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冰释前嫌的女人
雨滴落在枪口，被高温蒸发，霎时化为一股烟雾，向上，向上。徐猛怒目圆睁，低头看着胸口的血洞，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1
李若颜和赵宁相互依偎着坐在货舱后边。洞口尸堆旁是把玩着手枪的卢立兴。这么长时间，不管两人怎么骂，卢立兴都一言不发，最后干脆躲得远远的。
她们骂累了，终于闭口不言，干脆当他不存在。
“你没事吧？”过了不知多久，赵宁感到李若颜在颤抖，连忙摸了摸她的头，“你发烧了？”
“没事，”李若颜蜷缩着，可刀还是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我要是晕了，你就继续用刀顶着我的喉咙……要不，咱俩都会没命……”
赵宁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女孩，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她抽泣起来，“我之前对你……”
“没事！赵姐，”李若颜想起这些事，恍如隔世，不禁笑了，“我理解你。不过我还是得说明白，我跟张明水真的没有……”
“我知道，”赵宁苦笑了一声，“我其实都知道，是我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你是他的患者，他跟你朝夕相处，我却见不着他，我就……唉，我以前不想承认，其实我们分手，八成是因为我这个臭脾气……”
“赵姐，我问点事，你别生气啊，”李若颜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张明水……他……是怎么死的？”
“交通事故。”赵宁叹了口气。
“这个我知道，”李若颜小心地措辞，“我是说，他当时在哪儿？要去干什么？”
“他啊，早上上班过马路的时候……”赵宁摇着头，“撞他的女司机，拿驾照才不到两个月，油门刹车都分不清，还穿着高跟鞋……”
李若颜听了，很久没有说话，然后她忽然哭出了声。
“你怎么了？”赵宁急忙安慰她，“他都走了那么久了，你别……”
“张医生是个好人，我为他哭过了……”李若颜仍旧哭得不能自已，“我因为这事冤枉了一个最关心我的人。赵姐，我……我误会了他，他怎么解释我都不信……他对我那么好，可是我……”
她哭倒在赵宁怀里。赵宁抚摸着她的长发。
“是那个你打电话的人吧？”过了一会儿，赵宁问。
李若颜点了点头。
“你男朋友？”
李若颜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从你上飞机，他就在下边为你拼命，要说他不爱你，我可不信。”赵宁微笑着摇头，“你呢，刚才拿着电话，第一个联系的只有他，你要说你不爱他，我也不信……”
“赵姐你别说了……”李若颜擦着眼泪，直起身子。
赵宁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你还年轻，很多事不懂。我作为过来人跟你说一句吧：这回你要是能活下来，可别再自己骗自己了。人啊，就能活那么点时间……”
她说不下去了。
李若颜默默地听着，良久才再次开口：“赵姐，”她的声音虚弱而无助，第一次听起来有些像这个年龄的女孩，“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对他……我自己也知道……可是……”她又哽咽了起来。
“我之前的男朋友叫李经武，他很爱我，我们在一起很开心……可那时候我就发现自己的感觉不对。”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我发现我依赖的人竟然是徐猛，见不到他，我就心神不宁……我知道这是不对的，我也知道我对不起经武……所以我就跟经武提了分手……”
“后来呢？”赵宁轻声道。
“分手后没两天，经武就死了……”李若颜抽泣着，“他死了之后，徐猛来安慰我，看着他我忽然意识到，我当初跟李经武好，就是因为……因为看到他的时候，就能想起徐猛……”
李若颜捂着嘴说不下去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能继续说话：“就是那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是怎么样一个人……我骗了我自己，也骗了李经武，我对他没有死心塌地。他只剩几天好活的时候，我跟他分手……你说他死的时候想到我，是什么感觉？！他死了，我还在跟徐猛不清不楚……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真是连照镜子都觉得自己恶心……你说，我要是跟徐猛在一起，我还是个人吗？我真是不知廉耻，我谁也对不起……”
她再也控制不住，扑倒在赵宁怀里痛哭不止。
“妹妹啊，人这一辈子就这么短，没有那么多时间跟自己过不去……”赵宁抚摸着她的背，过了好久才长叹一声。
“你知道，张明水走之前对我说了什么吗？”她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李若颜抬起头，擦着眼泪摇了摇头。
“他被撞了之后，在医院醒过一次。他握着我的手说，对不起啊，我现在才发现你有多好……”赵宁把头靠在舱壁上，“他说，你一定要找到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人，一定要幸福。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
说到最后，赵宁捂着嘴哭了起来。李若颜看着她，愣了好久好久。最终，两人都停止了哭泣。她们就这么互相依偎着，静静地回忆着已不可追的往昔。
2
广桥机场。
空管中心里，所有指挥部的人都在紧张地注视着雷达屏幕。QA931要求在_20时44分_
距离爆炸_还有_2小时16分钟_
广桥降落的时候，当然不可能得到百分之百的信任—没有任何理智的飞行员会在国境线上磨蹭那么多个小时才飞回机场—按照预案，机场已经有一定的反劫机准备，所有的力量都被动员起来。医疗、消防车辆都整装待发，随时准备应付各种紧急状况。反劫机特种部队已经埋伏在QA931即将使用的18号跑道附近。
“各小组汇报。”特种装备车里，特种部队的负责人在无线电里最后检查着情况。
“狙击红队就位，距离700，风速2……”
“狙击蓝队就位，距离150……”
“突击1队就位。阻轮器就位。”
“突击2队就位……”
……
空管中心里，一个秘书接到电话，跟楼市长耳语两句。
“特种部队准备好了，”楼市长转头面向空管主任，“你确定它降落位置不会太远吧？”
“不会的，它只能在那儿转弯。”
楼市长点了点头。沉吟片刻，他开始跟身边公安厅的人商量：“如果真有情况，谈判一定要把握好节奏。不管他们提什么要求，都以保护人质为先……”
“市长放心，派去的是最有经验的专家……”
“好，”把每个细节都确认了之后，楼市长点点头，大手一挥，“开始吧。”
空管主任点了点头，开始通话：“QA931，广桥进场，雷达已经识别，预计使用跑道18左落地，目前继续保持。”
“QA931，请求雷达引导，目前继续保持……”对方回复得很快。
“请下到标压4500，右转航向020，继续下修压2700，修正海压1013，调表速220……左转160，建立18左盲降报……”
空管主任亲自发布着进场指令，每说一句，对方就跟着重复一句作为确认回应。
一切都很顺利，雷达上显示，这架飞机越来越近。
“塔台，QA931已建立18左盲降……”无线电里的汇报让所有技术人员神经紧绷。
“广桥塔台，继续进近……”
主任的眼睛死盯着窗外。夜空里，一组航灯已经隐约可见，看到这架飞机的时间已经可以按秒计算了。
“QA931，落地跑道18左，地面风160，7米，脱离后报……”
“2分钟内将停机。”跑道旁，特种部队总指挥的声音在所有战士的耳机里回荡，“各单位准备……”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那只金属造就的巨型飞鸟以优雅的姿势俯冲、抬头。
“准备……”总指挥的手心微微出汗。所有人都在等待起落架落地的那一瞬间。
一声巨响，起落架的轮胎狠狠地砸在跑道上，整架飞机随之微微一震。
“速度太快了！”空管主任大叫一声。
“复飞！复飞！”与此同时，喊叫声从无线电里传出来。
波音777巨大的机身缓慢拉起，再次冲向夜空。所有人都愣了。大家做了应对各种可能的准备，唯独没想到飞机居然会降落失败！
“QA931！”空管主任大声呼叫着，“报告情况！”
“QA931高速1200！”对方显然也很激动，“我在左转进三边拉……我要再绕一圈，让其他飞机避让！”
“QA931，你的位置太过靠右……QA931……请回话……”
空管主任一次次的呼应都不再有回答。夜空里，大家眼睁睁看着这架飞机在夜空里盘旋着，绕着大圈，然后忽然在视野里消失。它掠过广桥机场，朝内地飞去。
3
“得罪了。”楼门口，徐猛先跟林云嵩道了歉，准备依计划而行。
“先等会儿，”林云嵩掏出一个无线耳机戴上，“我们保持通话，万一咱们被分开，能随时了解对方情况……”
徐猛看着这个神奇的装置，惊讶了一会儿，然后用枪顶着林云嵩的太阳穴，两人像个奇怪的四足动物一样，缓缓走出小楼。
一般来说，挟持人质不会把枪摆在那里，因为太容易被摆脱。但徐猛这么做是故意的，他要来接应的人看见自己的枪。
“待会儿你别说话，我来问。”徐猛叮嘱林云嵩。
“他们有枪吗？”林云嵩有点紧张。
“有枪也不会打你。要不在别墅早就开枪了。”
那辆车慢慢近了，车灯扫到了两人。徐猛隐约看清，这是一辆造型非常奇怪的大车，外形有点像消防车又有点像垃圾车。他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种车，又一时想不起来。
“停车！”徐猛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见，一次次大声地吼着，“停车！”
汽车骤然减速，最终停了下来。双方隔着大约三十米的距离对峙着。
“怎么还不下车？”林云嵩问。
“可能是在试探有没有埋伏……”徐猛小声说。
话音刚落，副驾驶侧的车门打开了。一个男人下了车，举着双手，朝这边走了过来。
_21时02分_
距离爆炸_还有_1小时58分钟_
“行了，”徐猛看他走到大约十米的地方，急忙喊停，“别往前走了。”
那人顺从地停下。
“怎么就你一个？”他朝徐猛喊话。
“就我一个！”徐猛大声说，“你们答应用来换林云嵩的人呢？！”
话音刚落，那人一愣，然后手枪闪电般被抓在手里，指着徐猛。
“你是谁？！”他大吼着，“你不是路军！你到底是谁？！”
广阔如西部平原的空旷地上，一眼望不到头的宽阔水泥路上，两个人持枪对峙。
心脏紧张得像是蒸汽锤，血液被泵得到处乱顶，徐猛觉得太阳穴鼓得难受。
他当然没有指望对方会干脆利落地换人，他以为对方会耍花招、布置什么陷阱，然后自己还得威胁他们说要杀死林云嵩。他以为双方会互相试探底线，用各种办法进行意志的对抗，一来二去，闹个半天才能有一方服软。然而对方直接翻脸，实在是出乎意料。
“你怎么回事？！”徐猛扯着嗓子喊着，“我明明跟你们飞机上的人说好了！林云嵩在我手里，我要拿他换一个人！你们飞机上的人都答应了！他们告诉我来这里换人的！”
没有回应。
“飞机是你们劫的吧？”抛出这个问题，徐猛的声音微微打颤，“QA931航班，在你们手里吧？飞机上有炸弹，有你们的人，对吧？”
长久的沉默。
徐猛的手心全是汗。他要是否认就全完了。最终，对方点了点头。徐猛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然而接下来对方的回答又出人意料。
“你们真说好了？”那人一手举枪，一手从后腰掏东西，“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那人掏出的东西外形很像手机，但这年头已经看不到这么大这么厚的手机了。
“那是卫星电话！”林云嵩小声说。
徐猛轻轻捅了他一下，林云嵩心领神会，慢慢挪动脚步。双方的距离一步步地缩小。
“你要干什么？给谁打电话？！”
“这个事啊，我说了也不算。我得请示一下。”
4
“到时间了，”卢立兴出现在两人面前，“上去吧。”
李若颜警惕地用刀顶着自己的脖子，在赵宁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卢立兴走到洞口，抬起梯子，顶开堵着洞口的舱板。
“你先上去。”他对赵宁说。
“没事的……”赵宁推开了李若颜的手，留下一个笑容，爬了上去。李若颜侧耳倾听，没有什么动静，然后自己也爬了上去。客舱里亮眼的灯令她睁不开眼。她的手紧紧地握着刀，过了一会儿才看清赵宁坐在座位上，身边几个劫机者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
“行了，”卢立兴也爬了上来，“你的刀就放下吧，待会儿就带你去见徐猛……”
李若颜没有放下刀。她朝着赵宁走去。赵宁朝她挤出一个微笑，她身后，遮阳板打开着，窗外的景物在漆黑中一闪而过。
李若颜刚刚坐下，马上触电似地跳了起来：“不对！”
叫喊声刚刚出口，一个劫机者就猛扑上来，抓住她持刀的手往椅背上一撞，刀子掉在地上。李若颜二话不说，膝盖朝他两腿之间一顶，那人立刻惨叫一声，蹲了下去。她捡起刀，掏出手机，按下重播键。
卢立兴扑上来，把她狠狠撞在舱壁上。刀子和手机都滑到座位下边，她像一头拼死保护幼崽的母狮，疯狂地手脚并用，抵抗着卢立兴，不让他拿到手机。
同时，她放声呼唤着徐猛……
5
徐猛之前对这场生死交易做过很多设想，唯独没想到它会很沉闷。双方开始了一场漫长的对话，或者说是传话—徐猛说一句，那人用卫星电话向飞机上的劫机者请示一句。对方提出问题，再通过这个人问徐猛，而他们的问题让徐猛觉得这伙人弄不好没有控制飞机。
“李若颜？哪个若？哪个颜？”
“男的女的？多大岁数？”
“你有照片吗？”
“你跟这人什么关系？”
徐猛每次回答，对方都要再转述一遍，有时候还表示听不清，让徐猛再说一遍。要不是时间在徐猛这边，他可能早就开枪打死这人了—既然新闻上都播了，警察肯定不会看不见这架飞机。他们应该一会儿就到。
“兄弟，给你钱行不行？”那人又捂着话筒转达条件，“你说个数。”
“我不要钱！”徐猛失去了耐心，“我就要李若颜！你不把人给我，我就杀了林云嵩，杀了你！你们什么都捞不到！”
他用枪指着那人。对方连忙举起双手。
“你别急，”他的语气倒是不慌不忙，“我死了，这句话飞机上就听不到了对吧？你让我说完。”
徐猛强忍着怒火，把枪又放回林云嵩脑袋上。
“他们看来是要我活着啊，”林云嵩小声安慰徐猛，“要不然早开枪了。我看交易有戏……”
对方把徐猛的话传达之后，也在不耐烦地等着，漫不经心地用脚踢路上的小石子。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专心起来，看样子有了指示。
“哦……嗯……嗯……什么？哦……行，知道了。”他举枪的手臂放松了下来，挂了电话，收到后腰。
“那什么，头说啊，没问题……”
徐猛终于松了一口气，放下了枪。林云嵩擦了把汗，走开两步，敞开领子扇着风。
“先这么着……”那人语气像个居委会的老大爷，“咱们先在这儿等着，待会儿呢……”
砰！
那人毫无征兆地举枪就射，枪火在徐猛视网膜里留下一个斑点。
“不好！”徐猛反应神速，当即压着林云嵩卧倒，然后举枪还击。枪声在旷野里传得好远，然后好像遇到了无形的墙壁，又被弹了回来，来来去去，互相重叠，不肯消散。水泥路上火星四溅。徐猛的手被卧倒的林云嵩压住一只，无法双手射击，开了几枪都没有命中，然后他就发现对方在边开枪边朝车里跑。
难道……一个可怕的设想把他吓住了，他连忙把林云嵩翻过来。
“林云嵩！你说话！你回答我！”徐猛慌了，双手在他身上寻找弹孔，“你没事吧？”
“没事……”林云嵩终于出声，让徐猛的心落了地，“没打中我……”
徐猛一抬头，发现那人已经上了车。他正要追，却发现一件怪事。那人是从驾驶座的一侧上车的。司机哪里去了？
“趴下！”徐猛回身大吼着。
他一把将刚刚爬起来的林云嵩推到一边，同时屈膝半跪，双手握枪，瞄准了刚才他们藏身的小楼。模糊的视线里，一个人影正从门里迅速地闪出来，朝这边举起了枪。徐猛连发五枪，那个身影惨叫着倒下。再回头时，汽车已经不见踪影。
“他在拖时间！”徐猛气地直跺脚，“那个司机绕进楼里都干了什么？”
话音未落，就像是给他回答，“砰”的一声，强光耀眼。
徐猛发现，路两旁的地面上，一对地灯亮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发问，又是“砰砰砰”一连串声响，地灯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沿着路边延伸出去，给3500多米的水泥路勾勒出闪耀的轮廓。
徐猛下意识地跟着灯猛跑，他这才发现，路不止一条。远到几乎看不到的尽头，灯光转了一个弯，变成一条几百米长的细线，然后往右一转，又画出一条几乎一样长的光河。
“这是……”徐猛跑得手都哆嗦了，终于茫然停下。他不知道对方用意何在，但直觉告诉他，绝不是什么好事。
“楼里还有什么？”他转头朝跟着跑过来的林云嵩喊着。
“有个电机组，控制着地灯……”林云嵩看着这壮观的景象，也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他们要干什么？”徐猛忽然对所有人都不再信任，上前抓住了林云嵩的领子，“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你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我？！”
枪顶住了林云嵩的下巴。
林云嵩一惊，说不出话来。
“你骗我？！”徐猛双眼发红，咬牙切齿，手指搭在扳机上。就在这时，一阵悦耳的铃声传来，打断了他的暴怒。徐猛的手颤抖着伸进衣兜，抓着手机拿了出来。
是李若颜！
“你……你怎么样？！”徐猛按下接听键，迫不及待地问。
“徐猛！”李若颜的声音颤抖着，“是圈套！飞机！飞机越飞越低了……”
“你说什么？”他从来不知道，心急会让人这么难受。头痛欲裂，耳鸣不止，令他听不清东西。
“飞机……在快速下降！”李若颜的声音像是一根被强行拽直的绳子，不自然地紧绷着，“他们……要把飞机坠毁！”
徐猛脑子里像是响了一个炸雷。他手脚冰凉，耳朵里的声音像万马奔腾，令他完全无法思考。
“不可能！”他怒吼起来，“我抓住了他们要的人！”
“徐猛，”李若颜呜咽着，任她再要强，也终于抵挡不住对死亡的恐惧，“真的，我都看到地面了……”
徐猛的神经要绷断了。
“若颜！”耳朵里的杂音越来越尖厉，他语无伦次，自己都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我一定想办法！我一定救你！我……”
“徐猛！”李若颜哭了起来，“永别了！”
眼前的一切都好像停止了。徐猛整个人好像变成了石头，一动也不能动。
耳朵里的声音像是死神的坐骑，带着凄厉而诡异呼啸，直冲过来，把他的躯体撕碎，令他的脑子像一锅粥一样沸腾起来，令他无法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无法接受，自己用尽全力，居然在最后一刻，再次失去了她。
背后一阵没来由的风推动了他。他非常肯定，这风来自阴间。他发现自己的身躯像纸一样轻，被风轻轻地一推就是一个趔趄，跪倒在地。
“啊—”他用不似人类能够发出的凄惨声音，向夜空长啸着。也就是在这时，他看到林云嵩没命地从身边跑过。他傻傻地愣着，反应不过来自己该干什么。林云嵩一边跑一边回头，脸上的恐惧表情让徐猛终于木木地回过头去。
他看到的，就是波音飞机巨大的机头，带着骇人的飓风，朝他直冲过来……6
飞机花了好久才停稳。机长松了一口气，浑身瘫软。听到要在哪里降落的时候，他争辩了好久，试图让劫机者相信这是自杀—要知道，这个大小的飞机降落，最少也需要3500米的跑道，他不相信哪里有这么长的路—但是脑袋后边的枪口顶着，只好拼命一试。好在这个跑道够长，够宽，也有灯，降落起来跟正规机场也差不多。
“成了！”收到驾驶舱同伙的消息，劫机者头目长出一口气，“开机舱门！”
机舱门缓缓打开。远处，一辆登机车从远方的黑幕中开出来，停好，升起巨大的梯子，与舱门连接。
“头儿，可以了！”开登机车的人朝舱门喊着，同时警惕地掏出枪看着周围。他刚才用望远镜看到飞机几乎擦着徐猛的头降下来，巨大的风把他裹着甩了出去，但是他不确定徐猛死了没有。
一个劫机者走出舱门，伸了个懒腰。
“林云嵩呢？”他问。
“应该不远，还在这儿。”
“行，问题不大。”劫机者说着，迈步走下第一级舷梯。突然，枪声大作。
血从这个倒霉蛋身上冒出来。他从舷梯侧面翻了下来，狠狠砸在地上。他身边躺着的，是胸前几个血洞的登机车司机。其他劫机者赶紧把身体藏在舱门后边，偷偷观察外面。他们看到林云嵩就站在离舷梯不远的地方，而他的身后，一个_21时29分_
距离爆炸_还有_1小时31分钟_
身影拖着瘸腿，一边开枪一边蹒跚而来。他以最快的速度站在林云嵩身后，用枪指着他的太阳穴。
“我×××，”也不知是一路跑过来的疲劳，还是看到李若颜再次死里逃生的喜悦令他喘息不止，脸上的表情分不清是哭还是笑，“终于又从头开始了！”
7
星星不知什么时候隐身不见了，天空中亮了几下，然后响起几个闷雷。雨滴零星落下来，慢慢变得密集，最终成了一快厚实的塑料布，把一切罩在一片模糊里。徐猛和林云嵩站在跑道上，跟舱门内的劫机者对峙着。
“李—若—颜！”徐猛声嘶力竭，努力让声音冲破雨幕，“拿她来交换林云嵩！”
“你放下枪！”声音从机舱里传来。
“你少废话！”徐猛确信，时间在自己这边，“再磨蹭警察就来了！”
这话点中了对方的死穴。舱门没有了动静。雨滴敲打机身的细碎声音中，徐猛纹丝不动，等待着，期盼着。
终于，一个声音传来。
“别开枪！”
然后，舱门口一个白色的影子像利箭般穿透了徐猛的心。
那头乌黑的头发，纤瘦的身形，还有那张令徐猛魂牵梦绕的脸。
是她！
真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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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音频
李若颜还活着！
17个小时的奔跑、追击、搏杀，数不清的鲜血和汗水，为的就是这一刻！
“徐猛？！”她惊喜地叫起来，“真的是你吗？！”
这个声音撞击着徐猛的胸口，他抬起头，狂喜的笑声跟呜咽一起破土而出，脸上的水流掺进了东西，霎时变得滚烫，好像一个刚赢得比赛的孩子，在痛快地冲热水澡。
“你把林云嵩送过来！”一个劫机者用胳膊勒住李若颜的脖子，枪口顶着她的脑袋。徐猛发誓，待会儿要把这人的胳膊卸下来。
“这样，”林云嵩察觉到他的失态，小声出主意，“你说，人质同时往前走，谁也别跟着，这样比较安全……”
“你……”徐猛愣了，“你真要换？我能打中。”
“你别闹了，”林云嵩笑了笑，“我也当过兵，手枪这东西，这距离靠得住吗？再说你还这么激动……”
徐猛心里一阵暖意，嘴角抽搐了一下。
“我……我不能让你……”他几乎要哭了。
“孩子，”林云嵩的声音慈祥而空灵，“我这辈子，什么都经历过，什么钱都赚腻了，但是人命，我还没救过……”
“跟你相识的这几个小时，是我这辈子最刺激、最充实的一段，”他转过头来，冲徐猛一笑，“记着啊，要是这事了了，咱们都还活着，你来找我。你当007，我当Q先生，哈哈……”
他的手在徐猛的手背上轻轻拍着，每拍一下，徐猛都感觉到心脏在震动。
徐猛从未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如此重要的人这样坦诚相待。从小就死抓着他不放的自卑似乎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感动。他感谢这场雨，让人看不到自己被一个刚认识几个小时的人弄得当众流泪。
“计划修改一下，”徐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捡来的枪悄悄塞给林云嵩，“你跟她错身的时候，抱着她往左跳，趴下，我会开枪封住舱门……”
“放心吧，”林云嵩冷静地说，“我会用身体保护她。枪上膛了吗？我可以从下面往上开枪……”
徐猛深吸一口气，跟林云嵩紧紧握了一下手。林云嵩感觉到，手里多了一个东西。
“如果……如果不成的话，”徐猛哽咽着，“把这个交给她。就说……我让她仔细看看我的心……拜托了！”
林云嵩点了点头，把东西装进口袋。
“好，交换！”徐猛声嘶力竭，“人质往前走，谁也别跟着！”
又是一个闪电，把一切照得恍如白昼。徐猛松了手。林云嵩往前迈了一步。
劫机者也松了手，李若颜回头看了一下，哆嗦着走出舱门。
雨越下越大，似乎天上所有的水滴都落下来，见证这场惊心动魄的冒险的结局。高级皮鞋踩在跑道上，溅起一圈水花。白色的旅游鞋被淋湿，在金属舷梯上打了一下滑。
两个人一寸寸地接近，每一步都令徐猛的心悸动不已。
“稳住，稳住……”徐猛不停地对自己说。
林云嵩和李若颜的距离一寸寸接近，终于，两人面对面在舷梯底部汇合。
“三！”徐猛开始在心里倒计时。
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头，看着对方的脸。
“二！”
徐猛的眼睛瞪得比乒乓球还大，目光透过雨帘，食指紧紧扣住扳机，等待着决定命运的一刻。
“孩子，”林云嵩伸手在李若颜肩头拍了一下，“回去吧……”
“一！”
林云嵩动了！他闪电般用手臂把李若颜拉进自己的怀抱，同时转身，背对着舱门，背对着劫机者的枪口！
“不好！”徐猛心里大叫一声。林云嵩的动作慢了，他没有立刻往旁边跳！
每一根肌肉都骤然绷紧，他的手臂抬高，枪口对着舱门口的劫机者。
而他看到，对方的枪口也转了过来，正对着林云嵩和李若颜。
“若颜—”徐猛嘶声大喊。
枪响了。
雨滴落在枪口，被高温蒸发，霎时化为一股烟雾，向上，向上。徐猛怒目圆睁，低头看着胸口的血洞，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开枪的，是林云嵩。
他干脆利落地击中了徐猛。
“徐猛！”李若颜尖叫着，挣扎着，却挣不开林云嵩的手臂。一个劫机者从舷梯上飞奔下来，连拉带扯，把她拉上舷梯。而徐猛只能朝她的背影绝望地伸出手，他想叫她的名字，一张嘴，却被涌出的鲜血呛到。
他倒下了。倒在冰冷的跑道上，任全世界的雨滴无情地淋着。
徐猛在抽搐着。他无法挪动身体，眼前渐渐黑了下来，可脑海里一片光明。
一个阴谋的所有细节都像暴晒在正午阳光下那般清晰：张泉是赵友军的棋子，赵友军是曾凡的棋子，而所有人都是林云嵩的棋子！让曾凡去搞炸弹、造枪、谋划劫机的，是他。让路军雇了一群缅甸人的，是他。
他把雇来的人分成两队，一队用来混进机场、混上飞机、安装炸弹，再劫持飞机飞回来；另一队用来杀掉老钱、王青、张泉、曾凡……不难推测，赵友军如果没跳楼，早晚也是这个下场。所有知情人都处理之后，这队人马再去别墅假装绑架他来到这个公园。什么主题公园，什么集团的明天，一切都是阴谋！
他早就把路修成了跑道！
飞机在这里降落，他在这里登上飞机，从此人间蒸发，而所有人都会以为他失踪是因为被绑架！
一个黑影出现在视野里。
是林云嵩。
他歪着头看着徐猛，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
“我还真希望你对我说的故事是真的，”他举起枪，“再见了，007！”
火花在枪口闪烁着。他的脚下，那具躯体随之震动、抽搐。
林云嵩收起枪，抬头看着远处逶迤而来的警灯，回身上了飞机。
“起飞！”_21时46分_
距离爆炸_还有_1小时14分钟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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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若颜和赵宁相互依偎着坐在货舱后边。洞口尸堆旁是把玩着手枪的卢立兴。这么长时间，不管两人怎么骂，卢立兴都一言不发，最后干脆躲得远远的。
她们骂累了，终于闭口不言，干脆当他不存在。
“你没事吧？”过了不知多久，赵宁感到李若颜在颤抖，连忙摸了摸她的头，“你发烧了？”
“没事，”李若颜蜷缩着，可刀还是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我要是晕了，你就继续用刀顶着我的喉咙……要不，咱俩都会没命……”
赵宁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女孩，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她抽泣起来，“我之前对你……”
“没事！赵姐，”李若颜想起这些事，恍如隔世，不禁笑了，“我理解你。不过我还是得说明白，我跟张明水真的没有……”
“我知道，”赵宁苦笑了一声，“我其实都知道，是我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你是他的患者，他跟你朝夕相处，我却见不着他，我就……唉，我以前不想承认，其实我们分手，八成是因为我这个臭脾气……”
“赵姐，我问点事，你别生气啊，”李若颜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张明水……他……是怎么死的？”
“交通事故。”赵宁叹了口气。
“这个我知道，”李若颜小心地措辞，“我是说，他当时在哪儿？要去干什么？”
“他啊，早上上班过马路的时候……”赵宁摇着头，“撞他的女司机，拿驾照才不到两个月，油门刹车都分不清，还穿着高跟鞋……”
李若颜听了，很久没有说话，然后她忽然哭出了声。
“你怎么了？”赵宁急忙安慰她，“他都走了那么久了，你别……”
“张医生是个好人，我为他哭过了……”李若颜仍旧哭得不能自已，“我因为这事冤枉了一个最关心我的人。赵姐，我……我误会了他，他怎么解释我都不信……他对我那么好，可是我……”
她哭倒在赵宁怀里。赵宁抚摸着她的长发。
“是那个你打电话的人吧？”过了一会儿，赵宁问。
李若颜点了点头。
“你男朋友？”
李若颜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从你上飞机，他就在下边为你拼命，要说他不爱你，我可不信。”赵宁微笑着摇头，“你呢，刚才拿着电话，第一个联系的只有他，你要说你不爱他，我也不信……”
“赵姐你别说了……”李若颜擦着眼泪，直起身子。
赵宁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你还年轻，很多事不懂。我作为过来人跟你说一句吧：这回你要是能活下来，可别再自己骗自己了。人啊，就能活那么点时间……”
她说不下去了。
李若颜默默地听着，良久才再次开口：“赵姐，”她的声音虚弱而无助，第一次听起来有些像这个年龄的女孩，“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对他……我自己也知道……可是……”她又哽咽了起来。
“我之前的男朋友叫李经武，他很爱我，我们在一起很开心……可那时候我就发现自己的感觉不对。”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我发现我依赖的人竟然是徐猛，见不到他，我就心神不宁……我知道这是不对的，我也知道我对不起经武……所以我就跟经武提了分手……”
“后来呢？”赵宁轻声道。
“分手后没两天，经武就死了……”李若颜抽泣着，“他死了之后，徐猛来安慰我，看着他我忽然意识到，我当初跟李经武好，就是因为……因为看到他的时候，就能想起徐猛……”
李若颜捂着嘴说不下去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能继续说话：“就是那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是怎么样一个人……我骗了我自己，也骗了李经武，我对他没有死心塌地。他只剩几天好活的时候，我跟他分手……你说他死的时候想到我，是什么感觉？！他死了，我还在跟徐猛不清不楚……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真是连照镜子都觉得自己恶心……你说，我要是跟徐猛在一起，我还是个人吗？我真是不知廉耻，我谁也对不起……”
她再也控制不住，扑倒在赵宁怀里痛哭不止。
“妹妹啊，人这一辈子就这么短，没有那么多时间跟自己过不去……”赵宁抚摸着她的背，过了好久才长叹一声。
“你知道，张明水走之前对我说了什么吗？”她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李若颜抬起头，擦着眼泪摇了摇头。
“他被撞了之后，在医院醒过一次。他握着我的手说，对不起啊，我现在才发现你有多好……”赵宁把头靠在舱壁上，“他说，你一定要找到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人，一定要幸福。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
说到最后，赵宁捂着嘴哭了起来。李若颜看着她，愣了好久好久。最终，两人都停止了哭泣。她们就这么互相依偎着，静静地回忆着已不可追的往昔。
2
广桥机场。
空管中心里，所有指挥部的人都在紧张地注视着雷达屏幕。QA931要求在_20时44分_
距离爆炸_还有_2小时16分钟_
广桥降落的时候，当然不可能得到百分之百的信任—没有任何理智的飞行员会在国境线上磨蹭那么多个小时才飞回机场—按照预案，机场已经有一定的反劫机准备，所有的力量都被动员起来。医疗、消防车辆都整装待发，随时准备应付各种紧急状况。反劫机特种部队已经埋伏在QA931即将使用的18号跑道附近。
“各小组汇报。”特种装备车里，特种部队的负责人在无线电里最后检查着情况。
“狙击红队就位，距离700，风速2……”
“狙击蓝队就位，距离150……”
“突击1队就位。阻轮器就位。”
“突击2队就位……”
……
空管中心里，一个秘书接到电话，跟楼市长耳语两句。
“特种部队准备好了，”楼市长转头面向空管主任，“你确定它降落位置不会太远吧？”
“不会的，它只能在那儿转弯。”
楼市长点了点头。沉吟片刻，他开始跟身边公安厅的人商量：“如果真有情况，谈判一定要把握好节奏。不管他们提什么要求，都以保护人质为先……”
“市长放心，派去的是最有经验的专家……”
“好，”把每个细节都确认了之后，楼市长点点头，大手一挥，“开始吧。”
空管主任点了点头，开始通话：“QA931，广桥进场，雷达已经识别，预计使用跑道18左落地，目前继续保持。”
“QA931，请求雷达引导，目前继续保持……”对方回复得很快。
“请下到标压4500，右转航向020，继续下修压2700，修正海压1013，调表速220……左转160，建立18左盲降报……”
空管主任亲自发布着进场指令，每说一句，对方就跟着重复一句作为确认回应。
一切都很顺利，雷达上显示，这架飞机越来越近。
“塔台，QA931已建立18左盲降……”无线电里的汇报让所有技术人员神经紧绷。
“广桥塔台，继续进近……”
主任的眼睛死盯着窗外。夜空里，一组航灯已经隐约可见，看到这架飞机的时间已经可以按秒计算了。
“QA931，落地跑道18左，地面风160，7米，脱离后报……”
“2分钟内将停机。”跑道旁，特种部队总指挥的声音在所有战士的耳机里回荡，“各单位准备……”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那只金属造就的巨型飞鸟以优雅的姿势俯冲、抬头。
“准备……”总指挥的手心微微出汗。所有人都在等待起落架落地的那一瞬间。
一声巨响，起落架的轮胎狠狠地砸在跑道上，整架飞机随之微微一震。
“速度太快了！”空管主任大叫一声。
“复飞！复飞！”与此同时，喊叫声从无线电里传出来。
波音777巨大的机身缓慢拉起，再次冲向夜空。所有人都愣了。大家做了应对各种可能的准备，唯独没想到飞机居然会降落失败！
“QA931！”空管主任大声呼叫着，“报告情况！”
“QA931高速1200！”对方显然也很激动，“我在左转进三边拉……我要再绕一圈，让其他飞机避让！”
“QA931，你的位置太过靠右……QA931……请回话……”
空管主任一次次的呼应都不再有回答。夜空里，大家眼睁睁看着这架飞机在夜空里盘旋着，绕着大圈，然后忽然在视野里消失。它掠过广桥机场，朝内地飞去。
3
“得罪了。”楼门口，徐猛先跟林云嵩道了歉，准备依计划而行。
“先等会儿，”林云嵩掏出一个无线耳机戴上，“我们保持通话，万一咱们被分开，能随时了解对方情况……”
徐猛看着这个神奇的装置，惊讶了一会儿，然后用枪顶着林云嵩的太阳穴，两人像个奇怪的四足动物一样，缓缓走出小楼。
一般来说，挟持人质不会把枪摆在那里，因为太容易被摆脱。但徐猛这么做是故意的，他要来接应的人看见自己的枪。
“待会儿你别说话，我来问。”徐猛叮嘱林云嵩。
“他们有枪吗？”林云嵩有点紧张。
“有枪也不会打你。要不在别墅早就开枪了。”
那辆车慢慢近了，车灯扫到了两人。徐猛隐约看清，这是一辆造型非常奇怪的大车，外形有点像消防车又有点像垃圾车。他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种车，又一时想不起来。
“停车！”徐猛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见，一次次大声地吼着，“停车！”
汽车骤然减速，最终停了下来。双方隔着大约三十米的距离对峙着。
“怎么还不下车？”林云嵩问。
“可能是在试探有没有埋伏……”徐猛小声说。
话音刚落，副驾驶侧的车门打开了。一个男人下了车，举着双手，朝这边走了过来。
_21时02分_
距离爆炸_还有_1小时58分钟_
“行了，”徐猛看他走到大约十米的地方，急忙喊停，“别往前走了。”
那人顺从地停下。
“怎么就你一个？”他朝徐猛喊话。
“就我一个！”徐猛大声说，“你们答应用来换林云嵩的人呢？！”
话音刚落，那人一愣，然后手枪闪电般被抓在手里，指着徐猛。
“你是谁？！”他大吼着，“你不是路军！你到底是谁？！”
广阔如西部平原的空旷地上，一眼望不到头的宽阔水泥路上，两个人持枪对峙。
心脏紧张得像是蒸汽锤，血液被泵得到处乱顶，徐猛觉得太阳穴鼓得难受。
他当然没有指望对方会干脆利落地换人，他以为对方会耍花招、布置什么陷阱，然后自己还得威胁他们说要杀死林云嵩。他以为双方会互相试探底线，用各种办法进行意志的对抗，一来二去，闹个半天才能有一方服软。然而对方直接翻脸，实在是出乎意料。
“你怎么回事？！”徐猛扯着嗓子喊着，“我明明跟你们飞机上的人说好了！林云嵩在我手里，我要拿他换一个人！你们飞机上的人都答应了！他们告诉我来这里换人的！”
没有回应。
“飞机是你们劫的吧？”抛出这个问题，徐猛的声音微微打颤，“QA931航班，在你们手里吧？飞机上有炸弹，有你们的人，对吧？”
长久的沉默。
徐猛的手心全是汗。他要是否认就全完了。最终，对方点了点头。徐猛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然而接下来对方的回答又出人意料。
“你们真说好了？”那人一手举枪，一手从后腰掏东西，“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那人掏出的东西外形很像手机，但这年头已经看不到这么大这么厚的手机了。
“那是卫星电话！”林云嵩小声说。
徐猛轻轻捅了他一下，林云嵩心领神会，慢慢挪动脚步。双方的距离一步步地缩小。
“你要干什么？给谁打电话？！”
“这个事啊，我说了也不算。我得请示一下。”
4
“到时间了，”卢立兴出现在两人面前，“上去吧。”
李若颜警惕地用刀顶着自己的脖子，在赵宁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卢立兴走到洞口，抬起梯子，顶开堵着洞口的舱板。
“你先上去。”他对赵宁说。
“没事的……”赵宁推开了李若颜的手，留下一个笑容，爬了上去。李若颜侧耳倾听，没有什么动静，然后自己也爬了上去。客舱里亮眼的灯令她睁不开眼。她的手紧紧地握着刀，过了一会儿才看清赵宁坐在座位上，身边几个劫机者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
“行了，”卢立兴也爬了上来，“你的刀就放下吧，待会儿就带你去见徐猛……”
李若颜没有放下刀。她朝着赵宁走去。赵宁朝她挤出一个微笑，她身后，遮阳板打开着，窗外的景物在漆黑中一闪而过。
李若颜刚刚坐下，马上触电似地跳了起来：“不对！”
叫喊声刚刚出口，一个劫机者就猛扑上来，抓住她持刀的手往椅背上一撞，刀子掉在地上。李若颜二话不说，膝盖朝他两腿之间一顶，那人立刻惨叫一声，蹲了下去。她捡起刀，掏出手机，按下重播键。
卢立兴扑上来，把她狠狠撞在舱壁上。刀子和手机都滑到座位下边，她像一头拼死保护幼崽的母狮，疯狂地手脚并用，抵抗着卢立兴，不让他拿到手机。
同时，她放声呼唤着徐猛……
5
徐猛之前对这场生死交易做过很多设想，唯独没想到它会很沉闷。双方开始了一场漫长的对话，或者说是传话—徐猛说一句，那人用卫星电话向飞机上的劫机者请示一句。对方提出问题，再通过这个人问徐猛，而他们的问题让徐猛觉得这伙人弄不好没有控制飞机。
“李若颜？哪个若？哪个颜？”
“男的女的？多大岁数？”
“你有照片吗？”
“你跟这人什么关系？”
徐猛每次回答，对方都要再转述一遍，有时候还表示听不清，让徐猛再说一遍。要不是时间在徐猛这边，他可能早就开枪打死这人了—既然新闻上都播了，警察肯定不会看不见这架飞机。他们应该一会儿就到。
“兄弟，给你钱行不行？”那人又捂着话筒转达条件，“你说个数。”
“我不要钱！”徐猛失去了耐心，“我就要李若颜！你不把人给我，我就杀了林云嵩，杀了你！你们什么都捞不到！”
他用枪指着那人。对方连忙举起双手。
“你别急，”他的语气倒是不慌不忙，“我死了，这句话飞机上就听不到了对吧？你让我说完。”
徐猛强忍着怒火，把枪又放回林云嵩脑袋上。
“他们看来是要我活着啊，”林云嵩小声安慰徐猛，“要不然早开枪了。我看交易有戏……”
对方把徐猛的话传达之后，也在不耐烦地等着，漫不经心地用脚踢路上的小石子。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专心起来，看样子有了指示。
“哦……嗯……嗯……什么？哦……行，知道了。”他举枪的手臂放松了下来，挂了电话，收到后腰。
“那什么，头说啊，没问题……”
徐猛终于松了一口气，放下了枪。林云嵩擦了把汗，走开两步，敞开领子扇着风。
“先这么着……”那人语气像个居委会的老大爷，“咱们先在这儿等着，待会儿呢……”
砰！
那人毫无征兆地举枪就射，枪火在徐猛视网膜里留下一个斑点。
“不好！”徐猛反应神速，当即压着林云嵩卧倒，然后举枪还击。枪声在旷野里传得好远，然后好像遇到了无形的墙壁，又被弹了回来，来来去去，互相重叠，不肯消散。水泥路上火星四溅。徐猛的手被卧倒的林云嵩压住一只，无法双手射击，开了几枪都没有命中，然后他就发现对方在边开枪边朝车里跑。
难道……一个可怕的设想把他吓住了，他连忙把林云嵩翻过来。
“林云嵩！你说话！你回答我！”徐猛慌了，双手在他身上寻找弹孔，“你没事吧？”
“没事……”林云嵩终于出声，让徐猛的心落了地，“没打中我……”
徐猛一抬头，发现那人已经上了车。他正要追，却发现一件怪事。那人是从驾驶座的一侧上车的。司机哪里去了？
“趴下！”徐猛回身大吼着。
他一把将刚刚爬起来的林云嵩推到一边，同时屈膝半跪，双手握枪，瞄准了刚才他们藏身的小楼。模糊的视线里，一个人影正从门里迅速地闪出来，朝这边举起了枪。徐猛连发五枪，那个身影惨叫着倒下。再回头时，汽车已经不见踪影。
“他在拖时间！”徐猛气地直跺脚，“那个司机绕进楼里都干了什么？”
话音未落，就像是给他回答，“砰”的一声，强光耀眼。
徐猛发现，路两旁的地面上，一对地灯亮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发问，又是“砰砰砰”一连串声响，地灯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沿着路边延伸出去，给3500多米的水泥路勾勒出闪耀的轮廓。
徐猛下意识地跟着灯猛跑，他这才发现，路不止一条。远到几乎看不到的尽头，灯光转了一个弯，变成一条几百米长的细线，然后往右一转，又画出一条几乎一样长的光河。
“这是……”徐猛跑得手都哆嗦了，终于茫然停下。他不知道对方用意何在，但直觉告诉他，绝不是什么好事。
“楼里还有什么？”他转头朝跟着跑过来的林云嵩喊着。
“有个电机组，控制着地灯……”林云嵩看着这壮观的景象，也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他们要干什么？”徐猛忽然对所有人都不再信任，上前抓住了林云嵩的领子，“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你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我？！”
枪顶住了林云嵩的下巴。
林云嵩一惊，说不出话来。
“你骗我？！”徐猛双眼发红，咬牙切齿，手指搭在扳机上。就在这时，一阵悦耳的铃声传来，打断了他的暴怒。徐猛的手颤抖着伸进衣兜，抓着手机拿了出来。
是李若颜！
“你……你怎么样？！”徐猛按下接听键，迫不及待地问。
“徐猛！”李若颜的声音颤抖着，“是圈套！飞机！飞机越飞越低了……”
“你说什么？”他从来不知道，心急会让人这么难受。头痛欲裂，耳鸣不止，令他听不清东西。
“飞机……在快速下降！”李若颜的声音像是一根被强行拽直的绳子，不自然地紧绷着，“他们……要把飞机坠毁！”
徐猛脑子里像是响了一个炸雷。他手脚冰凉，耳朵里的声音像万马奔腾，令他完全无法思考。
“不可能！”他怒吼起来，“我抓住了他们要的人！”
“徐猛，”李若颜呜咽着，任她再要强，也终于抵挡不住对死亡的恐惧，“真的，我都看到地面了……”
徐猛的神经要绷断了。
“若颜！”耳朵里的杂音越来越尖厉，他语无伦次，自己都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我一定想办法！我一定救你！我……”
“徐猛！”李若颜哭了起来，“永别了！”
眼前的一切都好像停止了。徐猛整个人好像变成了石头，一动也不能动。
耳朵里的声音像是死神的坐骑，带着凄厉而诡异呼啸，直冲过来，把他的躯体撕碎，令他的脑子像一锅粥一样沸腾起来，令他无法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无法接受，自己用尽全力，居然在最后一刻，再次失去了她。
背后一阵没来由的风推动了他。他非常肯定，这风来自阴间。他发现自己的身躯像纸一样轻，被风轻轻地一推就是一个趔趄，跪倒在地。
“啊—”他用不似人类能够发出的凄惨声音，向夜空长啸着。也就是在这时，他看到林云嵩没命地从身边跑过。他傻傻地愣着，反应不过来自己该干什么。林云嵩一边跑一边回头，脸上的恐惧表情让徐猛终于木木地回过头去。
他看到的，就是波音飞机巨大的机头，带着骇人的飓风，朝他直冲过来……6
飞机花了好久才停稳。机长松了一口气，浑身瘫软。听到要在哪里降落的时候，他争辩了好久，试图让劫机者相信这是自杀—要知道，这个大小的飞机降落，最少也需要3500米的跑道，他不相信哪里有这么长的路—但是脑袋后边的枪口顶着，只好拼命一试。好在这个跑道够长，够宽，也有灯，降落起来跟正规机场也差不多。
“成了！”收到驾驶舱同伙的消息，劫机者头目长出一口气，“开机舱门！”
机舱门缓缓打开。远处，一辆登机车从远方的黑幕中开出来，停好，升起巨大的梯子，与舱门连接。
“头儿，可以了！”开登机车的人朝舱门喊着，同时警惕地掏出枪看着周围。他刚才用望远镜看到飞机几乎擦着徐猛的头降下来，巨大的风把他裹着甩了出去，但是他不确定徐猛死了没有。
一个劫机者走出舱门，伸了个懒腰。
“林云嵩呢？”他问。
“应该不远，还在这儿。”
“行，问题不大。”劫机者说着，迈步走下第一级舷梯。突然，枪声大作。
血从这个倒霉蛋身上冒出来。他从舷梯侧面翻了下来，狠狠砸在地上。他身边躺着的，是胸前几个血洞的登机车司机。其他劫机者赶紧把身体藏在舱门后边，偷偷观察外面。他们看到林云嵩就站在离舷梯不远的地方，而他的身后，一个_21时29分_
距离爆炸_还有_1小时31分钟_
身影拖着瘸腿，一边开枪一边蹒跚而来。他以最快的速度站在林云嵩身后，用枪指着他的太阳穴。
“我×××，”也不知是一路跑过来的疲劳，还是看到李若颜再次死里逃生的喜悦令他喘息不止，脸上的表情分不清是哭还是笑，“终于又从头开始了！”
7
星星不知什么时候隐身不见了，天空中亮了几下，然后响起几个闷雷。雨滴零星落下来，慢慢变得密集，最终成了一快厚实的塑料布，把一切罩在一片模糊里。徐猛和林云嵩站在跑道上，跟舱门内的劫机者对峙着。
“李—若—颜！”徐猛声嘶力竭，努力让声音冲破雨幕，“拿她来交换林云嵩！”
“你放下枪！”声音从机舱里传来。
“你少废话！”徐猛确信，时间在自己这边，“再磨蹭警察就来了！”
这话点中了对方的死穴。舱门没有了动静。雨滴敲打机身的细碎声音中，徐猛纹丝不动，等待着，期盼着。
终于，一个声音传来。
“别开枪！”
然后，舱门口一个白色的影子像利箭般穿透了徐猛的心。
那头乌黑的头发，纤瘦的身形，还有那张令徐猛魂牵梦绕的脸。
是她！
真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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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若颜还活着！
17个小时的奔跑、追击、搏杀，数不清的鲜血和汗水，为的就是这一刻！
“徐猛？！”她惊喜地叫起来，“真的是你吗？！”
这个声音撞击着徐猛的胸口，他抬起头，狂喜的笑声跟呜咽一起破土而出，脸上的水流掺进了东西，霎时变得滚烫，好像一个刚赢得比赛的孩子，在痛快地冲热水澡。
“你把林云嵩送过来！”一个劫机者用胳膊勒住李若颜的脖子，枪口顶着她的脑袋。徐猛发誓，待会儿要把这人的胳膊卸下来。
“这样，”林云嵩察觉到他的失态，小声出主意，“你说，人质同时往前走，谁也别跟着，这样比较安全……”
“你……”徐猛愣了，“你真要换？我能打中。”
“你别闹了，”林云嵩笑了笑，“我也当过兵，手枪这东西，这距离靠得住吗？再说你还这么激动……”
徐猛心里一阵暖意，嘴角抽搐了一下。
“我……我不能让你……”他几乎要哭了。
“孩子，”林云嵩的声音慈祥而空灵，“我这辈子，什么都经历过，什么钱都赚腻了，但是人命，我还没救过……”
“跟你相识的这几个小时，是我这辈子最刺激、最充实的一段，”他转过头来，冲徐猛一笑，“记着啊，要是这事了了，咱们都还活着，你来找我。你当007，我当Q先生，哈哈……”
他的手在徐猛的手背上轻轻拍着，每拍一下，徐猛都感觉到心脏在震动。
徐猛从未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如此重要的人这样坦诚相待。从小就死抓着他不放的自卑似乎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感动。他感谢这场雨，让人看不到自己被一个刚认识几个小时的人弄得当众流泪。
“计划修改一下，”徐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捡来的枪悄悄塞给林云嵩，“你跟她错身的时候，抱着她往左跳，趴下，我会开枪封住舱门……”
“放心吧，”林云嵩冷静地说，“我会用身体保护她。枪上膛了吗？我可以从下面往上开枪……”
徐猛深吸一口气，跟林云嵩紧紧握了一下手。林云嵩感觉到，手里多了一个东西。
“如果……如果不成的话，”徐猛哽咽着，“把这个交给她。就说……我让她仔细看看我的心……拜托了！”
林云嵩点了点头，把东西装进口袋。
“好，交换！”徐猛声嘶力竭，“人质往前走，谁也别跟着！”
又是一个闪电，把一切照得恍如白昼。徐猛松了手。林云嵩往前迈了一步。
劫机者也松了手，李若颜回头看了一下，哆嗦着走出舱门。
雨越下越大，似乎天上所有的水滴都落下来，见证这场惊心动魄的冒险的结局。高级皮鞋踩在跑道上，溅起一圈水花。白色的旅游鞋被淋湿，在金属舷梯上打了一下滑。
两个人一寸寸地接近，每一步都令徐猛的心悸动不已。
“稳住，稳住……”徐猛不停地对自己说。
林云嵩和李若颜的距离一寸寸接近，终于，两人面对面在舷梯底部汇合。
“三！”徐猛开始在心里倒计时。
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头，看着对方的脸。
“二！”
徐猛的眼睛瞪得比乒乓球还大，目光透过雨帘，食指紧紧扣住扳机，等待着决定命运的一刻。
“孩子，”林云嵩伸手在李若颜肩头拍了一下，“回去吧……”
“一！”
林云嵩动了！他闪电般用手臂把李若颜拉进自己的怀抱，同时转身，背对着舱门，背对着劫机者的枪口！
“不好！”徐猛心里大叫一声。林云嵩的动作慢了，他没有立刻往旁边跳！
每一根肌肉都骤然绷紧，他的手臂抬高，枪口对着舱门口的劫机者。
而他看到，对方的枪口也转了过来，正对着林云嵩和李若颜。
“若颜—”徐猛嘶声大喊。
枪响了。
雨滴落在枪口，被高温蒸发，霎时化为一股烟雾，向上，向上。徐猛怒目圆睁，低头看着胸口的血洞，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开枪的，是林云嵩。
他干脆利落地击中了徐猛。
“徐猛！”李若颜尖叫着，挣扎着，却挣不开林云嵩的手臂。一个劫机者从舷梯上飞奔下来，连拉带扯，把她拉上舷梯。而徐猛只能朝她的背影绝望地伸出手，他想叫她的名字，一张嘴，却被涌出的鲜血呛到。
他倒下了。倒在冰冷的跑道上，任全世界的雨滴无情地淋着。
徐猛在抽搐着。他无法挪动身体，眼前渐渐黑了下来，可脑海里一片光明。
一个阴谋的所有细节都像暴晒在正午阳光下那般清晰：张泉是赵友军的棋子，赵友军是曾凡的棋子，而所有人都是林云嵩的棋子！让曾凡去搞炸弹、造枪、谋划劫机的，是他。让路军雇了一群缅甸人的，是他。
他把雇来的人分成两队，一队用来混进机场、混上飞机、安装炸弹，再劫持飞机飞回来；另一队用来杀掉老钱、王青、张泉、曾凡……不难推测，赵友军如果没跳楼，早晚也是这个下场。所有知情人都处理之后，这队人马再去别墅假装绑架他来到这个公园。什么主题公园，什么集团的明天，一切都是阴谋！
他早就把路修成了跑道！
飞机在这里降落，他在这里登上飞机，从此人间蒸发，而所有人都会以为他失踪是因为被绑架！
一个黑影出现在视野里。
是林云嵩。
他歪着头看着徐猛，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
“我还真希望你对我说的故事是真的，”他举起枪，“再见了，007！”
火花在枪口闪烁着。他的脚下，那具躯体随之震动、抽搐。
林云嵩收起枪，抬头看着远处逶迤而来的警灯，回身上了飞机。
“起飞！”_21时46分_
距离爆炸_还有_1小时14分钟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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