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不复人身
要是旁人如此，赵英清早就要上前打起来了。但如今他负伤在身，又觉得这是在周妙家，不方便打架，便默不作声。
他一会儿想起这几日来种种委屈，一会儿又觉得周妙看不上他。如此思来想去，竟然哭了。
周妙万没料到他这样就哭了，无奈道，“你不是挺能耐么？怎么比王书蘅还能哭？”
“你瞧不起我。”赵英清一边儿抹眼泪，一边儿抱怨。
“到底谁瞧不起谁？你刚刚还笑话我做题慢！”
“我就想早点儿睡觉，你家又没个台灯，你这老写不完作业，开着这么老大的灯，谁能睡觉？再说你自己总写这么晚，也睡不了多少，白天也犯困，又不能好好听课，晚上又得熬……”
周妙听不得他说完，便起身抬手指着他，“你要睡觉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你什么人还要理你！？”
……
所以，当周妙妈妈晚上赶回家的时候，看到的是这一幕：
自家女儿金刀大马地坐在桌子旁边，一手握着从拖布上卸下来的拖布把儿，一手拿着个苹果在啃。而桌子旁边还有一个男孩儿，满身挂着各种瓜子皮、开心果皮，一边儿抹眼泪，一边儿在替女儿写作业。
周妙未料得妈妈会这时候回来，赶忙装作无事发生，撇了拖布把儿，随便拽过来一本儿书，假装在看。
而赵英清赶紧把眼泪都抹了，抖了抖身上的坚果皮，说了声，“阿姨好。一会儿我就扫地。”
周妙妈妈叹了口气。
上周，陈老师找她，和她谈了周妙早恋的问题。她还在想，女儿虽然向来缺根儿筋，但如今渐渐大了，情窦初开，也可能渐通人事。却不想，女儿只是胁迫男生来帮她写作业的。
于是周妙妈妈进了门口便开始絮叨，从“不要欺负同学”到“我和你爸有多不容易”再到“你学费有多贵、不好好学习对得起谁”，说了大半个小时。说完一套，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个男生在哭呢；而赵英清已经趁这功夫把周妙的作业写完了。
“周妙欺负你了吧？别怕，你家住哪儿啊，阿姨带你回家。”
赵英清却无论如何都不想回家，“阿姨，我不想回家，我受伤了，我不想让我爸知道。”
周妙妈妈闻言心中一慌，转头向周妙，“你又打人了？”
“我没有！我只撞了他一下！”周妙申辩道，“他一下午都没事，应该没事，他说睡一宿觉就好了……”周妙的声音越来越小。
周妙妈妈闻言却更感头疼，从家里勉强搜罗了点儿水果、然后强拉着赵英清和周妙奔赴医院……
所幸周妙家离西城医院不远，不久便到了。
急诊大夫和周妙妈妈算是相熟，想来是经常去附近的菜市买水果。
周妙妈妈把提着的水果递到大夫的手上，大夫推让了一番，终于收下了。
但赵英清害羞得很，无论如何也不肯脱衣服叫大夫看伤。大夫只得隔着衣服摸了摸。
“问题应该不大。要看具体的，最好拍个片子。但如果是骨裂的话，拍片子也看不出来。还是得CT，或者磁共振才能看得细。但CT和磁共振，都得白天做。”
周妙妈妈听到CT和磁共振，就开始犯难，周妙也是不言不语。
赵英清就说话了，“一定是看出来之后才能治么？看出来如果是骨裂，那得怎么治呢？”
大夫闻言一愣，“如果是骨裂，主要还得靠养，镇痛。要是错位比较严重的话，得手术。”
周妙妈妈听到“手术”二字都要晕了。
但赵英清说，“我估计就是骨裂而已。没错位。我喘气儿也不费劲，肺应该没问题。那我是不是养着就行了。”
大夫皱了皱眉，实际上身为大夫，挺讨厌这种自己给自己看病的病人，但对方只是个小孩儿，“你要是不想查，也行，但是最好还是和你家里人说一声，省得耽误。”
“那我先养两天，如果不见好，再过来查，这样行么？”
大夫点了点头，“但你别硬挺着，如果严重，或者发现别的症状，一定要查。”
赵英清点了点头。
大夫给开了点镇痛和消炎针，只说如果之后再开针，就等白天去骨科先看了再说。
赵英清倒是乐意。
扎上了针，周妙妈妈又开始絮叨，周妙听得厌烦，便偷偷把她拉到一边儿，“妈，你回店里那边儿去吧。我在医院陪他就行了。没事的，他和我关系好，不会使劲讹咱的。”
于是周妙妈妈就“和你关系好，你还打人”为话题，又唠叨了一会儿。
周妙不断申辩“只是撞了一下”。
“上次你就说只是撞了一下，上上次你还说只是踩了一脚……”
周妙无可奈何，“我这次真的没用力。是他长得不结实！他吃素，他不吃肉！他肯定缺钙！”
于是周妙妈妈跑出去买了些馄饨夜宵，给赵英清补身体，还劝他不要吃素。劝了十几分钟，又嘱咐了周妙要照顾她朋友吃馄饨，之后便回店里那边儿了。
闹了大半宿，这处置室里又吵闹，周妙和赵英清都没了困意。
周妙神色尴尬，她觉得自己妈妈太唠叨了，有些丢脸。
“你《二十四孝》不是背得挺好么，怎么还抱怨你妈？”
周妙知他揶揄自己，“这是两码事。她是我妈，她对我好，我都知道。但是她爱唠叨。”
赵英清浅笑道，“我弟弟也总嫌我唠叨。”
“那你凡事说一遍就够了。他可能已经听够了。”
赵英清点点头，“那我试试。”
周妙端起馄饨，“要不你试试吃点儿吧。”
赵英清摇摇头。
周妙也开始唠叨起来，说着“营养”“不要挑食”之类的。
赵英清扭头看了看四周，见临床的那位面色痛苦，不像是有心听人闲聊的样子，便和周妙说，
“我和你说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
周妙点了点头，又和他击掌盟誓，说绝不外传。
“我听说，自杀者不复得人身。”
周妙虽然听清了，但不懂他想说什么，“什么？”
“就是自杀的人，下辈子就不能再做人了。
我妈妈，是自杀的。
我怕她这辈子做了什么鱼呀，羊呀之类的，就什么肉都不想吃。”
周妙闻言，也放下了馄饨，默不作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另外，医药费我自己出吧，一会儿我就给你。我的伤和真你没关系。”
周妙低了头，“没事，我家这点儿钱还是有的。你也别太忍着，该查的还是查了吧，省得耽误。”
赵英清摇了摇头。右手上扎着针，所以就只用左手褪了外衣，又解了衬衫的扣子，掀起里层的背心，“你来看。”
周妙见他如此，不知为何有些脸红，但到见得他身上缠着的纱布还透着血渍的时候，不禁大惊，“你这是怎么了？”
赵英清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又把衣服穿好了，“所以，真的不是你弄的。”说完，他合了眼，缓身躺下了。
“谁干的！我帮你去打他！”周妙倒是急公好义。
赵英清闻言笑了一笑，并不言语。
“陈老师？别担心，我帮你！”于是周妙开始胡猜。
“陈老师？他能有什么本事伤我？是我爸和小俊弄的，你别管了，你打不过他们。”
周妙闻言吃了一惊，赵老师在学校事出了名的好脾气，不像是个暴力人物；赵俊清她也见过一面，看起来温润儒雅，也不像是个暴力人物。
赵英清见她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叹气道，“不信吧？他们在学校装得都可好了，尽讨女生喜欢。实际上私底下全是暴力狂！我是我家最好性子的人了！”
周妙瞠目结舌。这确实太叫人难以相信了，且先不说赵老师和赵俊清是暴力狂这件事儿，就单论赵英清自称是家里最好性子的人，也是难以置信嘛。
他一会儿想起这几日来种种委屈，一会儿又觉得周妙看不上他。如此思来想去，竟然哭了。
周妙万没料到他这样就哭了，无奈道，“你不是挺能耐么？怎么比王书蘅还能哭？”
“你瞧不起我。”赵英清一边儿抹眼泪，一边儿抱怨。
“到底谁瞧不起谁？你刚刚还笑话我做题慢！”
“我就想早点儿睡觉，你家又没个台灯，你这老写不完作业，开着这么老大的灯，谁能睡觉？再说你自己总写这么晚，也睡不了多少，白天也犯困，又不能好好听课，晚上又得熬……”
周妙听不得他说完，便起身抬手指着他，“你要睡觉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你什么人还要理你！？”
……
所以，当周妙妈妈晚上赶回家的时候，看到的是这一幕：
自家女儿金刀大马地坐在桌子旁边，一手握着从拖布上卸下来的拖布把儿，一手拿着个苹果在啃。而桌子旁边还有一个男孩儿，满身挂着各种瓜子皮、开心果皮，一边儿抹眼泪，一边儿在替女儿写作业。
周妙未料得妈妈会这时候回来，赶忙装作无事发生，撇了拖布把儿，随便拽过来一本儿书，假装在看。
而赵英清赶紧把眼泪都抹了，抖了抖身上的坚果皮，说了声，“阿姨好。一会儿我就扫地。”
周妙妈妈叹了口气。
上周，陈老师找她，和她谈了周妙早恋的问题。她还在想，女儿虽然向来缺根儿筋，但如今渐渐大了，情窦初开，也可能渐通人事。却不想，女儿只是胁迫男生来帮她写作业的。
于是周妙妈妈进了门口便开始絮叨，从“不要欺负同学”到“我和你爸有多不容易”再到“你学费有多贵、不好好学习对得起谁”，说了大半个小时。说完一套，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个男生在哭呢；而赵英清已经趁这功夫把周妙的作业写完了。
“周妙欺负你了吧？别怕，你家住哪儿啊，阿姨带你回家。”
赵英清却无论如何都不想回家，“阿姨，我不想回家，我受伤了，我不想让我爸知道。”
周妙妈妈闻言心中一慌，转头向周妙，“你又打人了？”
“我没有！我只撞了他一下！”周妙申辩道，“他一下午都没事，应该没事，他说睡一宿觉就好了……”周妙的声音越来越小。
周妙妈妈闻言却更感头疼，从家里勉强搜罗了点儿水果、然后强拉着赵英清和周妙奔赴医院……
所幸周妙家离西城医院不远，不久便到了。
急诊大夫和周妙妈妈算是相熟，想来是经常去附近的菜市买水果。
周妙妈妈把提着的水果递到大夫的手上，大夫推让了一番，终于收下了。
但赵英清害羞得很，无论如何也不肯脱衣服叫大夫看伤。大夫只得隔着衣服摸了摸。
“问题应该不大。要看具体的，最好拍个片子。但如果是骨裂的话，拍片子也看不出来。还是得CT，或者磁共振才能看得细。但CT和磁共振，都得白天做。”
周妙妈妈听到CT和磁共振，就开始犯难，周妙也是不言不语。
赵英清就说话了，“一定是看出来之后才能治么？看出来如果是骨裂，那得怎么治呢？”
大夫闻言一愣，“如果是骨裂，主要还得靠养，镇痛。要是错位比较严重的话，得手术。”
周妙妈妈听到“手术”二字都要晕了。
但赵英清说，“我估计就是骨裂而已。没错位。我喘气儿也不费劲，肺应该没问题。那我是不是养着就行了。”
大夫皱了皱眉，实际上身为大夫，挺讨厌这种自己给自己看病的病人，但对方只是个小孩儿，“你要是不想查，也行，但是最好还是和你家里人说一声，省得耽误。”
“那我先养两天，如果不见好，再过来查，这样行么？”
大夫点了点头，“但你别硬挺着，如果严重，或者发现别的症状，一定要查。”
赵英清点了点头。
大夫给开了点镇痛和消炎针，只说如果之后再开针，就等白天去骨科先看了再说。
赵英清倒是乐意。
扎上了针，周妙妈妈又开始絮叨，周妙听得厌烦，便偷偷把她拉到一边儿，“妈，你回店里那边儿去吧。我在医院陪他就行了。没事的，他和我关系好，不会使劲讹咱的。”
于是周妙妈妈就“和你关系好，你还打人”为话题，又唠叨了一会儿。
周妙不断申辩“只是撞了一下”。
“上次你就说只是撞了一下，上上次你还说只是踩了一脚……”
周妙无可奈何，“我这次真的没用力。是他长得不结实！他吃素，他不吃肉！他肯定缺钙！”
于是周妙妈妈跑出去买了些馄饨夜宵，给赵英清补身体，还劝他不要吃素。劝了十几分钟，又嘱咐了周妙要照顾她朋友吃馄饨，之后便回店里那边儿了。
闹了大半宿，这处置室里又吵闹，周妙和赵英清都没了困意。
周妙神色尴尬，她觉得自己妈妈太唠叨了，有些丢脸。
“你《二十四孝》不是背得挺好么，怎么还抱怨你妈？”
周妙知他揶揄自己，“这是两码事。她是我妈，她对我好，我都知道。但是她爱唠叨。”
赵英清浅笑道，“我弟弟也总嫌我唠叨。”
“那你凡事说一遍就够了。他可能已经听够了。”
赵英清点点头，“那我试试。”
周妙端起馄饨，“要不你试试吃点儿吧。”
赵英清摇摇头。
周妙也开始唠叨起来，说着“营养”“不要挑食”之类的。
赵英清扭头看了看四周，见临床的那位面色痛苦，不像是有心听人闲聊的样子，便和周妙说，
“我和你说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
周妙点了点头，又和他击掌盟誓，说绝不外传。
“我听说，自杀者不复得人身。”
周妙虽然听清了，但不懂他想说什么，“什么？”
“就是自杀的人，下辈子就不能再做人了。
我妈妈，是自杀的。
我怕她这辈子做了什么鱼呀，羊呀之类的，就什么肉都不想吃。”
周妙闻言，也放下了馄饨，默不作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另外，医药费我自己出吧，一会儿我就给你。我的伤和真你没关系。”
周妙低了头，“没事，我家这点儿钱还是有的。你也别太忍着，该查的还是查了吧，省得耽误。”
赵英清摇了摇头。右手上扎着针，所以就只用左手褪了外衣，又解了衬衫的扣子，掀起里层的背心，“你来看。”
周妙见他如此，不知为何有些脸红，但到见得他身上缠着的纱布还透着血渍的时候，不禁大惊，“你这是怎么了？”
赵英清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又把衣服穿好了，“所以，真的不是你弄的。”说完，他合了眼，缓身躺下了。
“谁干的！我帮你去打他！”周妙倒是急公好义。
赵英清闻言笑了一笑，并不言语。
“陈老师？别担心，我帮你！”于是周妙开始胡猜。
“陈老师？他能有什么本事伤我？是我爸和小俊弄的，你别管了，你打不过他们。”
周妙闻言吃了一惊，赵老师在学校事出了名的好脾气，不像是个暴力人物；赵俊清她也见过一面，看起来温润儒雅，也不像是个暴力人物。
赵英清见她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叹气道，“不信吧？他们在学校装得都可好了，尽讨女生喜欢。实际上私底下全是暴力狂！我是我家最好性子的人了！”
周妙瞠目结舌。这确实太叫人难以相信了，且先不说赵老师和赵俊清是暴力狂这件事儿，就单论赵英清自称是家里最好性子的人，也是难以置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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