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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录 怪

    “景历四十三年,春

    今天我们进了山,不是那种郁郁葱葱连绵不绝的山,也不是那种巍峨耸立直入云霄的山,实际上我对他这样称呼这座荒漠里的小土丘还是有些意见的,但是可惜,我不能跟他争论个所以然,而且,就算能,我觉得他也只会说句知道了然后继续保持他自己的想法。

    诶,讨厌的固执。

    说起他啊,这个人真是有点奇怪。追根溯源,我们从头讲起。

    我其实跟他认识的时间不长。

    相较于我来说。

    在跟他一起走南闯北之前,我几乎每天都瘫在屋子里发芽,偶尔会有几个穿着蓝色长袍的小家伙进来调剂下乏味的生活,他们说话尖声尖气的,总是低着脑袋小步磨蹭着,每次来都要挑挑选选,带走几个长的漂亮的邻居。

    被带走的邻居都各自被分配了住房,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偶尔也能跟他们见上几面。

    其实吧,我是不太乐意挪地儿的,只是这鬼地方忒无聊,连个能好好说话的没有,再待上几年我觉得我都要被憋出病来。只是世事无常,在里面时想出去,出去后又觉得和里面没什么差别。

    话扯远了,说说我和他的相遇,诶呦相遇,这词酸的让我想起了话本里嫁进高门的穷酸书生。好吧好吧,相遇,诶,相遇。

    那天那群小家伙相中了我,好声好气的请我坐了顶挺漂亮的轿子,轿子是沉香木做的壳,红丝绸做的里,总之还挺舒服。一路摇摇晃晃地直接把我送到了他的面前,我一掀帘,嚯,真俊一小伙子。

    什么?名字?额,说真的,这真不能怪我,真是没人叫他的名字,老皇帝称他谢卿,旁者皆称将军,我随他回家后也没有人直呼其名,是以我们相处这么久了,我也只叫他他他他,最多称个谢字,至于其他,何必深究呢!

    说谢是个奇人,这话可是真的,我纵观人世这么些年,还没见过如他这般的人。

    你知道的,他是个将军,我本以为我这一生不可避免地又要和人类血肉相触,灵魂相交,最后凄凄惨惨的身首异处折戟沉沙了,要是他稍微有点良心,最多也就是死的更体面一点,我这漂亮的身躯是绝对保不住了。

    但是故事嘛,总是出乎意料。这厮明明是个武将,却偏爱文人那一套,低眉浅笑指点江山,在军中的时候我最常见的就是他和那个参将嘀嘀咕咕地在那行军沙盘上比划,至于打仗?这厮傲慢,上了沙场居然从不用剑!虽然我乐的清闲,但是挂在帐篷里真是的确非常很无聊。

    军中枯燥,一群莽汉每天挥刀劈剑兵戈相交,出汗流血全是味道!我每天正对着帘子吹冷风,被声音和气味熏地快要晕厥,诶呀!我那时候真是怀念皇宫的库房。

    说起皇宫,我的乌鸦嘴难得灵了一回。

    我至今都难以理解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连一点征兆都没有,他就弃营而走和参将分道扬镳了。

    我们一路向南直指京城,直到我再次回到皇宫也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老皇帝垂暮,朝堂上坐着的已经换了人,昔日小太子已成新帝,他就是那个参将的哥哥,名字也挺好听的,昭。

    说起来这俩小孩年轻的时候皮得很,总是偷偷摸摸地摸进库房里,说是来寻宝,无谓的很。

    异姓皇帝换的悄无声息的,从此天下跟着谢姓,但过程不像我以前见到的那样激烈,谢只带了我,而我,嗐,我只是个看客。

    谢就算当了皇帝也很奇怪,他既不改朝,也不换代,甚至登基后的年份也不做更改,我之前所见的几十代皇帝中从未有过与之相似的。

    他甚至与前朝废帝的关系还不错,说起来昭的心态也是真好,逢此大变跟没事人似的,只是换了个房间待着,该吃吃该喝喝,还时常去与谢手谈一番。听说他们自幼相识,如今情景我倒是看出一二分了。只可惜他身体不好,我回京的时候见过他一次,之后便再没见过了。

    若说这样的皇权更迭真是罕见,之后的事情便更让我云里雾里不得其踪迹。

    谢大概是个好皇帝,这一点在之后游历中看到的太平景象便可证实。所以当他再一次换上常袍远离京都的时候我惊讶地就非常真心实意了。当然,不得不说惊讶里还掺杂着点小惊喜。

    虽然不知缘由,但是能出门走走总是好的。

    与这京都离别之际我再一次见到了参将,他黄袍加身,看起来不太一样。他们交接地非常平静,谢是素来如此,而参将却既没有大仇得报的激昂大权在握的得意,也不像老友重逢重归故里,总之,

    都是怪人。

    我看得出来谢原本是没打算带我走的,他好像永远孑然一身,万事万物不可沾之,幸而离京之际有人碰瓷,哎,我可不喜欢血。

    于是我随他走了很多的地方,他并不拘泥于市井都城,在逛腻了繁华都市之前,他就领着我去过探险生活了,

    哦,探险!我喜欢探险。

    我们走过很多的地方,青山湖畔泛过舟,北地冰川游过泳,登过泰阿,渡过重洋,杀过水匪,挑过流氓,当然,还要感谢一下路途上为我的存在价值做出贡献的几位刺客,要不是你们,我还真有点担心他会把我扔在路边自己逍遥呢。

    而如今,正如我们最开始所说的,我们正在登一座荒芜之山。

    无山无水,无风无草,只有满地黄沙。

    我观一人,这厮嘴角干裂,眉眼疏阔,登临黄沙之顶,仿若随时都要乘风而去。

    他不甚受拘束,想攻为将,想守为王,名誉地位如过眼云烟,亲朋好友秉君子之交。

    我出身名门,自出世起便随各色人出事各色事,王权富贵,田野乡村,云海山巅均已过往。王侯将相,士农工商,地痞流氓都曾伴我侧,弄权者,野心家,求财人,行者,书生,隐士皆入我眼。野心勃勃者众多,清高自持者泛泛,自诩潇洒的也有不少,可如他这般生似客行天地间的,我却从未见过。

    逍遥自在,是我平生所见最为奇特之人。

    嗟乎嗟乎,然则,斯人美矣,又与我这冷眼旁观者何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