移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拨通电话，朝徐猛绝望地呼喊。
“徐猛，我们反抗失败了！还剩十五分钟，唯一的希望就是你找到赵友军，让他给这些人下命令！就靠你了！”
4
“若颜！”徐猛冲着电话呼喊着。断线的“嘟嘟”声像冲击钻一样一次次击打着他的神经。
只剩十五分钟了！只剩十五分钟了！
这是最后的机会！
周围的空气火舌般舔舐着皮肤，令他浑身变得滚烫。耳朵里轰鸣着，他什么都听不见，眼前的视线窄到只剩一扇门的宽度。他大步流星向前走着，从墙上撕下紧急疏散地图，看了两眼就扔在地上。走廊尽头，他往左一转，抬脚把一扇小门踹开。热浪扑面而来，墙上无数断路器、开关、接线。他走进去，伸手拉下了电闸。
“怎么停电了？”无线电里终于响起了人声。
徐猛拿起来，按下通话键。
“大老板呢？”
“顶层。怎么了？”
徐猛关上无线电，走出变电室，右肘一捣，保护玻璃被打破。
他狠狠地按下了火警按钮。
十六层总裁办公室，赵友军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房间里八个保镖屏息静待，谁也不敢出声。过了一会儿，赵友军睁开眼，抓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等了良久，他不耐烦地挂了电话，拨打了另一个号码。依然是不在服务区。
“老林，”他回头问保镖主管，“他家也没人？”
老林摇摇头。赵友军“嗯”了一声，背着手在办公室走了两圈，然后猛然抬起头。
“他……不会骗我吧……”
忽然，办公室的灯黑了。保镖们面面相觑。
“不会电也断了吧？”赵友军无奈地一摊手，“电费交了吗？”
“不至于，”老林也摸不着头脑，“断了也该有备用电源啊……”
话音刚落，火警警报响了。
“董事长，这边走！”
保镖们训练有素地开门，给老板拿东西。赵友军面无表情地朝着门口走去，然而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手机响了。老林想劝他等会儿再接，却被他抬手制止。赵友军看了看屏幕，是张泉。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接听键，然而手机里传来的，却不是张泉的声音。
“你等着，我来找你了！”
“董事长？”老林看到赵友军已经面无血色。
“我不走，你们，挡住他！”赵友军叫起来。
“董事长，是谁啊？”老林一挥手，六个手下掏出家伙，出门戒备。
赵友军此时已经摆脱了慌乱。他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白兰地，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张泉出事了。想要我命的人，来了！”
5
电梯在不停上升。徐猛知道，它用的是另一条供电线路。他听不到外边的声音，但是他知道，此刻楼里的人应该都在沿着楼梯飞速撤离。至于赵友军，徐猛知道他接到自己那个电话之后，应该不会走得那么快。
不，那种有钱又没种的人，肯定连门都不敢出！
你这个坏种！你这个懦夫！为了钱，居然要把飞机炸掉！你怎么能为了钱，毁灭那么多美好的东西？！
电梯停在15层，徐猛走了出来—保险起见，他没有直接坐到顶层，而是飞跑到楼梯间，果然，几个黑衣人迎面奔来。
“你怎么上来了？”来人光看衣服还以为是同事，朝徐猛吆喝着，“哪里着火了？”
回答他的是迎面一拳。
一声惨叫，那人的脸好像从中间陷下去，整个人往后飞起，撞在墙上。
“你……”
惊呼未定，徐猛的手已经抓了过去。脚下一蹬，另一个倒霉蛋像个麻袋一样凌空飞起，带着骨头破碎的声音摔在地上。第三个人要跑，被徐猛一步赶上，一别一推，额头“咚”地撞在楼梯上，昏了过去。眼前只剩一个两股战战的人，连逃跑都做不到。徐猛看也不看，从他身边走过时按住头往墙上一掼。飞奔而上的身影背后，那个人的身体像一团被扔在墙上的湿泥，慢慢滑下来。
“若颜，等着我！”短短的距离，他跑得气喘吁吁，“我一定能救你！”
那张脸在他眼前晃动着，微笑着，好像在提醒他：“只剩11分钟喽！”
阶梯一级级消失，徐猛的眼圈红了。他这才发现自己是怎样一个蠢货。
若颜，你一定要活下来！
你才19岁！
未来的日子那么多，我们一起度过的才那么少！
我会听你的，我会向你道歉，哪怕你冤枉了我！
去他妈的面子！
去他妈的江湖规矩！
去他妈的“这算怎么回事”！
去他妈的“要是李经武活着会怎么想”！
去他妈的一切！
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只要你！
6
老林紧张地站在原地，掏出枪。他的身后，赵友军被另一个保镖护在沙发背后，用身体掩护着。火警警报早就停了，门外死一般寂静。
“小孙，汇报。”他通过无线电问道。
“没看到什么，我下去？”
“别，到楼梯口就行了……”
“收到。”
老林跑到落地窗旁边看了一下，除了忙着逃命的寥寥几个员工，没有看到别的什么。
“董事长，不是警察吧？”他小声问。
“不是，”赵友军苦笑着摇摇头，“要是警察，我至少还能活命……”
就在这时，步话机里传来一阵杂音。
“小孙？！”老林急忙问，可是没有回应。
他正要出去查看，外边却开始热闹起来。厮打声、惨叫声、撞击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然后，又是一片寂静。
老林招了招手，一个保镖悄悄走到门边，背靠墙，举着枪戒备起来。老林自己正对着门蹲下，举枪瞄准。
墙上的钟滴答走着。门纹丝不动，门里面的人也纹丝不敢动。谁也不知道，外面藏着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忽然，老林鼻翼耸动，扭头说了句：“不好。”
烟正从门缝里涌进来。
他在放火！
老林再也忍不住了，朝着门开了枪。震耳欲聋的枪声连响了七下，门上出现了七个洞。“扑通”一声闷响，一切再次安静下来。
老林做了个手势，保镖点了点头，脱下外套，套住滚烫的门把手，打开了门，大叫着冲了出去。老林示意董事长等着，自己先跟着走了出去。
门外浓烟滚滚，烧了一半的地毯堆在门口。目力所及之处，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全是身穿黑西装的同僚，一个个不知生死。老林的手开始颤抖。干这一行十几年，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他和保镖小心地朝前摸索着。他们没有想到，会有一具穿着黑西装的“尸体”在他们身后悄悄站起来……几声惨叫从门框外传来，每次都让赵友军浑身一颤。他明白，到了背水一战的时候了。奔到办公桌前，他打开抽屉，拿出一支手枪，悄悄挪动脚步，朝着门口摸过去。他的手在颤抖，他的脚却无比坚定。他知道，这是决定生死的时刻。
“这样的场面你见过啊，你活下来了。”赵友军在无声地鼓励着自己。他贴着墙挪到了门边，外边的声音再一次消失。
必须出手了。
“这次你一定能行！”一股力量从脚底直升上来，让他抛却了一切胆怯、算计、犹豫和卑劣。那一瞬，他又成了当年那个端着刺刀面对越南特工的少年。
嗖！
一个黑影快得简直看不见，像是从地板里冒出来，直接出现在他的面前。
赵友军手指一勾，枪响了，枪口前边却是一片虚空。一阵剧痛从手掌传来。白光一闪之间，他右手三根手指带着血飞速逃离。枪掉在地上，紧接着对方一个直踹，正中胸口。赵友军整个人离地，朝后飞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视线模糊了一会儿，又变得清晰。他看到一个穿着黑西装的保安打扮的人凶神恶煞地跑过来，揪着自己的领子把自己拎起来，吼叫着。
“快打电话！把炸弹倒计时关掉！”
赵友军目瞪口呆，一声不吭。
“打电话！”徐猛朝着他的肚子狠狠一拳捶下去。赵友军趴在地上，痛苦地干呕着。徐猛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拧，“咔嚓”一声，对方惨叫起来。徐猛像翻王八一样把他翻过来，用脚踩着他受伤的右手，不停地用力蹍着：“打电话！
给老子把炸弹关掉。”
赵友军满脸满嘴都是血，却没有求饶，反而大笑起来。
“你？你居然是……谁派你在我这儿卧底的？”
徐猛一咬牙，把他拎起来，一把扔到办公桌上，然后从地上捡起枪，直接顶在赵友军的额头上。
“我没有时间了！！我数到三，你不打电话，我就杀了你！”
“炸弹？”赵友军癫狂地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能让它停下？”
徐猛抬手一枪，把一扇落地窗打得粉碎。狂风吹进来，把所有的纸片卷起来，四处飞扬。
“你以为我不敢开枪？！你以为我不敢？！”徐猛狂叫着。
“你见过炸弹？你见过我装的炸弹？！”赵友军依旧在笑。
徐猛朝着他的大腿就是一枪，说道：“飞机！你他妈的疯子，你装在飞机上的炸弹，我都知道了！”
徐猛的吼叫声中，赵友军杀猪般狂叫着、挣扎着。
忽然，背后有人说话，徐猛吓得一个激灵，转身就要开枪，不过他马上就发现是一场虚惊。赵友军压到了遥控器，电视被打开了。画面上显示的是一架飞机。
下面的字幕是特大字号的“突发消息”。
“我台消息，”播音员的语速略慢，深沉而庄肃，“北京时间1月23日5时，麒麟航空公司一架波音777型客机执行从北京飞往洛杉矶的QA931航班任务，机上共搭乘255人，包括180多名中国乘客。经过几个小时的搜寻，麒麟航空刚刚正式确认，飞机与地面失去联系。麒麟航空公司发布声明，称其正与搜寻救援机构合作，以确定飞机的位置……”
滴滴。
滴滴。
徐猛觉得自己失明了。眼睛瞪得生疼，却什么也看不到。唯一能听到的信息，就是手机的报时声。
一个恶魔般的声音在脑子里“咝咝”作响，传达着最可怕的消息。
时间到了……
炸弹，爆炸了……
“若颜……”这个声音传入耳朵，他才知道是自己说的。
他觉得自己在经历一场地震，脚下不停晃动，世界的一切都在脱落、下坠，带着死亡的尖叫朝着自己砸下来。
“若颜……”
他觉得自己应该有魔力，好像说一遍这两个字，就能把时间翻转，能扭转一切，能像上次一样，再将她救回来。然而电视里的声音却打断了他的幻想。
面对记者的话筒，乘客家属哭天抢地的声音让徐猛回到了现实。他觉得自己的血在燃烧，自己的骨头在生刺。他双眼血红，扭头去找赵友军。
他要复仇，他要把他大卸八块，剥皮凌迟，他要……然而他却愣住了。赵友军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他站在那扇没有玻璃的窗边，盯着电视画面，脸上的表情，跟自己一样。
“飞机……炸了……”他梦呓般地来回念叨，“炸了……飞机……”
说了五六遍，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哭腔。
“你干的……”徐猛死死地盯着他，眼神能杀死一头狮子。
“好，好，厉害……”赵友军像喝醉了，又像是犯了癔症一样，冲着空气鼓掌，笑得满脸都是泪水，“没想到啊没想到……终于……我终于……厉害啊！
服！不服不行！大手笔！够狠！”
“是你干的……”又重复了一遍，徐猛却发现自己哭了。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在敌人面前痛哭流涕。愤怒的质问变了腔调，目光也变了方向。他看着天上的云，放声怒骂：“我××××，为什么啊！！”
“是，没错……”赵友军结束了癫狂的笑，仰头长叹一口气，然后镇定地看着徐猛，“一切都是我干的。你想要我的命？我告诉你，我的命三十年前就该丢了。活到现在，也成了一笔债。冤有头债有主，今天，我就还了吧……”
徐猛猛然觉得不好，立刻朝赵友军扑过去，然而还是晚了半步。赵友军纵身一跳，消失在天空中。空旷的房间里，留下的只有徐猛和他无处宣泄的悲伤。
_13时整_
炸弹爆炸时间到！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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